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脫困之計
沐雪去大理寺探監,並留宿。
大理寺卿暗中夥同左相等人將此事在一夜之間傳的沸沸揚揚,還特意使人連夜編了話本子,在盛京各處茶樓飯店傳說,欲離間吏部尚書江家、內閣大學士藍家與穆侯府的關係。
果真,沐雪留宿的第二日,當著朝中眾臣,吏部尚書江司圖便一臉嚴肅的請求皇帝下旨,應許江氏嫡女與穆家第九子和離。
穆侯爺這些日子背後受敵,貴妃娘娘在後宮接連得了皇帝三次訓斥,眼瞧著穆楚寒定了死罪,一連過了三日是半點辦法沒有,如今聽江家居然雪上加霜,要討聖旨讓江氏女與自家兒子和離,頓時氣的面青臉黑。
穆侯爺氣得渾身發抖,一雙鷹眼,盯著江尚書,如果眼神能殺死人,便是把親家江尚書殺了千八百遍。
大理寺卿和左相心裡得意,站在一邊老神在在的看笑話。
穆侯爺還沒開口,卻是肅王爺出來說話了:
「皇上,這穆江兩家的親事,是您御賜的,怎能說改就改?且那穆家九夫人還懷著穆家的骨肉,全沒有和離的道理啊?」
肅王爺看了一眼,臉色同樣極其不善的江尚書:
「尚書大人,所謂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您不能瞧著如今穆家老九出了事兒,就急吼吼的要撇個乾淨吧?」
「如此,你們江氏貴女還有哪家敢求娶,卻是這般自私自利!」
江尚書江司圖不理會,昨夜他得到消息,簡直驚駭到了,子珺更是哭了整整一夜,心中暗恨穆家老九自視一張顛倒眾生的俊臉,勾引了他家的雪兒,無媒無聘就佔了她的身子,哄著她懷了孩兒,如今便是死都要拉著他家雪兒受苦一輩子。
憑什麼?
他家雪兒才年十七,就得給這穆家老九守寡一輩子嗎?
便是被世人唾罵,他也得給她爭取一番,趕在穆家老九沒被處決之前,趕緊和離。
穆侯爺冷哼一聲:
「皇上,此事絕無可能,若要我穆家答應此事,除非將老臣殺了。」
穆侯爺斜著眼惡狠狠的瞪了一眼江尚書:「更何況,九兒媳婦與我兒琴瑟和鳴,已自請去大理寺陪宿我兒,俗話說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婚,江尚書卻要狠心拆散這一對有情人,也不怕走在路上被雷劈!」
「皇上明察,小女年幼單純,當時在金陵就是給穆家九子當街強擄而去,並非心甘情願,如今穆家老九犯下死罪,臣實在不忍獨女一輩子都毀在他手中,望皇上憐憫臣一片愛女拳拳之心,賜下和離書,放小女一條生路!」
說著,江尚書出列,長跪下去,大有皇帝不同意就不起來的架勢,內閣大學士藍大人,沐雪的外祖父,也出來幫著說話。
穆侯爺咬著后糟牙,對上大殿上冷子翀的眼睛,只一句話,若皇帝要下了和離的聖旨,就是有意逼死他。
他可是當年從龍的首功,不惜犧牲了他最為得意的兒子穆楚寒,才助他登上皇位的!
