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你永遠不知道是誰在捉弄誰
人在危急的時刻,一根稻草都可以救命。
何況,是個人?
在這個極度危險的時刻,馮堯更希望對方是個猛男,而不是個女人,而且還是個漂亮女人。
等兩個人互相搞清目前的狀況時,都稍微有些失望。
女人失望的是傳說中的偶像形象突然就被砸碎了,原來那個據說無所不能的人就像一條死狗一樣被扔到地面上,躺在自己面前。
他應該刀槍不入,呼風喚雨,長著一副翅膀,飛翔在天上的,不是嗎?
「對了,你聽說過我?」
「聽說過你,反叛英雄嗎……不會吧,你都不知道自己的名號有多響亮?」
「抱歉……不過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對面是誰?為何要誅殺……他到底是要殺你,還是要殺我?」
「……你是……真的羅特?」
「還有其他……羅特嗎?大家一般都叫我……羅特……很多年了。」
「我相信你是羅特。英瑪告訴我只要在這座城待上72小時,不要讓對方攻克它、佔領它,羅特自然會來就我。」
「那你在這裡待多久了?」
「5年。」
「……你是誰?」
「我的名字叫……瓔珞。」
「現在是哪一年?」
「……我來的時候,是2017年,公元2017年。」
「現在是哪一年?」
「不知道。」
「這裡是什麼地方?」
「巴別城。」
「這名字挺怪……跟巴別塔很像。」
「是啊,據說創建者初衷就是要人類重新回到溝通無障礙的時代。」
「創建者是誰?」
「是你……羅特。」
「誰說的?」
「英瑪。」
「英瑪是誰?」
「不知道。」
「……靠。」
「靠。」
「這5年,你就……一個人?」
「不,不是,有很多人。我來之前就有不少人,他們也是被英瑪邀請來的,有人需要停留12小時,有人需要停留48小時,和我一樣停留72小時的也有不少,但實際上沒有一個能在規定的時間離開的……他們要麼死了,要麼失蹤了,失蹤的也許也死了,只是沒有死在我面前。」
「也就是說這個英瑪是騙子,它不停地誘騙很多人來到這個所謂的巴別成,目的是什麼呢?
為何在我的所有記憶中,都沒有所謂「英瑪」的哪怕半點蛛絲馬跡呢?
馮堯沉默了,對於這樣一個連環套一樣的局,已經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
在他以往玩過的遊戲,或者看過的影視中,所有的局都應該有個局點,或者解封的線索才對。
但如果說很多人,花費了5年或者更久的時間,甚至把命都搭在這裡,都沒有通關這個遊戲,那要麼是這個遊戲沒有bug,要麼這個女人在說謊。
哪有沒有解的題?費馬大定理都被證明出來了。
那麼這個女人在說謊?可她說謊是為了什麼呢?畢竟我是自覺跳入這個局中的。
不對,讓我捋捋,需要捋出個線頭出來。
這座城是我建的,我會在72小時解救她,是我告訴的英瑪,而她不認識英瑪,我也不認識英瑪,英瑪是誰?是誰在狙殺我們?
英瑪?
英瑪是關鍵,不是嗎?
……
天色很快暗淡下來。
從他被拖入這座頂層複式住宅到現在,兩三個小時過去了,槍聲一直都沒有再響起過。
其實,他完全可以從這裡離開,只要他肯,唱出特殊頻率的knockingon,他就可以終結這個遊戲了,但不知道為什麼,他不甘。
如果他沒有搞清楚這個局,就這樣輕易錯過之後,心底會凝成一個特別痛苦的結。
就像再也找不回袁天師那個場景一樣。
再者,這座城是我建的,這就是一個最好的不能隨便離去的理由。
我他么是這座城的主人啊。
既然是我建了它,肯定是有非常特殊的目的,能是什麼呢?
我什麼時候這麼厲害,這麼有錢,可以建一座城了?
