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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空琢玉雖然總是想哭, 但是真正哭出來的次數寥寥無幾, 而且就算是哭了,也是那種沉穩地、冷靜地、成熟地靠在徒兒的肩膀上,以睡覺為借口默默地流幾滴男兒淚,十分的隱忍。現在他居然想也不想一頭就扎進血千劫懷中哇哇大哭,完全不顧形象, 哭得天昏地暗, 也是委屈狠了。
血千劫……應該叫做厲星輪更是心潮澎湃, 長空琢玉也不過是十數日沒有見到徒兒,然而對厲星輪而言, 那可是漫長的兩千年。
這兩千年來, 血千劫都沒有身為厲星輪的記憶,只能抱著對崑崙神器那沒有希望的愛戀, 默默地為了一個根本沒有化形的神器守護著人間。他自知自己並未這般甘於犧牲奉獻之人, 人間的下場對血千劫而言沒有什麼意義。雖然這麼想,可是血千劫守護人間的想法卻無比堅定, 從未動搖過。千年來他走遍人間大地的每一個角落,將人間所有魔氣都焚毀后, 進入了魔界。
會進入魔界主要是有兩個原因,一是為了他那註定無望的感情, 戀上一塊上古神石, 血千劫甚至連他回應自己感情的幻想都不敢有,他所能做的只有守護,讓補天石不必因為耗盡神力而亡。另外一個原因便是腦海中不斷有個聲音在告訴他, 要變強,不斷變強。究竟要強到什麼地步血千劫並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已經是修真界第一人,實力幾乎可以睥睨大羅金仙,然而他的本能卻在告訴他,這樣的實力遠遠不夠。人間已經無法再讓他變強了,潛意識裡血千劫又不願意飛升,三界六道之中沒有能夠當他變得更強地方,他想要獲得力量,只能在三界之外找。神界他去不了,那麼只能去魔界。
去魔界,似那些魔物一般吞噬力量,將其轉化為自身之力,在一片血海之中吸收天地間最邪惡的力量,成就魔神之身。
這是一件非常兇險的事情,能夠吞噬一切的魔物的確力量強大,可是它們會腐蝕人心,稍有不慎就會被魔化或者吞噬,想要從這裡獲得力量無異於火中取栗,最終的結果極有可能是化為飛灰卻什麼都得不到。
即使如此,血千劫還是固執地從蜀山進入了魔界,將瀝血劍留在人間鎮守蜀山劍冢,而他自己則是在魔界中一路披荊斬棘,找到了魔界與人間最大的入口,崑崙封印。
在封印處,他再一次感受到了崑崙神陣那讓自己安心的氣息。只要這氣息能夠陪伴著他,他的心中就一直有光,就永遠不會被魔化。在長空琢玉的記憶中,血千劫是一個人孤單地在魔界與魔物廝殺了千年,可是在血千劫的記憶中,長空琢玉從未離開過他。
無數次想要放棄,幾乎要被魔物同化時,那種凌駕於天地萬物之上的強大卻又潤澤的氣息就會緊緊地包裹住血千劫,在絕望中給予他力量,一次又一次將光明與溫暖種在他的心田。
在那裡,他們的氣息相融,比在昆崙山上還要親近。
血千劫就這樣在魔界廝殺了千年,歷盡千難萬險,終於成就魔神之身,有足夠的力量可以破開結界,重新進入人間。
瀝血劍被他留在蜀山也是一個後手,他完全可以通過自己的本名法寶回到人間,並且繼續封住魔界入口。
這一次,他可以直接進入崑崙神陣,用自己的力量溫養補天石,讓他化為人形,讓他睜開雙眼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自己,讓他的喜怒哀樂都圍著自己轉,讓他屬於自己。
可就在此時,魔界中的血千劫毫無預兆地昏睡了過去,靈魂從那具神軀之中抽離,通過瀝血劍回到了人間,成為一名剛出生的嬰兒——厲星輪。
