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新年快樂
奧斯蒙?布蘭科沉默了一會兒,他似乎苦笑了一下,嘆了口氣,才問馮小滿:「那麼,電影的結局,我得往無疾而終揮手再見的方向寫了。」
馮小滿搖搖頭:「我不知道,這是你的寫的故事,它會是什麼樣子的我控制不了。我只是談一下我自己的觀點而已。」
她興緻勃勃地問奧斯蒙這部電影大概會什麼時候開始正式籌備,什麼時候拍攝,什麼時候上映。她很想去看一看,因為無國界醫生聽上去很酷。
奧斯蒙笑了起來:「我才開始寫大綱,後面需要花費的時間會非常長。」
現在他對於電影拍攝以及製作似乎更加感興趣了。作為一位巨星,他每年保持著相當低的電影產出量,而是將大量的時間花費在這些工作上頭。
馮小滿點點頭,表示如果電影上映的話,請奧斯蒙通知她一聲,她一定會去貢獻票房的。她笑得極為開心:「我相信一定會是一部非常棒的電影。」
奧斯蒙又一次祝福她新年快樂,在莫斯科一切順利。馮小滿準備掛電話的時候,他突然間冒出了一句:「那麼究竟怎樣,那位個性堅毅的無國界醫生才會改變主意呢?」
馮小滿繼續搖頭:「我覺得人物出現了以後就是有自己獨特靈魂的存在了。強行讓他們改變的話其實會很奇怪。因為他們都是非常獨立而且有自己想法的人,硬是扭轉過來的話,……很奇怪。」
她想了半天,還是用「奇怪」這個詞來形容了。就好像她看電影《卡薩布蘭卡》一樣,如果換一個結局,伊麗莎拋下一切選擇跟里克在一起的話,影片就會扭曲變形了,它也不足以成為一部經典的電影了。
奧斯蒙的笑聲聽上去悶悶的,他的聲音低沉而醇厚:「但是對於里克而言,不經典的電影才是他人生的幸事。」
馮小滿習慣性拆台:「那可未必,說不定以後他們會遭遇更多的問題。伊麗莎會始終惦記著維克多,他們誰也沒有辦法真正跟自己的既往生活割裂開來。」
奧斯蒙沒有反駁她的話,反而讓她繼續說下去。哪知道馮小滿居然乾脆告訴他:「不知道,不到最後,就連里克跟伊麗莎都不知道故事究竟會怎樣,誰都不知道。」
奧斯蒙笑了起來:「好吧,祝你新年快樂。希望你來年會交好運。」
馮小滿笑了起來:「嗯,今年就要到奧運會了,真希望它快點兒到來。這樣的話,比賽完了,好像一下子壓力就沒有了。」
奧斯蒙安慰她道:「放輕鬆點兒,不要逼自己逼得太厲害,不然的話你容易受傷。你的體重好像又減少了一斤。」
馮小滿大笑起來,她是再為新年吃餃子做好準備,因為每逢佳節胖三斤。她保證她會注意的。因為缺乏了一定要拿到某種榮譽的執著,她覺得自己似乎更加享受在藝術體操舞台上的感覺了。她只要做好了自己就行,至於其他人怎麼看怎麼想,那就跟她沒有關係了。
她答應了奧斯蒙會好好照顧自己,又祝福對方工作一切順利,然後才掛了電話。這時候她發現,手機來了條簡訊,是孟超給她發的,祝她新年快樂。
馮小滿將自己放在電腦前的《論崇高》推到邊上。她正翻到的那一頁書上寫著印著一段話:天之生人,不是要我們做卑鄙下流的動物,它帶我們到生活中來,到包羅萬象的宇宙中來,要我們做萬物的觀光者,所以它一開始便在我們心靈中植下一種熱情——對一切偉大的、比我們更神聖的事物的渴望。
古希臘哲學家的論著可真是晦澀難懂,不過為了她的成績單,為了進一步提升自我修養,她不得不硬著頭皮啃下去。
馮小滿直接回撥了電話給孟超,問他在美國的新年是怎麼過的,是跟朋友們一起吃飯還是就睡一覺過去。
