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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人間十二鐵血

  野營萬里無城郭, 雨雪紛紛連大漠,闊別數月,謝知非又回到了西北。


  為了西北邊陲的安穩,蒼雲軍至今還沒從西夏撤離, 聽聞西夏扣邊宋境,數十萬大軍紮營在祁連山一代。


  重新回到這裡,重回軍營, 比起朝廷上哪些人的冷嘲熱諷,這裡天地一線的粗狂風光, 以及軍營的直率讓謝知非的心裡格外開朗。


  謝知非還未到營地,一行人已經在那裡等候許久, 見到謝知非立刻圍了上來將謝知非圍在中間:「將軍!」


  副將比之謝知非離開的時候成長了不少, 以副將的身份領軍和以一軍統帥的身份領軍,其成長速度之快, 令人側目。而這個成長起來, 穩重了不少的副將在見到謝知非后, 雙目微紅:「將軍,我就知道你一定還會回來的。」


  看著圍住自己的眾人,謝知非心情甚悅。


  拍了拍副將的肩膀, 撈著他便往裡面走:「無須多言, 眾將隨我來。」


  漢家煙塵在東北, 漢將辭家破殘賊。遼軍扣邊,正該是提到上馬建功立業,彰顯男兒本色的大好時光。


  而此時, 在宋遼邊境,宋軍的陣營的帥帳里,無論是抱著『畫圖麒麟閣、入朝明光宮』的功利之人,還是抱著『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的大義中人,此刻的心情都是統一的沉重。


  在上座的是狄青和楊軒,而讓眾人都沉吟不語的,便是楊軒手中由朝廷特使帶來的密信。尤其是當他們看到楊軒眉頭緊皺不願意鬆開的時候,眾人心裡更是怕得不行。


  其中一人忍不住,急切道:「楊大人,可是朝廷派下來的陣圖?」那勞子消失有段時間了,千萬不要又復出!

  陣圖這兩個字一出,帳中各將原本就沉重的心情瞬間又重了幾分,紛紛變色。


  當年雍熙北伐,太宗皇帝當真是將陣圖這東西運用到了極致,時間地點都提前一一列好。雍熙北伐失敗的原因眾說紛紜,但在狄青這些人看來,太宗皇帝要求大將必須依照陣圖上的時間路線來進軍,否則便是抗旨不尊的死罪。


  要知道,戰爭形勢本就瞬息萬變,更何況一旦北伐開始,信息傳遞便會消耗不少時間,即便討論出了最好的應對之法,也錯過了應對之機。


  陣圖,才是北伐的罪魁禍根。


  「……」然而楊軒手中的的信件同陣圖無關,那種破東西楊軒即便拿到手裡也會裝作看不懂,讓楊軒面色難看是為了謝知非。


  將密信看完,信中的內容讓楊軒心生些許不妙,依朝中哪些人的性子怎麼可能放知非出來領軍。只是這樣大膽的計劃,也只有知非才敢提出來並且執行,更何況天子直言領西北軍的統帥就是樞密使:在他離開的這段時間裡,朝中發生了什麼事情?

  楊軒將信疊好,視線從帳中諸將臉上掃過,這才淡淡道:「此事絕密,除狄帥之外,其他人退下。」


  待一群人退出之後,已經對楊軒本性摸透了的狄青立刻認真的將臉側過去。對於楊軒這個只看看、不動口更不會動手的純欣賞習慣,狄青一開始還不太自在,久了倒是覺得楊軒這樣挺率直的。


  時不時出賣色相的狄青問道:「陛下傳來陣圖?」


  面對狄青那張俊臉,楊軒心裡這才好過一些,將手中的密信交給狄青:「狄帥且放心,這並非陣圖。不過是樞密使光復燕雲十六州的計劃,朝中希望我們藉此機會同樞密使帶領的西北軍一起,反守為攻,巧取西京、南京二地,藉機北伐。」


  信的前面如同楊軒所說,是計劃的內容。信的後面是趙禎寫予燕雲漢人的詔書:天下漢人,同宗同源,皆為黃帝之後,華夏之根。朕即登機以來,每思及臣民深處水深火熱之中,便寢食難安……


  趙禎的言辭非常華麗,大道理一套一套的,換個簡答的說法就是:你們是漢人,我是漢人正統,都是一家人。以前不認你們是怕你們私下被遼國人欺負,不是不要你們,我一番苦心你們可懂了?如今我光復漢域,以後一定會對你們一視同仁,你們就不要鬧了,跟著我好好過日子吧。


  這些道理都是用來安撫燕雲漢人人心的話,到底怎麼做還得看朝廷以後章程,狄青看了兩眼直接跳過,看向最重要的內容:兩軍調度之權自收信之日起,歸樞密使。


  狄青一臉懵逼:兩軍合在一起快三十萬,什麼時候朝廷這麼信任武將了?