「你在這裡待了5年,是在這個頂層住宅嗎?」
他環顧了一下千瘡百孔的豪宅,有些不太相信。
「不是,離這裡很遠。我身邊的人越來越少,我是來找其他人的。」
「什麼意思?」
「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新人突然出現。」
「像我一樣?」
「差不多吧,沒有你狼狽。」
「……那我出現了,下一步呢?」
「下一步應該是你帶我出去……我來這裡時才16歲,現在都21歲了……我媽媽……」
「……這個我們有命再說。如果是新人,你就當我不是羅特吧,如果是新人,你接下來會怎麼辦?」
「帶他回大本營,讓他好好活下去,等待羅特。」
「那好吧,我們現在去大本營。」
……
在黑暗中,兩人匍匐著爬到混凝土牆后,瓔珞腰一弓,身體像彈簧一樣直立起來。馮堯眼中的驚訝一閃而過,他用手撐著,才直起身來。
瓔珞一個轉身,直接摁動了牆上的按鈕,一陣嗡嗡聲,電梯快速地閃爍著數字,從最底層飆升上來。
「這裡有電?」
「是,一直有電,但不知道發電廠在哪裡。而且只要你在頂層,電梯就會在一層,而你在一層時,電梯永遠在頂層……但這座城市,我只發現一個常住人口。」
「誰?」
「狙擊手。」
「你是說狙擊手只有一個人?」
「一個人,而且他從來不缺少子彈,但他沒有其他武器。」
兩個人輕輕地鑽出一樓布滿彈坑的側門,快速地拐進後面的小巷,路燈已經亮了起來,遠近的高層建築上下燈火輝煌,霓虹燈廣告牌正在播放旅遊廣告。
畫面是大洋路上的十二門徒。
瓔珞不覺張大了嘴,「廣告換了。」
「原來是什麼?」
「原來是藍山。」
馮堯一愣,突然靈光一閃,「5年前,你從哪裡來?」
「XN。」
「當有別的新人來時,這個廣告從來沒有換過嗎?」
「沒有。」
「……」
穿過後巷,一個碩大的廣場出現在眼前,廣場盡頭是一尊立佛,近兩百米高,這佛很熟悉,和魯山大佛一模一樣。
他一愣,看看四周高聳的玻璃摩天大廈,把這尊大佛造像淹沒其中,卻又合和不同,說不清的衝突,卻又莫名和諧。
但現在不是欣賞的時候,兩個人繼續沿著寬闊的街道瘋狂奔跑。
寬闊的街道、多層的立交、紅綠燈一應俱全,就是沒有一輛車,沒有一個行人。
等兩人轉過一個街角,一個寬闊的林蔭大道呈現在眼前。
大道中間是凱旋門。
凱旋門的遠處是高高的埃菲爾鐵塔。
街道一旁是燈火輝煌的羅馬斗獸場,另一旁是高高台座上張開雙臂的里約熱內盧耶穌像。
「我有些暈,這不太像是一座城市,而是世界上很多城市的拼圖。」
「是這樣,但不僅僅是這樣。你會看到更奇怪的景象。」
「狙擊手在哪裡?」
「夜晚只要行動迅速,而且不靠近城市的邊緣,他就不會肆意開槍……白天才更危險。」
很快,他看到了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城市景象。
在他眼前,是三個浮在水面上的巨大同心圓,中間一座巨大的廟宇,廟宇頂端是高高的穹頂。
「這……亞特蘭蒂斯?」
「或者,我們也可以叫做大本營。」
「哦,這個手筆有點大。」
「看來,你的確是對這裡一無所知。」
「我不太明白。」
「在橋頭鑲有一塊銘文,上面寫的是』巴別城』,橋頭還有一面巨大的廣告牌,或許會對你有所啟發。」
所有的東西都像是一個不懂美學的人在肆意拼湊亂七八糟的元素。
比如這座橋。
橋上的欄杆是漢白玉的,每一個立柱上蹲著一尊小獅子,造型各異。
可就是這座東方的橋通向了大西洲的理想國。
等他們來到漢白玉橋的盡頭,一座巨大的廣告牌變換著畫面。
一個油頭粉面,穿著油膩,留著兩撇小鬍子的男人端著一杯香檳從畫面中心走出來向他們拋著媚眼。
「歡迎來到我的城,我是羅特,人生一城更一城,萬城合一,人生也就不用奔波了,不是嗎?」
馮堯一臉無地自容。
這不是自己是誰?
並且這幅形象自己是親眼見過,就在DBG迪巴戈紀念室的牆上,大概第三,還是第四幅的樣子。
畫面還在播放,他們迎著他走去,想不看都不可能。
只見畫面中羅特轉身風騷地離去,畫面上無數城市的碎片漫天飛花般布滿了畫面,漸漸凝成三個字:
「巴別城」。
看著由萬城合一的巴別城,一個古怪的想法竄入他的腦際,「你聽說過一個叫做洛夫克拉夫特的人嗎?」
「……克蘇魯的呼喚?那個恐怖作家?」
「是的,就是這本小說。我還記得他寫過這樣一句話——當碎片都被拼湊到一起時,通往恐怖現實的窗口就會打開,讓我們看清自己的處境是何等可怕。」
「你是說,拼圖?」
「正是,這座城是拼出來的,我猜想當我們弄明白他為什麼這麼拼,或者哪一環是缺少的、遺失的,我們或許也就搞明白了怎麼離開……起碼,也會給我們一些線索,最次也應該是啟示吧。」
瓔珞突然轉身盯著他看了半晌,什麼都沒有說,繼續往前大跨步走去。
「你欲言又止,是不是想說什麼?」
「沒什麼,明天一大早,你就會明白拼圖有多不可能了……我感覺這座城市有生命,那種真正的生命,它每天都在變,它會變著法地作弄你,你以為你弄懂的時候,恰恰正是它奸計得逞的時候……除了這裡,理想國的亞特蘭蒂斯從來沒變過。」
他們一步步向中心島大本營走去。
兩座巨大的燈塔照亮了全島,島上三座金字塔,圍繞著中心一座巨大的廟宇。
廟宇大門的門楣上刻著三行字:
「從我,進入痛苦之城;從我,進入永世凄苦;從我,進入萬劫不復。」
馮堯看著這行字,就像中邪一樣,僵直在那裡。
這三行字來自於《神曲》,他是知道的。
只是這三行字的筆跡卻是無比的熟悉,因為這是他爸爸馮諼寫的。
寫在一個破舊的筆記本上。
那一頁的下方,還畫著一個「倒吊人」。
9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