孟超笑了起來,他聽出來馮小滿是在調侃自己,因為他這邊的聲音非常嘈雜。他轉移到陽台上,笑著解釋:「還好,沒有什麼多特別的。嗯,今年陳曦的女朋友過來了。他們邀請我們上他們家一起吃火鍋慶祝新年。現在大家正在準備呢。」
馮小滿開玩笑表示:「喲,怎麼能吃火鍋呢。大廚,你要不要上去露一手手藝啊。」
孟超不好意思道:「我的手藝就是瞎湊合的水平。陳曦很會做飯,他還說有空就多指點我來著。」
馮小滿興緻勃勃地問他們都準備了哪些火鍋食材,聽到他們是吃海鮮鍋的時候,頓時各種羨慕嫉妒恨,憤憤表示:「你完了,等你吃完一頓火鍋以後,後面幾天都得餓著,不然肯定體重超標。」
孟超難得在馮小滿面前得意了一回:「不會餓著的,我又不像你一樣,吃一口菜都得計算熱量值,我沒關係。」
馮小滿恨得要死:「打人不打臉,再胡說八道,我會跟你翻臉的。」
兩人說笑了一會兒,有人過來喊孟超開動了。孟超示意對方稍等片刻,結果他這位朋友聽說馮小滿一個人在莫斯科過年,乾脆問孟超要了電話,祝她新年快樂。從他開始,包括陳曦跟她女朋友,每個人都祝福她新年快樂,讓她過年多吃點兒餃子。
他們誰也沒提奧運會的事情。
馮小滿笑著掛了電話,然後慢慢走出了自己的寢室,站在走廊上看著窗外漫天的雪花,靜靜地發獃。新的一年又要到來了。時間那麼快,快到讓人無所適從。同時她又恨不得想將時間剪輯掉,直接跳過某些點,然後進入下一個篇章。
這幾天珞珞不在她身邊,她回家過年去了。
其實馮小滿也可以返回港城陪伴母親的,畢竟她現在並沒有比賽任務,她的訓練節奏也完全由自己安排。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馮小滿一點兒也不想回到母親身邊。不是她不思念母親,而是這個時候,她更加希望自己是一個人,不受外界任何干擾的一個人。她覺得抱歉。可是大抵人生就是一個目送親人遠去的過程。我們始終都是自己一個人。
她安安靜靜地寢室的走廊上走來走去,慢慢消化著自己的思緒。她默默地揣度著《論崇高》上的一句話:造化在我們的靈魂中播種下了一種不可抗拒的愛,使我們愛一切崇高的東西,愛一切比我們更神聖的東西。
陳美吃完了餃子回宿舍,看見她在走廊上踽踽獨行的模樣,忍不住嘆了口氣。她想馮小滿是孤獨的,也許正是這份孤獨,才成就了她在藝術體操事業上的功績。可是這樣的孤獨,讓她這個對馮小滿始終情緒複雜的人看了都覺得心疼。能不能夠有一個人在她身邊陪伴她呢?其實一直有很多人想靠近她吧,卻被她不動聲色地拒絕了。或許他們的靠近讓她溫暖,但同時卻又讓她失去了自己最獨特的光芒。
每次看到安安靜靜一個人待著的馮小滿,陳美總會想起自己以前在哪裡看到的一段話。一位著名的藝術大師的同為藝術家的朋友在評價他時說,他一點兒也不羨慕自己的朋友,因為取得他那樣的成績,意味著他會與世俗隔離,沉浸在極致的孤獨之中。他沒有辦法承受生活的庸俗,他只能離群索居。
陳美轉過頭看見錢苗苗正怔怔地看著馮小滿發獃,她下意識地就皺起了眉頭,不悅道:「你又想幹嘛啊,別再犯蠢啊。」
現在已經非常明顯了,馮小滿壓根並不想多跟錢苗苗過多地打交道。她還在自己的博客跟微博上都轉載了一篇叫《抱娘槐》的文章,並且給了點評:想要成為參天大樹,就永遠不能指望別人遮風避雨,因為陽光雨露皆是大自然的恩賜。
陳美自認為文化水平相當一般,都能看出文章裡頭傳達的意思了。錢苗苗連著兩次受傷,第二次馮小滿堅決拒絕再上場比賽,甚至放話後面直到最後退役前的奧運會以外,她都只會代表港城隊出戰,已經非常能說明問題了。她又不是真傻,看不出來錢苗苗那種要命的依賴思想。
