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大賽來臨
薛教練瞪眼,招呼一堆小丫頭們趕緊上秤稱體重。大家戲稱此項活動為豬過秤,一旦超重,全都宰了吃。
周小曼還好,一米六八的個子,體重控制在了四十六公斤,完全符合教練制定的標準。可憐的丁凝慘了,超重了二兩。她立刻呈現出絕望的神色,二十圈啊,她會跑死的。
薛教練瞪了她一眼,呵斥道:「讓你別盯著烤乳豬看。你這樣的,看一眼都會長一兩肉。」
其他人都笑得不行。一個個過來同情地摸一摸丁凝的腦袋:「好好餓著吧,我們一定加油,幾個人一起,絕對能把你的那一份給吃回來。」
丁凝作勢要掐死她們。
其實午餐也少的可憐,不過是水果跟酸奶而已。但比起餓肚子訓練的丁凝,周小曼覺得自己還是挺幸福。她小口小口吃著蘋果,生怕嘴巴張大一點,蘋果就一下子全啃完了。
下午大家去熟悉場地環境時,丁凝有些鬱鬱寡歡的。她試了試地毯,嫌棄道:「實在太硬了,感覺真不舒服。」
周小曼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沒事兒,咱們丁美人見多識廣,還怕這點兒小問題不成?」
丁凝撇撇嘴,白了她一眼:「你少給我打馬虎眼兒。哼,哎喲喂,我覺得喘不過氣來了。」
周小曼哭笑不得,一直在邊上勸她。
大約是她表現的太淡定了,場館里其他省市代表隊的人,還偷偷議論她:「哎,這姑娘看著眼生啊。參加過哪次比賽啊,信心挺足的。」
藝體隊員運動巔峰生涯年紀小,很多人從十歲起就開始參加全國賽甚至世界級別的大賽。女大十八變,常常是過個兩三年,都認不出原來的模樣了。
林琳使壞,在以前比賽認識的其他省的隊員問她時,她就故意裝作高深莫測的樣子。表示周小曼一直在外面參加學習,所以大家才不認識她。
一群年紀不過十五六歲的姑娘,頓時對周小曼肅然起敬。她們想當然地把林琳說的在外面學習理解成了,去俄羅斯之類的藝術體操強國進行系統訓練。
周小曼哭笑不得,朝林琳咬牙切齒:「你就吹吧,到時候牛皮破天了,我看你怎麼圓謊。」
林琳得意地擺了個起勢,笑嘻嘻道:「我又沒說你是出國留學,她們想多了也怪我?」
丁凝沖她倆翻白眼:「你倆夠可以了啊,趕緊的,給我扇風出汗,我就不信了,我還掉不了二兩汗。」
一群人嘻嘻哈哈的,倒是鬧得挺開心。
晚上丁凝再過秤的時候,體重就達標了。教練怕她半夜餓得啃了隊友,恩賜了小半杯牛奶跟半根黃瓜。丁凝看著其他人吃秋白梨,一直咽口水。林琳看她可憐,讓周小曼幫著打掩護,偷偷分了一小塊給她嘗嘗味兒。
丁凝一下子,表情滿足的,活像是吃了山珍海味。幾個女孩子私底下聊天,都唉聲嘆氣,不明白自己到底圖個什麼呢。吃是吃不飽,尤其是這兩年進入青春期了,簡直常年處於半飢餓狀態。想吃的,一概不準吃。
周小曼笑眯眯地側著腦袋聽她們訴苦,還專門往人心窩子上插刀:「那你們圖個什麼呢?」
丁凝送了她一個白眼:「你呢,你每天訓練十二個小時,你圖個什麼?」
周小曼大言不慚:「我這不是才剛正兒八經練了沒幾個月嘛,還認不清楚狀況。」
一群小姑娘「嗷嗷嗷」叫著,又壓了一回周小曼。
助理教練看她們樂呵呵的樣子,笑著跟薛教練彙報:「狀態不錯。小曼還挺會講笑話的嘛,我看大家都被帶的蠻放鬆。」
薛教練啼笑皆非地搖搖頭,拍了拍手,喊七個丫頭都過來,晚上要開賽前準備會。
現在比賽是個敏感詞,一聽到賽前準備,原本還嘻嘻哈哈的小姑娘們全都噤聲了,趕緊奔到教練身邊。開始出發往會場去。
