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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流言蜚語

  阿男在沐雪家住了幾日,雖沐雪一家人對她都極好,但她始終惶恐不安,直到她娘找上門來,兩人抱頭痛哭一場,說了好一通話,才漸漸安心下來。


  阿男娘鼻青臉腫,身上看不見的地兒青紅紫綠沒一塊好肉,雖見著阿男在沐雪家過的比在自家還好,但終究金窩銀窩不如自己家的狗窩,且她們母女連心,要硬生生的分開,也不是個法子。


  只她男人還在氣頭上,若冒然領了阿男家去,一頓棍棒還是好的,這次圍著阿男打了小兒子,男人火氣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大,還不知他看了阿男會作出什麼來,阿男娘便忍著,悄悄勸阿男道:


  「你嬸子仁慈,留你在家,好吃好喝供著,你也千萬別不長眼,畢竟不是自己家裡,心裡眼裡要有活兒,自己勤快著點,別你嬸子不說,你就像個木頭似得杵著,整日只曉得和你二丫姐瞎玩,她是人家的親閨女,你怎麼能比?」


  阿男娘一面摸著閨女的臉交代,一面流淚。


  「臟活,累活要搶著干,別省那一把子力氣,力氣使完了睡一覺就又有了……」


  阿男聽她娘似不要她了一般,撲到她懷裡哭的傷傷心心:

  「娘,我以後再也不打弟弟了,你跟爹說說,讓我家去吧,嗚嗚……」


  阿男娘的心在滴血,三個閨女,現如今只剩這一個了:「乖,別哭,等你爹消了氣,我便來接你,你好生在嬸子家呆著,千萬勤快著些,別白吃人家的乾飯。」


  其實不用她娘交代,阿男到沐雪家的第一天就自覺的拿起鐮刀割魚草去,沐雪搶都搶不下來。且她從小做貫了農活,手腳又麻利,同樣的時間能比沐雪多割一倍的草,李二嫂讓她歇著,她偏是不聽哩,反而倒弄得李二嫂怪不好意思的,跑到阿男娘面前去解釋了一番,阿男娘笑說「有啥事兒,只管指使那丫頭干去,哪兒有吃飯不幹活的道理。」,李二嫂便更覺尷尬了。


  沐雪能明白阿男的心思,便勸她娘別管了,如果阿男覺得能幫著干點活,心裡舒服些便隨她去吧。


  這日,趁著傍晚涼快,阿男就想再多割一背草,割著割著一不留神就走遠了,等她割滿了,天都黑了,便背著一背魚草抄山裡的近路回去。


  這片大山,年年阿男都來采蘑菇,熟悉的很,雖天黑看不實在,也蹬著雙腳走得飛快。


  走到半道上,突然發現山裡有兩個黑乎乎的影子,嚇得她差點尖叫出聲來。


  細細一分辨,原來是兩個男女,看著不像他們村的人,只見兩人手裡拿著小鋤頭,哼哧哼哧的在山裡左挖右挖,把個好好的山挖得亂七八糟。


  阿男見兩人長的牛高馬大,黑壯黑壯的,也不敢上前去,只得背著草加快腳步往山下趕。


  剛一出山,便撞著滿面急色,到處找她的沐雪。


  「阿男,你去哪兒啦?可急死我啦!」沐雪上前,拉著阿男左右看了兩眼,見她除了喘氣急點,額頭有點子汗珠,沒啥不好,才安心。


  又見她背著滿滿一背青草,草太多太重,把背繩都快勒到肩膀的肉里去了,沐雪趕緊去解她的背繩:


