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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殺氣凌穹蒼

  第186章 殺氣凌穹蒼


  晴霽光開,花樹芳菲——


  金庭山共是有三十六峰,十四處崖嶺,淵洞九口,潭瀑二十二處,可以謂之是風景繁華,山嶽奇秀。


  此刻。


  於第九峰石鼓峰的一處宮觀中,赫然匯聚了長贏院的二三十名入室弟子,全是世族的出身。


  這些旁人眼中的奇才俊彥此刻皆正襟危坐。


  有的人面龐上分明帶著一絲憂色;有的人眸光閃爍,心思不定;也有的人神色中似隱隱有些不快,只是掩飾極好,並未表露出來。


  但無論是怎般作態。


  現下。


  這些人皆是眼觀鼻、鼻觀心,仿是廟宇中泥塑的神像聖胎般,一動不動。


  場中氣氛一時凝重沉悶無比,落針可聞。


  連幾個明艷秀美的侍女在走動斟酒時,亦然是陪著萬般的小心,腳尖踮起,在努力壓著腳步動靜。


  唯恐發出一絲稍大的聲響,便惹得這些膏粱世族子弟生起了不快,怒目視之。


  若真箇那般。


  縱是被幾個黃巾力士拖出去殿外,當場生生錘殺了,亦不是沒有過前例。


  而隨著時日一點點流逝。


  終於。


  在不知過去了多久后。


  忽得有一聲低沉嘆息響起,緩緩打破了這壓抑的森寂。


  「距傳訊的法煙發出后,已足足過了三個時辰……非僅未有親筆書信回復,來允個准信,便連一個過來回話的僕僮,亦是不存。


  看來謝棠和謝暉齋這二人今日是絕不會來了,也罷,也罷。


  他們本就自恃修為高清,對我等屢屢有輕視驕慢之舉,而人心不齊,又何以成大事?他們不來石鼓峰一共磋商,反倒是一樁好事,也未可知。」


  此時坐於上首的,共有兩人。


  一個是汜葉衛氏的衛揚,也正是方才的率先出言者。


  他生得面如冠玉,鼻似懸膽,唇紅齒白,貌相不同於俗流,稱得上俊美二字。


  其星冠耀日,神劍飛霜之表自不必多提。


  尤是身披的一襲九宮法服更是燦若雲霞,顏色射人非常,映照得四壁如洗。觀者久之視之,甚至還覺得瞳孔猶若針扎,隱隱有一股刺痛之感。


  而至於另一人,卻是碧眼方瞳,神采奕奕,生得好一副異相。


  其身穿皂沿邊的烈火錦鶴袍,以獅子玉帶束之,足穿干黃飛鳳履,身量魁梧高大,氣度迫人。


  此人卻是出身於天池姜氏,名為姜通源,是姜氏現今族主的玄孫一輩中,最過出眾者。


  在這座大殿之中,林林總總,共有二三十名世族子弟,但卻只是衛揚和姜通源坐了上首。


  顯然這是眾人隱隱奉他們為首的用意,不言而喻。


  此時。


  聽見衛揚的一聲長嘆。


  下首的眾世族中人都未出言介面。


  唯有姜通源冷笑一聲,神情不屑道:

  「謝棠和謝暉齋……這兩人不來也好,若他們真箇應邀,怎麼排座次,倒也是一件十足的頭疼之事!謝暉齋固然隨和,是個好脾性,可那個謝棠卻另要做兩說了,我姜通源可絕不願和這小娘們同處一室,並排相坐!」


  衛揚聞言慢慢搖了搖頭,沒有答話。


  「既然謝氏的人不來,那我等該如何去行事,自然是憑兩位賢兄做主,以兩位賢兄馬首是瞻!」


  下首的席位中。


  一個身穿金霞袍,戴正陽冠的英武少年笑道:


