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章 群毆
大殿瞬間沉寂!
無一人開口。
「皇上是否要讓整個西北邊防兒郎流血又流淚?」
沐雪逼視冷子翀,再次大喊。
聲音清冷,似包含千軍萬馬崩騰的力量,這股力量幾乎把每個人的耳膜都震破,重重擊在心上,擊得心臟猛烈的跳動。
好一個不要讓邊防兒郎流血又流淚!
沐雪話一出,就連被她突然打了一巴掌的蘇大人都愣住了,一時沒有說話。
眾人望著在大殿中站的筆直的沐雪,看她眉眼清冷,雙眼迸射金色光芒。
腦子嗡嗡作響,久久不能回神。
文官們尚且覺得心中熱血沸騰,更別說上過戰場,真槍實彈和敵人拼的你死我活的武將了。
幾位將軍瞬間被激得呼哧呼哧的喘氣,覺得胸中熱血澎渤,快要將整個胸腔擠破!
冷子翀高高在上,看不清神色,只兩道目光射下來,沐雪毫不退懼,目光迎上去。
沐雪又冷聲質問道:
「朝廷讓兒郎們去打仗,拋頭顱灑熱血,保家衛國。對皇上和大人們來說,不過一句話,對前線兒郎家中的阿爹阿娘,妻子幼兒來說,卻是堵上了生家性命!」
「皇上想打勝仗,可知邊防兒郎更想打勝仗,留守在家的老弱婦孺,日日提心弔膽,望眼欲穿,比任何人都期盼家中兒郎能平安歸來!」
沐雪回頭盯著想說話的蘇大人:
「大人說什麼國庫空虛,每年戶部的稅收都到哪兒去了?都喂狗去了嗎?」
蘇大人臉上火辣辣的痛,回過神來,狠狠瞪著沐雪,他今日絕對不能被穆老九的媳婦壓下去:
「戶部如何,無需向鎮國夫人操心,如今朝政緊縮,夫人若真是為國著想,更該把賽神仙上交國庫。」
沐雪反問他:
「蘇大人,你覺得我把賽神仙上交國庫,兒郎們就能得到實惠嗎?我只問你原本戶部撥下的軍響到了兒郎們手中到底還剩幾層?大人應該比我更清楚!」
「發下再多的軍費和響銀,最後兒郎們還是沒銀子,銀子到底失去了哪兒?進了誰的荷包?」
沐雪瞬間轉身,看著眾位大臣,高聲激昂道:
「即便是這樣,兒郎們可有絲毫怨言,可曾吝惜自己的性命?」
「北燕席捲而來,西北邊防不穩,朝中可有一人站出來?主動抗擊北燕?」
「你們都說我夫君如何十惡不赦,臨到關鍵時刻,到底是誰站出來?」
沐雪的語氣越來越激烈,眼神越來越銳利!大聲質問:「是誰?!」
「是誰一口應下皇命?」
「是誰毫不猶豫拋下家中幼子,不顧天寒地凍,不顧佳節團圓奔赴千里西北?」
……。
「如今我夫君為了眾位大人的安穩享樂日子,日夜與北燕賊子廝殺,你們卻在朝堂之上逼迫於我?」
「連我夫君留下與我和幼子依靠的生意都要奪了去?」
「這,到底是何道理?」
「我夫君前胸抵北燕刀劍,大人們卻要在他後背捅刀子,到底是何居心?」
沐雪雙眼凌厲,目光所及之處,寒光逼得人不敢直視。
有人不自在的咽口水。
原本熱血沸騰的三位將軍,眾位武將不禁臊紅了臉,緊緊閉著嘴巴,不敢應答沐雪的質問。
幾位御史漲得滿臉通紅,太過激動,渾身顫抖,說不出話來。
沐雪狠狠掃了一群眾臣,忽而甩了袖子,轉身過來。
大步往前走幾步,距離冷子翀幾步之遙,抬起下巴,神色無比孤傲,用一種特別鄙夷不屑的口吻說:
「皇上,你是帝君,是天下兒郎追隨的王。既然國庫空虛,無法支持戰爭,卻又不想辦法解決,這不是讓兒郎們餓著肚子打仗,讓兒郎們去送死嗎?」
「古來戰事白骨枯,十萬征戰幾人回?」
「皇上就那麼不把兒郎們的命當命嗎?」
「皇上,我為你感到羞愧!」
「諸位大人食君之祿,卻不為君分憂。國家危難之際,不說跟著想辦法充實軍費,解決軍隊不公平的頑疾,不能讓兒郎們安心在邊陲打仗,反而盯著我這留守婦人的錢袋子。」
「我為你們感到羞愧!」
一連兩個羞愧,直指大殿眾人的良知!
