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八章 陳年舊事
明思身子微微一僵,須臾,似輕輕笑了笑,『所謂回頭,不過是自欺。許多事,發生了便無可能收回。即便是所謂的回頭,其實也是新的一條路。而路要如何走,並不能從一人所願。何況,還是同行。就算是重新站在一處,人同、景同,可有些東西卻是註定不同了。即使想,只怕也未必能夠。『說著停頓片刻,反問榮烈,『若是可以回頭,你想回到何時?『
榮烈也停頓了須臾,輕聲道,「十三歲之前。」
十三歲之前?
明思怔了怔。
她沒有想到榮烈會回答這個問題,還回答的這麼快,這麼清楚。
這是兩人頭一次這樣閑聊。在兩人為數不多的相處中,她看得出,這個男人是一個極喜歡隱藏自己的人。無論心事還是過去,在她以往的打探中,從未有成功過。
而此刻,他竟然如此輕易的就開了口……
明思忽地覺著有一絲的心慌。垂了垂眸,她輕聲道,「那是因為你有想珍惜的東西,對么?」
榮烈這回卻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反問回來,「你難道就從未想過么?」
明思似想了想,才慢慢回答,「我跟你不同。小的時候雖然也有很快活的地方,可那時爹娘的日子並不好過。後來大了,也有別的事情。」說到此處,停下,輕聲笑了笑,「也許,我總想著十全十美吧。太過貪心,希望自己好,也希望身邊的人都好。可這卻是一件極為難的事。就好像我希望藍彩活著。可藍彩同包不同一起,才是她自個兒最大的快活。可藍彩同包不同在一起了,這後來的路也許就是註定……我不知道該怎麼選。其實,我也知曉這世上不可能有十全十美。可還是忍不住要去想。去貪心。」
「你只有一個人,你不可能護住所有人的。」榮烈語聲平靜,「就好像藍彩。即便你在她身邊。即便她留下了,但她也未必快活。」
「我明白。」明思默然片刻,「可我還是希望她活著。活著也許還有改變的機會,可死了,就什麼都沒了。活著,可以想見,可以說話。可死了。就再也見不到了。」
「改變?」榮烈似淡淡一笑,「你是說藍彩?」
明思不說話了。
「其實,你是怪她的,對么?」隔了好一會兒,榮烈才輕聲道。「你怪她為了一個包不同,置你們多年的情誼而不顧——你覺得她拋下了你,對么?」
明思身子幾不可見的一震,闔上了雙眼,卻是依舊未言。
榮烈也不再說話。
幽暗中,室內恢復了靜謐一片。
這一夜,明思也不知自己是何時睡去的。也許是說完話后不久,也許是隔了很久。
再睜開眼,已是天光。身畔卻是溫暖依舊。而腹部,那掌心也依然緊貼。
猶豫了片刻,身子輕輕一動,耳畔就傳來聲音,「醒了?」
明思身子一頓,「嗯。」遲疑些許。「你沒睡?」
榮烈撤回手,似輕笑,「睡了。習武之人警覺易醒。」
這話的意思是,明思一醒,他也醒了。
說完這句,他便起身。三兩下便穿好衣裳,接著就朝凈房行去。
榮烈剛剛一走,帽兒同如玉就走了進來,臉上神情卻皆有些奇異。她們是先就進來了一回的,一看床前的情形就知榮烈昨夜也歇在了這裡,愕然片刻,就退了出去。聽到凈房的動靜,才又進來的。
明思自是知道這兩個丫鬟想什麼。按規矩,莫說是她同榮烈這樣的情形,就算是一般正常的夫妻,丈夫也會避開妻子的信期的。這個時代的人,皆是以為女子月信為污穢。
明思未有多言,兩個丫鬟也不好開口相問。待榮烈漱洗完出去后,帽兒才問明思可要沐浴。在信期,明思向來要早晚各沐浴一次。明思點頭后,帽兒就出去吩咐送水。
沐浴完,身體舒爽了些許。
在妝台前坐著,帽兒為明思梳髻。梳好后,見明思還坐著未動,帽兒愣了愣,「小姐?」
明思一怔,回神過來,才見帽兒已經梳好了流蘇髻。遂起身,「早膳擺好了么?」
帽兒瞅了她一眼,見明思神色如常,才又安了些心,「好了。」又問,「小姐,可還痛么?」
明思搖了搖首,「泡了熱水,好些了。」
雖還是隱痛,但比起昨晚睡前,的確是好了不少。
行到外間,榮烈也剛巧從門外進來。
一身醬紫色束腰寬袖鍛袍,身材挺拔軒昂,相比明思略帶蒼白的的面色,卻是精神抖擻,風采出眾。
明思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兩人朝偏廳行去。
安靜的用完了早膳,明思就回了房。
