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酒會
從車上搭著少年的胳膊下來的少女,有著一雙明亮的眼睛,她的眸子深邃如暗夜裡的海,充滿了神秘而誘人的氣息。白皙的皮膚,在燈光的映襯下,近乎於半透明,彷彿自己會發光一樣。因為穿著小高跟,她的雙腿顯得愈發修長了。
奧古斯汀讚歎地欣賞著少女美麗的容顏,用一種迷醉的口吻抒發著自己的讚美:「噢,上帝。你讓我想起美麗人魚洛雷萊。嗯,你聽說過她沒有。她真是比維納斯,比蒙娜麗莎更美更神秘的存在。她經常會在天色昏暗不明的時候,出現在萊茵河畔。她是那麼的美,冷艷而憂傷。她的歌聲是那樣的哀怨動人。過往的船夫,都會被她迷住,然後分心,失去了方向,船沉入河底。」
周小曼聽得毛骨悚然,一點兒沒有配合少年那沉醉不已的表情。她直愣愣地問奧古斯汀:「人魚洛雷萊是靠吃人為生的吧。不然她要船夫沉入河底有什麼用?船夫應該都恨死她了吧。」
奧古斯汀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怎麼會呢?美人魚是大自然給我們心靈上美好恩賜,她是那麼美那麼好。」
周小曼這個煞風景的女人,依然強調:「可是她還是會拖漁夫下水,吃了他們。嗯,或許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奧古斯汀茫然地看著周小曼:「這是什麼意思?」
周小曼想了想:「嗯,色字頭上一把刀。被美女害死了,也心甘情願的意思。」她在心底吐槽了一句,這得有多賤啊。
奧古斯汀居然還點頭:「嗯,如果是為你這樣的美人而死,我也會心甘情願。」
周小曼同情地看著少年,嘖嘖,她得說一聲法國小男生撩妹套路深還是該感慨他智商低呢?
成熟男人的做法是,穿上褲子就不認人,好不?不然那些貪官們有那麼多紅顏知己,又該死上多少回?就像那個名字搞笑的荀安,被查出來的時候,包養了七八位情婦,個個都是有才有貌的美女,優雅端莊。他要是為每位情婦都死上一回,九條命的貓都活不下去了。
周小曼的思緒發散開來,她不由自主地回憶起了荀安當時的案子。因為是省委的主要領導,他的案子當時在本市也是轟動一時。
那些美艷情婦的照片在網上瘋傳,不少人都在咂嘴討論。這位荀安不愧是從高校走出去的高官,挑選情婦的品味也別具一格,清一色的清新端莊優雅。其中有一位還是網路上小有名氣的最美大學輔導員。要不是被徹底曝了光,誰會去猜測看上去近乎于禁欲般的女神居然會是貪官的情婦。
周小曼看著那些情婦的照片,總覺得有哪兒似曾相識一般。她微微闔了下眼睛,想讓腦海中的照片更清晰一些。
奧古斯汀體貼地詢問道:「你是不是累了,要不要先去休息一會兒?」
周小曼眼睛發直,半晌才搖搖頭:「不是,我還好。」
酒店的自助餐廳已經是晚餐開放時間。奧古斯汀為她取來了一杯熱牛奶,還在裡面加了糖:「喝點兒吧,你需要熱量。」
周小曼笑了笑,慢慢地飲下了一杯溫熱的牛奶。她沒有與奧古斯汀交談,也沒有加入到教練她們的談話中去。腦海中已經有什麼東西要呼之欲出了。
她自己畫出了一張草圖,羅列著目前已經掌握的信息:姜黎有情夫,這幾乎是可以肯定的。周文忠願意自欺欺人是他好這一口子。這種不要臉的賤男人,活該他被辜負。因為他不值得被任何人付出真心。
這位情夫應該來頭不小,有錢有勢。且不說姜黎的品味不會允許她選擇一位身份低的男人去依附,就憑姜家人跟周霏霏的生活開銷,沒有外界的支持,很難維繫住。
這位情夫後來應該是與姜黎分開了,或者說是斷了給姜家人的供給。因為到後面,周文忠接過這個重任。
作為研究所的總工程師,他一年下來,方方面面的進賬能有大幾十萬。這些錢,幾乎全部用來維繫兩個家庭的生活了。到最後周文忠要去跟他親愛的小女兒團聚的時候,還不得不賣了在本市的別墅,好給周霏霏買房。
想到這裡,周小曼嘲諷地笑了。其實這個男人從頭到尾都清楚,姜黎母女對他的輕蔑。否則怎麼會一次次上趕著送錢去。他對姜黎母女畸形的愛,已經趕上偏心眼的爹媽對待最得寵的孩子了。即使那孩子再不孝,也要熱臉去貼冷屁股,盤剝別的孩子去供養受寵的那一位。相當之虐戀情深的深情不移。
這個過程中,是不是發生了什麼,導致姜黎母女遠走海城,周文忠神奇地一步登天,成為研究所的實權領導。
這件事肯定不小。否則按照周文忠對姜黎的依戀程度,他怎麼捨得跟嬌妻兩地分居?周霏霏原本就讀的外國語學校本身就以學生出國留學以及保送見長。她為什麼捨近求遠,去海城讀那所國際高中?那學校,在外人看來更加像是土豪暴發戶集中營。
周小曼慢慢地喝光了一杯牛奶,開始冷酷地思考一個現實。如果流言蜚語中所說的跟三個男人去開房,結果被強姦的事情是真的呢?事件的當事人不是她,她非常清楚。那個時候的她,深切地厭惡著男性,連班上的男生都鮮少有來往。她怎麼會去開房?