冷子翀頗為頭痛,瞧著穆侯爺和江尚書在一連三日都在朝堂上就和離一事吵得不可開交。
秦月樹聽說了此事,一改萎靡之色,興沖沖的跑到他爹,刑部侍郎秦大人的書房,問他對這件事怎麼看,自以為隱晦的要求他老子在朝堂上多多支持穆江兩家和離之事。
三日前,秦月樹喝醉了,又哭又鬧,吐露出了對一個男子的痴情,把整個秦家主子駭得半死。等他第二日酒醒了,秦家老太太和侍郎夫人就抓著他,用盡各種手段要他交代,那個他口中的小白臉到底是誰。
秦月樹如何敢說,含含糊糊的糊弄,又指天跳腳的對天發誓,他絕對沒有對任何一個男子感興趣,好不容易才將打消了長輩們的疑惑。
秦家老太太和侍郎夫人私下商議,還是早些給秦月樹把親事定下來才好,不然始終是不放心。
這邊,秦月樹天天往茶館跑,就是想聽聽沐雪與穆楚寒之事的最新進展,如今一聽說江尚書在朝堂上提出要兩人和離的消息來,頓時又感覺整個人活了過來,興奮異常,跑到他爹書房去問真假。
秦侍郎命里暗裡都是左相的人,如今看著穆侯爺焦頭爛額,穆楚寒的死期也越來越近,心情大好,秦月樹來問,他也就隨口實話說了。
秦月樹便笑的眉眼都帶風起來,一陣風的跑出去尋他那些朋友喝酒慶祝去了,心道:等著那小白臉與穆楚寒和離了,他便上門提親去,至於她肚子里的孩子,他也不在乎,反正他日後可以和她再生。
一想著要和那小白臉生孩子,不可一世的秦月樹不自覺的耳紅臉臊起來,回憶起在鹿山書院她被綁了躺在他床上的情況。
她小臉嫩白嫩白的,閉著眼睛安靜又乖巧,那時候他尚且還不知她是女兒身,已然忍不住心跳加速,怦然心動,還偷偷親了她的小嘴。
她的小嘴,花瓣般紅潤可人,又軟又香,雖知道荒唐,卻瞬間讓他整個腦子空白一片。
和秦月樹一起喝酒的幾個公子,瞧著他只喝了一杯,便滿臉通紅的傻笑起來,還以為他中了邪了。
不想,秦月樹抓心抓肺的等了三日,聽到消息說那小白臉在監獄中暈倒了,給送了出來,可皇帝對江尚書要求和離的請求也沒答應。
秦月樹不免就急了。甚至舔著臉跑去尚書江府,找了平日並不熟絡的江文宇,說要切磋學問,搞得江文宇莫名其妙,江尚書聽說刑部侍郎家的公子去了自己家,也搞不明白秦大人在耍什麼手段。
秦月樹卻暗中打聽到沐雪的事兒,知道她沒有回江府,瞬間就收了臉色的笑,江文宇與他說話,他也不應,隨便找了個借口,怏怏的又回去了。
秦大人知道他去了江家,把他叫來又是一頓臭罵。秦月樹弔兒郎當的站著,耷拉著腦袋,心裡卻在想,小白臉沒回江家,肯定是回穆家去了,如此他更加難見她了,心裡鬱悶不堪。
卻說沐雪給送回穆楚寒的外宅,不放心一直留在宅子里的程大夫趕緊來給她瞧。仔細給沐雪把了脈,發現她身子好的很,不過是給人按了睡穴,也就放下心來。
穆楚寒被定罪第七日,也是沐雪給他按了睡穴送出大理寺監獄的第二日,還在上朝,內侍突然俯身對皇帝冷子翀說,外面有人跪拜宮門、擊登聞鼓,要告御狀。
自開朝幾百年來,登聞鼓還從未響過,冷子翀腦子突然有些發矇。
內侍以為冷子翀沒聽見,又在他耳邊重複:
「皇上,正陽宮外有人擊鼓,說受了千古奇冤,要告御狀!」
冷子翀也沒處理過告御狀的事兒,這事兒還沒有先例呢!
朝堂中眾人見皇帝突然肅了臉,一動不動,紛紛停了爭吵,望著他。
皇帝冷子翀的心腹,殿閣大學士,一品大員詹大人出列問:
「皇上,出了何事?」
冷子翀看了一眼詹大人,又瞧了一眼滿朝文武,頓了頓,語氣有些奇怪的說:
「宮外有人告御狀!擊響了登聞鼓!」
此話一出,滿朝文武皆是愣了一下,本朝雖設了登聞鼓,可幾百年來從沒有人有膽子來敲響它,如此大家倒是對這破了幾百年先例的人,感了興趣。
禮部尚書出列,斟酌著說:
「皇上,按照規矩,可將告狀之人招來一問。」
冷子翀點頭。
半刻,內侍將告狀之人帶了進來,卻是個風流倜儻,相貌堂堂的年輕男子,帶著一股子書卷氣,還有一股倨傲。
「草明南州書生孟景楓,叩見皇上!」
孟景楓,這個名字有些耳熟啊!