  「報狄帥,監軍,蒼雲軍信使到!」副將掀開帳簾,帶著一名黑甲軍人進來。


  那名黑甲士兵一進來,走過來單膝跪下,雙手呈遞出一封信:「狄將軍、楊建軍,蒼雲軍牛二奉將軍命,送信狄將軍!」


  狄青伸手正欲拿,楊軒一手插過來提前取走:「我看!」


  自楊軒來這裡后從未如此行事,狄青想到楊軒昔日做過蒼雲軍監軍,同樞密使一同俘虜李元昊,便默默的將手縮回來。看楊監軍這模樣,似乎同樞密使大人十分交好……想到楊軒那對美人的喜愛,狄青默默的將還未見面的謝知非歸到了美男子一類。


  而搶過信件的楊軒則是迅速瀏覽完這封信,筆跡的確是謝知非的,這種通過字體就能讓人感受到的煞氣和張狂,別人模範不出來。楊軒揚了揚信,笑得光彩奪目:「知非讓我們收信之日祥裝守城,大軍便拔營,繞道大同府。」


  狄青默然:「……」


  西京大同府,不愧是帶著一千人不到就敢去端興慶府,十萬人就活捉李元昊的人,真的好能搞事…好激動…好想一起搞大事!


  與此同時,百里之外的大同府,天朗氣清,薄雲疊疊宛若魚鱗。


  作為府主的耶律信聽到有大軍圍攻大同府的時候,還在城主府里喝茶聽曲,在聽到士兵報告的這個消息的那一瞬間,耶律信直接從椅子上掉下來。


  他來這裡差不多就是鍍金好回去以後升遷,西京道緊靠大宋和昔日的西夏,商貿往來繁華,是遼最主要的賦稅來源之一不說,同時這裡也因為地址的特殊,是遼最重要的軍事陣地之一,在西京就算他什麼都不幹,兩三年之後也能有不小的政績。


  然而耶律信來這裡就沒想過,居然有一天會有人神不知鬼不覺的來攻打大同府?

  ——誰給他們吃了熊心豹子膽的!

  只是如今他們在打大宋,說不定那群宋人要來個圍魏救趙之類的,這才帶軍隊來大同府、耶律信腳底抹油,騎上馬立刻隨那士兵去了正南的城樓。


  爬上城樓,士兵指著天邊急切道:「大人你看那邊!」


  耶律信立刻撲倒城垛上,睜大了眼睛往士兵指的方向看看:「……」


  這什麼鬼?為什麼會這麼多軍隊!

  只見城外一千米開外的地方,一條黑色的線逐漸變粗,先是玄色的軍旗突出地平面迎風飛揚,之後是黑壓壓的軍隊緩緩而來。


  這隻軍隊再走近一些,耶律信見到軍隊最前面是一隻黑甲重步兵,白翎黑甲,手中持著漆黑的盾牌,排成一列宛若黑色的城牆,即便隔著這麼遠的距離,他們也能聽到軍甲踩在地上的沉悶之聲。


  此刻,天上層層疊疊的雲朵散開,一縷金色的陽光透下來,徐徐灑落在這隻黑色軍隊的身上,帶著一種不可描述的神聖和威嚴。


  黑色的軍隊攜傾城之勢壓來,宛若那掀起狂風驟雨的黑雲。


  金色的陽光讓這隻黑色的軍隊鍍上一層金色的琉璃,璀璨華麗,好似天降雄師。


  這隻軍隊一看便知道是身經百戰的勁旅,耶律信在看到那隻軍隊軍旗的時候腦子一片空白,腦海中只回蕩著一句話: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


  耶律信雖不擅長軍事,可作為一個大臣,該知道的軍事耶律信都知道。


  比如說朝中眾人表面不削一顧,心中實則為之牽腸掛肚的大宋樞密使謝知非。耶律信知道謝知非的履歷,從這人的戰績來看,謝知非擁有神鬼莫測之才,預敵判勢從未有錯。而這人手下的蒼雲軍更是虎狼之師,在西夏所到之處攻城略地,幾乎未有敗績。


  現在這隻吃人的軍隊來了,還在他們兩邊帶了許多的騎兵。


  耶律信直覺眼前一黑:這宋才拿下西夏不久啊,怎麼連騎兵都這麼多了?


  上城樓之前,耶律信還在思索,蕭大將軍這是被宋軍給打敗了嗎,為什麼這麼多宋軍來圍攻大同府,為什麼他一點消息都沒收到。


  然而在看到這隻軍隊的玄色軍氣候,這一刻耶律信已經不需要思考這隻軍隊是如何來到大同府的,因為這隻軍隊的旗幟告訴他不用思考。


  耶律信的手在顫抖,只因這隻軍隊是大宋西北聲名鵲起的蒼雲軍!

  耶律信聽聞蒼雲軍在攻下西夏之前,大宋樞密使謝知非已經重建了一直騎兵,甚至還訓練了不少預備役,只等戰馬足夠就可以組建一直數萬人的騎兵。


  耶律信此刻欲哭無淚:居然是真的?沒有足夠的戰馬,這些人怎麼訓練出騎兵的?


  黑色軍旗上那個迎風招展的『謝』字,似乎在對著他露出獠牙。


  謝知非帶千人不到,深入西夏洗劫興慶府的事,耶律信還沒忘記也不敢忘,這天下何人敢忘?別的人或許無法神不知鬼不覺的靠近大同府,但這個人一定可以!

