第85章 人間五驚鴻
管事, 即使只是外門的管事,那依舊可以卸掉謝知非身上許多麻煩。
比如說,唐門的經濟來源,比如說唐門終於有了一個對外的固定地點。這名婦人畢竟多年經商, 經驗豐富、人脈極廣,從謝知非那裡拿到銀兩的婦人第二日便在僰道縣裡盤下來一家店子,改名為唐記。
盤下店鋪后, 回到唐門的婦人對謝知非說稟告自己的計劃:「正所謂西南半壁古戎州,萬里長江第一城。僰道縣的樞紐地位雖不若成都那般舉足輕重, 但也是溝通東西南北的要地。門主既是要對外又不能要張揚,臨近竹海的僰道縣便是最好的選擇。」
聽婦人徐徐道來為何選僰道縣作為最初的外門據點, 謝知非問道:「接下來呢?」
生意一塊, 可謂是婦人的強項。如今重新回到自己擅長的領域,婦人便將自己關於唐門外門的規劃, 侃侃說來:「雖說我唐門是殺手門派, 但門主也說過, 門中『禁殺令』有三不殺。」
「正因這三不殺,門主這才將收集任務劃為外門之下,將接收任務歸為內門之中。因此屬下以為這唐記的第一道生意, 當從兵器和布匹著手。兵器可以讓人聯想到我唐門, 從此通過唐記來下交易, 而蜀錦蜀綉可以讓我們將店鋪快速遍布各州,以成耳目。」
謝知非將外門丟給婦人的時候,沒指望讓對方搞出什麼名堂, 只要對方能將生意盤活,可以將整個唐門的生計混下去就算不錯。
卻沒想到的是,這婦人能想得如此深遠,謝知非暗嘆一聲自己撿到了寶貝,沒什麼經商生意的謝知非對婦人道:「你如何想的便如何做,以後外門事務,除年末,無需過問與我。」
「諾。」婦人點點頭,起身往外走。
見婦人離開,謝知非偏著頭,單手支撐的臉頰,開始想下一步如何走。
既然以後外門的事不用他抄心了,那他就該專註於唐門的建設。
之前謝知非還想著誆李尋歡做長老,只是李尋歡並非喜歡殺繆之人,找不到合適的時機。
可今日一看,這婦人如此靈光,成為外門長老也不是不可以。也省了謝知非拉李尋歡進來以後,同七秀有太多的關聯。精英弟子雖然只有一個唐鴻生,但精英弟子可遇不可求,按照老太太的要求,唐門出了孤兒之外不收其他人,謝知非一時間也不知道去哪兒尋。
想來想去,似乎現在只有一件事可以做下。
那就是去成都,看看徐知府會給他安一個什麼罪名,讓多少兵士來竹海剿匪。這麼一想,不知成都軍士情況的謝知非立刻起身,又往成都飛回去。
而在成都,這繁華之地連強盜都少,平日里除了訓練就沒什麼事情做的軍士少有這方面的經驗。
在調兵遣將領物資之後,已是兩天過去。等到軍隊開拔的時候,謝知非已經弄清楚了這些傢伙根本就沒大戰的計劃,連一個簡單的成功了如何、失敗了如何的方案都沒有,可以想見平日多散漫,一旦敗了多凄慘。
在心中將這些軍士鄙視了一通之後,謝知非夜裡摸入主將的帳篷,釘了排**釘在桌上以示警告。
倘若這群傢伙在知道自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取他們性命之後,還不怕死的要闖竹海,落入機關全完蛋也怪不得誰。
搞定了軍士,又在成都逛了許久,發現江湖風平浪靜的謝知非不得不打道回府。
出去那日,唐門艷陽高照,萬里無雲。回來這日,唐門風隨霧動,霧就風涌。
此時唐門之外的竹海雲彌霧漫,竹葉飛揚,靜聽似籟籟有聲。
然而此時回到唐門的謝知非卻懸在空中,有點怕落下去,在唐門密室這裡,狀況不太對!為什麼他一直避開的七秀坊,上至白飛飛和朱七七,下至媛媛都來了?