如果不是她,為什麼又會跟她扯上關係呢?如果是初中時代沒有發福沒有毀容的她,大約是理所當然。一直到多年後,那些曾經性騷擾過她的男生的母親嘴裡,她還是個不安分愛勾搭人的小賤貨。可是高三時候的她,曬得黑黑的,體重足有一百七十斤,走路都喘氣;實在是與「跟三個男人開房的風騷女」的形象,差的有點兒遠。
到底是什麼關鍵因素,讓周圍人將這件事跟她扯上關係的?
奧古斯汀靜靜地欣賞著對面的東方少女,她有一種寧靜柔和而憂鬱的氣質。爸爸說,當年他就是被被媽媽的寧馨柔美所吸引,後來才發現那是一座活火山。說這話的時候,英俊不減當年的男人哈哈大笑起來,覺得有趣極了。
少年也覺得自己父親的這個比喻妙極了,她們柔美安靜的外表下,藏著一座火山。他想到了眼前的少女,在圈操表演時,像一隻燃燒的火鳥。噢,不!媽媽說那種鳥叫鳳凰,從烈火中重生的神獸。
少女沉默的時間太長了,以至於奧古斯汀不得不關心地問上一句:「要不要吃點兒什麼?獼猴桃還是葡萄?」
這是他唯二能拿出手的水果了。媽媽曾經揶揄過,在法國,能吃到的水果真是少的可憐,連蘋果都沒有中國的甜。不過葡萄跟獼猴桃還不錯,基本上都吃不到酸的。
周小曼還不知道少年那點兒酸澀的小心思,笑著點了點頭。奧古斯汀幫她取了幾片獼猴桃跟幾粒葡萄,她用小叉子叉著一點點的吃掉。
小帥哥有種被冷落的憂傷,湖水藍的大眼睛盯著她,神情憂鬱:「嗨,你在想什麼?願意跟我聊聊嗎?」
周小曼搖了搖頭:「不,謝謝了。不是什麼開心的事情,我還是不說的為好。」
奧古斯汀來了興趣,興緻勃勃道:「不開心的事情,更加要說給別人聽啊。原本你有二十分的不開心,說給一個人聽,那麼起碼就會削減為十分了。」
周小曼看著男孩嘆氣,心道,少年,你可真夠善良的。
事情哪有那麼理想化,還有一種可能性是,你的傷心痛苦,在別人嘴巴里就是你太脆弱,想的太多了。然後你以為是朋友的人,會把你的**傳的滿天下都是。秘密在說出口的那一瞬間,就不再是秘密了。
不要問她,她是怎麼知道的。
她誰也怪不了。她只能怪她自己不夠堅強不夠勇敢,眼睛不帶X光,看不清人的本心。弱小是原罪,活該她被踩。
這些回憶讓她不快。周小曼猛的站起了身,匆匆丟下一句:「我想出去走走。」便出了自助餐廳的門。
奧古斯汀連忙跟上:「嗨,你想去哪兒逛?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周小曼無奈地轉過頭,露出個苦笑:「放心,我就在酒店裡逛,不會出去的。我不會走遠。」
奧古斯汀笑嘻嘻的:「那讓我陪在你身邊吧。我保證,我不會打擾你思考。」
周小曼不擅長拒絕別人,只好將他當成個大型掛件了。她在酒店的露地窗前發著呆,看著大堂前台的服務員幫新入住的客人辦理手續。她下意識地輕輕咬住了下唇,似乎又有什麼東西要浮出時間的海了。
有嘈雜的人聲,在議論紛紛:「哎呀呀,就是周家的女兒嘛。嘖嘖,跟三個男的,開房還是自己掏的錢。這真是,真是,嘖嘖……什麼,我胡說八道?得了吧,旅館登記的身份證號還在呢!要不是服務員打掃衛生死活開不了門,害怕出事,強行開了門。這女的喲,在床上淌血就要淌死了吧。要沒有那身份證,警察上哪兒聯繫到的家屬啊!你們那天是沒看到,那個姜黎噢,跑得旗袍都崩開了。」
身份證號,對,她高考之前是要辦理身份證的。
周小曼闔了下眼睛,太陽穴跟針刺一般的疼。她覺得渾身都沒有力氣,還是奧古斯汀扶著她坐到了沙發上。
少年擔憂地看著她:「要不要你回房休息去?你看上去有點兒虛弱。」
周小曼搖搖頭,她不能一個人待著。不然記憶一旦噴薄而出,會把她給逼瘋掉。有一種說法是,強姦案的受案人往往保持沉默,不是他們原諒了兇手;而是周圍輿論帶給他們的二次傷害絲毫不遜色於施暴者本身。
