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小滿是我女兒
周文忠是挾著滿腔怒氣而來。
他從姜家小洋樓出來后,便憑著熊熊燃燒的怒火一路衝到了馮美麗母女倆租住的小區。他憤怒的是,馮美麗怎麼這樣噁心人。要麼當年她別撂挑子,拍拍屁股走人。一見男人就邁不動腿的貨色,改嫁的比誰都快。現在又被男人趕出門了,但凡要點兒臉面的女人都應該好好反省自己。為什麼會被一再休出門。她倒好了,還有臉出來輕佻。
這回原先的那個保安人不在,周文忠沒有受到盤問就進去了。他找在小區里散步的老人打聽,才摸索到馮美麗母女的儲藏室門前。
他有種微妙的痛快感。果然,像馮美麗這樣的爛泥巴,攀附不了自己,就只能跟收破爛之流擠在一起。他暗自慶幸,自己的當機立斷與明理睿智。否則,自己就成了跟馮美麗捆綁在一起的人了。
據說,夫妻總是相互同化的。周文忠跟姜黎從這方面來說,可真是琴瑟和諧。雙方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通過征服異性而征服世界。
周文忠敲了半天門,遲遲無人應答。他火冒三丈,簡直要踹門而入的時候,旁邊的鄰居怒氣沖沖地伸出了頭:「你吵什麼吵!神經病啊!人家馮師傅帶著孩子去趙老師家補課了。你對著門板發什麼瘋!」
被黑塔般的壯漢劈頭蓋臉罵了一通的周文忠,憤恨地甩袖離去。果然人以類聚,馮美麗之流就只配跟這種粗魯無知的人住在一起。
不愧是馮美麗從骨子裡帶出的卑賤的血,大丫頭既然願意在這種垃圾堆里打滾,讓她打滾去好了。
這種想法一冒出來,周文忠心頭驀地痛快起來。他有種懲罰了無知的女兒的興奮感。他殘酷地想著,他要讓大丫頭見識一下世界真正的模樣,她才能清楚這麼多年,她究竟佔了多大的便宜。小姐身子丫鬟命,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
興奮與憤怒交織在一起的情緒,驅使著周文忠大踏步地往趙老師家去了。
原先怒罵他的大漢的妻子伸出腦袋張望:「這人誰啊!怎麼跟誰欠了他錢一樣。」
大漢打了個呵欠,悻悻道:「這誰知道啊。神經病唄!對了,麵粉還夠吧,東西都備好,明天多做一百個燒餅。我看,馮大姐的豆花一賣出去。好多學生都樂意配個燒餅下肚。今天到後面,燒餅就不夠了。」
夫妻倆商量著一早生意的事,回了屋子。
關門的時候,妻子還叮囑了一聲丈夫:「咱們留點兒神。我看趙老師身體不太好。那男的又明顯來的意思不對。這萬一要是打起來,咱們過去搭把手。」
大漢不耐煩道:「就你愛操這個閑心。你放心。就那種老白臉,我一根手指頭都能摁死他!」
周文忠這樣自詡君子的文化人,哪裡會動手呢。他看著屋裡的那個兩鬢斑白的乾癟老頭,立刻鄙夷地看了馮美麗一眼,果然是自甘下賤的東西。從小就不是個安分的女人。現在年老色衰,殘花敗柳,就勾搭個風燭殘年的老東西。
一天沒男人,會死啊!
他趾高氣揚地站在屋子門口,看著這對姦夫淫婦。他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在心中無情地批判著這對狗男女。
虧得他一早就跟馮美麗沒了牽扯,否則非得嘔死他不可。一想到,這是他的前妻,他就渾身不自在。他年輕時,果然是瞎了眼,居然跟這種女人成了婚。
到這時候,他心裡甚至一閃而過,虧得長子吃肉噎死了。否則沒有那件事的警示,恐怕他還在那個爛泥堆里打滾,徹底變成跟馮美麗一樣的人了。
對於遭夭長子的那點兒舐犢之情,也隨著他對長子母親的嫌惡,一併輕飄飄地飛走了。
周文忠只想跟馮美麗徹底劃清了界限才好。現在他跟這個女人之間唯一的聯繫就是大女兒。既然是頭喂不熟的白眼狼,她們母女徹底滾在垃圾堆裡頭去好了。
他悲天憫人地想著,自甘下賤的東西,他總是沒有辦法拉住的。
馮美麗看著這人面上活像是一個人演完了整部電視劇一樣,也不知道他在發什麼神經。從前周文忠就不愛跟她說話,她現在也不稀罕了。她只要她們母女以後徹底跟周文忠沒有半點兒關係。
周文忠陰沉著臉,從口袋裡掏出一份變更撫養權的協議。這是他找當律師的老同學幫忙擬定的。原本他想寫的是斷絕父女關係的協議。這個大女兒,哪裡還有半分為人女該有的樣子。既然她不把他這個父親當回事,他也懶得再養一隻白眼狼了。
結果律師直接告訴他,我國法律是不承認斷絕父母與子女之間關係的。
周文忠幾乎氣急敗壞了,難不成,那塊爛泥巴還要一直黏在他身上甩不開了?