只見在唐門密室之外,手持櫻花醉的白飛飛正在那裡,同隱藏在暗處的唐鴻生等人說話。
白飛飛雖說是帶著櫻花醉來的唐門,心中也揣著許多懷疑和憤怒。然而畢竟七秀坊不同於幽靈宮,白飛飛起初並未想過直接硬闖迷陣,更沒有聽朱七七的一件將天坑四周的竹子全推了,而是拿出孔雀翎大大方方進入的唐門。
即便是進入之後,七秀坊眾人同唐鴻生他們也並未立刻起衝突。
之前謝知非讓慕容惜生和阿飛進來過,所以唐鴻生等人最初並未有何防備,而七秀坊這邊因為並不清楚狀況也未有何摩擦,這樣的平靜一直到唐家集的人看到七秀一行往密室那方走,並且一路不停到了密室邊緣后,終於坐不住了。
唐鴻生等人收到消息,立刻跑出來出來攔截。
——唐門密室擅闖者死的幾個字在那裡刻著呢,做客的能不能講點道理?
這一攔截便不得了,立刻牽扯除了慕容惜生闖入密室,以及七秀坊坊主屍體兩件大事。
對於唐門這邊將謝知非奉若神明的唐鴻生等人來說,謝知非好心讓慕容惜生進來,這人居然不知好歹闖入唐門禁地,當真是不識抬舉,該殺!
而對於七秀坊這邊來說,找了許多年的坊主就在眼前,即便是屍體,那也必須帶回七秀坊。我七秀坊還未問你們為何藏我坊主屍體,你唐門居然還敢攔截,來戰!
一時間,一群最小也是阿飛這般大的七秀坊眾人,同一群六七歲的的唐門小孩對峙了起來。
唐鴻生這些人也知道自己絕對不是白飛飛這般任的對手,加之自己乾的是殺手,不是江湖俠士。這火藥味已濃,唐鴻生他們立刻找了地方藏起身型來。
藏起來之前,唐鴻生他們也不忘記在密室之前落下許多暗器,自己則是暗中拿著弓|弩對準白飛飛等人:「擅闖密室,殺無赦!」
這二十年來,還當真沒人敢同朱七七這麼說過話,朱七七瞬間被氣笑了。
加之唐鴻生等人的殺字,讓朱七七里聯想到了已經死去的謝姐姐,腰間雙兵唰的一聲出鞘:「好一個殺無赦,我堂堂七秀坊主被你們藏在這裡,害我秀坊多年尋而未得。我不同你們這群小輩計較便罷了,爾等還敢威脅於我!」
「各位且慢!」從唐家集趕過來的李尋歡來到朱七七面前。
李尋歡是聽唐家集的人說架勢不對趕過來的,在路上弄清楚了情況之後,本著生命誠可貴的態度。占時忘掉自己只是唐門的客人,還在七秀那裡掛了號的李尋歡,做起了和事老的工作開始勸架:「白長老,朱長老,唐門門主行事雖然詭異卻並非邪煞之人。他如今不在這裡,有什麼事不等他回來再說更好?」
這本來是最合適的解決辦法,奈何唐門門主的謝知非此時不在,而朱七七已經怒火中燒快摁不住了。
因此,李尋歡這原本是好意的建議,無論是唐門還是七秀坊,雙方均不領情。朱七七和唐鴻生對著李尋歡一致吼道:「你算什麼東西,敢在這裡說話,閉嘴!」
他算什麼,這較真起來,還真和七秀唐門都不算什麼:兩個門派門主他都想結交,兩個都沒結交成。
李尋歡訕訕一笑,便不退到一邊不說話:「……」只是手中暗自捏起了飛刀,聚精會神的打量局勢。唐門同七秀雖然都是行事詭異的門派,卻不失正道風骨,在如今烏煙瘴氣的江湖之中可謂是一道清流,若這兩個門派若是成了冤家,那當真是江湖的損失。
懟完了李尋歡,朱七七用劍對著空氣喊道:「小輩,我且念你們年少無知再說一遍,要命的讓開!」
躲在暗處的唐鴻生等人雖然有許多訓練,但還未行走江湖,經驗並不豐富,立刻便著了道:
「密室是我唐門禁地,除了門主,任何人都不能進入!」
「進入的,都得死!」
……
朱七七冷笑一聲,這些小鬼的連斂氣功夫雖然厲害,但小鬼還小,未練到家。