魔物們十分覬覦血千劫的身軀,好在他與平常人不同,他以殺證道以魔封神,與其說他是神,倒不如說他是吸收了整個魔界之力的魔。然而修真既修心,神與魔之間不過一念之差。放任自己被「欲」吞噬所有情感便是魔,能夠守住本心始終不變便是神。血千劫身軀隨為魔,但魂為神。魔神之軀在魔界是無上的象徵,魔物們根本不敢去吞噬他。
當然,如果神魂離體太久,身軀就會被魔界重新魔化,體內的力量再次回到魔界,壯大這些魔物的力量。好在厲星輪只修鍊了二十三年使用了時空輪迴到過去,經歷兩千年的磨難后,靈魂再度與身軀融合,沒有被魔物們吞噬。
只是,靈魂離體太久,他一直在沉睡。
直到瀝血劍吸收了長空琢玉的鮮血化為神器,衝進魔界深處找到了血千劫,喚醒了他。
只是血千劫不再是厲星輪太久太久了,兩世的記憶融合在一起十分艱難,若不是無論血千劫還是厲星輪都深深愛著長空琢玉這個契機讓兩者的記憶徹底融合,這兩段鮮明的記憶只怕會讓厲星輪人格分裂,徹底變為兩個人,那才是大麻煩。
好在有長空琢玉,好在不管過去多少年,厲星輪與血千劫的執念都沒有絲毫的變化。在千鈞一髮的時刻,他們終於合二為一,厲星輪也就蘇醒了。
只是稍稍有一點晚,此時長空琢玉已經被困入結界中,準備煉化神識封閉陣法了。好在厲星輪足夠強大,強大到可以憑藉一己之力強行撕開神陣,這才衝進了燭龍之軀中,歷經兩千年,再一次將長空琢玉摟在懷中。
「師父……」厲星輪的聲音有些啞,他太久沒有說話了,也太久沒有喚出這個稱呼了。
「嗯……嗚嗚……」長空琢玉還沒哭夠,聽到厲星輪叫自己,不僅沒有抬頭,還把腦袋埋得更深,哭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厲星輪:「……」
在蘇醒的時候他曾想過,若是見到長空琢玉,他該怎麼做呢?已經分隔了兩千年,他也不再是曾經的自己,他們兩人還能夠毫無隔閡地彼此信任彼此依賴嗎?那是兩千年的時光啊,僅憑著記憶與執念,真的能夠回到最初嗎?
對此,厲星輪是害怕的。所以他曾想過,見到長空琢玉第一事,就是擁抱他,親吻他,憑藉著自己強大的力量與重逢的喜悅,哄得迷迷糊糊的師父與自己雙修,神魂相交。只要神魂相融,兩人就不會再有什麼隔閡,畢竟神交之後,靈魂彼此相融,兩人靠著魂力維繫在一起,就不會有隔閡了。
厲星輪本是這麼想的,他也打算這麼做。可是沒想到他才做了第一步,擁抱長空琢玉后,師父就撲進自己懷裡大哭特哭,哭得他心都疼了,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用力地抱緊師父,讓兩人之間沒有任何空隙,無比貼合地黏在一起,感受著離開了千年的渴求。
「師父……」厲星輪再一次輕聲呼喚他,低頭吻了吻長空琢玉的頭髮。
他的師父即使過了兩千年都沒有變,還是這麼愛哭。
不對,長空琢玉哪裡過了兩千年,他這邊只過了十幾天。
將埋在自己懷中不肯抬頭的師父拔/出來,看著他紅彤彤的眼圈,厲星輪不知為何又是心疼又是愉悅,懷著這複雜的心情,他小心翼翼地問道:「師父為何哭泣?」
長空琢玉抬頭看厲星輪,換顏蠱早在時空轉換時就承受不住壓力灰飛煙滅了,此時的厲星輪才是使用了自己斬血后的真正容貌,正如百花谷中那副畫中一般,血衣飄飛,整個人宛如一尊上古魔神,憑凡間的筆墨根本無法繪製他萬分之一的容顏。
好像比長空琢玉本人還好看……
一瞬間,長空琢玉又想哭了。
厲星輪:「……」
師父怎麼看到自己又哭了呢?厲星輪心中無措,哪裡還敢趁著人迷糊把人推倒吃掉,只能小心翼翼地吻了吻長空琢玉的眼角,含住落下的淚珠,柔聲道:「要怎樣才能不讓你哭呢?」
或者說,要怎樣才能讓你在我懷中一直哭泣呢?