便是臉皮比城牆還厚的左相,都不自然的挪了挪腳。
肅王爺和各位重臣這才重新認識了這位鎮國夫人,不管陣營,眼中的肅然起敬,是不自覺從心底升起來的。
只聽她聲音激昂,語詞鏗鏘擲地,繼續大吼:
「若皇上今日真要奪了我家賽神仙,讓我夫君流血又流淚,任由他後背背著大人們捅的刀子上陣殺敵!」
「皇上若非要如此,我也無話可說,賽神仙拿去便是!」
……
冷子翀死死盯著大殿上的沐雪,覺得全身血液都往頭頂涌,呼吸急促,咬緊牙。
這個女人,穆楚寒的女人,好不簡單!
大臣們被沐雪指著鼻子罵,相當一部分感到羞愧難當,蘇大人、聶大人一夥兒人想要反駁,卻一時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沐雪說完,閉了嘴,直挺挺的站在中間,雙眼直鉤鉤的盯著冷子翀。
所有人都在看她,在想著她說的話。
不可謂不震驚!
突然,一個御史噗通一聲上前跪倒,扯著喉嚨大喊:
「皇上不可,不可收了穆將軍家的賽神仙呀!」
「皇上不可啊!」
「萬萬不可啊!」
御史嘶啞著聲音,把頭磕得砰砰響。
另一個御史跳出來,匍匐在地,激動得痛哭流涕:
「皇上,不可讓邊防兒郎流血又流淚啊!」
還一個御史也滿臉鼻涕眼淚的撲倒在地:
「皇上,邊防兒郎苦啊!」
「鎮國夫人說的沒錯,古來戰事白骨枯,十萬征戰幾人回啊!」
「焉知我們的安穩是多少兒郎用血肉之軀換來的!」
……
所有御史齊齊出列,通通撲倒在地,放生聲大哭:
「若皇上今日聽信了蘇大人他們的妖言,收了穆將軍家的賽神仙,欺辱穆將軍的妻兒,臣等必定死柬!」
……。
之前還跳起腳幫著蘇大人、聶大人指責沐雪的御史們被沐雪的一番激得熱血沸騰,直覺抓住了千載難逢,勸諫明君的機會,一個個巴不得撞死在這金鑾殿,好在史書上記上一筆!
蘇大人等看御史們變臉比變天還快,氣得火冒三丈。
其他大人都沉默著,但明顯是被這個鎮國夫人說動了。
蘇大人狠狠捏緊拳頭,走出一步來,對著冷子翀行了個大禮,深吸一口氣,就要說話。
撲倒在地板上的御史見了,一個御史跳起來,蹦到蘇大人面前,滿是皺紋的臉上還掛著眼淚鼻涕,看起來頗為滑稽。
他滿眼噴火,用一隻手顫抖著指著蘇大人,破口大罵:
「姓蘇的,你還有什麼話可說的?」
「我呸!」
御史朝蘇大人狠狠呸了一口,激動地滿臉通紅:
「今日老夫在,你別想慫恿皇上當昏君!」
又爬起來連個御史,紛紛激動的跑過來圍著蘇大人:
「蘇大人,枉你在朝幾十年,怎麼那麼自私自利?自己沒本事就暗地耍手段,偏偏又搞不過穆將軍,如今還你還有臉了?」
「你要再多說一個字,你信不信老夫扇你!」
蘇大人氣得整個人快爆炸了,大吼:「老匹夫,我是堂堂二品大員,你們算老幾?當著皇上的面,你們敢對我動手?」
一個御史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和鼻涕,上前就飛快的打了蘇大人一個巴掌,尖叫道:
「有何不敢,你這個不把廣大將士當人看,自私自利的小人,打得就是你!」
「你…。你…。」蘇大人捂著臉,不敢置信,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其餘幾個御史一窩蜂湧上去,拉扯住蘇大人打。
「打的就是你,你不配當二品大員,還想蠱惑皇上,看我們不打死你,為民除害!」
聶大人看了,見皇上又沒發話,其他眾臣都冷漠的看著,幾個御史圍攻蘇大人,蘇大人實在吃虧。
聶大人一咬牙,趕緊上去拉扯圍著蘇大人的御史。
御史回過頭來,瞧見了聶大人,抓住他一起打。
四五花白鬍子,五六十歲的御史發了瘋,將蘇大人和聶大人團團圍住,拳打腳踢,一邊打一邊叫罵。
哪裡還有往日的禮儀?
