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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眾生如馬牛,獨我作龍象

  第209章 眾生如馬牛,獨我作龍象


  「常言道,有其父必有其子,看來果然是無差,今日這一敘,倒是令我微生起了些惜才之心……」


  陳玉樞淡淡一笑,道:

  「不過,招攬一事終還是急不來,需得緩緩圖之,今日為見這小子一面,害得我道行略折,還真是可惱呵。」


  ……


  人傀雖然隱秘,絕難被窺破,但也並非是天衣無縫般的造物。


  若有真正的大神通大法力之輩在旁觀望,難免會泄了行藏。


  畢竟《豢人經》的最大法旨,還是取自「眾生如馬牛,獨我作龍象」之意,是欲榨盡宇宙間萬靈的智慧、根性,以供養豢主一人得道的無上妙法。


  至於所謂遮掩偽飾,不過是附帶的添頭罷了。


  陳玉樞煉製的那具被他命為「李飛白」的人傀,不過是他閑極無聊下的一步散手罷了。


  區區築基人傀,舍了絲毫並不可惜,甚是無足輕重。


  只是為了接近陳珩,他才在洞天之內隔空傳力,刻意加重了人傀身上的偽飾,使得霍長老和明幽真人兩位仙道大真人在前,都對「李飛白」身上的異狀視而不見,一無所覺。


  而人傀的偽飾之能,本就是隨著人傀的修為精進,而在逐漸深重。


  並非初一誕成,就有什麼欺天瞞地之廣大能耐。


  按理來說。


  似陳玉樞這等隔空出手傳力,使得人傀身上的偽飾更上數層,不過只是尋常小事罷,往常年月時,他也是照此施為了不下百十次。


  但今時卻再不比往日了。


  他眼下被困頓於水中容成度命洞天中,畫地為牢,全是靠著洞天和金宮氣廬的庇佑,才不必去直面天公的宏翰罰劫。


  可在洞天之外的顯聖,縱然再是微小,也都會有反噬降下,傷損道軀。


  今日為遮掩人傀,隔空傳力,他已然是道行略損。


  而若此般故事再多來上個數十次,陳玉樞也是會微覺頭疼,顯然得不償失……


  「我記得霍謐是山簡道君的小弟子,向來便無什麼大聲名傳揚在外,可而今竟也成了長老之流,凝練出法相,成為一方上真了嗎?

  此人的身份地位並不算低。


  而陳珩既得了霍謐親口嘉許的『鬥法勝』之稱,自此之後,必是要真正在東域揚名,引得無數有法力之輩的注目了。這等時候,他的身邊之人想必也逃不開探察,可我卻難以時時對李飛白加以偽飾……


  看來。


  唯有讓李飛白出了長贏院,先行避避風頭了……」


  陳玉樞以指尖輕敲椅手,心中暗道。


  在那一番敘話之後,他對陳珩難得生出了幾分招攬之心。


  因而這李飛白,也便是要存下了大用來,並不再被陳玉樞視作是無足輕重的棋子之流。


  而聽得了陳玉樞答覆。


  越攸看了他一眼,搖搖頭,卻是頗多不以為然:


  「你想要招攬他?玉樞,緩緩圖之固然無錯,但只怕此子跟你並非是一路人,到得最後,莫要空耗了一番心思,卻什麼都未能得手,那才可惜!」


  「錯了,越攸道兄,你今番可是大錯特錯了……」


  陳玉樞搭了眼帘,似在思忖些什麼。


  半晌之後。


  他忽然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意味深長開口:


  「陳珩……他很像我,很像年少時候還尚在虛皇天那時的我。


  我看他,常常有股在攬鏡自觀的錯愕之感,而他至今還之所以良善謙和,不過是還未被真正逼到絕路上,心中尚存一絲虛幻念想。


  這等時候……」


  他抬起寬大如流雲般的袖袍,緩緩伸出手,輕輕向前推了一推,笑道:


  「只需有人在背後推他一把,他便會墜至同我當年一般境地,再萬劫不復!

  越攸道兄,說實話,我很是好奇,若真到了那時候,他陳珩又究竟會做何選取?

  想來,應又會是另一個我罷?」


  這時候。


  陳玉樞語聲雖是溫然平緩,臉上微微帶笑。


  一旁的越攸卻是只覺。


  在他開口的這瞬時。


  自己腳底處便陡然有股寒意冒躥而起,順著脊背一路爬上了後頸,死死扼住咽喉。


  令他整個人如墜冰窟,涼寒徹骨!