這種矛盾又複雜的心理,是向來乾脆的血千劫從未體會過的。
又在徒兒面前丟臉了,長空琢玉激動的情緒過去之後,努力又堅強地拿起厲星輪的手給自己擦擦眼淚,這才開口道:「為師以為我把你丟了。」
瀝血劍去了那麼久都沒有帶回血千劫,而血千劫身在魔界千年,只怕早已經被魔物吞噬了,或許在這些被困在陣法中的魔族之中,有哪個曾經是厲星輪呢。
長空琢玉是抱著與徒兒一同糾纏到死的想法毅然進入燭龍的心臟的,原本的不甘也因這些魔物中有厲星輪而變得心甘情願。
好在,厲星輪沒有被吞噬,他實現了自己的諾言,變得無比強大,並再次回到了他的身邊。
想到這裡,長空琢玉扁了扁嘴,又想哭了,不過這一次是喜極而泣。
厲星輪發現不管自己怎麼做,都無法阻止師父的淚水,最後索性抱住長空琢玉讓他哭個夠。
他們兩個身在燭龍之軀中,周圍儘是虎視眈眈的魔氣,只是礙於長空琢玉與厲星輪的力量而不敢靠近,在他們身周丈許之內留下一片獨處的空間。
儘管環境昏天暗地,但厲星輪心中還是開起了花,長達兩千年分離帶來的不適感漸漸消失,師父永遠都是師父,他永遠有讓人在不經意間便接受了他的能力。
終於抱夠了也親夠了,長空琢玉這才想起正事:「我還沒有化為成為陣眼主持陣法,這個神力結界並不完整,早晚會被魔物衝破。」
「不會讓你成為陣眼的。」聽到長空琢玉的話,厲星輪收起心中那些不可描述的想法,讓自己專心正事,「我就是為此而變強的。」
「好,那我先把使用補天石的靈訣告訴你,然後變回原形,你需要用我以大法力將陣法搬到斷魂谷中去。」長空琢玉一邊說一邊將手指放在厲星輪的眉心處,使用補天石的靈訣自然而然地進入厲星輪腦海中。
這是上古傳承之法,比起現在修真界的傳功或者口口相傳要更加便利,還能夠將傳功者的內心感悟原原本本地告知被傳功者,傳承之時功法絕對不會有半點失落或者誤解。
使用……師父嗎?厲星輪看著長空琢玉俊美的容顏,伸手撫摸他的臉,心中不知為何又一次升起了詭異的愉悅感。
他用力晃了晃腦袋,不太對,這種感覺真的不太對……
似乎他在這兩千年中,學到了很多不太好的興趣。
不管想對師父做些什麼奇怪的事情,都要等事情解決完畢再說。
待厲星輪接收了全部的靈訣后,長空琢玉恢復了原形。自化形后,他未曾變回去過,此時卻變成了一個小小的玉人,身體行動不太方便,還被厲星輪握在掌心裡,總覺得很奇怪。
玉人雖小,但雕刻的十分精緻,女媧當年顯然在長空琢玉身上耗費了不少心血。厲星輪伸出指尖蹭了蹭玉人的小臉,這容貌竟是同師父一模一樣,原來師父並不是想要做天下第一美才在化形時刻意變得好看,而是師父原本就是天下第一美啊。
長空琢玉兩千年前還是個石人的時候就能控制風沙說話,後來更是還帶過万俟顯這個孩子,就算現在是個石人,傳音還是很容易的。
「你在幹什麼啊!」被捏在手心摸臉的長空琢玉聲音有些惱,不知是怒是羞。
「我在看師父,」厲星輪有些陰冷的外表此時竟是十分柔和,他又戳了戳長空琢玉的臉,眼睛都彎了起來,「師父原來一直都這麼好看啊。」
糟糕,厲星輪覺得自己現在情況似乎有些不對,對著這個小玉人,竟然也能生出一些不可描述的心思。
