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野蠻生長
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是盡頭？馮小滿從來沒有如此熱切盼望過趕緊投入一部電影的正式拍攝。只要開始拍攝了,總還是有希望的，總比這樣無休無止的練習看上去有盼頭。
教授八極拳的師傅倒是挺喜歡馮小滿的，因為她有體操運動員的底子，所以動作做得相當規範漂亮，這種規範漂亮裡頭含著力道。況且這個年紀輕輕的姑娘大概是退役還沒幾年,骨子裡頭還有運動員的性子。她在師傅面前特別老實,規規矩矩地,讓她一天蹲十次馬步，一次十分鐘，她就一丁點兒也不含糊地完成。
師傅有好幾個,每人負責教授的對象不盡相同。武者都有點兒喜歡切磋較量的意思在裡頭。馮小滿的八極拳師傅就是個頗為詼諧的老人家，最愛乾的事情就是讓她蹲著馬步亮相，好讓整個練功場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馮小滿簡直囧死了。她雖然是這部戲裡頭名義上的六大主演之一,但她在演藝圈的資歷最淺。其他演員基本上都是從業五年以上的老資格了,而且沒有一個手上是拿不出硬貨代表作的實力派明星。
飾演形意拳高手陳五的演員曾祥是武術隊員出身，經過馮小滿時,還笑著調侃了一句：「小滿這架勢不錯,回頭咱倆可以切磋一下。」
剛好收勢完畢的馮小滿立刻做了個她要暈倒當場的模樣，引得眾人哈哈大笑。八極拳師傅氣得差點兒要揍她：「練武的人哪裡能散掉這股勁兒！曾祥啊，你等著！我帶小滿練上個一年半載的，她就能跟你對打。」
沒出息的馮小滿立刻要往另一位女主演梁洛的背後躲,梁洛扮演的高手陸錚在影片中跟馮小滿亦師亦友。
梁洛哭笑不得地當著擋箭牌，最終馮小滿還是被八極拳師傅給拎出來，繼續加練馬步沖拳。
結束了一天訓練的曾祥朝她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好好訓練啊,小滿，我等著跟你切磋呢。」
馮小滿哭喪著臉，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大家都走了，她還在王師傅的眼皮子底下盯著練。
珞珞特別懂事地去給師傅們都買了宵夜，讓他們可以墊墊肚子。王師傅一邊慢條斯理地吃著腸粉，一邊指點馮小滿：「好好練習，練拳不練功，到老一場空，身上有功夫，才大不一樣。入門先站三年樁，好處多的去了，強身健體是小功夫，大功夫是人一輩子的修為。」
馮小滿能扛得住站樁，她原本就是個在訓練中相當能對自己下得了手的人。她的體能也充足，能撐住訓練要求。可惜她唯一擔心的事情是她的腿會不會因此而變粗啊，小腿有肌肉她認了，要是大腿變得粗壯起來，那實在太影響美感了。她的大長腿可是拉分利器啊！被路人拍到了，都不用特意美圖修飾的那種。
師傅一本正經道：「底盤穩了，打出來的拳法才有那個味道在裡頭。」
於是馮小滿只能捏著鼻子硬著頭皮，繼續練下去。她進組的時間其實是最晚的，其他人的戲份已經陸續開始拍攝，只有她還在埋頭苦練當中。
原本她扮演的薛晨預定人選是一位拿過國際知名電影節影后的日本女星。但是因為溫導的開機時間一拖再拖，對方實在沒辦法調整檔期來配合了，所以不得不放棄。剛好當時《殺戮都市》的預告片放了出來，溫導看了她在其中的表現之後覺得有點兒薛晨的感覺，於是孫喆才跟溫導搭上話，給馮小滿爭取到了這次機會。
馮小滿現在滿心期待著導演趕緊開拍她的戲份，總不能她光指望著在劇組裡頭練成武術高手吧。好在進入十月份的時候，溫導抬眼看了看外面的天空，滿意地點點頭：「天氣涼了，可以拍攝雨夜大戰了。」
