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赤曉

  走出天柱山間，山下正值仲春，萬物生機盎然，全然不見風雪的痕迹。泥土肥潤，溪水微涼，萬物生靈在溫柔的春風中舒展生長。

  「孰為鎮守這裡的山神，吾記得八百年前來時，此處一片荒蕪，野火四起。」坤狐問。

  閻羅王答:「曾為一千歲藏狐也，將成天狐，棲於前方千年靈樹洞中。但其為護山中萬靈，寧歷天劫，形魂具散，化百年修為成甘霖，每年春至，滋養萬物。」

  「此狐骨何在？」

  「應在前方靈樹洞中。」

  坤狐前去探之，骨已不在，靈樹洞中竟有一汪澄澈的忘川水。

  閻羅王驚之，此樹修為，根系已通忘川，那狐骨便從此處落入忘川。

  樹下風起，樹靈忽現，一俊俏男子也。

  「天柱山中青松萎時，吾便感二位至此。小神在此，等候多時。」

  「辛苦。」坤狐微微一笑。

  「坤狐大人才出天柱山就來此，想必已知此為狐骨墜入忘川之處。」

  「是。」坤狐點頭。

  「若大人想要了解諸事，小神願一一告之。只是想述之事多矣，但請二位落座聽之。」

  樹靈化出一套桌椅，沏一壺新茶，將他與藏狐的故事徐徐道來。

  八百年前，他還是在貧瘠的土地中掙扎的小樹苗，四起的野火，不時的舔舐他的身體。他渴望一場甘霖，他渴望活下去，他的枝椏想給鳥兒棲息，他的繁根想探索地下的生靈。作為一個生來就有靈識的樹，就這麼活了幾年便被野火吞噬，實在是有些可惜。

  終於有一天，野火連成了片，鋪天蓋地的向他撲來，小樹苗絕望的一抖，最後一片掛在殘枝上的枯葉，掉落在了野火中。

  在永遠的黑暗到來的前一秒，他突然感覺到一陣甘涼，一股股甘涼的雨正順著他的樹枝流遍全身，野火的熾熱瞬間消退，那一刻，他彷彿嗅到了一陣茶花香。但是他是真的累了，清涼的雨讓他放鬆下來，他再也支撐不住，沉沉睡去。

  他不知道這一睡過了多久，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見自己走上了黃泉路，在那裡遇到了一隻全身火紅的小狐狸，身上有著好聞的茶花香，那隻小狐狸看見了他，突然掉頭往出黃泉的方向跑去，小狐狸身上的味道像是一根線牽扯著他也往相同方向跑去，跑著跑著他就突然跌進了光里。於是，他就在這光里醒來。

  這次醒來，遍布的野火不知了去向，只有乾淨的陽光溫暖地灑在身上，他抖了抖枝椏，上面已經生出了鵝黃的嫩芽。重獲新生的感覺，不亞於他當時破土而出時的喜悅，他努力的伸展著自己的身軀，想把自己身軀的每一部分都能沐浴到溫暖的陽光。他閉上眼睛，感受著自己的根系從土壤里吸取水分和自己身體里運行著的生命的力量，享受著陽光，微風，和殘留在樹榦縫隙里的甘露。

  忽然，山裡的風起，他又嗅到了那淡淡的茶花香氣。「喂，小樹苗，感覺還行不？」他慌忙睜開眼睛，眼前站著一個跟自己一般高的少女，胖乎乎的，一雙好看的狐眼裡閃著俏皮，但是穿的花里胡哨，正一手叉腰一手狂拍自己的頭。小樹苗的枝椏被拍的簌簌作響，他抖了抖枝椏表示抗議。

  「呀嘿，你不能說話啊，媽耶，你是不是連靈體都沒得成型，這也太慘了，我還以為你有靈識就能修成靈體呢！」小樹苗心裡暗說，雖然自己生來就有靈識，但是生在這個破地方，哪有什麼條件去修靈體。他又抖了兩下枝椏表示回答。

  少女的動作溫柔起來，手輕輕放在他的樹榦上，說「以後就行了，從三天前救了你那天起，我就是這裡的山神了，藏狐一隻，也就二百五十歲，無姓有名，在下赤曉。」原來是只藏狐，怪不得這麼憨，小樹苗心裡都快笑翻了。

  「姐罩著你，度你點靈氣，快點修出個靈體好跟我聊天，一個人在這山裡太無聊了。」她正說著，一縷靈氣鑽入小樹苗的體內，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來自山神如此精純的靈氣，一點點的靈氣迅速助長了他的修為。

  少女度完靈氣，把手從樹榦手腕粗細的樹榦上拿開：「先不跟你玩了，這個鬼地方被野火燒的亂七八糟，還有一堆破事等著我去收拾呢。記住哈，每天早晚日出日落之時靈氣大放送，一定抓緊時間收集，我就那點修為，晚了就沒了。走了！」赤曉一擺手，轉身跑開了，風把她那身花里胡哨的袍子吹起，把她那一身的茶花香吹的到處都是。

  那是小樹苗第一次見到赤曉，那時候他才從土裡鑽出來不過三年。要是沒有她把小樹苗從黃泉里撈出來，樹苗同志就要在野火中嗝屁了，形魂具散，成了一縷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