  「草哪兒有割得完的,你壓那麼實在幹嘛?小心壓重了長不高。」


  阿男見著了沐雪,剛剛心裡的害怕才退了,連忙往後躲,不讓她解背繩。


  「這點兒草算什麼重啊,我背得動。」


  阿男死死記著她娘的話,斷不會讓沐雪來背草,沐雪見她死腦筋,兩人搶來搶去,都累得夠嗆。


  「算了,算了,你要背就背吧,下次可不許那麼晚都不回了。」


  沐雪心疼阿男的小身板,雖搶不過背簍,便抓著背簍里的草往外巴拉,幾乎巴拉了一半扔到地上。


  見阿男拿小眼睛生氣的瞪著她,沐雪解釋:


  「知道你力氣大,但還要走好一截路呢,可別給壓壞了,草又沒長得有腳,我先放在這兒,咱明日再來取。」


  阿男擦黑都沒回來,李二嫂在家也急得心慌,阿男這女娃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從一出生便沒過過一天好日子,如今來了他們家,她心裡更疼愛她幾分,幾乎把她當親閨女看待。


  在家做好了飯,李二嫂坐立不安,畢竟不是她親閨女,阿男要是有個好歹,她可怎麼向阿男娘交代啊!

  「她爹,我這心,跳得厲害,不行,我還是出去找找吧!」


  李二嫂解了圍裙,交代了一句,剛要出門,沐雪並阿男就推門進來了。


  「阿男,可有啥事沒有?」李二嫂衝上去,捧著阿男汗津津的小臉,全然看不見自家閨女。


  「爹,你瞧瞧,自阿男來了咱家,娘的一顆心全偏向她去了,連我這個親生閨女也不愛管了。」


  沐雪笑著打趣。


  「二丫姐,不是的,嬸子…。」阿男敏感,當了真,急了起來,就要解釋。


  「好孩子,別急,你姐跟你玩笑呢!」李二嫂有心教訓阿男一頓,不讓她那麼晚都不回來,卻又怕說重了傷著她,不曾想自家閨女一句玩笑都把她弄的著急忙慌,便更不敢開口說她了。


  說完,就嗔怪的瞪了沐雪一眼,沐雪全不在意,拉了阿男去洗臉洗手,準備吃飯。


  阿男覺得在沐雪家最快樂的事,便是吃飯了,她家不僅頓頓米飯管飽,還隔三差五的能吃上頓肉。


  這她才來幾天,都吃了三回肉了,她在家時,一個月見不著一滴腥兒也是常有了,只怕到時候在這裡把嘴給養刁了,家去不習慣哩!

  吃飯的空,阿男想起山裡碰到的兩個奇怪的陌生人便說了一嘴巴,沐雪好奇,一個勁兒的追問,阿男有心討好他,便使勁兒回憶,描述了兩人的相貌。


  這下,沐雪一家就不淡定了,三人互相望了望。


  這不就是沐雪大舅大舅媽兩口子嗎?

  雖沒有親眼見下,但沐雪大舅媽眉上一顆大肉黑痣,卻是錯不了的。


  聽說這兩口子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在他們村大山上作怪,沐雪一家人雖心裡奇怪的癢得不得了,卻也猜想這肯定不是啥光彩的事兒,便沒問下去。


  晚上等阿男與沐雪雪回了房間,李鐵栓忍不住問李二嫂:


  「你哥和大嫂在咱山上折騰個啥呢?」


  「你問我,我問哪個去?」李二嫂同樣滿肚子的疑惑。


  「這黑燈瞎火的,山裡氣溫又低,可別凍出個好歹來。」畢竟是在他們李家村呢,若是不曉得便罷了,既然曉得了,斷沒有不管的道理,要真出了個好歹,心裡怪過意不去的。


  李鐵栓天生是個心腸軟的人,看著李二嫂說:

  「要不,咱上山去找找,天黑了他們也沒地兒睡啊,便是現在趕路回去,也怕得花上好些時間,不如請他們到家來歇一晚。」


  因為大哥沒能去到礦場上工的事兒,張開芬把黃姥姥氣的生了好大一場病,李二嫂心裡一直膈應著她呢,本不想去探究大哥大嫂兩口子的事,但自家男人說的沒錯,為了自己的良心安穩,也只有摸黑去走一遭了。