隊里租用了酒店的小會議室,薛教練和兩名助理教練,還有林醫生跟領隊,外加七名運動員,十二個人,坐滿了小圓桌。
薛教練先是給大家安排了賽台訓練時間跟場次。領隊又提了紀律要求,省里有關部門對大家的期待是最好能拿牌,起碼進前八。這兩年省隊有斷層的危險,大家要趕緊成長起來。
目標一定下來,七位姑娘的面色就不由自主地凝重了。
薛教練沒作聲,等到領隊說完以後,她才示意林醫生髮言:「你們林老師,大家已經非常熟悉了。比賽的技術問題,你們隨時能過來找我。但是如果有狀態上的疑惑,大家要積極向林老師請教。咱們是個大家庭,要齊心協力同舟共濟,總能達到目標的。」
話筒遞到林醫生面前時,周小曼帶頭鼓起掌來。這下子,其他六位參加集體項目的姑娘也反應了過來,開始大力鼓掌。
林醫生笑了笑,等大家掌聲落下來,才開腔道:「我隊里來也有兩年了,看著你們從小丫頭長成了大姑娘。各項比賽也跟過幾趟,大家彼此的情況,我心裡頭大概有數。比賽規模越大,大家情緒越緊張。這是正常的,是我們在應激狀態下的合理反應。只是,有件事,我得強調一下。」
看到所有人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林醫生滿意地笑了:「看了這麼多次比賽,我發現,其實無論在哪兒,都是一樣的。燈光、音樂、地毯、成套、裁判,這些其實沒變化,唯一的變化是,成績會變。」
七個漂亮姑娘都笑了起來。
林醫生也不板臉:「所以這時候,咱們再埋怨場地不好,燈光太刺眼,地毯太硬什麼的,還有意義嗎?你們關注錯了重點。這些外在環境,其實根本不用在意。對,不用在意,沒影響。影響你們發揮的是你們的競技狀態,成套動作的完成率。把每一個動作都完成了,你們就成功了。」
薛教練點點頭,正色道:「林老師說的沒錯。比賽比成什麼樣兒,看你們自己完成到什麼程度。你把注意力都放到了不該關注的事情上,那還有什麼心思比賽。我帶了這麼多的運動員,我知道的是,越是對自己沒信心,越是心虛的,才越會糾結在這些外界的細枝末節上。一流高手,無論什麼環境,她們都有策略應對。」
林醫生接過教練的話,強調道:「你們要對自己有信心,相信自己每一個動作都能完成的徹底乾脆有力度,要堅持每一個動作的最後。晚上睡覺前,大家好好想想四個項目的成功動作,你們做出來是什麼樣兒的。完成這些動作的時候,記住要求,每一個動作都完成徹底,保持速度跟力度。你能想出成功的樣子,自然就知道成功是什麼樣子了。」
散會之後,周小曼往房間里走。薛教練突然喊住她,示意她臨時換房間,跟林醫生一間房。
周小曼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她甚至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好像一下子,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到了她身上。隊里的情況是青黃不接,集體項目能進前八幾乎是毫無懸念的希望不大。那麼隊里的成績擔子自然只能落到她的肩膀上。
拿牌,她上下兩輩子加起來就拿過一次全省個人全能的第三名。隔得時間太久了,她幾乎已經想不起來,在賽場上到底是什麼感覺。
薛教練讓她深吸氣,放鬆一點,開玩笑道:「她們都說我給你開小灶。沒錯兒,就給你開個小灶。你跟林醫生一間房,順便給她打打下手。有丫頭們過去找她紓解心情時,你就在邊上聽著,幫忙勸勸。」