在書房練了一個時辰的字后,就有些支持不住。帽兒見明思臉色不對,慌亂著就要去請大夫。明思卻知無用,遂攔住她,只道回床上去歇歇就好。
這一躺便是一天,午膳也未起身用。只喝了一盅補血湯,就又歇下了。
看著明思這般,帽兒知曉若非實不能忍,明思斷不會卧床。頓時心慌意亂,一咬牙,囑咐如玉守著明思,回房翻出昨夜謄抄好的歸女丸藥方,就朝榮烈書房行去。
叩門進去后,,才發現布羅沙魯都在裡面,頓時有些不大自在。
榮烈坐在書案前,瞥了一眼帽兒手中的紙張,語聲淡淡,「拿到了?」
帽兒局促地點了點頭,上前將藥方遞給榮烈。
榮烈接過,看了一眼就交給布羅,「此事你去辦。」
布羅看了看,細心疊好。轉身走到門口,忽地停住回身,看了一眼帽兒卻是欲言又止。
榮烈微蹙眉,「還有事?」
布羅瞟了一眼帽兒。帽兒隨即警覺,只拿眼朝榮烈望去。
榮烈挑了挑眉,「何事?」
布羅咳了咳。「昨兒個主子吩咐的事兒,已經傳信回去了。只是——」頓住,見榮烈皺眉,又極快地道,「諾霞如何處置?」
榮烈眼底霎時一沉,身體朝椅背上一靠,不說話。只神色淡淡的看著布羅。
布羅一噤,不敢再言,朝榮烈行了一禮,轉身出去了。
諾霞?
帽兒尋思著,這是個女人的名字才對。望了榮烈一眼。她囁囁開口,「王爺,奴婢想尋個打器物的地方。」
榮烈點了點頭,也未多問,朝沙魯一頷首,「你帶她去。」
沙魯應下,帽兒便跟著他出來。
行到院外,沙魯問打什麼器物。帽兒便道,想打個可以裝熱水的銅壺。可以放在床上取暖的。沙魯想了想,雖不知用途,但看帽兒神情想是急要,便道帶帽兒去麻面坡。
帽兒疑惑,「去那麼遠作甚?」
沙魯一面套馬一面笑道,「軍中也常需各種金鐵之器。你要得急。去咱們黑甲軍的軍需處,讓他們快些。晚上便能拿回來。」
套好車,帽兒想了想,還是坐到車頭位置。沙魯一看,笑道,「王爺不在,這外頭風大。你還是坐車裡吧。」
帽兒心裡有話,只回道,「無事,坐慣了外頭。看風景還方便些。」
沙魯呵呵一笑,兩人遂並排坐著,從側門出了府。
行出一段,兩人都未說話。
帽兒心裡遲疑了半晌,還是問出了口,「諾霞是誰?」
沙魯愣了愣,偏首看了帽兒一眼,帽兒這個問題卻讓他有些為難了。按理,榮烈是不喜手下的人說府中之事的。可昨日,布羅又那樣叮囑了一番。他雖是老粗,也明白了幾分。主子讓他跟著王妃,昨日又那樣說話,當時他便覺得有些糊塗意思。經布羅一點撥,心裡也透了些。主子這是想讓他給自個兒分說分說,尤其是這帽兒姑娘。跟著王妃時日久,說話定是極管用的。
可諾霞之事,這內情卻有些複雜。
一時間,他也不知當說不當說。而這說,又不知該說幾分何時。心下頓時躊躇,吶吶不好開口。
帽兒見他久久不言,便垂了眼,「不方便就算了。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這是王爺原先府中的女人,對不?」
沙魯一噎,看她一眼,又扭過了頭,看著前方,悶了半晌,「王爺沒碰過她。」
諾霞是榮烈的姬妾不錯,可榮烈沒碰過她是事實。他也不知這帳該怎麼算。對於諾霞這個女人,他也不知是該同情,還是厭惡。
沙魯的這句卻把帽兒愣住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沙魯停頓片刻,「她是王爺收進府的,可王爺只是做樣子,沒碰過她。」
帽兒呆了呆,「做樣子?」
沙魯點了點頭,「可後來王爺發現她另有身份,還有武功。」
帽兒有些反應不過來,呆愣片刻,「那後來呢?」
沙魯沒有回首看她,只看著前方,淡淡道,「後來,晴容郡主抽花了她的眼,還抽瞎了她的一隻眼。」
帽兒吸了一口冷氣,驀地想起在右柱國府同英姿郡主的貼身侍女聊起的那件事。可那個版本卻同這個完全不同。那個侍女告訴她,晴容郡主看上了睿親王,因爭風吃醋一鞭子抽花了睿親王最寵愛的一個姬妾的臉。也就因此事,兩人才鬧翻了。
帽兒愣愣地看著沙魯,「不是說她是王爺最寵愛的姬妾么?」
為何沙魯說榮烈沒碰過她?還是做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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