  張開芬兩口子為了保密,去李家村挖人蔘都是摸黑了去,一挖就是一整夜,白日還要下地,這幾個通宵熬過來,鐵打的身板也熬不住了。


  等到李二嫂兩口子在山上尋著了他們,兩人已經累得頭暈眼花,胳膊都抬不起來了。


  聽妹夫邀兩人去歇一晚,張開芬兩口對了下眼,想也沒想就應了下來。


  回到沐雪家,見兩人又累又餓,一身疲憊不堪,李二嫂又忙活著去生火,現做飯菜去。


  沐雪本就裝了心事,睡得就淺,大舅大舅媽前腳一進屋,她就醒了。


  看了看身旁睡得死沉死沉的阿男,沐雪摸黑套上衣褲,出了房門。


  招呼了狼狽不堪的大舅大舅媽,沐雪自覺的去灶下幫她娘弄飯燒水。


  「娘,大舅大舅媽怎麼弄的灰頭土臉的,別是跑山上去撅人家祖墳去了。」


  看大舅大舅媽滿身泥土,頭髮上都掛著樹葉子,沐雪隨便說了一嘴。


  李二嫂反而駭了一大跳,她和男人尋著大哥兩人的時候,正看著兩人拿著鋤頭在地上挖刨呢!可別真是!


  「別瞎說,你大舅怎麼會幹那缺德玩意兒的事兒。」嘴上雖這麼呵斥著,李二嫂心裡卻不敢肯定。


  沐雪往灶里塞了一把柴,又笑著說:

  「那可不一定,大舅媽有多愛銀子,娘又不是不曉得。他們兩個大半夜的,背著姥姥姥爺跑一二十里的路,不會是到咱村大山上挖土找樂子來了吧?」


  沐雪這麼說,心裡也是這麼想的,主要是前世盜墓撅墳的小說電視太多,讓她一下子就聯想過去了。


  「哎,娘,你說,咱那山頭上不會真埋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人物啊?」


  沐雪來了勁兒,伸長了脖子,眼睛亮晶晶的盯著李二嫂。


  「呸,呸,呸。」李二嫂連呸三口,瞪著沐雪道:


  「上有天下有地,中間有神仙。神鬼之事,不可胡說,即便是有,人死了變成鬼,也是要守著的,你快別想這些沒影子的事兒,小心惹上髒東西。」


  沐雪看她娘臉都嚇白了,也就閉了嘴。


  大舅兩人舀水洗了把臉,便開始狼吞虎咽的吃起來,李鐵栓終於忍不住問了:


  「大哥,大嫂,你們大半夜在那山上挖啥呢?」


  三大碗乾飯下肚,張開芬也來了精神,見二妹一家人都好奇的望過來,妹子黃菊花就別說了,在家的時候就是個精明的主,現在生了個閨女,也一天天的鬼怪著。只她這妹夫牛兒,在家裡出了名兒的老好人,沒想到看起來平時老實巴交的,也那麼會裝,她忍不住也心裡呸了一聲。


  「別揣著明白裝糊塗了,咱挖啥你還能不曉得?」張開芬恨李二嫂有掙錢的路子也不告訴她,這剛吃了人家的飯,說話語氣也沖沖的。


  李鐵栓諂諂的摸摸頭,他也沒招大嫂啊,她怎麼火氣那麼大,他有些尷尬的望著李二嫂。


  李二嫂看她大哥又添了一碗飯,把菜湯倒在飯上,和了和,接著吃,顯然是餓的狠了,也不曉得這大嫂作什麼幺蛾子,生生把她大哥折騰得夠嗆。


  若不是看在大哥的面子上,李二嫂當即就想發火,就這,她也是狠狠吸了好幾口氣,才堪堪壓下心頭的火氣。


  「大嫂,天也晚了,等大哥吃好,你們就趕緊歇著吧!」李二嫂看了一眼沐雪,示意她趕緊回屋去睡覺。


  沐雪假裝沒看著,歪著頭冷著一雙眼睛在她大舅媽臉上研究,她還真就要弄明白大舅媽到底是在搞什麼鬼頭!