殿閣大學士突然問:
「可是江南第一才子之稱的那個孟景楓?」
大家唰的把眼睛盯到跪在大殿上的青年男子身上,好幾個大臣突然記起,好似家裡夫人提到過此人,說想與之做親,也有說他才華橫溢,比之盛京四公子,也不相伯仲。
只見他劍眉星目,眉眼之間,天然一股浩然之氣。
「大人謬讚,不過世人抬愛,草民不過一尋常學生。」
聽說眼前人是江南第一才子,冷子翀的語氣也和善起來,畢竟他想要改革,還得從這次春闈中拉攏一些新人。
「此前是你在擊登聞鼓?有何冤屈,詳細道來。」這倒是冷子翀收買人心的一次機會。
若是處置的好,他便是整個王朝第一個接御狀的皇帝了,必定千古留書,這般想著,便認真起來。
孟景楓不卑不亢,聲音洪亮:
「草民狀告此次主持春闈的禮部尚書林庭之林大人。」
原本看戲的禮部尚書莫名其妙,只聽孟景楓繼續鏗鏘說:
「林大人作為此時春闈的主事,監守自盜,徇私舞弊,欺上瞞下,將春闈試題泄露給京中各府學子,致使春闈考試不公,草民不服!」
孟景楓長拜下去,大喊一聲:
「請皇上為江南數萬寒窗學子做主!」
此話一出,不僅禮部尚書林大人震驚了,也把整個朝堂,連同皇帝冷子翀全都驚得失了聲音。
當然,回過神來,林大人直接就喊冤了。
此事如一石激起千層浪,讓整個朝堂沸騰了。
冷子翀嚴肅的問:
「你可知誣陷朝廷重臣的後果?」
孟景楓伏在大殿上,聲音依舊洪亮:
「十年寒窗,只為一遭,如不能得以公正,草民不服,願以血肉之軀換給江南學子一個公道!」
這下,左相、江尚書、穆侯爺幾人都忘了爭鬥了,看著眼前這個號稱江南第一才子的膽大學子。
沐雪第二日幽幽轉來,已經近午,江南第一才子高御狀的消息已經傳的滿城風雨了。
沐雪醒來,瞧著熟悉的房間,愣了愣,才明白回到了穆楚寒的外宅。紅湖見沐雪睜開眼,趕緊過來扶起她。
「夫人,你醒了,可是餓了?奴婢讓人把廚下惹著的飯菜端上來?」
「我睡了多久?」沐雪揉了揉太陽穴。
紅湖招呼人過來幫著給沐雪更衣,過來的不是珠兒,卻是一直跟著穆楚寒貼身伺候的紅玉。
「回夫人,昨日你在大理寺暈倒了,奴婢們將你帶了回來,如今才過了一夜,又半日。」
沐雪任兩人給她更衣,穿鞋,才發現蹲在地上給她穿鞋的是紅玉,便問:
「你怎得來了?」
紅玉笑著答:
「夫人,是爺讓奴婢到你身邊服侍的。」
說著給沐雪穿好了鞋,又起來扶她,笑眯眯的繼續說:
「不止奴婢,紅珊、青煙也來了,還有跟著爺的兩位甘大哥。」
沐雪讓兩人扶著往外間走,果真看甘左甘右一動不動的守著院子,卻是進來了內院,這是怎麼回事?
