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四十二章 書記夜談
實際上，張青雲從京城回來就感覺到很多地方不對勁。
首先感覺不對勁的就是在政府內部不同的聲音似乎一下多了起來，季東方說的這幾點都還是只是小事，類似這樣的苗頭很多，張青雲上次視察省電視台，對省台提出要求，要讓他們多關心民生，多關心政府政策在基層的落實問題。最好以此來做一檔專門的節目。
這樣的節目做好了收視率會很高，在沿海就有非常成功的例子。但是到了江南，好像顧慮重重，昨天張青雲還接到黃敏霞的電話，說省委宣傳部和台內部都有不同的聲音。
除了這些小苗頭以外，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苗頭是對一些類似違紀、違規工程企業的處理問題。有人開始講話，說現在江南百廢待興，不主張處理過嚴，只要問題企業正確認識錯誤，保證不再犯，可以酌情從輕處理，這對社會經濟建設和社會穩定都是有益的事情。
這個提法，讓張青雲真就嗅到了異樣的味道了。對涉嫌違規違紀企業嚴懲，對出現工程質量問題的企業嚴懲，這是省委黨委會做出過決議的，現在有人在這個問題上重新提出來，顯然是有恃無恐得很。
如果是以前，張青雲不會太警覺這類事情，但是現在張青雲重任在肩，對江南的事情他心中有底，就由不得他不重視了。
……
湯是一品堂熬足了八個小時的益氣湯，是非常有名的葯膳湯，對風寒類感冒效果非常好，難得的是湯的滋味好，可以有味美來形容，所以這種湯在江南上層社會非常受歡迎。
一瓮湯就價值人民幣元，不是一般家庭能承受得起的，但是一品堂的益氣湯卻是供不應求，每天都得侯在那裡，有時候等幾個小時才能夠得到一瓮湯，顯得特別稀罕。
張青雲看望湯運國的禮物就是這樣一瓮湯，湯運國愛好就是喝這種湯，但是畢竟這種湯價位太高，湯運國平常都很克制，有時候他會讓家裡的廚師仿照益氣湯熬點湯，但是滋味肯定比不上原汁原味的。
所以張青雲今天送一瓮湯過來，算是用心了。湯運國也很高興，他親自去廚房拿了三隻碗，道：「省長，老季，好東西要一起分享，省長送我湯，我們分而飲之，算我借花獻佛請客！」
每人倒了滿滿一碗，三人都饒有興趣的品嘗，湯運國揉揉額頭道：「省長，這幾天我身子骨兒不舒服，突然覺得一下子就老了！不瞞你說，我真有心向上面告個老，早點下到二線悠幾年，歲月不饒人，天下已經不是我們的了。」
湯運國頗為感嘆，樣子似乎是在吐真言，張青雲不說話，季東方更是不說話，他進來后一句話都沒說，除了打招呼以外。
湯運國一人感慨了一會兒，突然道：「哎呦，我這跑題了，不該談這些，不該談這些！」
張青雲笑笑道：「書記，實話跟你講，我這次進京是風光無限。面子足啊，凌副總理當著我的面給江北粟一宵打電話，狠狠的殺了殺他的氣焰。凌副總理說了，我們一年之後，就可以和江北平起平坐，不瞞你說，我很受鼓舞啊！老季也很受鼓舞！」
「好，好，好！」湯運國一連說三聲好，抿了一口湯道，「青雲，你的確是很出色，在江南，你干出了模樣，相比你來說，我的思維有時候顯得有些僵化了，我常常反思，覺得慚愧的地方多啊。」
湯運國的神情不似作偽，一旁的季東方大驚失色，湯運國是什麼性子他再清楚不過了，固執得像頭老黃牛一樣，什麼時候會承認自己思想僵化？
今天他能說出這麼一番話，莫非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張青雲神情自然，心中卻是感嘆，他清楚，湯運國對有些事情可能有察覺了，想想也可以理解，他幹了一輩子政治，即使是一點點蛛絲馬跡，估計他都是能察覺到的。
季東方的性格比較直，見到今天湯運國心情似乎不錯，便道：「書記，有個事情我還得跟您彙報一下，此前我和省長已經溝通過了。
是這樣，最近我們政府擬定了一份重點項目名錄，這個名錄剛做出來，有的人啊，就在這裡面出幺蛾子。我覺得我們省委是不是統一一下意見，把這個工作納入到省委的領導下來是否更有權威一點？」
湯運國微微蹙眉，道：「這個提議可以，但是我們對不同的意見，最好是加強溝通，通過溝通把意見和建議捋順這策。