通過這幾次對話,在知道唐鴻生他們的位置之後,朱七七跳起來一個空翻,手中雙兵往前滑動,劍氣吞吐之間,藏在暗中的唐鴻生等人便被定住了身形。
以帝御龍翔將唐鴻生定住了的朱七七輕巧落下,頭也不回,直接往密室里走去。
然而朱七七剛剛一腳跨入密室,唐鴻生陡然出現在朱七七身後,手中駑|箭離弦,好似電光一閃,帶著破空聲對著朱七七風馳電掣的射去,正是唐門最為駭人的奪命武技,追命箭。
倘若之前朱七七和白飛飛還會本著前輩的身份,不對唐鴻生下殺手,那麼現在,顯然不會再手下留情。
就在唐鴻生弩|箭離弦的剎那間,數道劍光在唐鴻生四周出現,劍氣凌厲奪人性命。而飛刀也從李尋歡手中飛出,對著白飛飛持劍的手飛去,意欲圍魏救趙。
在射|出追命的那一瞬間,唐鴻生便知道自己會死。
然而那又如何,密室的規矩是師傅定下來的,除了師傅改變主意,否則密室的規矩就必須按照師傅說的來。
唐鴻生存了死意思,卻在劍氣出現的時候感到腰間一緊,隨後整個人被拉上了空中。
瞅了瞅自己腰間的鐵爪,唐鴻生抬頭仰視自己駕著飛鸞的師傅:「師……師傅……」
這江湖中的輕功,頂尖的也便是那麼幾個。
可是這些輕功都需要精純的內力支撐,然而天下哪一家的輕功不需要內力的?答案是有的。
看著身後飛鸞如同有意識的忽開忽攏,從天上緩緩降下來的男人,李尋歡輕笑一聲:這般輕功,實在是妙。
當謝知非抱著唐鴻生落下之後,見到謝知非身上的暗器,由其是見到謝知非胸前別的那些飛刀,李尋歡眼睛一亮:這江湖中,以暗器見長的不多,達到頂尖的更少。他是一個,謝知非是一個,除此之外便在沒有了。
李尋歡對謝知非抱拳道:「謝門主。」
謝知非應了聲『李探花』,隨後看向朱七七。
想到之前聽的那些話,朱七七如此憤怒均是因為自己,謝知非心裡又是荒謬又是好笑,只是如今他頂著的是唐門門主的身份,不再是那個寵她的七秀姐姐,謝知非的面上也只能露出一副冷淡的面孔:「七秀坊好大的顏面,在我唐門地界就要殺我唐門弟子。」
「彼此彼此。」
朱七七冷冷一笑,手中雙劍挽了個劍花,半點也不退讓:「唐門也是好大的本事,將我姐姐藏在這裡,讓我秀坊好找。」
打落了李尋歡飛刀的白飛飛緩緩走到朱七七身邊,同她一起面向謝知非:「謝門主,我們明人不說暗話,我七秀坊主就在這密室之下。你為何建這密室我等不知,也不想知曉,因為,我秀坊女兒今日必定是要迎姐姐回去的。」
「江湖人按江湖規矩辦事,你且劃下道來,我秀坊必應。若你輸了,便讓我等等迎坊主回去,若你贏了,我等自當道歉揭開此事不再提。」
聽到白飛飛的話,再看到白飛飛手中的九十級小橙武櫻花醉。
謝知非瞥了眼自己腰間的八十級小橙武鳶翔天,口中頓時一苦,宛若吃了十斤的黃連:唐門打七秀本來就是個笑話,現在還八十級打九十級。
這要是換到遊戲里,謝知非寧願自絕經脈也要避免輸太慘,然而這裡不是遊戲。
謝知非的身體有血條,就算心臟洞穿了或許也只是血條掉一半,然而白飛飛若是脖子透了個洞,那保證回天乏術。加之唐鴻生等人的熱切注視,謝知非豈能有不應戰的道理:「便依你。」
當謝知非的話一落地,白飛飛拔出櫻花醉,在原地跳起舞來。
一道道劍氣從白飛飛劍中飛出,宛如銀河泄落一般往謝知非飛去。
而與此同時,沒想過同白飛飛正面戰的謝知非將腰間的鳶翔天取下,在眾目睽睽之下,身形一頓緩緩消失在空氣之中:殺手要隱藏行蹤一擊斃命那才是殺手,正面上的都是傻瓜。
——唐門未來的花骨朵還在這裡呢,他要是正面同白飛飛干那簡直是反面教材的典型!