老同學安慰他:「你怕什麼。這當女兒還能把你這個親爹怎麼樣不成。以後你掙的錢,你的東西,你想給誰就給誰。你不認她,誰還把她當你女兒不成。」
周文忠這才勉為其難地接受了事實,拿走了這份變更撫養權的協議書。
現在,他姿態高傲地將協議書丟在馮美麗臉上,冷笑道:「行了,你打什麼主意,我心裡有數的很。我是絕對不可能再跟你復婚的。別以為你把小曼霸在手裡我就會對你低頭。既然她跟你一樣,心甘情願地在泥巴堆裡頭打滾,我成全你們好了。這個女兒,當我沒生過,我不要了!」
周文忠的臆想的瀟洒離開沒能發生。因為趙老師陰沉著臉,喊出一句「站住」。
明明這個身材幹瘦的男人個子足足比周文忠矮了半個頭,明明他說話的聲音根本就不大;可周文忠愣是被這一聲給鎮住了,乖乖站在了原地。他說不清楚這種感覺,好像一把刀藏在了灰不溜秋的刀鞘中,現在,露出了一點兒寒光。
周文忠被這寡廉鮮恥的姦夫盯得,渾身的汗毛都豎立了起來。他強撐著氣勢,冷笑道:「好歹你也是老師,雖然就是個小學老師,但也是受過教育的人吧。人家的家務事,輪不到你插手。」
趙老師面上表情一點兒沒變,聲音也沒調半個調子,眼睛示意地上的協議書:「撿起來。」
周文忠強撐著氣勢,企圖無視對方的目光。那目光像是實質一般,刀鋒直接切在他臉上。他甚至覺得自己的被硬生生地剝掉了一層麵皮。
周小曼看著這個色厲內荏的男人慢慢地蹲下了身子,撿起那張協議書,就跟是什麼髒東西一樣,迅速丟向了她的母親。她勃然大怒,恨不得能上前抽這男人兩個耳刮子。他是什麼東西!他有什麼資格這樣對待她的母親!
趙老師的動作比周小曼快多了。誰也沒看清這個瘦條條的男人是怎麼做的,就見周文忠一個踉蹌,差點兒跪倒在馮美麗面前。趙老師的聲音還是那樣的平淡,甚至可以說是溫和:「撿起來。」
那張協議書從馮美麗的肩膀邊上滑落了,輕飄飄地落在了周文忠的面前。
一時間,周文忠的心頭冒出了一種類似於恐懼的情緒。他拚命地吞咽著唾沫,才幹啞著嗓子冒出一句:「以後,你倆跟我沒有瓜葛了。」
趙老師似乎笑了,聲音像是刀鋒在周文忠的心臟上試探著鋒利程度:「你想的倒是挺美的。拍拍屁股不管了。到以後你淪落街頭,無家可歸的時候,再來禍害小滿?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什麼便宜都被你們夫妻給佔盡了。」
周文忠原本是要憤怒的。因為這個瘦小乾癟的老頭居然詛咒他晚年凄涼。可是這個人的聲音似乎天生有威懾力,讓他的話堵在嗓子眼裡,怎麼也吐不出來。
趙老師的聲音還是清清淡淡的:「按照法律的規定,像你這樣有固定收入的人,撫養費按照月總收入的百分之二十到三十的比例給。小馮不是愛佔人便宜的人,也不是沒了男人養就活不下去的人。她不佔你便宜,你就一個月按照百分之二十五的比例給吧。」
周文忠簡直像是聽到了什麼天方夜譚。拿走他一個月工資的四分之一,她是公主還是千金大小姐啊。
趙老師還在輕描淡寫地強調:「是收入,除了工資還有獎金。我就不信了,你家的小女兒,一個月還花不到這點兒錢。一條裙子都不止了吧。」
周文忠脫口而出:「囡囡都是她外公外婆給錢。」
馮美麗聞聲冷笑:「合著你這麼多年也就是個吃軟飯的,連自己女兒都要靠岳家養。」
趙老師則是淡淡地笑:「原來現在大學教授的退休工資一個月起碼得有七八萬啊。不然怎麼能替你養的起你女兒呢。」
童樂在邊上直接拆台:「哪兒有啊,我奶奶一個月才四千塊錢的退休工資。姜教授跟黎教授兩人加在一起也不到一萬塊吧。」
這也是姜家人在網上被反覆扒皮的原因。姜黎說是高級營養師,收入的確比一般人高,但她身上穿的,臉上塗的,手上拎的,一眼看上去自己的工資根本扛不住。至於姜教授夫妻,大學教授的退休工資也是有數的。這一家老小的錢是從哪兒來的。
有人把矛頭指向了科研經費**,研究所拿國家的錢便宜職工。逼得研究所都不得不出面澄清,周文忠一個月的月收入加在一起,是四千八。