她那個時候,陷入的就是輿論的二次傷害里。莫名其妙的,所有人都在議論她這個不正經的,主動跟三個男人開房的女的。年紀不大,倒是夠饑渴的啊。投向的目光猥瑣而放肆,嘲笑她的聲音又是那樣正氣凜然。好女孩怎麼會碰上這種事,自己不自重,男人怎麼忍得住。
她初中時被人性騷擾的事情,又被翻出來說了。嘖嘖,難怪會被全班男生摸遍了,原來是她一直都這麼饑渴啊。
她整個人陷在了泥潭中,淤泥堵塞著她的眼耳口鼻,她喘不過氣來。
少女的面容蒼白,如果不是雙頰抹了淡淡的胭脂,她看上去簡直就跟張輕飄飄的紙片一樣,隨時會被風拂落到地面上。
奧古斯汀出聲打斷了少女的沉思:「嗨,小曼,我們說點兒好玩的事情吧。不開心的事情,你就不要再想了。」
周小曼點了點頭,從回憶里掙脫了出來,開始傾聽奧古斯汀訴說他的校園生活。他們聊了《野蘆葦》跟《放牛班的春天》,而後奧古斯汀還輕輕哼唱了後者的主題曲。這些都讓周小曼的感覺好了一些。她不得不讚歎:「奧古斯汀,你真跟天使一樣。」
少年柔和的藍眼珠子盯著她:「我願意一直當你的天使。」
周小曼頓時覺得受不了了。上帝啊!她都要忍不住呼喚上帝了。這小帥哥實在太會說情話了。如果忽略了前面他是如何歡快地跟自己描述,他小學畢業前一年是怎麼努力追到第一個女朋友的話。
領隊過來催促諸位女士們,好了,時間已經不早了,他們需要出發去參加酒會了。
在一堆富有東方風情的少女中,周小曼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奧古斯汀一直圍著她轉悠,則讓這份格格不入更加打眼。
周小曼沒有再理會小女孩們不滿的眼神。誰又在意呢?把奧古斯汀推到邊上去,或者推給她們,就能獲得她們的友誼了?呵!這麼淺薄的友誼,以為她稀罕?多大的臉啊!
酒會按照慣例,各個代表團都有節目表演。周小曼看著貝拉跳了一支爵士舞,實在是太精彩了。她拚命地為這位小美女鼓掌。
中國隊的節目是一支扇子舞,不過上台的是八個人。誰也沒有通知她要一起去表演,她也不在乎。她的風頭,出在賽場上就好。
薛教練皺了皺眉頭,安慰自己的弟子:「別在意,咱們賽場上見真章。今年年底,國內還有一場大獎賽,要是你再拿到名次,應該就被會國家隊召集了。」
周小曼慢條斯理地喝著溫熱的牛奶,微微一笑:「我跟群小孩子計較什麼。」
薛教練一愣,旋即笑了:「對對對,咱們已經能夠跟成人組的隊員比拼了。」
然後能夠跟成人組選手比拼的周小曼同學,極其壞心眼的,跟奧古斯汀跳了支舞。嗯,成功地引起了一群小姑娘的羨慕嫉妒恨。
中國代表團的法國之行,在藝術體操錦標賽結束的第二天一早,就結束了。他們要奔赴巴黎戴高樂機場,然後飛回國內去。
周小曼哀嚎,她的盧浮宮啊,她的埃菲爾鐵塔,她還想去看一眼雨果墓呢,結果啥也沒有了。
她抱著林醫生的胳膊撒嬌:「太過分了啊,好歹我也是冠軍,怎麼連大使館都沒露面,看我一眼啊。」
薛教練沒好氣地翻白眼:「等你真成世錦賽冠軍的時候,估計國家領導人都會接見你了。瞧你這點兒出息!」
她嘿嘿乾笑,趕緊把衣服打包進行李箱。原本昨天晚上,她就要將小禮服還給陸阿姨的。結果陸阿姨直接送給她了:「算了吧,你穿著挺好看的。我現在幾乎不穿這個色系了,放在我那裡也是浪費。」
奧古斯汀則是挽著母親的胳膊,大力讚揚她的眼光,媽媽實在太會挑了。小曼就跟美人魚一樣美麗動人。
周小曼聽得一頭黑線,你家的美人魚穿黑色小禮服啊。
她想到這個搞笑的混血男孩,忍不住搖了搖頭。這一次來法國還是不錯的,她拿到了第一塊金牌,業餘的,她也稀罕。薛教練遇見了老友。陸阿姨還給她說了成套動作編排的要領,並答應她,後面會通過網路繼續跟她溝通。
不虛此行,乘興而來,滿意而歸。
周小曼借著酒店的電話給媽媽報了平安,她馬上要出發去機場,準備回國了。
可是等到他們排隊過安檢的時候,卻收到機場方面的通知,他們的航班取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