  「你這是欲豢出一頭獅虎來呵……如此施為,就不怕有朝一日被獅虎所反噬嗎?」


  半晌。


  越攸搖了搖頭,萬般複雜道。


  「獅虎?像我的這些子嗣們,又有哪個不是噬人的猛獸?陳祚、陳縉、陳嬰……」


  陳玉樞微微冷哂,頗覺好笑:


  「便連前日那個來拜我,特意獻上了張『星綱五斗社稷神籙』,貌似恭順小心的陳嬋,不也是在暗中串聯東海龍族,欲與那些披鱗帶甲的畜牲一併謀我么?可這又能如何!」


  他大笑一聲,從座上起身,將袖袍當空一拂,冷喝道:

  「獅虎縱是如何的猖獗狠厲,又能奈何得了龍象法威?!


  待我出離這座金宮氣廬時候,便是合道成就之日,屆時以我一身底蘊,連渡九難,必是能夠摘得最上品的天仙道果,位列聖真仙班!


  這些小兒們縱是有些陰損心思在,但又怎能夠奈何的了我陳玉樞!」


  話音落時。


  一股浩然隆盛的氣機從他身上驟然騰起,震得整座金宮氣廬都是隆隆發響,上摩蒼蒼,下覆漫漫。


  所至之處。


  激得海水狂沸,玉沫飛濺。


  五嶽為之震蕩,百川為之崩奔!

  而水中容成度命洞天亦在虛空深處簌簌發顫,似也無法承受這股氣機壓迫,霎時由陰陽正序的固相,又外衍出了百千種幽微變化來,玄妙難測!


  若有南闡州人士此刻抬頭望天。


  只見在黑夜之中,忽有一顆異星突起,灼灼逼人,如火顏色,將小半邊天宇都染出了瑰艷顏色,直欺月華!

  但不過轉睫之間,那星芒又倏爾不見,隱沒至了虛冥深處,只讓人疑心是否為一時錯覺。


  「這……這便是魔道六宗的起勢氣數?」


  這時。


  越攸震愕的看著殿中,他將法目睜開。


  只見陳玉樞身軀赫然被六道通天徹地的神光隱隱托舉於空。


  而那六道神光並非僵直死物,也似是存有靈智一般,左回右旋,倏陰忽明,如雲之翼,如山之形。


  亦神亦幻,騰挪宇寰——


  那六道氣柱神光猶若六條宇宙真龍,而被拱衛居中的陳玉樞,便如是居於混沌深處的一尊先天神靈!

  正是謂之:


  真人開天,時乘六龍! 「堂堂魔道六宗的起勢氣數,竟是加諸於一人之身,實在是可怖!可畏!


  記得上一個合了玄門八派氣數的,好似還尚是那個道逆陸羽生,他雖最後功虧一簣,未能真正合運成功,但現在也是在天外宇宙稱尊做祖,獨霸一方了,好不快活!」


  見到這一幕。


  饒是蛇性陰詭無狀。


  此時。


  以越攸那平素間無法無天的脾性,心底都是不禁生出了股濃濃的畏怖之感,將頭深深一低,暗自道:

  「有此等造化,莫說合道,只怕連摘天仙道果,都是可以功成了!


  常言道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玉樞若是摘得仙業入身,那我越攸的日子豈不也是快活起來了?看來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就在越攸將頭低下,止不住開始遐想連篇之際。


  陳玉樞淡淡將眼帘一掀,忽看向洞天之外。


  方才那南闡州的天幕異象雖是轉瞬即逝,但到底還是瞞不過那些有心人的耳目,將不少潛修中的上真自洞府中突兀驚起。


  迎著那一道道望來,或是忌憚,或是驚懼,或是冷淡,又或是故作親善和藹的目光。


  陳玉樞只微微一笑,並不為意。


  「一群宵小之徒,只會蠅營狗苟,若是將你們視作敵手,也是在丟了我自己的顏面。」


  他心中長嘆一聲,淡淡移了視線,轉至了天中,看向那一片虛廓。


  他忽然抬手,長笑一指:

  「還有你,天公!你這無智死物也是同樣,你真以為困住了我一時,便能夠困我一世嗎?


  眾生為馬牛,獨我作龍象。


  我註定是要稱尊做祖的人物,你的所謂天理循環,又究竟能夠縛我到幾時!」


  這句話一出。


  越攸的遐思被狠狠瞬時打斷,大驚失色。


  而無窮的金雷烈火「嗤啦」一聲,也兀自從虛空降下,發出宏烈的爆響聲響,以開天裂地,席捲萬千之勢,狠狠朝向水中容成度命洞天撞打過來!