  耶律信倒吸一口冷氣,顫抖著聲音道:「是蒼雲軍!」


  他到底是見過不少風雨,比其他人反應要快許多,耶律信指尖掐入手心,使自己鎮定下來后指了一個人立刻吼道:「還愣著作什麼,快燃烽火!」隨後耶律信立刻對自己的手下喊道:「快!快叫所有的將軍上城門!」


  將這些都安排好之後,耶律信思索了下,又叫來一名親信,對他吩咐道:「讓士兵加緊城內巡邏,看緊了那些不安分的漢人。告訴他們大同府必須守住,受得住他們能活,受不住他們最先死!」


  說道這裡,耶律信心理冷笑連連。


  漢人雍熙北伐之時,燕雲漢人的表現實在可恨,雖然這麼多年來那些漢人看樣子已經歸順了,可耶律信可不敢拿大同府來打賭。耶律信眯眯眼睛,狠戾道:「若是這些漢人同雍熙北伐之時那樣,膽敢在城內作亂裡應外合,一律殺無赦!」


  不就,大同府里的將領都上了南城樓。


  面對蒼雲軍來勢洶洶,還有至少三四萬的騎兵壓陣,眾將軍上城之後異口同聲:出城就是玩蛋,我們選擇死守!

  眾將軍給出的理由非常有參考性:守不如攻那是在他們戰鬥力相持不多的時候,這差別那麼大,出去的士兵很可能就會回不來,就算僥倖回來也會帶一條大尾巴狼,到時候不能放這些人進來還是一個死字。


  更有人直接指出:自己城裡的軍隊並不多,何況攻城的是宋軍的尖銳部隊,而他們城內並無猛將在此,若是開門迎戰十成十的會戰敗。倘若城外之戰戰敗,以宋軍這陣勢,大同城破是必然趨勢。


  「你們說的在理。」耶律信聽得不太懂,只覺得既然眾人都這麼說,必然有其道理。


  若是眾人得出結論:拒不出城門,只是堅守!

  大同府從唐代開始便是均是重地,更是盛唐之時的都護府,遼接手之後因為這裡的戰略要地,時常修築。多年下來,大同府牆高河深,堅如鐵壁,若是大同府內軍隊閉門不出,沒有十萬軍隊根本拿不下大同府。


  耶律信狠聲道:「那我們堅守不出,等待援軍!」


  任何時候,攻城都是下策,由其是強攻更是下下策。


  謝知非自然明白這一點,因此,即便謝知非的最終目的是拿下大同府,但在拿下之前,還是以圍困大同府為主,聲東擊西引扣邊遼軍前,將扣邊宋境的遼軍調到此地。


  只是做戲要做足全套,謝知非帶著大軍喊著口號,將地面踩得直哆嗦,威風凜凜的軍隊氣勢全開,將兩百米的距離生生走出了五百米的感覺。


  停在大同府外,看著自己派出去的信使已經重新出現在大地圖上,這代表狄青的隊伍或許已經開始在往這邊趕了,謝知非對等待他發令的副將說道:「祥攻!」


  祥攻,不是正的攻城,但至少樣子要作出來,否則沒人會信。


  隨著副將將謝知非的軍令發下去,投石機,床弩這些攻城的東西被從大軍之後推出來。眾人一陣忙活,上石頭的上石頭,射箭的射箭,各種攻城器械輪番上陣,砸得大同府城牆上的人東躲西藏。


  而蒼雲軍則是借著掩護慢慢的靠近大同府。


  玄甲軍隊二十人一組,用盾牌將自己團團圍住,有盾牌的守護,即便大同府城牆上不斷有西夏人往下射箭,蒼雲軍依舊沒有多少人倒下。


  眼看著這些軍隊已經靠近城門,下面那些黑甲宋人還在齊聲大喊著火藥、火線之類的話。本來就存了死守之心、根本沒法算出城迎戰的耶律信立刻喊道:「是黑|火|葯,他們要炸開城門,快!快堵死城門!快!」


  一聽是黑|火|葯,城下士兵使勁的推動手中的機關,一塊塊石頭掉下來將城門堵住。


  隨著巨石嘩啦啦的落下,將城門堵死,城下的黑甲軍隊也在有序的撤離。這些人一邊撤,還一邊大聲喊著點火之類的話。


  幾個呼吸之後,一聲巨響將大同府南門振得似乎抖動起來。


  轟!

  大同府南門的鐵質城門被炸出了一個巨大的凹陷,然而依舊堅|挺的守護在那裡。耶律信一看有用,立刻對手下大聲道:「快去其他幾道門,告訴他們堵死城門!」


  謝知非聽到前線來報說城門內有巨石,無法炸開的時候和眾將互看一眼,大笑出聲:他們現在進不去,不就代表著之後大戰的時候,大同府裡面的人也不好出來嗎!

  原本謝知非他們就不怕幾日之後,扣邊遼軍會和大同府內的遼軍前後夾擊。因為那時候,提前收到他們會圍困大同府的狄青也會趕到,局時誰最能掌控局勢,保證中軍不倒,誰就能獲勝。


  至於把握戰場局勢……


  謝知非點兵命人去面向宋境的地方挖壕溝:東風盛還是西風盛,那邊薄弱那邊強勢,什麼時候適合變化陣型改變攻守這些上,誰還能有他把握整體局勢的本領強?

  現在大同府內自己講城門堵死,那他們到時候便更不怕了!


