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怎麼不摔死
做晚飯的時候,馮美麗也是心不在焉的。拿擦子擦用來炒河蝦的蘿蔔絲的時候,她更是差點兒擦到了手。
趙老師進廚房倒水喝,見狀立刻喊了她一聲,她才趕緊甩開。好在她的手因為常年勞作,粗糙的很,皮膚堪比砂紙,倒是並沒有出血。
馮美麗訥訥的,有種被主家抓到了磨洋工的難堪。
趙老師皺著眉頭,點點頭:「你先想想,等孩子家長過來接了人,再跟我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一人計短兩人計長。把事情說出來,說不定我還能幫你出個主意。」
馮美麗慌忙地搖頭。她不好意思,實在不好意思再麻煩趙老師了。趙老師主動提出將她和女兒的戶口落在這個家裡,她就已經是佔了人家的大便宜了。
趙老師沒有再說什麼,只說她想好了就行。然後便出了廚房門,繼續輔導小學生們做作業去了。
馮美麗嘆了口氣,又做了道豆花魚。看到豆花,她就想起自己嫩秧秧的女兒,心頭滿是悵然與苦澀。
小飯桌的孩子們被接走後,在甜品店打短工的川川也回家了。他一見給他開門的馮美麗,就意識到馮姨的情緒不對。他趁著趙老師去衛生間的時候小聲問馮美麗,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馮美麗嘆了口氣,愁眉苦臉的,將她第二任丈夫過來找她麻煩的事情說了。
川川一聽立刻火冒三丈。那個混賬東西!要不是當初馮姨攔著他,讓他不要再多事,他一早就過去狠狠揍趴那個人了。本來他們都寬宏大量不跟他計較了,這人居然膽大包天,不安生過自己的日子,反而跑到這裡來滿嘴噴糞了。
馮美麗死命拉著川川,不許他衝動:「你要是鬧出事情來,我怎麼跟你一點地底下的爹媽交代。你這一輩子還長著呢,哪能馬虎?」
趙老師出了衛生間。
川川壓抑住脾氣,慢慢上桌吃晚飯。
這一頓飯是難得的沉悶,過往其樂融融的氣氛一掃而空,連空氣都顯得凝滯起來。
等到大家都用罷晚飯,趙老師才看了馮美麗一眼,聲音淡淡的:「你想好了沒有,到底要不要說,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馮美麗本能地覺得這句話的分量不對。她有一種感覺,如果她不說的話,以後趙老師大概都不會再管她跟女兒的事情了。
趙老師是個很奇特的人。他心中似乎有一桿秤,所有的事所有的人都有明確的分量。
這回不等馮美麗開口,川川先搶著說了出來。那個該死的王屠戶,又找上門了,想找馮姨的麻煩。他要去揍那混賬一頓,馮姨還不讓。
趙老師點點頭,聲音平靜無波:「你去揍人啊,揍完了以後。你蹲大牢,我再跟你馮姨給你送牢飯,是嗎?」
川川悻悻道:「我又不會真殺了他,哪裡至於蹲牢房啊?」
趙老師冷笑起來:「你趁早歇了這心思。做事要過腦子。」
川川急了,嚷嚷起來:「難不成就讓他這樣欺負馮姨不成?這種混不吝的我最清楚,反正成天閑著沒事,有的是時間使水磨功夫。到時候馮姨的名聲要不要?難不成讓馮姨成天躲在家裡頭不出門?」
這也是馮美麗最擔心的事情。她不是手上沒事的人,可以整天躲在家裡,逃避王屠夫的糾纏。她現在每天還做著生意呢。她答應了她的小滿,要給她買房子。不做生意,上哪兒賺錢去。
趙老師有一雙狹長的丹鳳眼,微微眯了下,淡淡道:「這事情不用你多手。你不要輕舉妄動,聽到了沒有?」
川川悻悻的,但是他已經習慣於什麼事情都聽這位遠房舅舅的了,只能滿腹不快地應了下來。