  一時之間。


  南闡州的半邊天宇儘是雷霆霹靂,焰火威光在作蜂擁態。


  以至連星月之皎都被遮掩,再不見他物……


  ……


  ……


  而在這雷霆震蕩之下。


  先天魔宗。


  一座玉檻朱桿的華美巍然宮闕中,有兩位龍女在默然望天,一言不發。


  左處龍女身著一襲赭石色綉連枝茱萸的裙裳,一管細腰,以白玉寬頻束起,除了鬢邊的一支青木長釵,並無多的贅飾。


  其容貌雖是明麗華艷,眉間之間卻又英氣迫人,如霜天中的枝頭開得最盛的那一枝寒梅。


  於美艷之外,又讓人難生接近之心,仿是觸枝便難免會傷手。


  而右處龍女卻是個小小女童,還不及常人膝高,衣衫綺麗華美,一雙眼晶瑩明亮,臉上還有些嬰兒肥態,顯然稚氣未脫。


  「姐姐,那人是不是要變強了,我總覺得今天的雷聲要比往日之間更大了。」


  望著極天至深之處,那萬丈電蛇飛竄,焰光轟隆,如天火洶然落世的怖景。


  女童身子一縮,打了個寒戰,不由自主躲到了左處龍女的身後,雙手死死揪著她的袖袍:

  「姐姐,那人是不是快要功成圓滿,離開洞天了?」


  陳嬋沉默片刻,慢慢搖了搖頭,回身摸了摸女童腦袋,道:

  「放心,沒有那麼快……前日我以獻『星綱五斗社稷神籙』為名,親身進了洞天中,見了陳玉樞一面,他還遠未是脫困時候,雖不知他今日突然在發什麼瘋,但事情還未糟糕到那種程度。」


  女童聞言懵懂點了點頭,但還是一臉畏懼瑟縮的模樣,死死揪著陳嬋的袖袍不放。


  「姐姐……你去了洞天,母親在那裡嗎?」


  過得半晌,女童突然小聲開口,滿臉希冀。


  「母親並不在水中容成度命洞天里,我屢次探查,都是一無所獲……她或是被陳玉樞藏在了天外的某處地陸、界空中,也未可知。」


  陳嬋頓了一頓,澀聲開口:

  「但母親肯定還活著,只有母親活著,陳玉樞才能以此要挾你我,讓我如鷹犬一般,為他奔波勞走,也只有母親活著,他才能藉此在東海布局。


  至少在現在,他還不會殺了母親……」


  女童眸光一黯,點了點頭,一言不發。


  兩人沉默半晌。


  而極天之上,仍是在雷霆發響不絕,仿是要將天幕給打破個窟窿,才方肯罷休。


  這時,陳嬋忽得開口:

  「前日在洞天時候,陳玉樞命我去東海拜會老龍君,同他相商法聖天之事,只怕再過上幾月,我便要啟程了。」


  「什麼?姐姐!你不是才替那人辦完了事情嗎?怎麼這麼快又要你出去了?」


  女童有些急了。


  「我們違逆不得陳玉樞,你知道的,陳芷。在我不在的這些時日里,你要深居簡出,不要輕易出離這座宮闕,尤其要小心一個人……」


  陳嬋看著女童眼睛,一字一句道。


  「小心庄姒?姐姐,我知道的。」


  女童陳芷雖有些不舍,但還是連連點頭:「我一定會小心這個女人的,不會和她單獨見面的,姐姐你就放心吧!」


  陳嬋聞言輕聲一笑,摸了摸她的腦袋,轉過身去。


  「姐姐,你這次被陳玉樞派到東海那邊去,要見老龍君,你說……」


  片刻的無言后。


  女童陳芷猶豫再三,腳尖踮起,又小聲問道:

  「你說老龍君他會看在同族親眷的份上,幫母親一把,也幫我們一把嗎?」


  「或許吧。」


  陳嬋慢慢搖頭,心中冷哂不已,但還是強忍住那一絲洶湧的怒意,對著陳芷勉強擠出了一抹笑來,寬慰道:

  「他或許會幫我們吧……」


  ……


  ……


  而一晃之間,又是兩月光陰悄然過去,無影無蹤。


  東彌州,金庭山。


  這一日,在一真法界中傾力研習《兜術天王神宗玉書》的陳珩忽若有所覺般一抬頭,福至心靈,腦中驟然有一線靈光閃過。


  他睜了雙目,在原地怔然良久后。


  突然起身,然後便起指掐訣。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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