消失了……
「倒是有點意思。」白飛飛眼角彎彎,好似含情脈脈。
白飛飛沒想到這世間還有這般武功,既不是藉助四周環境隱藏行蹤,也不是如同東瀛武士那般做偽裝,而是緩緩的消失在空氣里。這般做不過是為了偷襲,無論遠近,一應打落便是:「門主若想要偷襲,那還差了點。」
說罷,白飛飛身形一抬一低,四周亮起了絢麗奪目的劍光。
任由誰都知道,在這劍光之下,若想接近白飛飛,必定會被劍氣刺個透心涼。
比如說即便隱了身,卻靠近白飛飛身邊的謝知非。
每當劍光閃動一下,謝知非身上的血量便要下降一些,與此同時,謝知非身上沒有暗器掩蓋的衣服也被拉出道道口子,而掛在謝知非腰間的玲瓏玉墜也被劍氣擊中,有流光浮動。
然而這一切,在謝知非隱身之後因速度賊慢,來不及有抱怨,數著最後的一瞬龜移的挪到白飛飛的身後。
一手匕首一手弓|弩的謝知非在白飛飛又一次轉身的時候,用匕首和弓|弩卡在其脖頸和心臟兩處要害。而謝知非也因為這兩個動作,與空氣融為一體的身型漸漸浮現在白飛飛身後。
白飛飛內力比謝知非更高,武功也比謝知非更強,因此從一開始白飛飛便沒懷疑過自己會輸。然而當自己脖子上被架上匕首,而後背被貼上弓|弩的時候,白飛飛才明白自己錯了,並且錯得離譜。
謝知非是殺手不是武林高手,殺手和武林高手不一樣,他們之間天生就不對稱。
殺手無需多渾厚的內力,無需多厲害的武功,他們靠的獨步天下的隱匿功夫,求的是一瞬間的爆發,要的是一擊必殺。
武林高手,即便強入快活王那般也做不到像謝知非這樣,無聲無息的靠近敵人,並將敵人的七寸掌握在自己手中。
弩|箭貼著自己的背心,匕首就在脖頸邊,白飛飛知道自己該承認輸了,只是想到姐姐屍體就在這密室里,多年尋找馬上便能看到,那輸了二字如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白飛飛說不出口,謝知非說起來倒是容易:「你輸了,白長老!」
李尋歡有想過謝知非會輸,或是二者打成平手,卻沒想到白飛飛會輸,而且輸得這麼快。
要知白飛飛雖然也很神秘,但她的神秘與謝知非的不同。白飛飛成名已久,昔日名滿天下的沈浪被白飛飛在神州大地打得到處跑的時候,這天下間還沒有唐門,更沒有唐門門主。
因此,當白飛飛被謝知非用弩|箭抵於面前的時候,朱七七楞了片刻才回過神來:「飛飛!」
一旁的慕容惜生同阿飛立刻圍上來,兩人的手雖沒有握住劍柄,可若謝知非手中弩|箭離弦,他們必定會同謝知非不死不休。
現在這情況有些不上不下,白飛飛不鬆口,而謝知非還未想好如何解釋自己為何要藏了這屍體。
到這時候,謝知非不免怨自己:看到以前的殼子漂亮就沒捨得燒,早知今日,一把火燒了多輕鬆!