  張開芬見李二嫂不接話茬子,知道她這個二妹向來吃軟不吃硬,若他們這樣沒頭蒼蠅似的亂挖,怕是再挖個十天半月也不定能挖著人蔘,便換了一張笑臉,厚著臉皮道:

  「好二妹。」張開芬也是為了銀子豁得去臉的,走到李二嫂身邊坐下,親親熱熱的拉起她的手:

  「你全當可憐可憐我這當嫂子的吧,你看平哥兒這馬上就要說親了,他姐已經給看好了個臨鎮綉娘家的女娃,她家要二十兩的聘禮呢,嫂子哪兒去弄那麼些銀子。」


  「若你大哥去了金陵礦上幹事兒,還好說,也不過兩年的工錢,可那差事不是給了老四嘛!你說平哥兒這親事可咋辦哩?嫂子要是不想著點法子賺點,怕只得跟娘開口討呢!」


  張開芬假裝一副為難得樣子:


  「你也曉得,爹干木匠,賺點兒銀子也不容易,咱可沒那個臉去給娘討去!」


  「你就行行好,告訴嫂子那人蔘到底是在啥地兒長著的,嫂子也好挖一個來換了銀子,給平哥兒置辦聘禮不是?」


  「什麼人蔘?」李二嫂聽得一腦子漿糊,根本不懂大嫂在說些啥。


  張開芬看李二嫂還在裝傻充愣,心裡恨個半死,臉也沉下來,還沒開口,就見她男人,沐雪大舅頭也沒抬,答了一嘴:

  「就是你在山裡尋著的人蔘唄!」


  沐雪大舅嘴裡包著飯,邊嚼邊說:


  「二妹,聽說你把那人蔘賣了五十兩銀子,嘿,可真是羨慕死大哥了。」


  李鐵栓並沐雪全一臉疑惑的看著李二嫂。


  李二嫂一時還沒回過神,也迷糊著。


  「不是滿哥兒洗三兒那天,你親口告訴咱娘的嗎?二妹,你可別忘得太快啊!我可是聽得真真兒的!」


  張開芬盯著李二嫂的臉,見她突然恍然大悟的樣子,心道:你裝,裝不下去了吧,痛痛快快的承認得了!

  李二嫂看著她面前大嫂黝黑的臉,張了張嘴,才真是有嘴都說不清了,她原本就是編的瞎話哄她老娘哩,又去哪兒給大嫂尋那勞什子的人蔘去啊?


  張開芬見李二嫂張了張嘴,終是啥也沒說,也生氣了。


  「二妹,我好話歹話說盡,你就是不想幫忙是嗎?」


  張開芬站起來,拉起剛把最後一口飯扒拉進嘴裡的沐雪大舅,一臉兇相:

  「好好好,咱掏心掏肺的拿你當親妹子,沒想你卻沒把咱放進眼兒,你以為你不說,咱就找不著人蔘,挖它不著了嗎?」


  「大嫂,你真的誤會了!」李二嫂也站了起來,一臉捉急。


  「黃菊花,既然你怎麼心狠,依著我看,咱這門親也別走動了!」


  說完也不待李二嫂分解,張開芬氣呼呼的拉著沐雪大舅,兩人拿起地上的鋤頭,鑽進夜色里,走的飛快。


  沐雪拉住要往外跟著追出去的李二嫂:


  「娘,你別追了,讓他們去吧!」


  這才是真真兒的白眼狼呢,大晚上的她們折騰起來又是給做飯菜,又是給燒熱水的,兩人吃了她家的飯菜,一個謝字沒有,還沒來頭的把她娘給罵了一頓,臨了還變成她娘得錯了!