她頓時從溫導周身看到閃閃的金光，每一道鋒芒都書寫了「天涼王破」。馮小滿將自己在劇組的點點滴滴都寫成了日記，等到電影上映的時候好發出去，也是為《武林》做宣傳了。
練習武術的日子單調枯燥而乏味，但真正進入拍攝狀態，馮小滿就覺得她還不如一直賴在訓練場上練功夫呢。所謂雨夜大戰就是她扮演的被收養的孤兒薛晨要在雨夜中跟男主角方輝對打。
一開始時，馮小滿雖然聽說要淋雨拍夜戲，心裡頭有點兒咯咯噔噔的，但還是很樂觀的想著咬咬牙熬上幾天就好了。然後她悲催地發現，幾天的功夫對溫導這樣的大導演而言，哪裡夠拍完五分鐘的戲份啊！雨夜大戰那場戲，他們整整拍了一個月，她也整整澆了一個月的冷水。
好在珞珞這個助理非常貼心，給她早早準備了潛水服穿在最裡面。她身形瘦削，穿了三毫米厚的潛水服再穿戲服，也顯不出來不對勁。方輝就慘了，只能硬著頭皮硬扛著。每一場戲一結束，珞珞就趕緊將大毛巾往馮小滿身上一裹，然後將早就在裡面貼好了暖寶寶的羽絨服裹在馮小滿身上。
別小看十月份的晚風，身上濕噠噠的再小風一吹，那滋味兒別提多酸爽了。
方輝看著馮小滿的待遇，忍不住嘆氣：「你這助理到底是在好萊塢歷練過的，真是不一樣。太能幹了。」
拍完戲誰不想趕緊去保姆車上休整一下，可是當演員的又怎麼不在意自己呈現在鏡頭中的模樣。貴為影帝的他也得跟著看回放效果。
馮小滿笑了笑，含蓄地表示：「珞珞這都是有樣學樣。」
好萊塢的電影產業已經相當發達，大明星拍戲不帶助理的確有不少，而且完全不影響工作。因為在片場，所有的事情都有專人負責，連把椅子都有人盯著幫演員搬來搬去方便他們隨時可以坐下來休息。
可到了國內劇組拍戲，哪兒有這些待遇啊。沒有助理的話，演員連下了戲想喝口熱水都得自己滿世界端著杯子轉悠著找。表面上看後者一點兒也沒架子，相當接地氣。但是劇組花重金請大明星過來拍戲，難道是為了讓對方將時間浪費在找水喝這種小事上頭？
馮小滿對國內劇組情況了解越深，越覺得有些人拿好萊塢演員敬業而國內演員架子大說事，有以偏概全的嫌疑。好萊塢的片場會準備好演員需要的一切，演員提出的所有正常要求都有人滿足，而國內片場則是什麼都得自己準備，你想要什麼都得自己的團隊去準備。連演員對使用什麼牌子的化妝品朝劇組提出要求，都會被爆料嘲笑架子大要求多，化妝品混用的情況也比比皆是。這種事情，在好萊塢片場絕對連想都不會想，因為在他們看來這是最基本應該做到的事情。
她的待遇算是非常好的，有專門的保姆車。劇組方面按照國際巨星的標準對待她，可就是這樣，她拍完戲以後回自己的車上去休息都還被偷拍的媒體嘲笑吃不了苦。看看方輝影帝他們，拍完戲照樣跟其他演員坐在一起交流感情。馮小滿架子大，一點兒都不合群。
珞珞差點兒被這些報道給氣死了。演員不在安靜的環境下怎麼進入角色狀態。馮小滿被澆得透心涼，不趕緊收拾齊整了暖回來，她要是一病不起，劇組損失不是更大么。
馮小滿笑道：「行了，別管他們了。反正我只要不受盡折磨萬分凄慘就都是錯的。薑茶再拿點兒過來，凍死我了。」
溫導特別喜歡長鏡頭，一氣呵成的那種。這意味著她跟方輝得一直被冷水澆頭，始終沒有個歇下來的時候。她即使穿著潛水服，依然被澆得頭昏眼花各種崩潰，下戲的時候人都是麻木的。
除了拍戲以外，每天上午馮小滿還會趕到學校裡頭去上課，然後下午再返回片場開始冷水澆頭。這倒不是溫導體恤可憐的復學學生，對她格外開恩，讓她好有時間平衡學業跟拍戲雙方面的關係。而是導演他老人家要求自然光線效果，必須得在昏暗的自然光線下開始拍攝直至入夜，才能進入他想要的雨夜大戰狀態。
馮小滿連著澆了十來天的冷水之後，就覺得人太不對勁了。她感覺自己跟個紙人一樣，直接快要被澆爛了。可是溫導就是想要他們這種漸漸麻木的感覺，他不需要演員表演出來，他就要演員自然展現。