不知是不是周圍都是血海的緣故,白玉般的小人臉上竟映出了紅色,厲星輪聽到長空琢玉傳音道:「那是自然了,為師早就說過,我很好看啊!」
「師父的原身竟然是沒有衣服的啊……」厲星輪神色複雜地望著掌心的玉人,女媧將長空琢玉雕刻得非常完美,猶如神話中走出來的神人一般,身軀也是按照黃金比例製造的,大小也是很適中……
「我的衣服是『靈』幻化出來的啊!你見哪個生靈是自帶衣物出生的?」長空琢玉現在特別想扯過一塊布條來把自己身上包裹起來,在厲星輪的注視之下,他真的太……彆扭了。
厲星輪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將玉人觀摩了個夠,才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幸而師父與別人相見是身周一直圍繞著『靈』,若是旁人見到了師父真身的全貌,徒兒可能就要大開殺戒了。」
長空琢玉:「……」
徒兒從魔界回來后,似乎有些地方不一樣了呢。
按照長空琢玉的設計,厲星輪此時應該打出靈訣,將自己嵌入燭龍之軀的心臟中后,利用補天石完整的力量,施展法力將整個陣法轉移到斷魂谷中。進入斷魂谷后,厲星輪便將長空琢玉從燭龍之軀中取出來,由恢復人形的長空琢玉引斷魂谷中神力入燭龍之軀,填補原本補天石的位置。
本該是這樣的,可此時厲星輪看著掌心的長空琢玉,他怎麼可能忍心讓這樣晶瑩剔透的小玉人,嵌入燭龍的骸骨之中呢?
長空琢玉不是器物,他有感覺有靈魂,厲星輪捨不得。
「徒兒?」見厲星輪沒有將長空琢玉嵌入陣眼中,反而珍之慎之地將他揣進懷中,貼在心口處,不由得疑惑地問。
「師父若是想進入誰的心中,就只進入我的吧。」厲星輪舉起瀝血劍道,「瀝血劍是因師父的鮮血而成就神器,也帶著補天石的氣息,我用瀝血劍,只是需要藉助師父的真元一用了。」
厲星輪用力將瀝血劍刺入燭龍之軀的心臟中,單手打出靈訣,將懷中長空琢玉的力量引入瀝血劍中。瀝血劍與長空琢玉和厲星輪都是同出本源,竟是他二人最好的媒介,在厲星輪與長空琢玉的力量加持之下,竟然真的代替了補天石,嵌入燭龍之軀中。
長空琢玉:「……」
一千年前還只是半神器的瀝血劍就代替紫青雙劍鎮守劍冢,現在更是直接替了長空琢玉,沒想到這個後天神器竟然有這樣的特殊能力。
「似乎就這樣不管也可以了……」厲星輪望著瀝血劍道,「可還是穩妥一點比較好。」
說罷他身上血光大盛,此時他的竟然比周圍的魔物看起來更可怖。龐大的魔氣湧入瀝血劍中,赤紅的劍身劇烈地震動起來,遠處進入龍骨中的紫青雙劍感受到瀝血劍的力量后「岑岑」不絕,一股極為龐大的力量從燭龍心臟之處傳遍整個燭龍之軀,餘下七個神器紛紛釋放出屬於自己的力量,這可怕的山脈竟然就在厲星輪的力量之下,緩緩漂浮起來。
還在遠處遙望看不見的燭龍之軀的六人突然感受到一股極為可怕的力量,明明已經在千里之外了,竟還能感受到遠方傳來的可怕之威。他們凝神望去,竟是看見燭龍之軀在若隱若現,在空中漂浮起來!