  沐雪神情冷淡,拉回她娘,砰的一聲把大門關上。


  「大舅大舅媽又不是小孩子,出不了啥事兒,再說了,腿長在人家身上,要走誰也留不住。」


  「爹、娘,你們也累了,快睡去吧!」


  中途被吵醒的阿男原本扒在房門后偷聽,聽了沐雪這句話,趕忙輕手輕腳跑到床上,拉被子蓋住,一邊努力平靜呼吸,一邊死閉著眼睛裝睡。


  天啦!原來那兩人是在山裡挖人蔘啊!


  他們李家村的大山裡有人蔘呢,一根能賣五十兩?


  阿男偷聽了這個消息,心中興奮不已,久久不能平靜。有哪些銀子不是發猛財啦,或許可以將二姐從田家贖回來,小石頭以後娶媳婦的錢也有了,她把消息告訴爹爹,爹爹挖著了人蔘,一高興,可不就讓娘來接她回去了?


  這廂,見沒了外人,李二嫂才坦白說人蔘的事兒是她編的瞎話騙沐雪姥姥的,可沒想到被大嫂給聽了去,還給當了真。


  沐雪當時並不以為意,還安慰焦躁不安的李二嫂:

  「娘,不要緊的,大舅媽是決計不會告訴第二個人的,等她折騰得久了,沒挖著,也就漸漸歇了心思了。」


  她沒料到的事,第二日阿男就尋了機會把大山裡有人蔘,老值錢了的事兒告訴了她娘,讓她娘趕緊告訴爹去,去山上挖人蔘。


  她娘家去告訴了她爹,她爹正巧喝醉了酒,大白天扛著鋤頭穿過大半個村,別人問他去幹啥,他嘴沒把門,漏了消息,沒幾天就搞的全村上上下下全都曉得了。


  這便掀起了挖人蔘的熱潮。


  沐雪前幾日還蒙在鼓裡,只天天的看著村裡人人拖家帶口的拿著鋤頭從她家魚塘對面的小路處經過,個個直接奔大山而去,這一波波的,連晚上也不得安寧。


  阿男也沒心思割草了,一瞧見拿鋤頭往山上跑得人,就盯著半天不眨眼,手都被鐮刀割了兩三回。


  沐雪看出來道道,便不讓她割草,讓她想幹嘛幹嘛去!

  隨著挖人蔘的熱潮蔓延到別的村子,沐雪這才感覺到強烈的不安。


  她看著一個個往山上跑得村民,眼睛全都冒著綠光,就像是野外覓食的狼,實在怪嚇人的。


  隨著挖人蔘的熱潮越演越烈,連老李家的死老太婆和她三嬸都打上門來問了好幾遭了,全是想從沐雪娘口中得點子消息,看看山裡具體啥地方能長得有人蔘。


  李二嫂根本沒在山中挖過人蔘,又怎麼給他們說去,偏她越是解釋,劉桂英她們越是覺得她在藏私,更加堅定山裡有人蔘。


  眼見著一個月過去了,村民們對挖人蔘的熱情一點兒沒降下來,前幾日連里正都上了沐雪家來問首尾,李二嫂急的嘴角了長了燎泡,誠誠懇懇把實話說與了里正聽。


  「祖叔公,你看看我這嘴,我這牙,給我急的。這山上真的沒有人蔘,要真有這麼些年了,上山打獵的漢子咋一個都沒有尋著過?我那是編瞎話騙我老娘呢,也不知道怎麼弄過的,搞成了這個樣子。」