已經快要崩潰的馮小滿現在懷疑那位日本影后不是檔期調整不過來，而是對溫導的秉性太了解了，不想過來受這種要命的洋罪，所以才辭演的。她又在冷水中澆了一個小時后，趕緊跳上保姆車，開了取暖器想把寒氣給逼出來。蒼天啊大地，這才十月份，她一個二十郎當歲的姑娘都得上取暖器了，她該有多虛弱啊。
馮小滿都覺得自己對不起這麼多年的運動員生涯跟這段時間辛苦的馬步沖拳了。她捧著紅糖姜水直打哆嗦，看著外面黑黝黝的天色滿心絕望，這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
這樣的連軸夜戲澆水大戰，鐵人都受不了，何況是活生生的演員。嬌氣的馮小滿要扛不住了，走親民路線的方影帝也快崩潰了。他主動找了馮小滿溝通，兩人一起去找導演。這情況得說清楚，再這麼拍下去，他倆都得倒下。到時候，劇組要是被迫停工的話，豈不是損失更大。
溫導人話少，脾氣看上去倒是還不錯。他溫聲細語地將兩人送出門，允諾快了快了，這組戲馬上就好。可惜的是，作為一部戲可以慢條斯理籌備上五年的導演，他的快跟一般人的理解完全不同。
在倒霉的方影帝已經開始不得不靠著鎮咳藥水來勉強控制自己不要在鏡頭下咳嗽連連之後，他們接著承受了整整一個禮拜的冷水澆頭待遇。馮小滿到後面人都徹底麻木了，不用演，只要一看到洒水車她就能立刻心如死灰。她沒咳嗽，但是她受涼了，渾身直打哆嗦，絲絲拉拉地往外頭冒冷氣。
八極拳師傅見狀，立刻告訴她每天泡完澡上床睡覺前好好站上半個小時的樁，絕對能祛除寒氣，效果極好。生怕自己直接躺下掛了的馮小滿將信將疑，硬著頭皮按照師傅的話照做。
珞珞都得佩服馮小滿的毅力了。就這麼每天連軸轉，她居然還能睡前接著站樁！跟在馮小滿身邊的她都快軟成棉花了。
她估摸著得自己這邊出面再跟溫導談談。不能這麼拍戲，要這麼拍戲的話，換成其他的演員早就跟導演翻臉了。這也太折磨人，不把演員當人看了吧。
胸懷壯志凌雲的助理小姐還沒有聯繫上孫喆，這邊馮小滿自動獲得了假期。因為可憐的男主角方影帝在連著澆了一個禮拜的冷水拍夜戲之後，終於扛不住倒下了。一開始是氣管炎，後來發展成了肺炎，高熱不退，開始咳血痰了！
劇組這才慌了，趕緊把人往醫院裡頭送，方影帝終於成了這部電影第一個倒下的演員。
馮小滿抱著自己懷裡的熱水袋，覺得凡事還得比較著看。跟站著進組，躺著入院的方影帝一比起來，她不過是手腳發涼，真心不算什麼了。
八極拳師傅在邊上意味深長：「還是身子骨虛啊，要好好練功。」
馮小滿差點兒脫口而出，那要傘幹嘛？好在她理智尚存，乖乖地去練功了。
溫導深覺遺憾，只好宣布這條戲過了。他是位仁厚的導演，他也不想拍戲拍出人命案來。
馮小滿非常懷疑，如果男主角還能扛住的話，他們會繼續澆上一個月的冷水。
跟他演對手戲的梁洛非常肯定地點點頭：「這事兒放在溫導身上，完全有可能發生。他有完美強迫症，他可以將一個鏡頭反反覆復拍上好幾個月。」
這也是她們為什麼已經連著三天在吃一碗紅豆湯圓的原因。
原本馮小滿還竊喜，總算能夠打著為了工作的旗號好好吃上一回紅豆湯圓了。可是現在，連著三天總共吃了十八碗紅豆湯圓的她，非常肯定自己起碼三年都不會再看一眼紅豆湯圓了。
溫導在她們又吃完了一碗紅豆湯圓之後，微笑著點點頭：「很好，休息十分鐘，咱們再吃一碗。」
馮小滿好想拍桌子摔碗，她一點兒也不想再吃紅豆湯圓了！
梁洛笑了起來，調侃道：「來來來，咱們起身活動一下。溫導有這麼好的演員，這麼好的班底，他要是不好好拍戲的話就對不起大家。」
溫導認真地點點頭：「對，能聚齊這麼好的班底多不容易啊。所以我們要好好拍。」