睡了那麼久,沐雪就算不餓,她肚子里的寶寶也餓了,正拳打腳踢的鬧情緒呢,沐雪委屈誰,也不敢委屈了他,趕緊讓紅湖喊人把飯菜端上來。
她足足吃了兩碗才放下。
等她吃好了,便開始又開始憂心起來,看起來昨日穆楚寒是故意將她弄暈的,想起他又把她給的秘葯給費了,沐雪不免提心弔膽,問紅湖:
「如今外面情形如何了?爺的事情可有轉機?」
紅湖還沒回答,沐雪就瑤瑤頭,說:「算了,你去將青煙叫起來,我問他。」
青煙進來,不說穆楚寒的事兒,反而跟沐雪說起了今日發生的一起大事,便是江南第一才子告御狀的事兒了。
青煙說的口沫橫飛,沐雪靜靜的聽著,總隱隱覺得這事兒跟穆楚寒有些關聯,卻又想不出哪兒有關聯,便問青煙:
「此人可是爺識得的?爺如何了?」
青煙臉上沒有憂色,反而笑:
「此人一直在鹿山書院,爺給聖旨禁錮在金陵不得出,自然是不認識他的。」
「夫人放心,爺會沒事的!」
沐雪直覺青煙沒有完全說實話,知道他是跟在穆楚寒身邊的,若是穆楚寒不讓他說,自己便是如何也逼問不出來的,於是便說:
「你派人去各處打聽打聽消息,一有與爺相關的就來說與我聽。」
青煙應下去了。
卻是晚間,青煙傳來消息說,孟景楓頂著江南第一才子的名聲,又確實有真才,皇帝愛惜,自早朝下了就立即下令作手嚴查此事。
不料查來查去,此次春闈泄題的事兒,竟然是從盛京大提督家那個無所事事的三公子,古赫黎嘴裡傳出來的。
皇帝馬上使人把古赫黎帶進了宮,親自審問。
據古赫黎交代他也是前一日與幾個紈絝在青樓喝酒廝混,偶然聽人說起的。
卻是古赫黎幾個紈絝碰到了左相家一個不得寵的庶子,他也引著一幫人在青樓,喊了歌姬胡鬧,或許是酒喝得多了,亦或是太過亢奮,幾人互相恭維著說他們這次春闈一定會中個二甲。
古赫黎不愛念書,但左相家這個庶子還是認得的,也不過是與他不相上下的主兒,突然聽他說能考上二甲,頓時就惱了,跑到他們那桌上去說他吹牛。
沈家排五的這位庶子,喝的滿臉通紅,脾氣一上來,和古赫黎爭論起來,情急之下,說出他早知道這次會考什麼的事兒來。
古赫黎那邊的幾個紈絝,又是嫉妒又是羨慕,這等能事先得到考題的好事兒,居然沒有他們的份兒?
聽著沈五公子大言不慚的說辭,竟不是他,盛京還有好幾家的公子都事先得到了考題,於是古赫黎幾個便氣的與沈五公子幾個動起手來。
雙方打了一架,身上掛了彩,才算是清醒過來,沈五公子自知自己失言,面對滿臉憤怒的古赫黎的責問,突然就死都不承認說過這種話,做過這種事,灰溜溜的帶著他們的幾個人趕緊跑了。
古赫黎幾個不解氣,跟著跑出去,沒追到沈五公子幾個人,氣得跳腳大罵。
正巧給路過的孟景楓聽到了,想著當時與他相鄰考試的便是那左相家的沈五公子,他雖覺得此事荒謬,卻也留了個心眼。
去打聽了沈家五爺的學問,卻聽說他在衡水書院向來都是墊底的,與他那個沈家嫡出的大哥,完全一個天上一個地上。
可,沈五公子他這個墊底的當時可是春風得意的提前交了卷子!
孟景楓起了疑心,又暗中打探了跟著沈五公子身邊的幾個貴公子,皆是些草包,然後去尋了那些跟著他們相鄰的學子,都說他們幾個答題極快,出場時一臉得意,十足把握的樣子。
按孟景楓自己說,他拼著死罪,也得把這件事情搞清楚,可他在盛京並不認識人,此事又是如此重大,稍有不慎便死無葬身之地,他也不願牽連別人。
如此說來,孟景楓卻是個古道熱腸,剛毅純正的讀書人!
實在難能可貴!
此次春闈的名次剛好才排出來,還沒來得及上報皇帝審閱,皇帝聽了此事的來龍去脈,便讓禮部將古赫黎嘴中幾個公子的成績報上來,不想他們竟然真的脫穎而出,在此次春闈中得了好名次,想著孟景楓激昂憤慨的指責,說此次泄題徇私之事,絕不可能就只有這幾人參與。
於是,皇帝親自到了禮部,查看已經排出的春闈成績,卻發現其中疑點重重,好些平日學問平庸之輩,皆出乎意料的在此次春闈取得了好成績,這些人無一例外,全是盛京各大家族的公子們,涉及人數竟達三十幾人,幾乎涵蓋了盛京大半個權貴朝臣。
冷子翀震驚之後,震怒!