晚飯吃完以後,馮美麗也不得閑。她要去準備東西,出晚上的攤子了。還是去高中門口,除了賣豆漿外,還加了一個紫菜包飯。她現在發現了,難怪人家說學生的錢最好賺。就是這種不起眼的飯糰子,小小的六個裝一小盒,兩塊錢一份,賣的快得很。
現在馮美麗每天煮上一電飯鍋的飯,能做出幾百個這種叫壽司的東西。一天上百盒,居然賣的一乾二淨。不少小姑娘買了用來配豆漿喝。
川川曾經想過要在實驗中學門口,早上也賣紫菜包飯,卻被馮美麗否決了,
她的意思是,算了吧,兩人又賣豆花又賣豆漿,恨不得多出一雙手來忙。再說隔壁小陳兩口子還在賣燒餅呢,剛好用來配豆漿跟豆花。他們加個紫菜包飯,忙不過來不說,也是排擠人家生意的意思。抬頭不見低頭見,總是你有我有大家有的好。
川川這才不好意思地放棄了這個打算。
現在晚上的生意絲毫不遜色於早晨。每天收攤數著錢,馮美麗是一天都捨不得歇了攤子。雖然今天有王屠夫過來搗亂,她依然不想白白放過那幾百塊錢的進賬。於是晚飯後,又硬著頭皮出攤了。
兩人拿著東西往家門口走的時候。趙老師突然起了身,他繫上了圍巾,戴好了皮帽子,換了出門的鞋子:「我在家裡閑著沒事,也跟你們出去轉轉吧。」
馮美麗立刻勸阻他:「趙老師,外頭冷,你的身子受不得凍,還是在家裡歇著比較好。」
趙老師搖搖頭:「沒關係,我衣服穿厚點兒就行了,成天悶在家裡不動,對身體也不好。」
馮美麗勸不動人,只得皺著眉頭,勉強答應了。
一行三人將攤子剛在高中門口支好不久,王屠夫就不知道從哪兒知道了消息,步履蹣跚地過來了。他一見馮美麗就大喊:「姦夫淫婦,不得了了!拋夫棄子,沒天理咯。」
旁邊的攤販全都朝馮美麗投來了好奇的眼神,不少人還竊竊私語起來。
馮美麗氣得面紅耳赤,大聲怒罵這人流氓無恥。然而王屠夫哪裡是會把這種話放在心上的人,依然糾纏了個沒完沒了。
馮小滿聽到這裡,氣得七竅生煙。她冷著臉,追問童樂:「那混賬東西現在在哪兒?敢這樣欺負我媽,我絕對不會放過他。」
童樂連忙壓住她:「哎哎,你別這麼急啊。怎麼改個名字,性子也燥起來了。你聽我說,這事還沒完呢。」
女孩子不高興起來,漂亮的眼睛像是燃燒著兩團火:「你能不能別吊我胃口?你知不知道我多著急呀!」
童樂立刻求饒:「行,這位女俠大人,全是小的錯。小的立刻改,成了吧。那天晚上,是110出的面,把那人給架走了。」
少女並沒有因為這句話而鬆了口氣。她滿臉陰霾:「警察也關不了他,他出來后還是會沒完沒了。」
童樂笑了起來:「可不是么。這種噁心的東西,一旦沾上了,壓根就甩不掉。不過人賤自有天收,他現在是折騰不起來了。」
那天晚上,王屠夫從派出所出來后,看到有人再偷窨井蓋。他立刻大喝一聲,把人給嚇跑了。接著,他自己去偷窨井蓋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常年酗酒,身體不聽使喚還是那幾天突然降溫,還下了一場薄雪,路面濕滑。反正王屠夫稀里糊塗的,直接栽了進去,摔斷了腿。要不是第二天清晨,清潔工掃馬路的時候發現了人,這人就活活凍死了。
少女眼底冒著火:「該!怎麼不直接凍死這傢伙!」
童樂也點頭:「就是,這種東西,真是活著就是禍害人的。」
王屠夫被送進醫院后,院方聯繫到了他寶貝兒子大根。結果這位大根,壓根不願意掏錢給他老子看腿。這張跟王屠夫如出一轍的臉上,也是醺醺然的模樣。他打著酒嗝表示,沒錢,人民醫院救人民。沒錢也得給他老子治病。
醫院哪裡聽他指揮。錢跟不上,人就得出院。這個大根也真是絕了,他居然叫了輛馬自達,直接將他爹拖到了馮美麗家的小區。門衛不讓他進去,他就嚷嚷著馮美麗拋家棄子,跟個老白臉跑了,連她丈夫都不管了。