  沐雪聽她爹娘說的嘴巴發乾,只想讓里正幫忙給避避謠去,可里正看起來並不信實。


  他一句「你若真沒挖有人蔘,你家這些銀子又是哪兒來的?你娘家兄弟再大方,怕也不會由著你們拿著銀子亂折騰吧!」


  這話一下就問的李二嫂啞口無言。


  里正走後,沐雪這才醒悟,雖然她已經很是小心了,但還是給漏了富,原是她們家這年來花費銀子花得狠了,引了旁人眼紅。


  眼下挖人蔘這一檔子事,正是巧了,剛好能解釋她們家怎麼突然發了財,沐雪心中不安,看來輕易是打消不了村民們的猜疑了,但煙草的事兒是萬萬不能讓人曉得的。


  如今只能另想個法子,能合理解釋她們家銀子的來源,可恨魚塘的魚兒還太小不能賣,這事兒一時間還真把沐雪給難住了。


  又過了幾天,里正不但沒有幫她們家出去闢謠,反而領著村裡的壯漢和鄰村的漢子干起架來,之後在進出村子的路口子都派人守著,不讓外人進村來占這人蔘的便宜。


  村裡又傳出有人在山上被蛇咬了的消息,沐雪爹娘聽了更加著急,沐雪表面冷靜安慰著她爹娘,心裡也急的不行,她們家搬出來以後,算是遇著了頭一遭棘手事兒。


  人言可畏,有時候流言蜚語的力量能輕易殺死一個人,沐雪一點兒不敢小覷。


  她日想夜想,想了無數個生錢的法子,卻沒有一個禁得起細考究的,如今村民們白忙活了一個多月沒在山裡尋著人蔘,便全都把主意又打到她們家來了。


  白天黑夜的,總有大娘,媳婦子門提著禮物來家裡竄門子,言語之間都是打聽人蔘的事兒得。


  沐雪她們家哪裡敢收人家的禮啊,這山裡根本也就沒有人蔘,更別說給她們指點長人蔘的地兒了。


  光是應付這些大娘媳婦子,李二嫂根本沒有時間去割草,沐雪和她爹兩個人割得便有些不夠了,沒想之前被沐雪拒絕的黑娃,還不死心,又來幫著割草了,這次沐雪心裡正煩著呢,也沒空理他。


  這日,李二嫂一早起來去撿蛋,卻撿了個落窩蛋,在碗沿兒一敲,瞬間一股臭味,打到碗里的雞蛋已經壞了。


  也是這些日子過的心驚膽戰恍恍惚惚的,李二嫂都忘了給老母雞換換落窩蛋了。


  沐雪聽到她娘哎呀一聲,手裡拿著火鉗,從灶下站起來,也聞到一股子臭熏熏的味道,卻並不是太討厭的氣味。


  就這電光火石之間,沐雪突然想到了另外一种放久了變壞后,卻十分受歡迎的蛋,皮蛋!

  這個世界還沒有這種東西,這獨門生意一做起來,可不賺銀子?

  且從包皮蛋到皮蛋鑽花,也不過一兩個月的時間,到時候她們拿出去一賣,也不用特意瞞著誰,就說他們家的銀子都是賣這皮蛋賺來的。


  因怕老李家人眼紅,又鬧什麼幺蛾子,所以之前都拿到了鄰鎮的館子去賣的,這樣能解釋的通了。


  想到就干,沐雪這般與她娘一商量,李二嫂也不曉得她閨女整日里腦子裡在想些什麼,雖懷有疑惑,卻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眼下只能試一試了。


  兩人去鎮上買了石灰,回來弄成粉末,又讓她爹去挖了一筐黃泥回來。


  沐雪找了家裡最舊的一個木盆,將石灰粉,草木灰,水,黃泥和鹽按比例攪拌均勻,當然還有她死皮賴臉從饅頭鋪子花大價錢買來的蘇打也一併放了進去。


  然後將五十個鴨蛋放進木盆里,在裡面均勻的裹了裹,再放在米糠中又裹一遍,然後就輕輕放進了缸里,用蓋子蓋起來。


  少則一個多月,多則兩個月,應該就能成熟出缸了。


  整個過程,李二嫂都覺得怪異的很,知道看閨女指揮著男人把缸搬到裡屋背陰的角落放好,她心裡的懷疑也沒有打消。


  這好生生的鴨蛋,被折騰個啥樣了嘛!