立刻就下旨將此次禮部主持春闈的一干人等全部入獄,待查,必得嚴肅處理。
殿閣大學士詹大人聽了冷子翀下的皇命,深夜進宮,卻對冷子翀說:
此事干係重大,不易如此大張旗鼓,若真的按例行事,必會引得朝局動蕩,後果不堪設想。
畢竟,這些參與舞弊的貴公子,雖大多是庶子,卻也是各位大人的臉面,真給背上科舉舞弊的罪名,各家族和各大臣可謂是臉面掃地,朝臣肯定會積壓諸多不滿抱怨,如此皇帝的新政,想要推行,怕是遙遙無期了。
冷子翀知道詹大人說的有理,可卻是在惱怒,氣得一連摔了幾個茶杯,咬牙切齒道:
「朕知道這些老傢伙靈玩不靈,卻不知能做出如此膽大之事,置國法於不顧,竟把控了整個科舉,如此朕想選人用人都給阻攔了,簡直可恨,該殺!」
詹大人又勸了勸,百里也說此次得三思而行,若真都更,怕是整個朝政都要崩塌了。
冷子翀雖恨不得將這些不知死活,參與徇私舞弊的貴公子全部殺了泄憤,卻還不得不忍了,想辦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實在心裡氣憤鬱悶之極。
穆楚寒被定罪的第八日,這日早朝,左相頭一次沒把心思放在如何處決穆楚寒的身上,心中忐忑狂躁不安,因為他頭日已經得到消息,知道家中第五子參與了此次徇私舞弊,且話還是從他嘴裡傳出去的。
原本皇帝冷子翀不得不讓步,從輕處理此事起,便封鎖了消息,可耐不住大提督家的古三公子,是個四六不分的二百五,出了宮門,帶著他那幫狐朋狗友,到處去說左相家五公子要倒霉了。
直接把此次春闈,盛京諸多公子參與作弊的事兒捅了出去。晚間已經傳遍了盛京所有客棧,一直呆在京中等候放榜的江南學子,氣憤難忍,群起發難,差點在當晚就去圍攻左相府。
這日朝堂上,原本震怒憋屈的冷子翀還不得不與朝臣們一起商量,如何按壓下此事來。
穆侯府參考的只有穆非鈺一人,穆家本來就沒打算讓穆非鈺走仕途,故以,穆侯爺便以一人之力對抗整個朝政,要求皇帝嚴查,不可輕易放過這些弄虛作假的公子們。
眾人都知道穆侯爺是因為還有兩日穆家老九就要被處決,沒有辦法解救,故意要拉著各家的公子陪葬呢!當然不同意了!
早朝上到一半,大家都在想法子如何把此事遮掩過去,安撫江南學子的情緒,不料就有人來報,說是宮外孫太傅求見。
孫太傅是舉國學子都尊敬的老夫子了,又教過兩代皇子,在天下學子心中有著崇高地位。
「太傅來了,快迎進來。」冷子翀臉上一喜,若是此事能得孫太傅幫忙,便好辦了。左相等人也作同樣的想法。
時隔十來年,孫太傅再次進宮,還是那個渾人儒雅之氣,讓人觀之敬畏的孫太傅。
孫太傅來卻不是來幫皇帝他們想辦法的,三五幾句話說明來意,竟然是為江南眾學子出頭來了。
「此事實乃國之不幸,令人痛心疾首,本是選才選能,給朝堂選棟樑的大事,卻讓盛京這些公子哥兒如此踐踏,皇上是要寒了天下學子的心嗎?」
「若不嚴肅處理,往後哪兒還有人會認真做學問,寒門之士哪兒會奮發圖強,有學有能之士不可施展,科舉選來之人卻全是靠著裙帶、靠著祖上的庇佑的思想敗壞之人,國家還有何希望?」
孫太傅大義凜然,鏗鏘置地,在朝堂上言辭皆厲,問得冷子翀與眾大臣啞口無言。
大家心裡暗恨孫太傅多管閑事,卻只能聽著他慷慨激昂,說著說著,發現孫太傅這是攜整個江南數眾才子,其中又以鹿山書院為首,對整個朝政形成要挾之勢,逼迫皇帝冷子翀、滿朝文武,上書要求嚴肅清查此次春闈徇私舞弊之事,勢必要還江南數萬計寒窗苦讀之士一個公道,換天下讀書人一個公道!