  在謝知非等人的笑聲下,蒼雲軍看起來熱火朝天要攻城,攻打了南城門不行就立刻換個方向,開始打西城門,士兵不斷都湧上來,似乎要將整個大同府給圍起來。


  一名西夏士兵從還沒有被圍住的北門小門出去,騎著座|下駿馬往大宋的方向跑去,而在他身後緊閉的北門之內,大石滾落而下,將這最後一道活門堵死。


  這名西夏士兵手耶律信之託,必須趕在第二日日出之前,將大同府受困之事告知前線蕭大將。大同危機之時,西夏士兵一路也不敢停歇,終於趕在月落之前見到了這次領軍攻宋的蕭琤。


  聽到消息,被震到了的蕭琤重複問道:「大同府受圍?」


  這不可能,他們這段時間同宋軍交戰激烈,宋軍若有能力和時間繞開他們去大同府圍魏救趙,還不如直接從後方攻擊他們快當一些。


  西夏士兵喝了口水,喘氣道:「是蒼雲軍,打的帥旗是謝!」


  眾人駭然的看向蕭琤,而蕭琤則是沉默:「……」


  據他所知,大宋如今姓謝並且有能力帶大軍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大宋樞密使的謝知非。


  可是,宋廷忌諱武將,為什麼這次一反常態讓一個身居高位的武將出來領兵。難道宋廷不準備繼續打壓武將了,還是說宋廷另外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蕭琤想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只得作罷,對左右說道:「謝知非之能你我皆知,大同雖險五日必下。若是大同府被攻下,那人定然會並同此地宋軍一起進攻我們,局時腹背受敵,便只剩南京可退。」


  大同府失守,河套之地必定易主。這裡沃野千里,水草肥美,不只是宋夢寐以求的地方,也是遼國五京之中極其繁華的一處。


  若是西京道丟了,他們的軍隊被包餃子下鍋,蕭琤覺得自己的命就算沒死在戰場上,回上京之後差不多也該到頭了。


  遼不似宋,大將領兵的時候擁有特別大的權利,可以根據戰事走向,無需稟告皇帝,直接改變原定的目標。


  「……」蕭琤繼續沉默,下令全軍拔營回援並不輕鬆。


  只是前日宋軍那個青面將軍似乎是受了傷,昨日今日均沒有出現,而且這兩日宋軍受勢漸弱,可見那個讓他頭疼的狄青定然傷得不輕。


  原本蕭琤想著明日集中攻一處,說不得能瓦解宋軍的防線,只要瓦解了宋軍一處防線,那麼便能以點帶面全線攻下宋軍的防禦。


  只是那個攻打大同府的人實在不能等閑視之,從謝知非走入眾人視野到滅西夏,兩年不到的時間何等可懼?若是下了西京后謝知非這人還不滿足,再克南京,那他的軍隊就退無可退了!

  以往,蕭琤等人又無比僥倖謝知非這傢伙是生在宋廷,不需要他們動手,宋廷自己就會解決謝知非這個大|麻煩。


  但是現在蕭琤可不敢存僥倖心理,怕自己遲疑一些便讓大同府落入了謝知非的手裡。


  攻大同,切南京,再將他們包餃子一樣的殲滅。這樣的猜測固然大膽,蕭琤卻覺得這很有可能實現。蕭琤沉默了許久,在眾人的注目下,終於緩緩發令道:「拔營,回援大同府!」


  騎兵的速度比步兵要快許多,即便遼軍並不全是騎兵,那也相當迅速。


  狄青的隊伍比蕭琤的遼軍要快兩日出發,繞路而來,趕到大同附近的時候卻還要比蕭琤的遼軍慢上一些。


  圍而不破,給大同府斷了四周聯繫的謝知非看著不斷往他們這邊靠近的蕭琤大軍,以及從另一邊緩緩而來的狄青眾人,下令道:「吹號集合,擺陣東南,遼軍來了。」


  「是!」


  低沉的號角在宋軍的軍營中響起,這號角聲將在城樓中假寐的耶律信陡然警醒,以為宋軍又要開始攻城了,連滾帶爬的跑出來戰城牆上。


  作為大同府府主,即便耶律信什麼武藝都不會,但只有他一直站在這裡才能保持士氣。


  耶律信跑到城牆上,緊緊的盯著宋軍的軍營。這兩三天的時間裡,宋軍攻勢並不算特別猛烈,耶律信等人一直相信宋軍必定有後手。此刻見宋軍軍營中,士兵將領都在有序奔跑——定然是要攻城了!


  耶律信下得發抖,對旁邊的人吼道:「宋軍攻城,正是我等報國之機!城外人在,城破人亡!」


  然而在千米之外的宋營,各路軍隊迅速集結起來卻不是為了攻城,他們現在甚至都沒心情理會大同府內的遼軍。當大同府自己把自己的各條路都堵死之後,謝知非他們若非為了演戲,怕是連攻城都會有些懶心無常。


  此時眾人熱火朝天,不是面對的大同府的方向,而是面對宋境。只見一群士兵拿著鏟子,在宋軍軍營外的南邊加深壕溝,還有不少士兵專在宋營的東南面挖心的溝渠。這些溝渠壕溝的距離和大小,正是用來防禦騎兵的。


  副將巡視一圈,跑回來激動道:「將軍,還需要繼續深挖嗎?」


  自從將軍走了以後每次打仗都沒法預先知曉對手行蹤,遠不是謝知非在的時候那樣。休息打仗行軍,連什麼時候開始打仗都沒差錯,眾人休息都不用擔心有人偷襲,該吃就吃,該睡就睡,簡直不要太幸福。


  此時從地圖上看,西夏軍最快的騎兵距離謝知非他們還有三十七八里遠,即便全部快馬加鞭也得下午才能趕到。謝知非估摸了下時間,淡淡道:「不必,除了巡邏的將士,其他諸人吃好喝好休息好,準備迎接大戰。」


