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瞧，這個人

  站在山頂和在曠野中，那道閃電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

  在曠野中，那道閃電雖然同樣緩慢，但卻非常恐怖，而且具有強大的壓迫感，它一點點地在天空中延伸，像是一條毒蛇吐出來可怕的蛇信，在四周緩慢地尋找著食物，然後才接觸到地面，爆出閃亮的光芒來。

  爆裂的雷聲轟隆隆地在馮堯耳邊迴響。

  馮堯看到此情此景，不由得又撥快了幾分星盤，身影比電光還要快地向那座英瑪的城市飄去。

  在電光終於消失的一剎那，他的身影才終於沒入了廢墟之中。

  這是一座真正的廢墟，宏大而蒼涼。

  廢墟全是石質的建築，現在只剩下高如摩天大廈般巨大的石柱，石柱上閃爍著光亮，原來這些石柱的表面都布滿了亮晶晶的石英砂，地面上也滿布石英砂一般的塵埃，閃爍著熒光，而當初追從馮堯身後的流螢光帶卻止步於這座廢墟城市之外，再也不敢往前一步。

  整座城市只有一個孤獨的人影，每一步都在石英砂塵埃上留下一個深深的腳印。

  馮堯這時才發現，原本自己風馳電掣般的速度在接近這座城市時，打上了休止符，而且他的腳步開始變得非常沉重，似乎自己一下子胖了許多似的。

  原本近在眼前的黑水晶透明宮殿在前方顯得越發巨大，但卻比山頂上看去顯得更加遙遠，似乎矗立在廢墟城市的中心似的。

  為什麼剛才看這座城市時，感覺到城市的建築物都是晶瑩剔透，像是座玻璃城呢？

  現在他已經得到了答案，一切不過是石英砂反射出來的光線給自己的錯覺而已。

  但是，那座黑水晶透明宮殿裡面的光芒卻是真實的，確鑿無誤的。

  所以說，那裡或許有人。

  難道，英瑪真的在那裡嗎？

  他艱難而堅定地沿著雖然已經毀壞，但仍然筆直的街道，向著水晶宮進發。

  當他沿著街道往前行走時，他甚至聽到了自己的腳步聲在空曠的城市廢墟中迴響，這種迴響和他的心跳奇怪地共鳴著，產生了一種奇怪的律動，這種律動聲音雖然不大，卻似乎正在驚醒這座城市。

  他甚至感覺到了街道兩旁的建築廢墟中有一些看不見的眼睛在窺伺著他。

  似乎在說，「瞧，這有個人……」

  馮堯也在心中感受到了自己和這座城市的不協調，似乎自己不應該以「人」的形象出現在這裡似的。

  或許，這是自己所搭建的「夢境」嗎？

  還是「拉之眼」特意演化出的幻象？

  他不知道，或許這一切根本也沒有答案，他只是堅定地向著水晶宮進發，也許到了那裡，一切都會水落石出的。

  終於，他來到了水晶宮附近，無數巨大的黑色水晶柱從地底拔地而起，斜斜地伸展到天空，在天空中互相交叉。這些水晶柱雜亂無章，完全沒有入口，卻又好像到處都是通道。

  他沒有冒然進去，他擔心自己會迷失在這座宮殿之中，而是從腦域中放出磁力線，一遍遍地呼喚著：

  「英瑪……伊南娜……是你嗎？你在這裡嗎？」

  然而，沒有任何迴音。

  這個死靈的世界，為什麼沒有半點「靈」的感覺呢？

  甚至連空氣都是死的，沒有活力，如果不是他還在自由地呼吸，他甚至以為自己所處的地方或許是一處深潭，甚至是凝固的透明環氧樹脂之中。

  那種感覺非常的難受，可以用「僵化」來形容。

  僵化？

  這時，他才突然感到有些恐懼，從進入這座城市之後，他失去了靈動，身體確實一點點變得僵硬，而自己的腦筋也開始不靈光起來。

  怎麼回事？

  難道自己踏入了死城，也要一點點地死去嗎？

  不應該，不會是這樣，自己來到另外一個世界，不是來送死的。

  他開始瘋狂地繞著這座水晶宮奔跑，試圖用最短的時間找到真正的入口，同時，也想通過這種奔跑，來讓自己已經快要停滯的思維活躍起來。

  水晶宮很大，他跑了很長時間，還沒有跑完一個邊，但他的思維卻一點點開闊起來，他在回想關於英瑪的一切。

  的確，既然英瑪曾經說過她就是伊南娜，也是46萬年前那個文明的頂級智腦。

  是她顯露奇迹，將八芒星閃現在自己的屋頂之上，也是她建造了巴別城，在那裡抽取了一部分自己未來的意識，化身為實體在那座城集訓了五年，並且和瓔珞相遇相愛。

  也是她建築了哥貝克力石陣，一座專屬於自己的超級智能指揮中心，是她讓自己發現了塞勒涅組織和她的生化實驗室，揭開了朗熱金雀花莊園的真面目，是她讓自己知道了塞勒涅已經捕獲了緹娜，並且附身於她，讓緹娜成為了塞勒涅的代言。

  更是她，讓自己看到了「拉之眼」，獲得了拉之眼的力量，從而打開了一扇門，走進了另外一個世界。

  可是，英瑪做了這麼多，自己可曾經懷疑過，她這樣做的真正目的嗎？

  她真的是想通過自己來彌補世界的破綻，防止這個文明世代不再重蹈覆轍嗎？

  甚至，她說她是個智腦，可她真的就是人工智慧嗎？

  如果，她是一個亘古不滅的靈魂呢？

  一個亘古不滅的靈魂，聽起來就比較玄，因為亘古不滅的要麼是偉大的天神，或者就是邪惡的魔鬼。

  他越想，越感覺自己陷入了一個事先編好的圈套之中，他不敢肯定這是英瑪故意如此，或許她有別的苦衷也說不定。

  但是，你既然把我引到這裡，目的究竟是什麼呢？

  等會兒，46萬年前……

  46萬年前不過是個傳說而已，傳說那是蘇美爾人的神阿努探訪地球的時刻，然後阿努開始造人。

  人是什麼？

  人是地球上的原始物種賦予了神的意識。

  英瑪，是神的意識？

  人死之後，靈魂不滅，意識回歸，也就是說屬於神的終究還給了神，那這裡……

  這裡，就不應該是「靈之城」，而是「神之城」，阿努、恩利爾、恩濟、伊南娜的城。

  伊南娜的城！

  英瑪的城！

  而眼下這座城卻是廢墟，那是因為失去了拉之眼和荷魯斯之眼的加持，失去了神之城得以運轉的力量。這兩隻眼都已經遺失很久很久了，直到現在，在倒吊人的幫助下，拉之眼才重現世界，只是還未被世人認出而已。

  而現在拉之眼的功能已經被自己承繼，也許等瓔珞加持了荷魯斯之眼之後，我們倆個就可以再次啟動英瑪城，讓神之城從廢墟成為靈魂之城？

  那……英瑪的目的就是找到我和瓔珞，讓我們成為重啟神之城的工具人？

  馮堯依然繞著黑水晶宮殿跑著，現在他已經跑了兩個邊了，依然沒有發現真正能算得上通道或入口的地方，但他的內心卻一點點涼下去，他感覺一個巨大的陰謀正在頭上籠罩著，而那道緩慢迸現的閃電開始漸漸明亮，伸出恐怖的蛇信，就要碰觸地面，爆出恐怖的霹靂來。

  他繼續跑著，腳步終於擺脫了沉重的束縛，開始變得靈動起來。

  99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