一時間,不僅要挾了皇帝冷子翀,讓他下不來台,更是要挾了所有家裡與此事有關的朝臣。
皇帝冷子翀頗為狼狽的結束了這日的早朝,孫太傅私下求見,他也不敢見。趕緊喊了心腹,左相等人去商議對策。
不料下午,正陽宮門外就自發跪了黑壓壓一片的江南學子,孫太傅和孟景楓為首,全部要求皇帝馬上下令清查春闈徇私舞弊之事,以還他們一個公正!
沐雪聽青煙說起這場盛大的示威,忍不住心驚肉跳,還是覺得與穆楚寒有關,不然怎得會那麼巧,春闈過了兩個多月,考題泄露之事早不暴露晚不暴露,偏偏要在這個時候暴露,實在令人費解。
穆楚寒被定罪的第八日,此事已經壓不下去了,皇帝、朝臣與孫太傅,鹿山書院學子,江南學子博弈,最終結果卻是皇帝答應此次春闈成績作廢,選在十月和秋闈一起重開春闈,條件便是,對此次參與舞弊的眾盛京公子取消此次考試資格,但不影響日和的科舉,不再追究。
孫太傅等人答應了。
既然雙方達成了共識,接下來便是選擇此次重開春闈的主事人選之事了。
禮部涉嫌的一干人等自然是不能用了,放眼望去,整個朝堂大半的朝臣都牽涉其中,竟一時選不出合適的人選。
春闈主持之人,一是要本身學識過人,得學子們信服,二是要立場堅定,不偏不倚,三是要能力出眾,保證能嚴謹完美的完成任務。
冷子翀坐在高高的龍椅上,瞧著下面的朝臣,文臣們無一不牽涉其中,若讓武臣來主持此事,簡直是滑稽,根本不可能,一時頭痛的很。
原本有人建議,乾脆讓孫太傅來主持,可孫太傅退卻了,說他如今是鹿山書院的院子,若由他來出考題,他來安排一幹事宜,難免會引得衡水書院的學子不服。
這般討論來討論去,討論了一個多時辰,還是選出個合適的人來。
最後,孫太傅上前一步提議:
「皇上,老臣心中倒是有一合適人選。」
「若此事由他負責,南北學子皆無怨言,也絕不可能發生徇私舞弊之事!」
「是誰?太傅快說來!」冷子翀整個腦袋都要給朝臣們吵爆了,一聽就來了精神。
孫太傅直視冷子翀的眼睛,一字一字說:
「他便是穆侯府第九子,曾經的盛京第一公子,穆楚寒!」
此眼一出,朝臣皆震,臉上紛呈多變,簡直好看極了。
「皇上不可!」左相頭一個站出來反對。
「穆家此子是死囚,還有兩日就處決,怎能讓他擔此重任?簡直荒唐至極!」
有左相帶頭,漸漸便又有十來個大臣出來表達了強烈的不滿,穆侯爺看了一眼紋絲不動的孫太傅,心裡跳了一下,直覺這是救穆楚寒的最後一個機會,自然是附和孫太傅所說。
孫太傅提了一句,瞬間就讓整個朝堂炸開了鍋,鬧鬧哄哄起來,他等大臣們吵鬧了一陣,上前一步突然說:
「老臣不知穆家九子犯了何罪?卻知重開春闈之事迫在眉睫,若不小心謹慎處理,往後皇帝還能選到有學有才之士,朝堂還能有可用之人?」
「難道在眾位大臣眼中,區區穆家九子的一條性命,還比不上整個江南學子,比不上整個朝政的穩定,比不上整個國家的安危?」
孫太傅嚴厲的掃視一眼群臣:
「如此,你們還真是有出息,也太瞧得起穆家第九子了,竟害怕他到了如此地步!」
說完,孫太傅拂袖而去!