  大同府與宋接壤,從宋境過來,騎兵一天便能跑到,就算是步兵三日急行軍也可以到達。


  從謝知非帶人圍攻大同府到遼將率人回援,也不過四日的時間,這四日裡帶兵下了死志守城的耶律信成了驚弓之鳥。


  看到謝知非那邊熱火朝天,即便不知道要做什麼,可耶律信卻嚇得魂不附體,帶著將士嚴陣以待。


  並且,耶律信更是神助攻的下令,將城中所有可能的洞口都堵住了,連水井也派人下去查看,怕的便是萬一這裡有密道什麼的讓謝知非他們進來了。


  在耶律信惶惶不可終日中,先是宋軍的軍營里吹起了集合的號角卻遲遲不見攻城,等得耶律信又是擔心又是慶幸,拖得一時是一時。


  直到到金烏西落之時候,大同府南面,天地一線之間飄著一陣揚塵,一條扭動的黑線的線越來越粗,漸漸的,耶律信看出了模樣:遼國的軍隊,這是援兵到了?


  這隻軍隊正是前來解大同府之圍的蕭琤。


  兵貴神速,蕭琤指揮者隊伍從宋境過來,一邊行軍一邊整頓隊形,在見到蒼雲軍之後也沒停留,蕭琤本想借著他們突然出現,打蒼雲軍一個措手不及,於是立刻開始了衝鋒。


  蕭琤聽說過謝知非的蒼雲軍專克騎兵,可是遼國最鋒利的隊伍就是騎兵。


  更何況在平原作戰的時候,騎兵的速度和衝擊力當真是其他軍隊沒法與之相比的。遼同西夏不一樣,在遼建立政權稱霸北方的時候,宋還沒有出現,擁有燕雲之地后遼又進行部分漢化,從漢人那裡學來不少好東西。比如說弩|箭,原本就快速的弩|箭從騎兵手中發出更快。


  最老套,也是最簡單有效的辦法:「弩|箭!」


  遼大軍在騎兵之後壓陣,而以速度著稱的騎兵則是由中軍出發,借著衝鋒隊謝知非他們發起比狂風暴雨還要可怕的弩|箭雨。這些騎兵有的速度收不住,落入了那些壕溝之中,更多的則是往兩邊散開之後又凝聚成對型,似乎要將謝知非他們圍起來。


  往宋軍兩翼跑去的騎兵越來越多,而遼軍也如同滾石一般緩緩行來。


  此時在宋軍兩翼的騎兵已有約兩萬人,遼作為人力物力均可以同宋抗衡,雄踞北方數百年的王朝,即便出現日薄西山之態卻也不是西夏可比擬。依舊強大的騎兵,足夠充裕的人手,這些都讓遼國的軍隊對付起來的時候,比對付西夏更吃緊。


  對付李元昊,謝知非人更多、士氣更盛。對付遼國,謝知非人更少、懼遼人不少。


  宋軍陣前的壕溝里已經填了不少遼軍的人馬,每當一條壕溝填來差不多的時候,宋軍便會往後面退一點,又多出一條壕溝來。


  在宋軍之後是不容有失的大同府,遼軍的騎兵踩在自己同僚的屍體上,如同臼杵一般,活著的騎兵是杵,躺在壕溝里的宋軍和遼兵屍體是臼里的藥材,被杵得血肉模糊。


  不怕的衝鋒最終似乎帶來了效果,宋軍的隊形不斷往後,看起來也似乎有些焦躁。


  從地圖上看,宋軍就像是一條被魚叉給叉住了的魚。


  謝知非冷冷的註釋著這一切,一點一點的拖延時間。


  最終謝知非期待的隊伍終於靠近遼軍的後方,而大同府里的士兵雖然集結起來了,不過當初為了防止謝知非的隊伍攻城,耶律信讓人將大同府所有能進人的地方都堵住了,大同府裡面的遼軍現在在清理通道。


  雖有一部分遼軍接著繩索器具下了城,卻有不少在下來的時候大約是摔死了,大同府下的遼軍少來形成不了戰鬥力,更別說跑出來從後方攻擊他們。


  沒有後顧之憂的謝知非眼見著地圖上,狄青的隊伍即將同蕭琤的隊伍碰在一起,而戰場上,蕭琤的軍隊後方出現了騷|亂,看模樣,這是已經面對面了。


  謝知非立刻下令道:「中軍穩住陣型,其餘人快速往後隨兩翼騎兵拉長戰線,與遼軍之後狄青部會合,合殲遼軍。」


  隨著軍旗的揮舞,收到軍令的宋軍立刻變動起來。


  黑甲的蒼雲軍將盾牌連成一片,任由遼軍的騎兵如何射擊也不後退,若是有遼騎兵靠近,那盾牆在遼兵靠近的瞬間開出一條口子,隨後閃過一道駭人的冷光,任何靠近盾牆的騎兵都會被斬落在盾牆之前。


  這是真正的蒼雲軍,一刀一盾可以穩住整個軍隊針眼所在的精銳,靠著刀盾,這一隻兩千多人的勁旅硬生生的頂住了遼軍騎兵的進攻。


  而在他們之後的宋軍則是如同退潮一般走得飛快,連宋軍兩翼的騎兵也是快速跑開。


  宋軍這模樣,就是在大敗之後,捨車保帥大軍快速撤離的標本。蕭琤身邊有不少人將這視之為謝知非要捨棄這些持刀盾的黑甲軍隊,讓自己的大軍往後撤離整頓,便哈哈笑道:「宋人看樣子支撐不住了,將軍我們沖吧!」


  聽到這些話,蕭琤想也沒想便制止道:「住口!」


  絕對不會這麼容易!