「這……」一貧真人與尹長空和長空琢玉交好,在準備周天星辰大陣時,他曾聽尹長空說過他們的計劃,當時只覺得希望渺茫。而現在看到燭龍之軀飛起,他激動得不能自已。
沒想到,他們真的做到了!
足有千里長的燭龍骸骨上生出一對透明的骨翼,在空中煽動了幾下,向遠方飛去。六人對視一眼,紛紛運轉真元向燭龍飛去的方向跟了上去,事已至此,他們要親眼見證這個結局。
燭龍之軀太過巨大,飛起來也十分緩慢,比起遁光御劍飛行要慢上太多。可就這樣的速度,只要一刻鐘便能將一個大乘期修者抽干,若不是厲星輪已經成就魔神,光是起飛這個動作便會讓他成為一具乾屍了。
而現在的厲星輪他不僅僅靠著自己的力量駕馭燭龍之軀,當他覺得力量不夠時,便隨手抓過一隻魔族,將它吸干,於是力量瞬間就補充過來。
長空琢玉:「……」
不對不對,太不對了,怎麼感覺徒兒似乎變成了人間最大的浩劫呢?看之前殘殺了無數修者的魔族們,在厲星輪面前乖得跟小兔子一樣,半步都不敢靠近,掙扎著想要離他遠一些……
厲星輪將燭龍之軀置於高空之中,遠離人煙。飛鳥的警惕性十分高,遠遠地就避開燭龍之軀,一路上也沒有傷到什麼生靈。
這一飛便是在一個日夜,消耗的力量太過巨大,縱是厲星輪都有些支撐不住,中間還是吸收了幾次魔族的力量才堅持下去的。
長空琢玉艱難地從厲星輪懷中探出個腦袋來,眼看著周圍的魔族已經被吸收十分之一了……等等,他們還這麼費力除魔幹嘛,徒兒一個人好像就能把這些魔族給消滅了。
似乎是猜到了長空琢玉的想法,厲星輪連忙解釋道:「魔族雖死,但只要魔氣不消,就會孕育出新的魔族。我雖能消滅魔族,卻無法消除魔氣,還是需要這個陣法的。」
長空琢玉心中暗暗點頭,這樣才對,否則當年古神就會滅了魔族嘛。
厲星輪心疼長空琢玉,只是借了他的真元啟動陣法,後續的力量全是從魔族身上抽,這一路上魔族們嗷嗷慘叫著躲開厲星輪,還不得不貢獻出自己的力量去對付自己,看起來真是萬般可憐。
一個日夜后,幾人終於趕到了斷魂谷,斷魂谷內空間極大,剛剛好能夠容納一個燭龍之軀,彷彿冥冥中就是為此而準備的。厲星輪控制燭龍之軀落下,龐大的身軀隱入斷魂谷中,一直跟著的六人停在遠處,他們功力不夠,若是進去了便無法從斷魂谷中出來,只能在遙遙看著,等待最後的結局。
落下后,厲星輪的力量也消耗得七七八八了,好在周圍都是魔族,吸收它們都不用耗費天地靈氣,趁著還在陣法中,厲星輪打算利用魔族恢復自己的力量。
長空琢玉:「……」
徒兒的功法似乎越來越簡單粗暴了……
「你去恢復功力,剩下就交給為師了。」玉人在厲星輪懷中蹦躂道,「快將我變回人形。」
長空琢玉真的是人,而非靈石感悟天地修鍊成人。人族本就是女媧所造,變成人形后就沒有重新變回泥巴這一說法。長空琢玉為了阻止浩劫強行變回原形,此時若是再想成人靠他自己的力量根本不可能,還需要厲星輪用靈訣幫他恢復。
厲星輪將小玉人放在地面上,眼中劃過一絲惋惜,將玉人小小的樣子記在心中,運轉真元施展靈訣,讓長空琢玉變回了人形。
沒有衣服的那種,白嫩嫩地就這樣跌進厲星輪懷中。
長空琢玉:「……」
不對,一定有哪裡不對,怎麼重新見到徒兒后,他們兩個之間的關係,微妙地發生了一些改變呢?