孫太傅走後,皇帝冷子翀開始沉思,朝廷的臣子們還是在蹦躂,左相和穆侯爺兩派相互指責。
下朝之後,皇帝冷子翀也沒有明確表示,要不要聽從孫太傅的建議,延緩穆楚寒的刑期,讓他來主持這次春闈。
殿閣大學士私下對冷子翀說:
「此事頗為蹊蹺,春闈作弊之事暴露的時間簡直太巧了。」
冷子翀也是這樣想的,可他早就怕人查過了,古家那個三公子和沈家五公子的說辭,是一點兒錯漏都沒有,且兩家都和穆楚寒有仇,特別是大提督家的古三公子,更是給穆楚寒當眾打斷了腿,一直叫囂著要報仇,不可能去幫他。
江南的那個孟景楓,和穆楚寒也從未照面,根本不認識,而此次參與徇私舞弊的公子們,又是如此眾多,不可能全給穆楚寒收買。
禮部又確實泄露了考題,穆楚寒常年在金陵,哪兒來那麼大的能耐,下得了那麼一大盤棋。
冷子翀暗中思量,覺得如果是他,肯定是幹不成這事兒的。
退一萬步說,即便這些不可能完成的事,都是穆楚寒計劃的,可他又怎麼知道他那日會給三司抓起來,又怎麼會知道他會於哪兒定罪處決?
除了一個巧字,實在沒有別的解釋。
可冷子翀天性多疑,雖然認定了此事不可能是穆楚寒計劃的,卻又不願意就這樣放了他。
第九日,皇帝還是沒有鬆口,江南的才子依舊坐在正陽宮門外不散。
眼瞧著第二天便是處決穆楚寒的日子,盛京簡直上上下下,全部都緊繃起來。
是夜,沐雪寢食難安,想著第二日穆楚寒就要被殺頭了,一顆心狂跳不止,煩躁不安,怎麼都冷靜不下來。
程大夫看她這般辛苦,悄悄在她的安胎藥里加了些東西,強迫著讓沐雪睡了個好覺。
幾日都不見蹤影的青崖回來了,與青煙、甘左、甘右幾人說來些話,便命令這夜,所有人嚴陣以待,警覺起來。
果真,半夜,沐雪房頂就來了賊人,穿著夜行衣,蒙著面,手持尖刀,直奔沐雪的房間而去,早早隱身在暗處的甘左甘右,冷笑一聲,提劍上前,就將幾個蒙面人殺了,整個後半夜一連來了四伙人,全是奔著沐雪和她肚子里的孩兒而來。
沐雪吃了葯,睡得沉,紅湖、紅玉、珠兒等人,一早得了青崖的命令,聽到院中激烈的打鬥聲,緊咬著牙關,相互依偎著抱在一起,強制自己不發出聲音。
一直到天放亮,陸續而來的刺客才沒來了。
沐雪早間轉醒,急急忙忙讓紅湖給她更衣,梳頭,連飯都來不及吃,就想出去,最後一日了,她實在忍不住了。
紅湖等人攔不住沐雪,沐雪抱著大肚子,一腳踏出外間門,便瞧著院子里青煙領著人提了桶再沖洗,鼻間隱隱聞著一股血腥味兒。
「青煙,出了何事?」沐雪更加心急。
青煙抬頭對沐雪笑了一下:
「夫人,無事,昨夜院子里進了賊,甘左大哥他們已經處理了,只是弄髒了夫人的院子,夫人先進去,等小的們把院子收拾乾淨!」
沐雪冷了冷眼:「昨夜有人來殺我?」
什麼賊需要甘左他們就地誅殺?而且還是這樣關鍵的時候,可見是對準了她來的。
「青煙,叫人去套車,我要去午斬台看爺!」
想著歹人竟然選擇在穆楚寒處決的頭一夜來殺她,肯定是他們狗急跳了牆,如此沐雪倒真相信穆楚寒有脫身之計了。
沐雪收回了腳,瞧了瞧忙著收拾院子里血跡的下人,又返回屋子裡去。
「紅湖,叫她們擺飯。」
這日,從早晨一直拖到快中午,冷子翀還是沒有開口,左相等人心裡一直打著鼓,眼瞧著時辰快到了,大理寺卿對左相說:
「大人再熬一熬,不過兩三個時辰,只要皇上不鬆開,穆家老九必死無疑。」