  蕭琤在今日之前沒同謝知非交過手,但蕭琤同李元昊交手過,李元昊的狡猾多端蕭琤早有領會。在河套之戰的時候,明明遼軍佔了絕對上風,偏偏李元昊將時機看得極准,有好幾次都險些被李元昊翻盤,即便最後遼軍勝了,也是慘勝。


  謝知非能活捉李元昊,就一定不會是這麼快就會敗退的人。


  ——這裡面有詐!蕭琤心裡明白,這必定是謝知非的圈套,可這個圈套死如何?


  「報!報!」


  一名士兵衝過來,滿臉慌張:「將軍,大軍後方有宋人的軍隊攻過來了。」


  詐在這裡!


  蕭琤臉色一變:謝知非這是設好了圈套在這裡,作為魚叉的不是他們而是宋軍。


  之前那些穩步的後退,好似混亂敗退以及往兩邊散開的騎兵此刻連成一條線。蕭琤突然想起自己曾經聽到的一個故事,一個會發出香味吸引蟲蟻前去的花會在蟲蟻進入他花心的時候,一口合攏,將蟲蟻吞下。


  大同府就是放在那裡散發香味的花心……


  這時候來到他們後方的軍隊,不需多想蕭琤也知道是誰:狄青,那個三日開始沒有出現過的狄青。


  蕭琤臉色頓時灰白,他知道這一站幾乎沒有懸念了,從謝知非圍攻大同府開始就是一個圈套。謝知非算準了自己對他威名的害怕,算準了西京對遼的毋庸置疑的重要性。當他以為狄青受重傷在軍中養傷,當他搬師回援的時候,這個圈套就成了一個完美的圈。


  「諸將莫慌!」即便自己心裡已經沒了信心,可蕭琤還保持了一個主將應有的素養。


  他雖然臉色灰白,神色卻鎮定,心中快速思索著破陣的辦法。在前面,那隻黑色的蒼雲軍抵擋住了騎兵的攻勢,在後面狄青的大部隊已經靠近,左右都是宋軍的騎兵。


  選擇那一面為突破點,蕭琤的直覺告訴他左右更合適,然而前面抵擋的蒼雲軍不過千多人的模樣,而且帥旗在那些蒼雲軍之後。擒賊先擒王,若是他們能斬斷帥旗擒拿謝知非,不但能解危機,還能反敗為勝。


  十多萬大軍的性命在自己受傷,蕭琤不敢拿直覺作為賭注,幾次分析之後下令道:「集中兵力,往正前方攻去,活捉宋軍主帥!」


  知道自己的隊伍如今危已,前方兩千多人的蒼雲軍在蕭琤的令下,成了遼軍的活命之窗。


  隨著遼軍軍旗變動,遼軍兩側的騎兵迅速回攏,這些人也知道情形危機,即便心中怕自己會同之前那些同僚那樣,被黑甲的蒼雲軍砍成兩截。可在軍令之下,這些怕死的遼軍依舊對著蒼雲軍發起進攻,


  跟著狄青一起趕到戰場的楊軒看到那些遼軍如狼似虎的往蒼雲軍帥旗的方向撲殺,而帥旗之前只有兩千餘人在那裡,楊軒急得目眥欲裂,大喊一聲:「知非,我來救你!」


  將自己配著做裝飾的劍拔|出來,楊軒兩腿一夾,不顧自己的武力值以及隔在自己和謝知非之間的遼軍,就要往謝知非那裡跑。


  楊軒腦抽了,不代表他身邊的人都傻了,跟在楊軒身後的先鋒狄詠立刻一把抱住楊軒,避免楊軒這個文弱書生就這麼衝進了戰場。


  在狄青軍隊上上下下眼裡,不擺架子、不亂插手軍務的楊大人堪稱大宋第一好監軍,這樣好的監軍就是軍中一枝花,建軍中奇葩。這隻花要是一不小心在戰場上掛了,全天下的宋軍都找不到地方哭去。


  狄詠抱住楊軒大聲道:「監軍大人,您這樣衝上去很危險。」


  ——大人你這小身板,衝進去立刻就會被切菜啊,冷靜些!


  在楊軒身邊的眾將被嚇了一跳,紛紛勸道:是啊,是啊,監軍大人。我們衝鋒就是了,你別動,你就安安靜靜的在這裡就好!