我們的政策為什麼常常執行難？有一部分原因是督促不到位，我們的幹部責任感有問題。但是也有溝通不暢的問題，下面對上面的意圖理解不徹底，或者是理解不全面，這都影響執行，我們要重視這一塊。」
季東方臉色變了變，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讓他心中很窩氣，他正要再開口，張青雲擺擺手道：「好了，老季，書記在病重，有工作要談，不一定就要在這個時候嘛！
你要有問題，馬上就是常委會，你列出一個議程來，我們在常委會上議一議，今天這個場合，就不要談工作了！」
張青雲一開口，季東方連忙閉口不語，湯運國神色有些尷尬，卻並沒有生氣，用手敲了敲桌子，道：「青雲，沒事！我和老季認識年頭比跟你認識的年頭更長，我是了解他的，他性子直，幹事氣魄足。
實話講，在江南像老季這樣的幹部不多，而且我們現在缺的就是這種幹部，越多越好，多多益善！」
湯運國這樣一說，等於是在季東方臉上貼了金，季東方倒不好再說什麼了。一場有點火丵藥味的爭議在悄無聲息間就化解掉了。
但是這種化解嚴格的說是壓制，解決不了根本的問題，只要問題存在，這個矛盾就會存在！
有了張青雲不談工作的要求，接下來的談話就輕鬆活潑了很多，張青雲和湯運國兩人暢談，季東方像個悶葫蘆似的在一旁一語不發。
不誇張的說，張青雲來江南這麼久，今天是第一次和湯運國聊得如此投機，兩人從中原六省談到東部沿海，後來有扯到西部，東北。
共和國的幾個大區兩人都談到了，兩人就黨內建設問題，地域經濟差異問題，平衡發展問題等多方面問題都交換了意見，兩人都是高級別的幹部，自然在很多看法上都很相同。
而精彩的自然是兩人的分歧點，在分歧點上，兩人都各自頻有新觀念出來，常常讓對方都很有啟發，房間裡面也是歡聲笑語居多。
到了後來，季東方也忍不住插言，季東方長於經濟，是黨校經濟學的博士，雖然這個博士含金量打折扣，但是季東方的水平著實不低，尤其是理論水平很高。
當然，季東方出彩的地方是他膽子比較大，人比較直，有些相對敏感的問題，張青雲和湯運國都刻意迴避，但季東方常常卻有一些聽上去荒誕不經的主意。
每每季東方發揮自己的想象力提出這些觀念，能夠有價值，張青雲湯運國兩人就談了一談，兩人都覺得不靠譜就是一笑而過，誰也不跟季東方上綱上線！
說起來，共和國面積近千萬平方公里，一共有30多個省、市自治區，這麼大範圍，南北差異，東西差異巨大，地區與地區之間自然條件、社會條件、人文條件都不同，而且民族眾多，要把這麼大一個國家的工作做好，難度可想而知。
總是張青雲等人都不是常人，但是在很多問題上都是有困惑的。這不能怪他們，實際上在中央，對很多問題都存在爭論不休的情況，總理都有糊塗的時候，何況是其他人？畢竟，一國之事太難，國無小事，不容易！
聊到晚上十時許，張青雲提出結束，理由自然是天色以晚，不打擾湯運國的休息。湯運國親自將張青雲兩人送出門外，然後握手作別。
張青雲勸他返回，看著湯運國進入了院子關上門，張青雲眯眼瞅了瞅這幢樓，這便是註定的省委常委院的一號樓，江南的第一號巨頭就在這幢樓中。
季東方也住在院子里，離這裡不遠，張青雲今天太晚了，也準備就在院子住下，兩人就步行，張青雲身邊的工作人員和警衛員都遠遠的跟在後面。
「省長，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講，我覺得今天書記有點不對勁，感覺怪怪的，以前沒見過他這麼能說會道啊？」季東方道。
張青雲嘿了一聲，指著季東方表情嚴肅：「你這個老季，這話有成見了，有成見了！難不成你覺得書記這樣不好嗎？」
季東方閉口不言，一個人去悶了！
常委院的綠化做得很好，現在又恰好是春天，晚上走在院子的大道上，處處都能夠嗅到春的氣息，如是閑適之人，徜徉在這樣的環境中，當心曠神怡。
但現在，張青雲心中卻極其複雜，人之將死，迴光返照，這也許就是湯運國吧！本是棟樑之才，國家的基石，奈何……
張青雲心中無法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