馮小滿簡直淚流滿面。她想說，導演，你趕緊把戲拍完才是重點。她都進組足足兩個多月了，加在一起才拍了這麼一個雨夜大戰的鏡頭，而且還不知道後期會不會被剪掉。溫導的「一剪沒」功力也是出了名的。他有能耐讓演員在拍完整部戲之後，壓根不知道自己究竟演了個什麼角色。因為演員心中自己塑造出來的角色可以跟最終剪輯的結果壓根不是一回事。
這要是她以前在好萊塢拍戲，一部電影都差不多都拍完了。
馮小滿現在完全相信，如果不是為了沖獎項提升逼格，大概不會有任何一個投資商喜歡跟溫導合作，戰線拉的那麼長，意味著他們的資金壓力就會很大。
這部電影主角就有六個，而且個個都是可以稱得上國際巨星的級別。雖然大家已經都對溫導開了友情價，但是誰的片酬都是有數兒的。每個明星後面都有團隊，不是一句願意低價演出就能成的。馮小滿只要了一百五十萬美金，已經是人情價給足了。她不清楚其他人的具體片酬，但是估摸著不會低到哪兒去。況且溫導又是精益求精的態度，他拍出來的東西要成本低，可真是不容易。
馮小滿自己現在在投資拍電影，自然明白儘快讓資金回籠對於投資商來說，有多麼重要。他們的《戀戀闕歌》從年初開始立項投資，一直拖到十一月份才上映。快一年的時間，錢都砸在裡頭誰不心焦啊。
這還是成本投入少，號稱投資過千萬其實連宣發在一起堪堪一千萬。要是片商投了一個億進去，就意味著這一個億被綁死在項目裡頭，每天光銀行利息都是不小的數字。掏錢出去的人，心裡頭要能踏實才怪。
馮小滿連著在劇組吃了一個禮拜的湯圓才拍完了那條跟梁洛吃湯圓閑聊的戲份。不能再吃了，再吃下去她倆臉都要圓了，前後戲份都連不上了。
溫導這才惋惜地表示這條戲過了。他趁著方輝躺在病床上一副虛弱的模樣，又接著把人抓回來拍攝生病的戲份。這時候就沒馮小滿的事兒了。估計梁洛會給方輝連著喂上一個禮拜的湯藥。
馮小滿深切地覺得大家對溫導都是發自心底的真愛，這麼被他折騰也無怨無悔。她問劇組請了假，現在沒她的戲份，她要去為自己投資的電影站台。因為溫導拍戲有嚴重的拖延症，所以在他們的合同當中，只要導演點頭，不影響電影拍攝進度的情況下，大家可以自己安排其他活動。
上一部電影，溫導足足拍了三年，方輝在這過程中還去演了兩部其他電影掙錢。
溫導看著馮小滿，嘆了口氣，認真道：「你不會逃跑吧？」
馮小滿看著他近乎於純真的眼神，簡直感覺自己是個惡人了。她連忙保證：「我不跑，你看，我都復學了，怎麼著都會堅持下來的。導演你放心，別說拍上一年，就是拍個三年五載，我都不會走。」
溫導這才放心，揮揮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上車以後，珞珞小聲道：「溫導的壓力也很大吧。」這部電影已經開拍快四個月了，人家同期開機的大製作已經拍攝完畢正在緊張後期製作當中。他的戲倒好了，到現在要問主演這是個什麼故事，大家都還一頭霧水的狀態。
馮小滿點了點頭，嘆氣道：「溫導不在乎票房，但是大家都在乎啊。要是他這部戲票房上再失利的話，估計願意投資給他拍戲的片商更少了吧。」
拿著大投資，請的大明星，最終票房一塌糊塗的話，再是神壇上的大導演也會被捋下來的吧。
孫喆當初就跟馮小滿談過心。他不指望馮小滿能夠在溫導的電影中創造什麼票房奇迹。除非是純粉絲行為的支持，否則溫導的電影導演烙印太重了，演員在他的電影中只能是被他運用的道具。
「給你接這個戲呢，一方面是想讓你跟國內真正的演技派明星好好切磋學習。另一方面，溫導的電影一直有挖掘人性的特點，而且拍攝時間長。我就指望著你在拍戲的時候回爐重造一下。你這丫頭是畸形生長的。你的身體跟靈魂某些部分太突出了，某些部分又太萎縮了，所以得拉一拉，起碼長出個齊整模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