  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楊軒連這些武將一隻手都抵不過,瞬間便被制止住了。


  面對被繳了劍,氣得臉紅脖子粗的楊軒,狄青嘆了口氣。比起他的那些同僚,狄青聽得更清楚,監軍分明是擔心樞密使的安危。狄青指了指在蒼雲軍之後穩穩立在那裡的謝知非道:「楊大人,樞密使他並不像是陷入危險的模樣,這或許是他的計謀。」


  順著狄青的手,冷靜了一些的楊軒看到在蒼雲之後的黑甲將軍泰然自若,無論是那些可怕的遼軍距離他多近,似乎這一切都已在黑甲將軍的心算計好了。


  只見謝知非站在帥旗之下,一雙黑鴉色的眼睛眨也不眨的註釋著戰場,薄唇張開,一道又一道軍令從他口中吐出,分明一切皆在掌握之中。


  如同狄青所說,謝知非這模樣不像是陷入了危險。楊軒愣愣的看著站在玄色軍旗下的謝知非宛若戰神,這不是在朝堂中被眾人口誅筆伐而不敢還擊的謝知非,這是在戰場上的謝知非。


  習慣了在朝堂中站在謝知非之前保護他的楊軒都快忘了,自己為什麼那麼迷戀謝知非,那個煞氣四射,僅僅是眼中戾氣便能將人威懾住的戰場將軍才是他最愛的人:「對!」


  即便謝知非面上冷冷的,似乎有人欠了他許多債,但楊軒嘴角卻怎麼也忍不住,高高的翹起來:「知非他算無遺策,這必然是他的計謀。」


  眾將欽佩的看向狄青:難怪會成為大帥呢,果然各方面都不是蓋的!


  而狄青則是鬆了口氣:「……」


  你清醒了就好,不然他海頭疼要是楊軒一不小心嗝屁,過慣了好日子之後換個監軍,他們這日子該怎麼過。


  跟在楊軒身後,第一個將楊軒制止的狄詠今年虛歲十八,從小跟著父親上戰場,如今已被授勛騎都尉。狄詠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畢竟他只是一個五品的勛職,並無權利但是狄詠臉好啊,全軍上下都知道楊軒喜歡看美色。


  在麵皮薄的狄青知道每每吃飯之時,楊軒盯著他看是因為他面相俊美,在楊軒眼裡可以佐以下菜后,立刻將自己的二兒子狄詠從隊伍里提出來。狄青一本正經的告知狄詠:上戰場的時候你上戰場,下戰場的時候你就跟著監軍走,監軍能不能吃好睡好,讓我們大家都好,就看你(的臉)了。


  狄詠並不覺得楊軒這樣有什麼不好,楊軒雖然喜歡美色,但食色性也,聖人都這麼說可見這並非過錯。而楊軒如此直明的表示只是喜歡看的時候,這個小習慣在狄詠眼裡頓時變得非常可愛。況且楊軒腹中詩書萬篇,氣質出眾,在軍中別樹一幟,讓狄詠新生嚮往。


  悄悄的瞥了眼楊軒,又看向遠處的謝知非,狄詠默默的將眼神飄到一邊,似乎懂了什麼的樣子:「……」


  二十多萬的宋軍守衛銜接,當薛辭帶著自己的騎兵同狄青軍隊匯合的時候,代表著蕭琤的遼軍,被團團圍住了。


  勝利的局勢,徹底倒向了宋軍這一邊。戰爭到這裡,已經沒有了懸念,狄青看著謝知非那邊的軍旗不斷變化要求軍隊穿刺殺敵,每次指向屆是遼軍最脆弱的環節。


  看著眼前被分成一塊又一塊的遼軍,狄青忍不住嘆道:「樞密使果真天縱之才,運籌帷幄,滴水不漏。」


  誇謝知非在楊軒眼裡就是誇他:「狄將軍有眼光,每一個認識知非的人,都這麼說!」


  狄青默默的點頭:「……」


  隨後認真投入戰鬥,這場戰爭即便結局很明顯,但也不能大意。


  戰爭開始的初期,耶律信是沒法將城內的軍隊送出去。


  等到戰爭差不多快結束了,好不容易將城門清理乾淨準備出兵助蕭琤一臂之力的耶律信一愣,立刻又讓自己的手下把清理乾淨的石頭又填回去——蕭琤敗了啊,還出去做什麼,守城啊!

  然而這一次,耶律信沒法做到安安穩穩的守城,因為謝知非做了一件事。


  謝知非同狄青的軍隊一起,前後夾擊大白蕭琤的軍隊后,謝知非立刻讓各部將領繳了這些人的武器,然後大軍趕著蕭琤的軍隊往大同府走。


  一旦蕭琤的軍隊不前進,謝知非便會令人射箭,將這些手無寸鐵的軍人射殺。為了活命,蕭琤的軍隊不得不往大同的方向逃,有的人掉入護城河,更多的人踩著自己同僚的身體往大同府跑。


  這些人跑到大同府下,對著城牆上的人苦苦哀嚎要求放他們進去,城下之人都是國民,如此哀嚎又豈能受的住?

  不少士兵哭得連手上的力氣也沒了。


  耶律信也是淚流滿面,城下若是只有幾百上千個人耶律信絕對不會理睬,直接讓手下射箭,人死了一了百了。但是城下這有接近萬人在那裡,而還有不少人源源不斷的往大同這邊來。


  這麼多人命,還是遼人的人命,非梟雄者不敢輕易決斷也。


  耶律信不是梟雄,他手下士兵更不是梟雄,城下哀嚎之聲越來越大,而宋軍壓著更多的被俘虜遼軍往這裡壓過來。耶律信有一瞬間想要命令手下不管不顧,滾石沸油往下,可是當他看向自己手下的時候發現,個個同他一樣哭得滴淚橫流:「……」