真是可惜了。陳美看著錢苗苗,又是同情又是厭煩。這能怪誰呢?從這孩子加入國家隊起,人人都讓她當第二個馮小滿。隊里領導又經常掛在嘴邊的話就是個人項目不用擔心,前頭有龐清後頭有馮小滿,好好抓牢了集體項目是真的。她這樣的資深三號選手靠不了別人就只能自己硬著頭皮拼,錢苗苗那麼個軟綿的性子,這種話聽多了,怎麼會不歪。
陳美到底年紀大,是當師姐的人,她不忍心真丟下錢苗苗不管,索性放了句狠話:「別幻想了,馮小滿又不是自己動不了的老槐樹,她能動能跑,她什麼時候都能抬腿走人。奧運會以後我也會退役。要麼你跟著退役走人,要麼你自己想辦法去。一個龐清的腳還在養傷,一個馮小滿到時候肯定走人,我看到時候你到底還指望誰去。」
錢苗苗的小臉慘白慘白的。
陳美冷笑一聲:「人家幹完幾任以後可以調崗可以升職。你又沒有什麼大賽的獎牌,退役以後撐死就是留隊當教練吧。你自己想想清楚。反正我練到這份上,是問心無愧的了。」
大年初三,莫斯科大師杯比賽就開賽了。馮小滿這一回沒有回港城過年,而是留在莫斯科,為她在網上贏得了一片叫好聲。
馮小滿覺得這大概就是人性最有意思的地方。就跟有人說的那樣,一個人每天給另外一個人一塊錢,有一天沒給,後面那個人會恨他,並且思考前面他給錢是不是有什麼陰謀;相反的,一個人每天揍一頓另外一個人,有一天沒揍,先前一直挨揍的人就會感恩涕零,並且自動腦補對方之前揍自己肯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她徹底放飛自我了,偶爾似乎乖上那麼一回,這些人居然快要激動得落淚了。好像她是平生第一次在體操館里過春節一樣。
不少人認為她是為了全心全意備戰大師杯,所以才放棄與家人團聚的。只要有這種精神,還怕馮小滿拿不出好成績?結果到了大師杯的時候,馮小滿身著港城代表隊的隊服出戰時,這些人又都傻眼了。一堆人開始罵馮小滿不愛國,對不起國家的培養。
已經趕回莫斯科的珞珞將當初馮小滿跟國家隊的約定拿出來,都不能阻止他們憤怒的心情。
薛教練忍無可忍,直接在接受採訪時暗示國家隊這件事做的不厚道。當初約定好的事,大家本著都是一家人的態度坐下來商量的。馮小滿考慮到國家隊新人成長需要時間,又出戰了好幾場比賽。港城隊方面考慮到方方面面的因素,也就默許了這件事。現在距離約定過去都半年了,國家隊這是什麼意思呢?馮小滿現在一直都是自由運動員的身份,國家隊方面因為運動員名額有限且走身份程序複雜,始終沒給馮小滿一個身份。就這樣,馮小滿本著都是為國爭光的態度,也沒有拒絕過參賽。
大約是怕薛教練說出來的話更難聽,國家隊終於發聲證實了此事,並且一再保證,馮小滿實際上還是國家隊的人,奧運會她一定會出戰的。至於運動員關係,國家隊給出的指示是,運動員個人關係一直都是在各個省市裡頭,工資什麼的也是各省市發,國家隊只是將她們集中到一起訓練,選拔代表參加國際大賽而已。
有了奧運會做底子,網民們的心情又平靜了下來。對,最重要的就是奧運金牌。況且這一回馮小滿宣布了她不會參加個人全能賽,只參加四個單項比賽。怎麼著也不至於出現個人項目國家隊剃光頭,港城隊反而拿獎牌的道理。
網上的罵聲總算是小了一些。
珞珞非常不滿,為什麼每次發生這種事,該出來說話的人從來不說話,非得馮小滿被罵臭了才出面當好人。這些人都跟瘋了一樣,全指望著馮小滿拿獎牌,同時又一副「我給你機會上場比賽是給了你天大的臉」的德性。哪能這樣了,又想馬兒跑又想馬兒不吃草,他們憑什麼啊?