  且光是買材料就又花了一兩多銀子。


  沐雪笑著安慰她娘,且讓她等著瞧去。


  只希望皮蛋研腌制這兩個月,可千萬別再出啥事兒來。


  有時候就是這樣,你怕什麼,就偏來什麼。


  一晃挖人蔘的熱潮持續了兩個月了,眼瞧著田裡的稻穀黃透了,也該收了,但心裡惦記著挖人蔘,村裡好些人根本沒心思去管地里的莊稼,氣得老一輩的人天天罵娘!

  眼瞧著,村裡壯丁們啥也不幹,只曉得往山上跑,若稻穀還不收起來,老天一場雨下來,怕是要在田裡長芽壞掉了。


  幾家老輩子聯合去了里正家,把這情況一反應,直罵家裡小輩不懂事,眼瞧著把好好的稻穀爛地里了,到時候別人蔘沒挖到,上稅的穀子也沒了,可不是要活活逼死人嗎?


  說著說著,幾個老頭就把氣撒在了沐雪他們家上,一邊找里正哭訴,一邊把引起騷亂的沐雪家罵個狗血淋頭。


  里正家也不是沒去山上挖過,卻也沒挖著個啥,現在倒是有些信了李二嫂的話,或許那山上根本就沒得人蔘,不然村裡人都快把山翻一遍怎麼也沒聽說誰尋著啦?


  聽了老頭子門的話,里正也覺得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到時候他們村交不夠地稅,還得連累他。


  當天傍晚,猴老六彎著駝背,又拿出了他那面破銅鑼,哐哐哐敲得全村子響,傳達里正老爺的話,意思是讓村裡老少爺們都收收心,山上根本沒有人蔘,趕緊的把地里的穀子給收上來,不然誰家到時候交不上稅,就別怪他翻臉不認人了。


  這一遍又一遍的,猴老六差點把喉嚨都給喊破了。


  沐雪家雖住的遠,但也豎起耳朵,也能聽清猴老六在喊些什麼。


  李二嫂謝天謝地,感激的都快哭了,想來有里正老爺出來闢謠,這事兒怕也就過去了。


  沐雪站在她家大魚塘便上,望著蔥鬱的大山,今夜再沒見著人摸黑上山了,但她心裡還是很不安。


  只盼著皮蛋熟了,趕緊拿到鎮上買去,好把風聲傳出去,村民們見了實,怕才會信哩!

  「呸,誰不知道里正要討好二哥他三舅子啊,他這是睜著眼睛說瞎話,黑白都不分了。」劉桂英在家聽了銅鑼,一臉的不信,對李鐵山道:


  「就這樣枉口白舌的幫著他們家,這是怕咱挖著了人蔘,攔著咱發大財呢!」


  和劉桂英一般想的大有人在,只是還顧忌著里正幾分面子,第二日倒風風火火的出去收稻穀去了。


  這田挨田,地挨地的,收穀子遇到了,村人少不得問兩句「哎,你家挖到人蔘沒?」


  「沒有啊,怎麼,你們挖到了?」


  「沒影兒的事兒,咱鋤頭都挖爛兩三把了,連人蔘須都沒見著。」


  「你說,牛兒家怎麼咋運氣就這麼好啊,人家一挖就挖著了,咱挖了一個多月也挖不著,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你還別說,全村怕也就只有他家挖著了。」


  說著說著,這話便演變成,山上原只長了一根人蔘,給李鐵栓家挖了去,便沒有了。


  這話在村裡一傳,全村大半的人都得了眼紅病。


  在見著沐雪他們家,眼神就不對付起來,說起話來也陰陽怪氣的。


  都在心裡想著,憑啥啊,山是大家的山,長了人蔘也是大家的人蔘,憑啥讓他們家全給得了去啊!