又一個時辰過去了,大理寺去底牢帶了穆楚寒出來,一路押到了午斬台。
此時跪在正陽宮門口的孫太傅,領著江南學子們轉移了戰場,全部去將午斬台圍住,直接圍了個水泄不通。
古三公子包了一出酒樓二樓的廂房,偷偷的看著午斬抬,臉上往日的嬉笑全都不見了,銅錢在他旁邊站著,瞧著似變了一人似得主子,也不說話。
藍衣公子和白衣公子也在對面的酒樓安排了廂房,兩人也密切關注著,不發聲。
江南學子此次聽說考題泄露,十分憤慨,他們又以鹿山書院馬首是瞻,聽說孫院長舉薦的這個人,風華絕代,十多年前就是三甲第元,才學甚為出眾,被封為盛京第一公子。
且他不為權貴所縛,又與整個盛京的王公大臣、權貴公子為敵,還敢公然抗旨,叫板皇帝,這些事迹傳下來的,不免讓江南這些自恃清高,瀟洒不羈的才子們心生好奇,佩服。
一來他們是為了爭取自己的權益,二來也是想瞧一瞧這位攪動得整個盛京不得安寧的穆九爺到底長什麼樣子。
於是,孫太傅提議轉戰午斬台示威的時候,大家全都跟了過來。
快到午時,穆楚寒終於由大理寺的人帶來了。
因為他特殊,大理寺卿也沒綁著他,只將他用囚車裝了運過來。
囚車緩緩而來,車裡的人並沒有穿囚衣,卻是穿了一身火紅的長袍,長長的黑髮用玉琯琯起,負手戰立在囚車之中,鳳眼孤傲、桀驁不羈,用一種目空一切的態度俯視眾人,從眾人面前經過。
這哪兒像是來殺頭的?
眾江南學子,連同一向清高的孟景楓都忍不住被一身紅袍的穆楚寒所吸引。
果真是盛京第一才子,如此風華絕代,怕是天下再也找不出這般長相,這般氣質的人了。
聽孫院長說他還在未滿十二就已經是三元甲第了,比太子還得先帝寵愛,十二歲上就敢捲入奪嫡之爭,若不是家族的背叛,他當年或許就能扶持一代君王上位。
這些事情,雖只能再私下傳誦,卻引得江南學子熱血沸騰。
如今見了真人,更是佩服仰慕有加。
只見穆楚寒,長身玉立,身姿挺拔站在高高的午斬台上,血色長袍在風中飛揚,一張俊臉冷冽,狹長的桃花眼深邃,絲毫沒有懼怕之意,紋絲不動,反而襯著一旁的大理寺等人頗為弱勢。
藍衣公子和白衣公子瞧著午斬台上的穆楚寒,覺得胸膛中的血在翻滾,白衣公子感慨著說:「雷兄,便是不成事,這輩子能跟著九爺這樣的人物,也是值得了。」
藍衣公子忍不住點頭。
古三公子也一直緊緊盯著遠處的穆楚寒,突然似乎遠處穆楚寒的眼睛瞟了過來,古三公子緊繃著的俊臉,頓時有些慌張有些激動,拉著身邊的銅錢問:
「剛剛,九爺是不是在看小爺?」
銅錢伸長了脖子,只看見黑壓壓的圍著午斬台的江南學子,愣愣的搖頭:「小的不知道啊!」
古三公子推開銅錢,欣喜肯定的說:「九爺剛才一定是在看小爺,嘻嘻!」
這邊,皇宮裡,冷子翀聽說孫太傅帶了江南才子到了午斬台,簡直怒不可言,百里破風在一邊淡定的喝茶,瞧著冷子翀發脾氣。
等冷子翀冷靜下來,百里破風便淡淡的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舉過之人,莫非王臣,當年那般絕境,皇上尚可與子煦一斗,如今他為天下唾棄,被整個朝政所不容,皇上又有何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