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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面口袋與野花與芭蕾舞

  第174章 面口袋與野花與芭蕾舞 

  王平安這邊。 

  上了計程車,司機師傅就拉開了話匣子:「你這個做派,看起來是軍人吧?還有這個明顯不太適應地面的步態,你是太空軍吧?怎麼下來休假了?」 

  王平安:「這麼容易就看出來了嗎?」 

  師傅大笑起來:「嗨呀,我開了快三十年的計程車了,這還看不出來?大戰的時候我沒撈上戰功,戰後就分配到計程車部門了,一開就是開到現在。 

  「這個活兒啊,無聊得很,所以我們就練習看人。我還報了個班呢,專門學習怎麼看人,我本來還想學一學心理學呢。」 

  王平安:「報班?」 

  「是啊,這是單位的福利,這叫給勞動者提供自我提升的條件。如果不給我們提供這個班啊,單位評優就麻煩啦。所以你去工人文化宮看,以前就只能看個電影,現在啊,嗨呀,跟少年宮似的,各種班! 

  「但是我們很多老工友寧願去打牌,也不想充實自己。哦,還別說,最近我有個老工友老楊,被女兒鄙視了,一發狠也來報了班,現在吃飯的時候碰到他,他都跟我扯什麼天體物理,他姑娘就是學天體物理的。」 

  王平安:「工人文化宮還教天體物理?」 

  「教啊,還有心理學,我就在那邊學的,都學完三期了,我看人可准了。伱準是太空軍,今天穿便服出門,八成是去老兵聚會之類的活動,準備喝個痛快,不想讓督察和憲兵逮著。」 

  王平安:「差不多,同學聚會。」 

  「你看,我猜對了吧?另外,從你的表情我也感覺得出來,你不太樂意去。」 

  王平安摸摸臉:「這麼明顯?」 

  「哈哈,上當了吧?這叫預設提問,以前算命的會用這一手。」 

  「這也是工人文化宮教的?」 

  「是啊。哎,我們啊,遲早都要被計算機取代,大部分的計程車已經沒有人了,計算機開得比我們好。就算現在,你看我握著方向盤,其實也是計算機在開,我們名義上,是負責緊急狀況的應對。 

  「但是你看,太空中可能還經常有緊急狀況,我們地上哪兒有那麼多緊急狀況,我開了三十年的車,也就遇上兩次,大多數時候我的責任都是和乘客聊天。 

  「還是說回你吧,剛剛你被我一下子就套出來了,怎麼,不想去同學會?有跟你不對付的人混得比你好?」 

  王平安:「倒也不是。我中學時候沒有什麼仇家。不過混得不如意是真的。」 

  「高中時候你是班裡的學霸吧?太空軍不是學霸進不去的。現在混得不如意,有落差了?」 

  「算是吧。」 

  「我本來應該跟你說,革命工作不分貴賤,大家都是大廈的一塊磚。但是大道理是一回事,個人心理的感受是另一回事。我的建議就是啊,去了多喝酒,喝暈了就不會想這些了。」 

  王平安點點頭:「知道了。其實也沒有那麼不想去,我還是挺想看看當年的大家現在都什麼樣的。」 

  「怎麼,有忘不掉的小姑娘?」司機師傅打趣道。 

  「沒有。」有那麼一瞬間,王平安腦海里浮現出小方的身影。 

  「我看是有!」司機師傅一副確鑿的口吻,「剛剛那表情,就是有。人啊,第一次動情是最難忘的,大戰的時候,我和我們連隊的衛生員感情很不錯,她把我從死人堆里背回來好幾次。」 

  司機師傅看著前方的眼神透出些懷念的味道。 

  「那時候戰時供應不太行,畢竟都打到那種程度了,發到前線的都是統一規格的用品,女孩子也要穿男式軍裝,男式內褲。她的軍裝總是不合身,看起來鬆鬆垮垮的,因為戰時不能留辮子,她就總是一頭刺蝟一樣的蓬蓬頭。 

  「印象中她總是像男人一樣說話,還會在包紮的時候罵我們,『不就是疼么,忍著點,嗎啡要給重傷員用』。 

  「我和她感情很好,我記得特別清楚,那是戰爭最激烈的那一年,我們在前線打了41天,終於撤防下來補充修整,上面犒勞我們,給了很多麵粉。 

  「然後她跑去找司務長要了兩個面口袋,改了個裙子穿上了。修整的駐地旁邊有一片草地,那時候正好是春天,草地上開滿了叫不出名字的野花,她就在草坪上翩翩起舞。 

  「我這時候才知道,她戰前學過芭蕾。她本來可以在鋪著紅毯的大舞台上隨著交響樂團的音樂起舞,但是現在卻在一片泥濘之中踏著舞步,只有蛐蛐給她伴奏,飄飛的裙子是兩個面口袋改的。」 