  就如一汪壓抑得很了的死水,水面蒸騰著要爆發的白煙兒,誰要是往裡扔一顆石子,包管這汪死水瞬間就能沸騰了。


  沐雪漸漸發現了村裡人似約好了似的,全都針對起他們家來,嚇得她和她娘都不敢輕易出門,割草也不敢走遠了,誰知道這幫想錢想瘋了村民會幹出啥事來。


  便是這個時候,鎮里發生了一件大喜事,榮和堂的程大夫從上陽縣回來了,護送他回來的是兩個魁梧的縣衙子,還帶了縣太爺親手提筆的匾額回來,上頭龍飛鳳舞寫了「妙手回春」四個大字。


  掛匾的時候,連一向不露面的鄉長都出面了,雖不是屬於同一個縣,但他管轄的鎮子里除了個有出息的人,怎麼說他也要來瞧一瞧。


  連縣衙子都親自來了,他怎麼也要給程大夫兩分薄面,免得傳出去以為他這個小小的鄉長,竟架子比縣太爺還大,就不好了。


  白小六見著了全須全尾的程大夫,頓時跑上去,喊了一聲師父,哭得稀里嘩啦,全沒有個穩重樣兒。


  被程大夫狠狠罵了一頓,也只知道傻笑。


  說起上陽縣這場時疫,厲害的很,全縣上下染上病的就有好幾百人,且這時疫初初是看不出來的,只會讓人覺得全身無力,幹什麼都打不起精神,漸漸的就會覺得吃不進飯,喝不進水,頭暈眼花,慢慢被活活餓死。


  縣太爺尋了十多個大夫也沒人把疫情給穩住,反而連大夫們都給染上了病,哪兒還有心思精力去研究什麼醫藥法子啊!


  眼瞧著時疫快控制不住了,上陽縣得縣太爺六十多的人了,急得一宿宿睡不著,只得報給了上級,上級又報給了瓊州知州,知州正在想辦法,突然聽說有上陽縣得村民害怕染上時疫,往金陵跑去了。


  知州大發雷霆,不知為何,突然把金陵的城門給關了,只准出不準進,放話下來,誰要是敢偷偷爬城牆進金陵,不論貧賤富貴,全部就當場殺了!


  瓊州知州穆楚瀟心想,乖乖,金陵可住著家裡穆九那個寶貝疙瘩哩!


  雖他才不耐煩管穆九的死活,但止不住盛京老太太疼他啊!若讓那些賤民進了金陵,帶了時疫進去,讓穆九有個什麼閃失,老太太丟了命根子,非得跟他拚命不可。


  他如今雖也是朝廷正四品的官員,可老太太是先皇的親姑姑,朝廷唯一有封號的公主,即便在家裡,他爹是一品侯爺,朝堂有名的冷麵老狐狸,也都憷著她呢,不敢正面與她頂著干。


  老太太有多偏愛老九,從這幾年盛京往金陵送的無數金銀便可知,且穆九雖從龍的時候站錯了對,讓當今皇上很是吃了些苦頭,皇上還不是照樣留著他的小命,任他在金陵當作威作福的當土皇帝,不僅如此,皇上頭年上還娶了穆九的親姐姐,封了貴妃。


  盛京都傳遍了,說貴妃要是誕下皇子,說不定穆家老九就要回盛京了!


  哼!

  想到如今金陵的穆九,哪裡還有當年盛京第一公子的樣子,整個兒一個混世魔王,整日招貓逗狗,尋花問柳,又霸道狠辣的很,做起事兒來更加的不管不顧,就連官家開在金陵的銀礦,他都敢伸手給奪了。


  他這般不知死活,看皇帝能容忍他到幾時,早晚把自己給作死!


  瓊州知府穆楚瀟鼻子冷冷一哼,怕是他再回去會讓盛京的人大跌眼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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