哪裡還顧著規矩?
哪裡還在乎臉面?
蘇大人一夥兒的幾個大臣見御史們這股瘋狂勁兒,想上去幫忙,卻有心無膽。
大臣們扭打在一起,整個肅然的朝堂被搞成了菜市場。
沐雪冷著臉,冷著眼,端著手,直直的站在一邊。
其餘大臣都不開口,就那麼眼睜睜的看著蘇大人和聶大人被御史圍攻。
其實大家的心已經偏向沐雪了,但是上頭坐著的皇帝不發言,大家也不去當那出頭鳥。
文官這邊,大家都習慣了耍心眼,拼定力,練就了一身泰山甭頂而面不改色的本領。
武將這邊,雖也在朝堂沉浮了那麼多年,但畢竟是習武之人,性子總要暴虐些,軍隊管理的弊端,他們誰都懂,但這是牽一髮動全身的事情,上上下下牽連太多人的利益,誰也不敢提出來。
如今由鎮國夫人如此一針見血的提出來,又狠狠打了大家巴掌,在對鎮國夫人感到敬佩的同時,又羞愧不已。
武官們的臉全都漲得通紅,雙眼鼓出來,死死捏著手掌,快要忍不住了。
冷子翀終於開口了,一聲震怒:
「夠了!都給朕住手!」
「大殿之上互相毆打,成何體統!」
皇上發了話,百官們這才趕緊上前去拉架。
幾乎是把蘇大人和聶大人從御史們的包圍圈中救了出啦,兩位大人狼狽不已。
官帽散落,頭髮被抓亂了,官府歪歪斜斜,皺皺巴巴,臉上還給人抓了道子,至於身上挨了多少黑打,那就不曉得了。
蘇大人和聶大人也顧不得面子裡子,反正如今祖宗幾輩子的臉都給丟盡了。
兩位大人大喘粗氣,瞪著血紅的眼睛,還沒開始說話,一個刁鑽的御史就指著兩人大吼:
「哼!成何體統!」
眾位大臣齊齊抖了抖眉,惡寒!
這話,更多是皇帝罵你們御史的吧?
御史們就是朝堂中奇葩一樣的存在,官位不大,奈何膽子大,又動不動的要死柬,上綱上線的。
如今壓制著他們的大奇葩元大人走了,這些人便跳的更加厲害了,刷存在感刷的厲害。
別人不曉得的是,御史們雖怕元大人,卻又心裡真心佩服他,以他為榜樣,想當一個他那樣不懼天地,誰也不敢惹,連皇帝都不鳥,不給面子的人!
當然,要是御史們的心聲要是給這滿朝文武百官曉得,怕不得給吐血嘔死。
朝中一個元大人就讓大家整日顫顫巍巍的,要是在多幾個元大人,那乾脆就別當官了,還不知日子多難過!
話說此次皇帝派了元大人監軍,不知朝中多少人心中巴不得他這個禍害死在西北。
在得罪領兵的是穆老九這個葷素不忌,秉性怪異,手段殘暴的惡魔的時候,不少人在心裡偷著樂,等著看笑話,看元大人配著穆老九到底會碰撞出何等火花來!