  城下的哀嚎聲漸重,那些都是他的同僚,大遼的勇士,耶律信那一句射殺幾次都說不出口,最終只得長嘆一聲,對眾人說道:「開城門!」


  隨後,耶律信仰面望天,城破人亡絕非戲言,他絕不在活著的時候將大同府交個出去。


  心中悲憤的耶律信大吼一聲,拔出自己的配刀,橫刀自刎。


  大同府的城門緩緩打開,最先湧入的是遼軍,之後是宋軍。


  看著自己的隊伍快速湧入大同府,謝知非對在他身邊靜靜佇立的楊軒問道:「子軒這次怎麼不勸我了。」


  楊軒搖搖頭,勸得動也就不是他他心愛的將軍了。心之所向,道之所在,哪是別人一言一語可以改變。


  楊軒看著謝知非柔聲道:「知非道之所在,雖千萬人獨往矣,我怎會阻擾你。」


  兩個人在那裡你看我,我看你,惺惺相惜,情意綿綿。


  狄青從兩軍將領會面之後,就一直沒機會說話。兩軍都會面了,至少該打的招呼也要打吧,這時候狄青只得:「咳咳!」


  ——監軍,要事啊要事!

  楊軒面上一紅,給謝知非引薦道:「這位是狄青將軍。」


  狄青:「樞密使大人!」


  謝知非:「狄將軍、」


  狄青和謝知非都是少見的美男子,兩個人一個偏向俊逸,一個偏向陽剛,站在一處,看得楊軒暈頭轉向。


  不過小別勝新婚,楊軒到底心中還想著同謝知非多說幾句話,引薦一完,楊軒腳一動,插在謝知非和狄青之間,將七尺高的狄青硬生生擠開:「知非,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若非需要急行軍,今夜必當痛飲一番!」


  謝知非亦道:「待攻下南京,你我不醉不休。」


  楊軒點點頭,跟著謝知非的腳步就要開走:「自然。知非不知我此次抗遼見……」


  眼看著楊軒同謝知非有說有笑,騎著馬就要跟著蒼雲軍走北路了。


  狄詠看了看自己呆立的父親,不得不自己站出來,咳嗽了聲,掩蓋下內心的不快,朗聲道:「監軍大人且慢。」


  狄詠是個美男子,即便還沒完全長開,但也能想象出他以後的模樣。


  面對長得好看,還品性正直的軍人,楊軒的耐心從來都很好,即便是被打斷了同謝知非的交流,楊軒依舊沒有不快,只是疑惑道:「狄都尉?」


  狄詠摸了摸鼻子,難道他長得不如樞密使好看,還是說楊軒喜歡的是樞密使那樣位高權重又冷冰冰的人:「監軍大人,樞密使行軍北路,我們走東路。」


  言下之意便是:大人,您還記得自己到底是哪支軍隊的監軍嗎,你不要告訴我你是蒼雲軍的監軍。


  這件事,楊軒還真忘了,若非狄詠提起來,他還真就以為自己是蒼雲軍的監軍:「……」


  謝知非好笑的看著楊軒就這麼呆住了,拍拍他的肩膀憋笑道:「就此別過,子軒,南京見!」


  作者有話要說:  說實話,燕雲十六州的漢人在最開始面對遼的時候,那叫一個……


  我估計遼氣得要發瘋了,說實話,雍熙北伐,天時人和宋都佔據了,失敗的原因,大家可以去看一下,雍熙北伐中趙光義發明的陣圖是個什麼東西……


  舉兩個例子:

  1、宋琪在雍熙北伐之前回復宋太宗:伏以國朝大舉精兵,討除邊寇,靈旗所指,燕城必降。……幽州管內洎山後八軍,聞薊門不守,必盡歸降,蓋勢使然也。


  然後雍熙北伐,大家去查一下就知道燕雲漢人戰鬥力之薄弱,幾乎就是上午打開,可能還沒到中午就舉城投降了。一個還說得過去,特么的各個都是一開打沒多久,就降了,降了,整座城整座城的投降已經不算什麼了,那時候雍熙北伐,整個州的投降,都是有的啊……


  可見當時燕雲之地的漢人從內心深處認肯自己的漢人身份。


  而且雍熙北伐失利之後,許多燕雲漢人拖家帶口的跟著軍隊要歸南,簡直……看歷史的時候真的心酸……


  2、石敬堂這#¥#傻逼#&%@¥之後,契丹主自上黨過雲州,大同節度使沙彥珣出迎,契丹主留之,不使還鎮。節度判官吳巒在城中,謂其眾曰:『吾屬禮義之俗,安可臣於夷狄乎!』眾推巒領州事,閉城不受契丹之命,契丹攻之,不克。應州馬軍都指揮使金城、郭崇威亦恥臣契丹,挺身南歸。


  對!

  那時候燕雲的士大夫、將軍、貴族、百姓都不願意接受契丹的統領,能跑的都跑了,不能跑的也不認契丹做王,周太|祖北伐的時候……放水放得比雍熙北伐還厲害,泄洪都比不上,宋的軍隊還沒到呢,人就已經帶城投降了,那叫一個爭先恐後啊!


  原本以為再怎麼也能抵抗半個月,結果兩三天城池就打下來許多的契丹:(╯‵□′)╯︵┻滾━你┻


  燕雲漢人對自己的認同從一開始的漢人,努力做漢人,拼了命的要做漢人……然而漢人正統的宋視蠻他們為蠻夷……自我懷疑……被契丹的歧視……對自己的定位長生了擺動,不是漢人不是遼人,他們是誰……信仰崩塌失去自我丁偉的他們最終成了騎牆派……


  看這段歷史的時候,只覺得,很心酸


  ……以及……


  宋太宗,你真的可以剛上位就狗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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