周小曼笑而不語,這個男人得是眼睛蒙上了多少層布,才看不清事實的真相。他要一廂情願地把姜黎當成白富美,來體現他這個人生贏家的價值。那就去好了。這對不要臉的狗男女最好糾纏一輩子,千萬別再去禍害別人了。
馮美麗想到了夢裡頭的事情,心裡咯噔了一下。都說夢由心生,趙老師還說什麼夢境是現實生活的折射。她現在一琢磨,覺得那夢裡頭的事情說不定還真有譜兒。
錢總要有地方來吧。既然姜黎爹媽給不起,自己掙不到,周文忠又沒這個能力。她吃的用的,又是從哪兒來呢?誰會平白無故地去供養一個女人。
趙老師迅速看完了這張變更撫養權協議書,在協議書上寫了撫養費用,又標註了如男方收入升高,則按照收入的百分之二十五的比例相應調高。周文忠已經簽好了字,馮美麗也簽了自己的名字。
周文忠一分鐘都不想再在這個屋子裡待下去。他根本就不願意聽這些人陰陽怪氣的話。這些從骨子裡就冒著窮酸氣的傢伙,大概連上等人是怎麼過日子的都沒見過。
他轉身準備拂袖而去,又被趙老師叫住了:「等等,你明天一早,跟小馮一起去公證處辦個公證。免得到時候又要反悔,鬧個不清白。」
周文忠氣得七竅生煙。巴不得跟這對母女沒有半點兒干係的人是他才對!
趙老師微微眯著眼:「公證處九點鐘上班,到時候你別忘了。早點兒了了早點兒省事。小馮跟小滿也沒功夫跟你瞎扯。」
等到周文忠怒不可遏地離去,童樂頓時樂不可支。天啦!他今天真是不虛此行,真是看夠了這張臉。這個男人得蠢到什麼地步,才這樣心甘情願地頭頂一片青天。看得他都對周文忠心生同情了。
周小曼打了個呵欠,催促童樂:「快走快走,末班車要走了。」
人類的自保機制會讓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假裝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說到底,不過是孱弱,害怕生活發生改變而已。
馮美麗感覺這麼多年的鬱氣終於出了一口。以後,小滿終於能夠完完全全跟自己生活在一起了。她鄭重其事地將這張協議書收好。她不會讓任何人再搶走她的女兒。
第二天一早,賣完了豆花的馮美麗就收拾乾淨自己,在趙老師跟川川的陪同下,去了區公證處。
九點過五分的時候,周文忠陰沉著一張臉來了。他還不知道該怎麼和姜黎說每個月撫養費的事情。一個月要掏出去一千二。現在廠里一個高級工程師的退休工資也就這些錢。她們倒是會獅子大開口。
周文忠嫌惡地看著前妻的情夫,這麼上趕著賣力氣,還不是指望著靠馮美麗的這筆錢養著。一個小學退休老師,能有多少錢。
這個時候,他又迅速地忘掉了之前關於馮美麗是靠趙老師養著的論斷。作為一名高級知識分子,他的確將靈活運用以求己用的機動原則發揮到了極致。
公證完畢以後,周文忠甩袖準備走人。馮美麗卻喊住了他:「慢著,我得去你單位一趟。這要是你賴錢不給,我得找地方要說法去。」
周文忠差點兒沒被這粗魯潑辣的前妻給氣了個倒仰。家醜不可外揚,她卻恨不得鬧得全世界都知曉。當年馮美麗去研究所跟學校的那一場鬧騰,折騰得多少年他都在別人的指指點點下過日子。要不是岳家夠得勢,就一個作風有問題,足以讓他久久翻不了身。
他對馮美麗的恨也源自於此。如果不是她這樣不識時務,他何至於這麼多年都在岳家跟妻女面前抬不了頭。
這個女人,居然還能全全乎乎的,站在他面前,又提出了這種惡毒的要求。
周文忠不同意,然而馮美麗壓根不需要他同意。她自己有腿有腳,又不是不認識研究所的大門往哪個方向開。她抬腳就往研究所去了。
趙老師跟川川這對舅甥也是默認的態度,跟在了馮美麗後頭。
省實驗中學午休時間足有兩個小時。陳硯青惦記著今天研究所食堂會做碳烤羊排,特意坐公交車回去吃飯了。
等到下午第一節課快要開始的時候,陳硯青才一臉興奮地跑進教室,沖著周小曼擠眉弄眼,只說了一句話:「我現在對阿姨是佩服得五體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