厲星輪將長空琢玉上下飛快地掃了一遍,在師父的臉熱到爆炸之前,迅速脫下自己身上的血衣,為長空琢玉穿上。這是厲星輪斬血之後用自己流下的鮮血修鍊而成的,經過這麼多年的煉製,也是一件半神器了。
長空琢玉披上帶著厲星輪氣息的衣服后,好像自己整個人被厲星輪裹住了一般,明明已經有了衣物,臉上卻更加熱了。
他偷偷地看了厲星輪一眼,只見□□著精壯身軀的厲星輪隨手抓過一個魔族,不知怎麼就捏吧捏吧將魔族捏成一件衣服,隨意地披在身上。
長空琢玉:「……」
他真的快要同情魔族了,這還是足以毀天滅地的浩劫源頭嗎?血千劫這一千年在魔界都做了什麼啊!
厲星輪似乎沒有注意到長空琢玉的目光,盤膝坐下后對長空琢玉微微一笑:「師父,我調息一會,就靠師父護法了。」
以往厲星輪閉關時也都是靠長空琢玉護法,這一笑倒是勾起了長空琢玉並不遙遠的回憶,不知為何,他微微臉紅了一下。
以往與徒兒接觸時,雖然親密,但長空琢玉很少會臉紅心跳,一切牽手擁抱等親密舉動都十分自然。但是現在,長空琢玉總是忍不住臉熱,不知是因為之前被厲星輪看了真身,還是因為厲星輪的真正容貌比被換顏蠱改過之後的要英俊太多。
最後他只是點點頭,裹著厲星輪那略大的衣服道:「待徒兒調息完畢,一切便結束了。」
厲星輪又是一笑,盤膝坐下,閉上眼睛,身周釋放出血色的氣息,周圍的魔族紛紛逃竄,卻不受控制地被厲星輪吸收走。
長空琢玉:「……」
徒兒真的還需要護法嗎?
收起自己有些雜亂的心思,有瀝血劍與斷魂穀神力結界守護,倒不怕這些魔氣溢出。長空琢玉飛身出了燭龍之軀,在外面畫下陣法,將斷魂谷的神力全部引入燭龍之軀中。
回到陣法中,他坐下等待厲星輪恢復,徒兒一蘇醒,他就開啟兩個陣法,帶著徒兒離開斷魂谷。之後魔氣就會被餘下的八個神器,以及瀝血劍和斷魂谷中的力量,一點點地消耗殆盡,千百年後,斷魂谷中所有的神力和魔氣都會消失,人間也自此進入末法時代。
長空琢玉在厲星輪身邊坐了一會兒,覺得有些疲倦。他這段時間消耗的力量也極為龐大,此時心神放鬆下來,終究是堅持不住,靠著徒兒睡著了。
一覺醒來,發現厲星輪不知何時醒了,自己被他抱在懷中,躺在他的臂彎之中。長空琢玉臉又紅了,想起使用時空輪前厲星輪的表白,心跳又快了幾分。
看到師父臉又紅了,厲星輪心中枯萎的花全都盛開了,若不是周圍環境實在太差,兩人身邊全是魔氣的話,厲星輪只怕會忍不住吻上師父臉頰上的紅雲。
他有些忍不得了呢,得快些離開這裡,帶著師父找個環境優美的無人處,做些愛做的事情。
「師父,我們該解決這一切了。」厲星輪將長空琢玉扶起來道。
「嗯。」長空琢玉輕輕點頭,看著瀝血劍嘆道,「可惜了你的法寶,古荒之後唯一一個神器呢。它與你氣息相連,若是就這麼留在斷魂谷中,你也會受到不小的影響。」
「沒事,」厲星輪道,「法器沒有了再煉製就好,功力受損了再修鍊就好,只要師父你還在就好。」
長空琢玉心跳漏了半拍,連忙道:「那我這就引神力入瀝血劍。」
說罷也不敢再看厲星輪的眼睛,運轉真元打出靈訣,斷魂谷中的神力受到陣法吸引,慢慢地湧入瀝血劍中。長空琢玉仗著對陣法的了解,帶著厲星輪離開斷魂谷結界,兩人立在空中,看著神力一點點填補因補天石離開的陣法空缺,魔族爭先恐後地想要從空缺中逃出去,卻都被瀝血劍攔住了。