  王平安突然接了句:「面口袋上還寫著凈重三十公斤對吧?」 

  司機師傅哈哈大笑。 

  笑完他又恢復了剛剛那副懷念而又神往的表情:「但是我們所有人,我們連隊剩下的三十多個兄弟,就坐在那裡,靜靜的看著她起舞。 

  「戰後我去看過芭蕾,然後我不得不承認一件事,我確實欣賞不來這高雅的藝術。可是那個時候,我覺得我能懂。後來她跟我說過,那時候她跳的是什麼大鵝湖。」 

  王平安:「天鵝湖,蘇聯的藝術家的作品。」 

  「對對,就是這個。那時候我們全都看呆了,有那麼一瞬間,我甚至覺得我聞到了野花的芬芳。我學過心理學,我知道這叫共感效應,用我現在的心理學知識,去剖析那個時候,我覺得我應該就是在那個時候愛上了她。 

  「對我來說,那可是珍貴的初戀。」 

  王平安:「那後來呢?她犧牲了?」 

  「沒有。我們都平安的活到了勝利。快勝利的時候,我總覺得我們之間只差一層紙,但是誰都不捅破。可能是怕捅破了之後卻犧牲了,留下另一個人痛苦吧。 

  「戰爭結束后,我們很快就複員回家了。當時到處都需要人力來進行重建,我也投身大潮。我們那時候可不是開出租這種可有可無的職業,那時候我們是光榮的運輸工人,是復甦的大動脈呢! 

  「在工作中,我認識了現在的愛人。乾淨,漂亮,有著溫暖的笑容,完全不是那個野小子能比的,我馬上就被溫柔鄉俘虜了。 

  「那時候我覺得,我應該和自己尚未開始的戰場戀情說再見了。可我沒想到,那麼多年了,她一直縈繞在我心頭,每當我和愛人吵架,我就會想起那片開滿野花的泥濘中,她的面口袋之舞。」 

  司機師傅頓了頓,又說:「對了!那個時候,她是有辮子的,因為我們在前線激戰了40多天,在那之前也一直駐紮在前線,每天都和敵人有接觸,她那時候應該攢出來的一個小辮子,跟豬尾巴一樣。 

  「她在辮子上用系面口袋的帶子扎了兩個蝴蝶結。那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美的場景。」 

  王平安沉浸在和司機師傅的共感中。 

  司機師傅忽然笑了:「你感情很豐富嘛,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你帶入了情境之中了。你是不是看電影什麼的經常跟著情節流眼淚啊?」 

  王平安尷尬的笑了笑。 

  「感情豐富是好事,我愛人啊——我現在的愛人啊,看電影和電視劇從來不會哭的,她總覺得那是故事裡的事情。」 

  王平安問:「您覺得,您的戰地情人是看電影會哭的那種?」 

  「那當然了,她學芭蕾的!她跟我講那個大鵝湖……天鵝湖的故事的時候,就一副要哭了的樣子呢。 

  「對了,我們是扯什麼扯到這上面來的?」 

  「在說我一定是懷念高中的小姑娘。」 

  「哦對!很正常,我學過心理學的,人啊,是會美化那些曾經擁有過,但是現在無法再追尋的事物的。就像我現在回憶那天的面口袋之舞,肯定也美化了很多地方。可能真實的情況是,那就是一片爛泥地,也沒有野花,她跳著跳著還摔了個跟斗。 

  「你那個高中的她也是一樣的,現在你再見了她,記憶中的濾鏡就碎了,你會發現她皺紋變多了,遮瑕液覆蓋得不均勻,腰也有點粗。你們這一代雖然基因調整過了,但是該胖還是會胖的。」 

  王平安露出苦笑。 

  要是真能再見到她,就算濾鏡碎了又如何?也比現在這樣強啊。 

  司機師傅:「好了,到地方了啊,玩好啊!記住,實在覺得鬱悶,就喝酒!都在酒里了!」 

  王平安點點頭:「謝謝啊。」 

  說罷他開門下了車。 

  剛下車,他就聽見班長的聲音:「喲,這不是我們的禍害嘛!你可來了!十二年沒見了啊!整整一個甲子啊!」 

  王平安:「一個甲子是六十年。」 

  「哦,這個指出別人錯誤的勁頭,是你沒錯了!」說著班長過來一把摟住王平安的肩膀,「走,其實我們為了給你一點驚喜,都提前集合好了,就等你這主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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