周小曼有些猶豫。因為抑鬱症,她接受過很長時間的心理治療。心理醫生有個特點,也是職業操守,就是諮詢者與來訪者保持距離,不能過分親近。她不是特別明白,為什麼隊里會這樣安排。一直到進林醫生的房間時,她還在猶豫。最後,才咬咬牙,支支吾吾地跟林醫生道歉,因為她的事情,讓林醫生為難了。
林醫生笑了。從她觀察的結果來看,周小曼是有狀態問題,她太過於害怕辜負別人的期待。領隊說要拿牌,她就自覺地將拿牌的任務背在自己身上。這是競技體育領軍人物該有的精神。但是,任何人承受的壓力都要有個度,過猶不及。
看著身體不由自主微微緊繃的少女,林醫生沒有跟她談論比賽的事情,反倒是問了問她最近單詞背的怎麼樣了。初中三年的英語單詞是不是全都背完了。每天三個小時的準備時間,她就聽這姑娘嘴裡念念有詞了。
周小曼的注意力被轉移了,語氣也輕快了下來。她笑眯眯地跟林醫生炫耀,她都把課文給背下來了。等到比賽完了回去上課,起碼語文英語跟政治,問題不大。
林醫生點點頭,笑道:「你總是有辦法的。」
兩人正閑聊著,外頭響起了敲門聲。丁凝一副緊張地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她剛才早早上了床,結果一閉眼,想到了集體項目時,她把球給拋遠了,隊友沒能接住。
「完了,我要禍害死大家了。」
林醫生卻安慰她,想到這個沒什麼不好啊。起碼想到了,就知道該怎麼調整動作,比賽場上不犯這種錯誤。
丁凝在林醫生的房間里待了半個小時,終於心滿意足地回去睡覺了。
林醫生打了個呵欠,笑道:「睡吧睡吧,明天還要賽台訓練呢。唉,大家都想憑自己的能力拿到成績。其他人就是做得再好,不是自己的成績,高興也是有限的。」
周小曼默默地垂下了腦袋,去衛生間洗漱了。
林醫生看著少女緘默的背影,沒有作聲。等到兩人收拾好,各自躺在床上,林醫生都以為她睡著了的時候,女孩子悶悶地開了腔:「從來沒有人期待過我做出什麼。」
從小到大,她都處在一種被放逐的狀態中,沒有人關心她的情況。就是周文忠,也不在意。倘若真的在乎,又怎麼從來不會因為她取得好成績而高興。
現在,好像所有人的關注點都集中到了她身上。彷彿她有多厲害一樣。周小曼有些不知所措,她的人生經歷中,似乎沒有同樣的體驗可以為此刻的她,提供參考。
林醫生沉默地聽著少女絮絮叨叨,她零零碎碎地說了不少困惑。她真的跟大家說的一樣厲害嗎?會不會是因為大家同情她的遭遇,所以刻意拔高了對她的評價。
此時的周小曼,在林醫生眼中,又成了一個孩子。這個女孩,因為悲慘的人生經歷,常常給她一種這不是個孩子的錯覺。
等到少女傾述完畢,林醫生笑了:「你想知道大家是不是有意誇大?這太簡單了。明天就是賽台訓練,到時候裁判也要過來觀看。你就表演那套球操給他們看。他們可不知道你有什麼遭遇,他們只會看你完成的情況。」
藝術體操的賽台訓練要求裁判員觀看,方便裁判對各隊運動員的情況心中有數。因為是以比賽的方式進行訓練,還會影響到最終裁判的印象分情況,所以這項活動俗稱看賽。
她們省隊的賽台訓練,安排在第二天下午一點到七點鐘。兩點之前在訓練場館,而後是熱身館,等到五點鐘正式開始賽台訓練。
周小曼在地毯上老老實實地做著基本功訓練,心裡頭依然有點兒不確信。她真的是新人啊,她真害怕教練掛在嘴邊的「有天賦」是對她的安慰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