結界成了之後,斷魂谷也會從人世間暫時消失,直到魔氣完全耗盡才會再次現世,厲星輪看著那個漸漸合上的空缺,心中頗為複雜。
他與長空琢玉相遇於斷魂谷,相別於斷魂谷,現在又相愛於斷魂谷。這被世人談之變色的禁地,卻是他二人定情之所,就這樣消失了,實在是有些可惜。
想到這裡,厲星輪取下拇指上已經黯淡無光的時空輪,在縫隙合上的最後一刻,將時空輪丟了下去。
長空琢玉有些不解地望著他。
「時空輪本就不該是存在於世上的神器,此次浩劫之後,人間進入末法時代,神器們也都該功成身退了。我將時空輪留在此處,若是日後有有緣人碰到了時空輪,說不定還會穿越時空呢。」厲星輪解釋道。
殊不知他這一個舉動,在數千年後真的留下了無數關於穿越時空的故事。
結界完全封閉,斷魂谷徹底消失,長空琢玉長嘆一口氣,劫後餘生地靠著厲星輪的肩膀道:「都結束了……」
其實也沒有結束,浩劫之後重建修真界才是新的開始。這一次大戰對整個修真界都是毀滅性的打擊,想要再恢復曾經的榮光,實在是無比艱難。這之後,天地靈氣也耗損許多,再想要渡劫飛升也是難上加難了。
「是啊,結束了。」厲星輪不動聲色地攬住師父的細腰,體貼道,「師父也累了,我們去人間找個靈氣充足的山谷好好隱居調養一段日子吧。」
「這個……」
長空琢玉還未來得及回答,遠方便傳來一聲:「長空前輩,師弟!」
厲星輪:「……」
這個世界會稱呼厲星輪為師弟的只有万俟顯一人,他是化神期的修者,遁光速度極快。方才聲音還在遠方,只一個眨眼的時間,万俟顯就出現在兩人面前。
「長空前輩!」万俟顯看到長空琢玉真的改變了天書上所記載的命運,又想起方才自己在昆崙山上見到的慘景,忍不住流下淚來,「晚輩見周天星辰大陣被破,便冒險出來打探情況,誰知回到昆崙山,長輩死得死傷得傷,連師父都坐了死光。還好我手中有一些在瑤池得到的神丹,給還有氣息的修者服下,師父雖然坐了死關,但還活著,只是不知何時能夠恢復了。我帶著弟子們清理過師門后,想起若是成功了,此時你們應該在斷魂谷,便趕了過來,萬幸你們沒事,總算是、總算是個好消息。」
他剛剛見到昆崙山的慘狀,心中十分悲愴,此時見到長空琢玉安好,可算是找到了主心骨,說起話完全停不下來,只能靠這種辦法讓自己安心。
厲星輪:「……」
他剛要想辦法攆走万俟顯,好讓自己和長空琢玉二人世界,誰知這時傷痕纍纍的一貧真人與玄冥烈等人也跟了過來。一貧真人感慨萬分,對長空琢玉拱手道:「長空道友,知你安然無恙,是此次浩劫最好的消息了。」
「一貧前輩!」万俟顯又見到一個活著的長輩,表情同天上掉下來一個仙丹砸中了他一般喜悅,立刻道,「前輩,我已經將神丹分發給各門派的弟子,教了他們用法,讓他們帶著神丹回到各自的門派,遇到還有氣息的同門便立刻服下丹藥,或許還能救下一些人。蜀山弟子已經回去了,他們若是知道前輩你還活著,一定會很開心!」
「太好了!」一貧道長聽說還有人在這場浩劫中生還,臉上可算是露出了一點笑容,對長空琢玉道,「長空道友,經此一役,你便是修真界的大人物,此時修真界死傷無數,各門各派都需要一個主心骨,道友你功力高深,又是歷劫星君,在浩劫中力挽狂瀾成功封印魔族,正是我修真界的正道魁首啊!」
厲星輪:「……」