對於謝知非而言,唐門和七秀,就好似那手心手背的肉。
這兩個都是謝知非拉扯起來的門派,謝知非一點也不想自己的手心和手背成了死敵。腦中飛速轉動,思索脫身之法的謝知非邊從諸人面上掃過,當視線落到阿飛那裡的時候,天生面冷的阿飛那雙擔憂的眼眸讓謝知非心裡一動,頓時生出了一個想法來。
「玉手織□□,冰心傾城舞。」謝知非收回手中的匕首,將弓|弩放回腰間,無限感慨的說道:「鋤強扶弱,救助孤寡的七秀坊如今便是這般,輸了就會一擁而上?」
謝知非的口吻,似乎對七秀坊非常熟悉一般。
眾人聽得面面相覷,唯有白飛飛同朱七七一怔:『玉手織□□,冰心傾城舞』是昔日姐姐同她們說過的話,這是關於七秀的武學總綱。
這世間,不應該有第四個人知道,若是有,必定是她們三人之一說出去的。
不是她,不是七七,那便只剩下姐姐一個可能了。
白飛飛得了自由,反身打量起謝知非。
眼前的青年生得俊美,都說沈浪生來是女兒家的剋星,然而白飛飛卻覺得,即便是沈浪生得最巔峰的時候,也沒有謝知非這般吸引人。
然而這個人卻用半張鬼面將自己隱藏,像是厭惡自己的容貌一般。
白飛飛早過了思慕的年華,再好看的容顏也無法讓她心動。此時白飛飛眯著眼睛打量謝知非,心中轉過千千念想。倘若姐姐將七秀總綱都告訴了眼前的人,那必定是極其親密的關係:「這話,可是姐姐告訴你的?」
謝知非沒有回答白飛飛的話,反倒側身是看向一邊的潭水:「……」
潭水幽深,在謝知非眼底抹上了一層幽藍,明媚的陽光射入天坑打在謝知非半邊鬼面上,這人為弄出來的陰陽臉,似乎向諸人訴說著一個不為人知的故事。許久之後,謝知非掉頭走向密室,沙啞道:「這或許是她一直在等的,你們都隨我來吧。」
按照之前的約定,白飛飛輸了以後便不能再提密室這件事,同時要道歉。然而贏了的謝知非不但沒提道歉的事,還主動邀請眾人進入密室。
這樣的謝知非是唐鴻生他們沒見過的,在他們的接觸中,謝知非一直冰冷的,沒有任何感情波動的,就如同小絲姐說的那般,是兵器成了精。之前雖然只是一瞬間,唐鴻生卻感受到了謝知非的傷感:「師傅?」
進入密室的謝知非冷冷道:「你們也一起,去拜拜她也好。」
密室中的機關雖多,但對於武林高手而言,靠著強悍的輕功硬闖也是可以。
之前慕容惜生便是強行靠著七秀獨步天下的蝶弄足,一路上以極其快速的輕功不泄氣的往前沖,一直闖入密室底層,這才見到的七秀坊主的屍體。然而這一次有謝知非這個建密室的人帶頭,眾人沒有觸碰任何機關,順利的到達最下層。
謝知非動了動幾塊壁磚,打開了最後一層的機關。
石門咔擦抬起,在謝知非身前是一個往下的階梯,而階梯之下是一個圓形水潭,一身粉衣的女人便在那裡。
當眾人見躺在水下的女人,由其是唐鴻生見到后,免不得生出別樣的想法來:原當是自己師傅不近女色,感情是密室里藏著一個絕色!
饒是李尋歡見過了天下美人,此時也忍不住嘆一聲:絕代傾城。
謝知非讓出往下的通道,將自己隱藏在密室走廊的陰影之中,讓人看不見神色:「下去吧。」
對於朱七七而言,姐姐是不一樣的,是那個將她從渾渾噩噩間解救出來的人。
當謝知非讓出路之後,朱七七立刻沖了下去。手剛接觸到水面又猛的一抬,竟是捨不得再往下探。昔日匆匆,此時再見面,已是天涯永隔,陰陽相別:「謝姐姐……」
水下的七秀依舊是當年的神仙妃子,而她即風|韻猶在,眼角卻有了細紋,不再是當年的天真少女。
「你怎的在外面睡著了,都不回來,你是不喜歡七七了嗎。」朱七七隔著水面描繪謝姐姐的輪廓,眼前的謝姐姐嘴角還是那樣往上翹,天生便帶著笑,像是在否定朱七七的疑問一般,看得朱七七的心都碎了。
昨日嬉笑似水東流去,今日痴怨如煙繞心頭。
白飛飛嘆了聲閉上眼,水中的女子還如同那夜洛水河上攝人心魂,然而卻再也無法跳出傾城劍舞,說出警世之言。想到這裡,白飛飛輕頻蛾眉,不免悵然若失,雙頰上依稀可見兩道淚痕。
緩了緩心緒,正如慕容惜生所說,這麼費勁打造一個密室只為了保護姐姐的屍體,顯然謝知非同姐姐之間是仇敵的可能性太小。
白飛飛對謝知非問道:「你是如何認識姐姐的。」
「…很早…」陰影里的謝知非看著自己七秀的殼子,眼角眉梢都柔和了不少。
——他的殼子就是美,不管怎麼看都美!