馮小滿調侃道:「因為他們自認為代表了人民的聲音啊。」
珞珞憤怒不已:「啊呸!人民跟公民是兩個不同的概念。」
馮小滿來了興趣,跟她一起翻書找人民跟公民的定義差別,最後發現其實差別不大,人民不包括依法被剝削政治權利的人和敵對分子。
兩人面面相覷,這差別還真是不大。
兩個姑娘大笑起來,覺得自己做這種事情實在是太幼稚了。
馮小滿現在甚至已經能夠以調侃的心態看待網上的評論,她的期末論文就是一篇關於網路暴力的心理學分析。
至於那些分析她為什麼不出戰個人全能賽的原因猜測更是讓她樂呵了好幾天。跳出來,以一個分析者的角度,將所有參與網路暴力的人當成研究對象去看待,其實能夠讓她看得更清楚。
不是所有人都希望知道事情的真相,他們只想知道符合他們想象的真相。
馮小滿不參加個人全能賽的唯一原因就是,她要給孫岩更多的鍛煉機會。她參加比賽的話,就意味著港城隊的出戰名單必定要捨棄孫岩。孫岩今年已經二十二歲了,馮小滿希望她能夠儘可能地有機會在國際大賽舞台上展現自己的風采。是的,孫岩的身體素質決定了她基本上永遠沒有辦法進入世界排名前十,但是這並不意味著她沒有自己的風格。
現在有很多鐵杆的藝術體操迷們非常欣賞孫岩的那種靜靜的風格,有一種東方特有的含蓄柔美氣質在裡頭。她的難度係數從來沒有逆天過,大部分成套動作都是基本動作打底子,全靠編排的巧妙。可是大家看了都覺得舒服。她的成套動作就像孫岩這個人一樣,大部分時候都是靜悄悄的,如同山間的野百合,即使不顯眼不矚目,也有自己的芬芳與燦爛,也靜靜地開放出了自己的春天。
馮小滿在比賽開始之前就跟港城代表隊會合了。她細細地將徐大帥跟孫岩的成套動作掰開了揉碎了,一點一點的給她們摳細節,希望儘可能加強兩人的藝術表現力,提高動作完成度。
這個過程其實她也給國家隊持續進行著,但是不知道究竟是錢苗苗跟陳美的表現力有限,還是國家隊方面對她們有什麼其他指示。她總覺得,自己給出的指導意見最後落實到比賽中的部分寥寥無幾。
以前她會為這種事情憤怒,甚至會打電話回去跟陸教練據理力爭,乃至於直接吵了起來。可是現在,她真的沒那麼在乎了。她能怎麼辦呢,她能做的她都做了。做再多的話,就招人嫌被人恨了。就你馮小滿蠻能耐,整個國家隊加在一起都比不上你一個人,是不是?
馮小滿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重,她沒有那麼大的能量。既然他們不接受就算了,她承諾過會爭取奧運會獎牌,那麼她儘力去做這件事就好了。說到底,她還是太高看自己,拎不清。人家只希望她老老實實的當一名運動員,而她卻妄想著打造出一支她理想中的隊伍來。
丁凝私底下告訴馮小滿,她編排的成套動作被某位領導看了以後嫌棄不夠中國特色。所以國家隊出戰的時候,就想更加中國風一些。據說那位領導還表示痛心疾首,馮小滿在出國之前編出的繩戲以及墨舞不是非常有中國特色嘛。還是在國外待的時間太久了,失了自己的本色,學人家俄羅斯,結果學的不倫不類。
馮小滿那一瞬間真想糊那位所謂的領導一臉,她的繩戲以及墨舞包括煙花跳都是在莫斯科藝術體操基地完成的。你行你上啊!什麼叫中國風?他到底懂不懂什麼是中國風!自以為弄出一些嘩眾取寵的東西就是中國風了嗎?能不能不要貽笑大方!
丁凝捂住她的嘴巴,小聲道:「你別激動,我這不是怕你著急上火,才給你透露內部消息么。林子矜跟胡圖圖可是一個勁兒讓我別外泄的。陳教練現在還在硬扛著呢,說馬上就要奧運會了,再貿然換成套容易出狀況。所以集體項目組的成套還保留著。」
馮小滿搖了搖頭,苦笑道:「算了,個人項目組有我撐著,集體項目組能保住就好。你信不信,要是拿不到牌子,責任肯定又是我背著。」
丁凝朝她翻白眼:「怪誰啊,不是你個傻二缺自己硬湊上去硬找的麻煩么。不要相信什麼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不然為什麼會有廣告營銷學啊。其實說到底,都是好忽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