女孩怒不可遏,這種混賬東西,專門拿女人的名節做文章。自己每個人樣,成天打老婆,老婆想反抗,就是她在外面偷人了。
「我媽早就跟他離婚了!現在跟他沒有一點兒關係。他摔斷了腿活該,他怎麼沒摔死啊。憑什麼讓我媽去照顧他!去他媽的家和萬事興,興他的大頭鬼。非得逼著人拿刀砍人,才不興了!」
童樂被自己小夥伴的暴怒嚇得不輕,趕緊安撫她:「別別別,你千萬別急。我聽我說完。趙老師報了警,你媽又給朵朵她爸爸打了電話,然後警方出了面,把人給架走了。反正他被放過話了,要是他敢丟下他老子不管,就是犯了遺棄罪,要坐牢的。」
女孩臉上的陰霾並沒有散去,她冷笑起來:「王家這對父子是纏上我媽了?我倒是奇怪了,我媽跟她娘家的人都沒聯繫了。這王屠夫跟他兒子,怎麼對我媽住在哪裡幹什麼一清二楚?」
童樂愣了一下,遲疑道:「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使壞?」
她微微闔了下眼皮,咬住了嘴唇,半晌才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事有反常即為妖。當初是王屠夫以為我媽得了腦瘤,忙不迭地跟我媽離的婚。我媽就是回老家辦遷戶口的事情,她的身體狀況什麼的,人家也不清楚啊。王屠夫生怕我媽會賴上他呢,怎麼會又跑來糾纏?」
童樂琢磨了一下,點頭道:「我覺得你說的好像蠻有道理的。王屠夫也不是成天閑著沒事幹的人,他還得殺豬掙錢。要是沒有明確的物質誘惑,單憑著一句所謂的綠帽子,他不至於追著不放。」
他正要排查到底是誰故意使壞,招惹上這麼個煞星的時候,三班的數學課代表曹魏跑過來喊人:「周小曼,你總算來學校了。肖老師一直等著你呢。」
童樂警覺起來,搶在女孩面前開口:「肖老師找她幹嘛?」
女孩則是微微一笑:「我改名字了,從今以後,我叫馮小滿。」
曹魏愣了一下,脫口而出一句話:「你怎麼改這名兒了,聽著跟個村姑一樣。」
話一出口,數學課代表就恨不得拍自己的嘴巴,他怎麼說話呢。這天完全聊不下去了。
馮小滿倒是滿不在乎:「我本來就是村姑,我媽是村姑,我是小村姑。我的血管里流淌著是土地的血。」
曹魏訕訕的,一句話都接不下去,只能又說了一遍:「那個,肖老師幫你把你的卷子給粘好了。他一直等著你回來,要親手交給你。他都等了好些天了。」
馮小滿笑了:「沒有挂號信嗎?沒有快遞嗎?肖老師耐心真是好,非得等這麼長時間。」
她的言辭過於尖刻了。曹魏聽了相當不快,強調道:「肖老師花了好多功夫才把碎片收集齊了,又特意請了一天假,才給你粘好的卷子。」
這回連童樂都笑了:「既然肖老師一早粘好了卷子,為什麼不早點兒給小滿呢?」
曹魏尷尬道:「東西那麼重要,自然是親手交給周小曼,哦不,是馮小滿比較合適了。」
馮小滿笑了笑,聲音淡淡的:「那還是謝謝肖老師了,麻煩他了。」
當時肖老師把卷子連撕帶揉的,又撒了漫天。也不知道他是怎樣一點一點地將碎片給收拾到一起,然後再拼好的。他的補救,周小曼不是不感動,可是她依然有種被人捏著脖子的感覺。
幾乎不用費心去猜測,她都能想象出,旁人知道這件事以後的反應。她這個學生,把一位老教師逼到了什麼程度。
肖老師用他一貫的嚴謹作風補救了這件事。除了原諒,承認自己的錯誤,向老師道歉,她幾乎別無選擇。
馮小滿想起了封老師的話:「你們肖老師不求利不愛財,所以在名聲上,尤其在乎。」
林醫生的告誡也在她耳邊迴響:「人有七情六慾,每一種感情都是正常的,不需要刻意壓制。否則的話,人也會失衡。」
她的這位數學老師,讓她情緒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