女人的心思最是敏感,謝知非放柔的神情,即便是隱藏在陰影之中,也逃不過白飛飛的眼睛。
這下,白飛飛更加堅信謝知非必定同姐姐的死沒有關係,只是這麼一來,害死姐姐的人自然要揪出來碎屍萬段才行:「那你可知道,是誰害死了姐姐?」
這是個重點問題,關係著憤怒的七秀坊接下來會不會大開殺戒。
李尋歡和唐鴻生這些人都故作漫不經心,實則將耳朵立起來認真的聽。這個問題不但關係著七秀,還隱藏這謝知非的來歷,自然是要聽一聽的。
「你覺得有人殺得死她?」謝知非的反問讓白飛飛啞口無言,這世上能殺死姐姐的,她當真想不出來。
又過了許久,謝知非從黑影中走出來,緩緩走下樓梯來到水邊蹲下,看著水下七秀殼子的謝知非眼睛柔得好似能滴出水來:「她生來體質特殊,你們可聽她說過三陰絕脈?即便想法子學了武藝也活不了多久,她苦練的一身武藝本是為了活命。後來大限將至,眼看著是活不成了,她就從家裡跑了出去,想在死前肆意瀟洒一番。」
「我……」媛媛心神大駭,靠著一旁的柱子,任由眼眶內的水霧滑落。
二十年多前的洛陽城外細雨紛紛,粉衣的女子對著牡丹花自憐。媛媛還記得住當時的那些話,還記得自己同對方說『這花兒雖易逝,你卻不知那女兒家更是可憐』。如今想來,那時候的姐姐哀傷的不是花朵生命的短暫,而是自己比花更為可憐,還未完全盛開就要凋零的生命:「姐姐那時候,是在哀傷自己么……」
一旦開始回憶,媛媛再也難以抑制住自己的思緒。
那日姐姐到底是以怎樣的心情說出那樣的話來,媛媛退了一步,那些話又在耳邊響起,『我師承公孫氏,十數年苦修不知寒暑,如今見到媛媛姑娘才知道我這一身武藝學之何用』。
何用……何用……
這話如今聽來,竟是讓媛媛快喘不過氣:「我……不……」
白飛飛皺眉道:「媛媛?」
謝知非也疑惑的看過去:他編的故事這麼好,這才剛起了頭,媛媛就哭成這樣?
媛媛凄然的看向白飛飛,張開嘴,半個字也說不出,捂著嘴,沿著來路跌跌撞撞往密室外跑出去。
跑出密室的媛媛蹲在那裡,死死的捂著嘴,閉眼任由淚水滑落:其實她早該發現的,明明姐姐早已表現出來了,總是漫不經心,似乎什麼都不在意;總是帶著一種愁緒,像是被什麼給煩擾……她甚至見到過,姐姐莫名其妙的露出驚嚇害怕的神情……
七秀坊中,跟姐姐在一起時間最長的,便是媛媛。
見媛媛那樣,白飛飛哪還不知道謝知非說的是真是假。若是人為的,還能□□,可這是老天的決定,一時連報仇都找不到是誰的白飛飛有些悵然若失,耳邊聽到謝知非冷冷的語調,從另一個角度說陳年舊事,「當時她初入江湖,並沒想過要留下武學傳承,只是見不慣這世間陰陽不和,這才立志建了七秀坊……」
聽完自己知道的經歷,像是去二十年前走了一遭的白飛飛慈愛的看向謝知非:「這些可是姐姐告訴你的。」
不,是自己經歷過的!
不然鬼知道這麼清楚!