「尊上,」玄冥烈也走上前,他神色複雜地看了厲星輪一眼,又轉向長空琢玉道,「見尊上還活著,屬下便安心了。撼天宗也沒有幾個活人了,需要尊上回來主持大局。」
厲星輪:「……」
「玄冥宗主,」万俟顯對他道,「當時我帶著各門各派後輩弟子藏起來的時候,也有些撼天宗的人跟了過來。但想到撼天宗內部一向不和,我並未將神丹分給他們,以免有人心懷不軌。這些神丹還是放在你這裡,由你去尋找還活著的撼天宗門人是最好的。」
万俟顯小時候受到長空琢玉影響頗深,對於正邪之分看得並不是那麼重。之前他就能將血修厲星輪認作崑崙弟子,現在更是不計前嫌將神丹分給了撼天宗。不管是正是邪,這一場戰鬥撼天宗出力不少,也是元氣大傷,若是真能有倖存下來的人,也是一件好事。
玄冥烈接過神丹和記載著如何服用神丹的辦法的玉簡,對万俟顯道:「正道中總算有幾個不怎麼惹人討厭的,你不怕我利用這神丹壯大撼天宗,再次引起正魔大戰?」
万俟顯正色道:「此次浩劫修真界損傷慘重,未來千年都是休養生息的時候,任誰都不會在這個時候開戰的。至於千年之後,若宗主對崑崙有所不滿,万俟顯願意奉陪。」
「呵。」玄冥烈冷笑了一聲,也不知是在笑万俟顯天真,還是在笑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長空道友,我們先去蜀山吧,我斬棘劍毀,也沒辦法教導蜀山弟子。你劍術高明,由你來傳授蜀山後輩劍之一道是最好不過的。」
「長空前輩,你與師弟回崑崙修養吧,那裡是你們的家啊。」
「尊上,撼天峰已毀,我們宗門還需再選一個靈氣充足的山頭,趁著現在修真界元氣大傷,我打算搶一個去,還需要尊上主持大局。」
厲星輪:「……」
眼見著這群人像俗世中菜市場搶東西一般搶著長空琢玉,他忍不住釋放出神威。此時厲星輪的實力已經遠超修真界的範疇,只是稍稍露出一點氣息,眾人便被壓製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厲星輪很想說師父是我的,但他看了長空琢玉一眼后便忍住了,開口道:「去哪裡由師父自己決定。」
長空琢玉可算是有了說話的機會,他整理了一下身上厲星輪的衣服,一臉嚴肅道:「本尊乃是歷劫星君,是為浩劫而生。此時浩劫已經結束,本尊任務也已經完成,身為神人不該再插手修真界之事,否則會遭天道責罰。浩劫之後的重建工作,就靠你們自己了。」
他說的道理大家都懂,只是捨不得他罷了。
「前輩,那你接下來要去哪兒呢?昆崙山可是你的家啊!」万俟顯不舍道。
「天地之間,有徒兒便是家。」長空琢玉握住厲星輪的手,對眾人笑道,「日後若是有機會,我還會去各派一一拜訪的。」
說罷他二人腳下升起白雲,從眾人視線中消失了。
幾人看著天空中他們消失的地方,良久后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長空琢玉終究不是普通人,強留是留不住的。
只是這一別,不知日後還有多久才能相遇。
幾人都是門派中的重要人物,不能在外耽擱太久,彼此道別後,便回到門派中主持大局。
長空琢玉與厲星輪此後再未正式出現在修真界中,只留下了無數的傳說。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