的確,元大人同穆楚寒一起出征的第一天,就互相看不順眼,一路上倒是發生了諸多驚天動地的事,若不是礙著大計,元大人怕是在穆楚寒手中死了千百回了,元大人也是幾乎日日被穆老九氣的吐血,估計和他同事兩年,都要少活二十年,此乃后話,而後再表。
回來再接著說金鑾殿。
御史們活動了筋骨,合夥將蘇大人和聶大人揍了一頓,又齊齊撲倒在地嘶啞著嗓子哭喊起來,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
沐雪其實倒也沒想到這些御史能起到這樣的作用,只端著架子,肆無忌憚的盯著龍椅上的冷子翀。
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傻子才會再提將穆家賽神仙收歸國庫的事,只是眼睜睜看著那麼個一本萬利的買賣,從手中溜走,冷子翀心裡實在不甘。
但銀子和他的賢明名聲比起來,還是差的遠了。
不說如今西北正打著仗呢,便是做給天下人看,他也得是個愛民如子的好皇帝。
如此衡量再三,他也就釋然了。
「眾卿不必哭了,此事朕已有了計較。」
御史們滿臉淚水的抬起頭,看著冷子翀。
所有朝臣,文武百官全部望過來。
蘇大人和聶大人也不顧自己的狼狽,看向冷子翀。
冷子翀掃一眼站在大殿中的沐雪:
「傳朕聖旨。」
於是,當著沐雪的面,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冷子翀當即下旨。
旨意大概的意思是,穆將軍家賽神仙的生意,由皇命欽點,只他們一家可做,誰也不許插手。
若是插手,便是與皇家作對。
同時,從即日起,限戶部十日內拿出可行的方案來,增加國庫,在過年前湊齊五百萬兩銀子,用作軍資。
邊疆兒郎在外打仗,不能與家人團聚,如此,要另外列出銀子來給邊疆兒郎做年節備用。
御史們激動的大喊:
「皇上英明!」
「皇上英明!」
果真是連皇帝也不敢輕易對軍隊管理的頑疾進行治理,大臣們跟著御史高喊皇上英明。
沐雪站在正中間,一股秋風從大殿外吹進來,鼓動了她寬大的衣袖,吹得她頭上珠環清脆響動。
大家不約而同抬眼去看她。
見她雙手端在身前,緊緊抿著嘴,並沒有跟著大家激昂的高喊。
雲髻高聳,面色冰冷,一雙黑白分明的黑眸,熠熠生輝,長袖窄腰,身材纖細,特別是那細腰,幾乎一個巴掌就能握過來。
但她那般直挺挺的立在哪兒,卻沒一個人因她是女子,而敢小看她。
大家心裡都在想,穆九這個女人不簡單吶!
冷子翀說完口諭,而後瞧見滿身狼狽的蘇大人和聶大人,皺了皺眉,咳了咳:
「兩位愛卿,雖穆將軍府上做的事兒有些過了,但如今將軍在外征戰,我們更要照顧好穆將軍的妻兒才是,這事兒就到此為止吧!」
「皇上?!」
蘇大人不服,大喊一聲。
冷子翀冷了臉:「蘇愛卿,朕的話也不好使了嗎?」
……。
沐雪看了一眼轉過頭來狠狠瞪著她的蘇大人,冷哼一聲。
「皇上,若是無事,我就告退了。」
竟直接與皇帝稱起你我來,這次御史也沒說什麼,冷子翀似乎沒發覺,點了點頭:
「鎮國夫人非等閑之輩,若生為男人,朕倒是多了一位賢臣能吏!」
「皇上過譽了,我說過,我和我家爺,這輩子只想吃喝玩樂,坐享榮華,家國之事,還是交給各位大人吧!」
聲音依然清冷,沐雪一甩袖子,轉身就往殿外走。
眾人望著她的背影,一時沒人說話。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聶大人始終心裡不甘,上前對著冷子翀說:
「皇上,此事作罷,但是穆家將馬家幾輩子積累的財富都吞了,大船運了整整兩大船的金銀財寶呢!按說,馬家被滅了,馬家的財富可不屬於穆家。」
「如今正好可以拿來充當軍響。」
看大家看過來,聶大人頂住滿堂目光的壓力,聲音卻小了許多:
「這可不算是穆家,不算欺壓穆家。」
這時,一個名不見經的小官小聲嘟嚷:
「可我怎麼聽說,那位鎮國夫人已經在找人做冬衣,聽說她吩咐了必須要用最好的綿,做的厚厚實實的,要做一百萬件呢,怕是要準備送去西北……」
「據說便是用的馬家的銀子…。」
一百萬件…。
天?!
誰家捨得那麼花銀子?
瘋了嗎?
一時間,大殿上眾人面色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