謝知非頓了頓,從懷中取出一隻孔雀翎,對白飛飛牛頭不對馬嘴,就像是強行轉移話題一般的說道:「她生前打的了十隻孔雀翎,如今有八隻已經在我這裡,一隻在你手中,還剩一隻不知在何處。」
「她生前說過若自己死後要葬在這裡,我不會讓你們帶她離開。倘若你們真的想,這東西也算是想念。」
朱七七看著水中的姐姐哭得險些喘不過氣,耳邊聽著白飛飛同謝知非的對話,眼前淚眼模糊之跡,也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怎的,竟發現謝知非同姐姐的鼻子眉毛似乎有些相像。
這一恍惚的錯覺,讓朱七七一下清醒,她猛的站起來打量謝知非,眼前的青年也不過是阿飛那麼大的年紀,因為一直冷的面容所以容易偏大,說不得這唐門門主比表現出來的還要小:「你……你多大了?啊?」
這話一出口,朱七七也不等謝知非回答,又立刻問道:「不,你父親是誰。」
父親就像是另一個禁地,原本謝知非眼中柔和的色彩,在這一瞬間立刻轉冷:「沒有。」
這天下間,除非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否則都有父母。
若是一個人不認自己的父母,那必定有不為人知個因由,或者是這人根本就沒見過。
聽到謝知非的話,白飛飛面上一僵硬。不知為何,聽到謝知非冷淡語調的白飛飛莫名覺得,姐姐是從她和七七的身上找到靈感,幹了同她們一樣強人要子的事情出來:「……」
這念頭一起,白飛飛越想越可能,畢竟姐姐離開的時候,同朱七七幹了那件荒唐事的日子相差不大。如此一來,白飛飛就不好再繼續問謝知非的父親是誰了。
然而此刻的朱七七卻沒有白飛飛想的那麼多,她想要問的實在是太多了,只能從最想要的開始。
朱七七走過去一把抓住謝知非的手,心中已經有了答案,卻依舊想要謝知非自己說出來:「你母親呢,你告訴我,你母親是誰,是不是姐姐?」
謝知非沒有回答,只是看著水下的七秀坊主不言不語:「……」
雖然謝知非沒說,但眾人已經從他的神態中猜出來七秀坊的坊主正是唐門門主的母親。
這般一來,許多疑問便能迎刃而解。
正是因為母子的身份,所以謝知非知道許多人不知道的秘辛;正是因為母子的身份,所以謝知非才會有七秀坊主的屍體;正是因為母子的身份,所以謝知非才在此處建起這密室。
七秀坊主活著的時候,創建了以女子為後盾的七秀坊;待到七秀坊主離開七秀坊雲遊天下,不知道和誰生了個兒子,等她死後,這兒子自己自成一派,弄了個有『禁殺令』的唐門。
武林中,行事最為詭異、亦正亦邪的兩個門派,追本溯源居然追到同一個人身上——七秀坊主。
這個認知,不但李尋歡和鐵傳甲是懵的,連唐鴻生等人也是懵的:我們只當自己是江湖獨一無二的殺手門派,無盟無友,到頭來我們居然同江湖獨一無二的女子門派有這麼密切的關係,堪稱血緣姐弟。
慕容惜生看向唐鴻生,而唐鴻生也看向對方,都有些尷尬。
之前的那些事,豈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打自家人?
李尋歡忍不住小聲的咳嗽起來:了不得、了不得,唐門雖是新興,不過已初見雛形。
這兩派今日以後必會因這位七秀坊主而聯合在一起,從此北有七秀,南有唐門,江湖可就比現在精彩了。
「姐姐,你是不是因為飛飛說過的那些話,害怕我們不喜歡他,怕我們不要他是不是。」
想到那時候她們三人關於飛飛孩子的討論,朱七七嘆了聲,小心道:「可是這是你的孩子啊,你的孩子,我們哪會不喜歡,你為什麼要躲著我們呢。」
眼看著在這麼下去,就該討論到自己為什麼要開跑並且多年了無音訊。
謝知非換了張面孔,生硬冰冷:「離別傷人,她不喜歡。你們只當她雲遊天下不好么,倒讓她一番苦心孤詣化作流水。」
一聽姐姐不喜歡,二聽這麼做是為了自己。
朱七七立馬把眼淚一抹,吸了吸鼻子,心裡悲歡交半,故作冷靜的說道:「我手中這枚孔雀翎,被人故意射到三姐夫那裡的。你可知道,那擁有孔雀翎的是誰。」
之前謝知非說過七秀坊主生前打了十隻孔雀翎,然而這孔雀翎卻不在謝知非手上,可見那持有孔雀翎的人同七秀坊主也有密切的關係。
有人猜測那個四處散發孔雀翎的就是謝知非的父親,也有人猜測是七秀坊主別的親人,然而自己就是那個人的謝知非閉上眼睛,全然不準備回答:「……」
到底眼前的人是姐姐的孩子,身份一變,朱七七對謝知非的態度可謂是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你若不願意說便算了。只是你既是姐姐的孩子,為何和姐姐一個名字。」
謝知非閉著眼睛,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名字不過是個代號。」
明事理,知是非。
若想到唐門這一年殺的人,以及唐門的『禁殺令』,這三個字顯然不是隨便用用的代號。這三個字的含義被謝知非領悟,謝知非想要延續下來的,或許不只是這個名字,還有這個名字所包含的意義。
白飛飛點點頭:「我明白了。」
姐姐生前想要做的沒做到,所以她離開了以後,你想要以自己的方式來完成。
朱七七眨了眨眼睛,最終將眼淚止住,只是對著謝知非笑:「姐姐若泉下有知,必定會以你為驕傲。」
「……」謝知非點點頭。
雖然不知道這群人到底信了幾分,只要七秀認定自己是自己生出來的,七秀不同唐門交惡讓他為難就成。
現在的唐門密室,就像是一個交友的場所。
七秀坊的弟子同唐門的弟子你看看我:你們愛穿紅色?而後又我看看你:巧啊,你們愛穿藍色?——緣分!
正常的情況下,謝知非此時應該同朱七七她們加深一下感情。
然而好不容易將這件事壓下來,謝知非只覺得自己快虛脫了,所有的腦動力已經被抽空,想要找個地方好好放空自己的思緒:「既然見過了,便走吧,她喜歡清靜。」
白飛飛不舍的再多看了兩眼:「好。」
既然人在這裡,今日不看也無關係,還有明日。明日看了還有後日,來日方長,不急於一時打擾了姐姐休息。
本著這樣的想法,出了密室的白飛飛和朱七七就這麼留下來,理由是要多陪姐姐幾日。
只是白飛飛同朱七七要留下來,諾大的七秀坊還需要人呢,當下阿飛便陪同媛媛一起回去七秀坊。
然而留下來的慕容惜生在兩日之後,內心幾乎是崩潰的。
自從白飛飛和朱七七那日知道唐門門主是坊主的兒子之後,兩人不管坊中事務全部丟給她便算了,這兩人停滯此處長達兩日什麼都不做這件事也不說,日日討論的話題,兩位長老也是與昔日大相徑庭。
不再執著於將姐姐帶回七秀,打定主意在這裡多陪姐姐數日的朱七七將魚線重新甩回水中,對身邊的白飛飛問道:「知非那孩子生得這般俊俏,年紀輕輕便自成一派。雖說性格冷淡了點,但待人接物也很不錯,也不知姐姐去哪兒找的人,生出這麼個寶貝兒子來,這麼討人喜歡。」
白飛飛也是嘆氣,選擇性忘掉自己第一次見謝知非的時候,想要宰了對方的心情:「定然比沈浪好千百倍。」
朱七七點頭:「是啊,姐姐眼光一向很好。」
慕容惜生不得不將頭埋低一些:「……」
還好師弟不在,否則如何接受白長老那慈愛的神情。
那日密室來看,這謝門主的性格何止是冷淡了點,只差沒結冰了。
而那日密室之後,謝門主就沒出現過,連她們一日三餐也是那位叫小絲的女子來管理的,也不知道兩位長老口中的待人接物不錯在哪裡。
就在白飛飛同朱七七兩人你一眼我一語,從謝知非身上倒退其父是什麼模樣的時候,一道宛如清晨種鳴聲音陡然在三人身後響起:「三位姑娘,叨擾片刻。」
來人一身廣袖長袍,白髮皓瞳,宛若謫仙降世:「三位可曾在此處見過一柄玲瓏玉劍?」
作者有話要說: 加完班回家太晚了
發出來有點吃
這是29-30日兩日的章節合併一章的……
錯字什麼的,中午有空修改吧,太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