  「不知關於如何處置那個叫陳珩的,兩位賢兄心中可有定計了?實不相瞞,在這幾日中,族中長輩可是催促過小弟數回,擾得我食不知味,晝夜難安呵!」


  此言一出。


  不少世族中人皆是不禁頷首,顯是感同身受。


  ……


  陳玉樞當年為了增進自家道行,憑藉一門豢人經,在暗中殘害了不少修士。


  而這十二世族,便是那首當其衝的。


  若是論起恨意仇怨來。


  這些世族甚至比之一些玉宸派的幾位上真,還要來得更深重些。


  這些年間,如陳義、陳養素等在山門之外,突然死得不明不白。


  或是如陳蔚屢屢爭奪十大弟子的席位而不成,總被打落下來。


  明裡暗裡。


  總是離不開幾家世族的手筆……


  世族中人本就大多是跋扈張揚的性情。


  在陳玉樞手下狠狠吃了這般大虧,若不同等的報復回來,以牙還牙,以爪還爪,那便不是他們的秉性了。


  便連陳玉樞在初進入先天魔宗,還立足未穩的時候。


  於魔道六宗內修道的世族中人就曾秘密串聯過一起,欲將陳玉樞給拉下馬來,以雷霆殺伐手段將他徹底除去。


  只可惜行事不秘,訊息被有意外泄而出。


  這一施為。


  最後還是功敗垂成……


  非僅沒能將陳玉樞除去,反倒是以累累屍骨,將陳玉樞之聲名堆得更高、更響。


  而魔道六宗內的世族中人在經此一役后,也再不負往昔的囂狂跋扈氣焰,逐漸,開始變得謹小慎微了起來。


  如今陳珩身處在長贏院中。


  那些世族中人再是如何的殺心深重,欲將陳珩挫骨揚灰,以父債子償,也絕然不敢冒犯天下之大不韙,在明面上出手。


  莫說他們不想。


  單是金庭山主峰處矗立的那根諸天十地元陽寶樁,也足以熄了他們的大多陰詭念頭,極難撼動!

  若欲對陳珩動手。


  只能是在暗地裡施加鬼蜮手段,以攪弄風雲。


  而這一職司。


  自也是落在了長贏院修道的眾世族子弟身上!

  ……


  在金霞袍的少年出言后,不少世族中人亦是紛紛附和,各自出言。


  原本冷寂的殿中,霎時便喧鬧了起來。


  上首的衛揚看著這一幕,面色平靜,眸底卻微微閃過一絲無奈,轉瞬即逝。


  似這等對陳玉樞子嗣出手之事,他實則並不欲摻和,這也並非他的恩怨。


  但他乃世族的出身。


  既自幼時起便是受著族中的諸多好處,那衛揚便再不是可以為所欲為的自由之軀了。


  於行事之時。


  難免要受族中的擺布,聽憑族中長者的心意……


  「謝暉齋,你今日明明是受了法煙傳訊的,卻故意不來一敘,想來也是心存著不甘之意罷?」


  衛揚輕輕一嘆,心中暗道:


  「但你也是世族中人,縱處境比我要稍好些,可也終究是在網罟之中,你的這番執意,又可延續至幾時?」


  而在衛揚思緒翻騰,眾世族中人議論紛紛時。


  同在上首的姜通源卻已是聽得有些不耐了。


  他一拍扶手,低喝道:

  「他陳珩不過區區一個豎子罷了,難道就拿他真沒法子嗎?爾等皆是世族出身,何必在此亂做一團,卻是平白長他人志氣,來滅自己威風了!皆聽好了,我有一法!」


  「請賢兄賜教。」


  下首的眾人先是一怔,旋即將手一拱,齊聲道。


  「道子君堯如今尚在人世,而那陳珩也是個聰明人,不像陳養素、陳義一般浮浪,只龜縮在金庭山中,寸步都不出離,絕難對他下手,不過……」


  此時。


  姜通源忽得話鋒一轉,喝道:


  「既然私下裡的暗手施展不成,那我等便學族中兄長們的做法,像他們當年打壓陳蔚一般,以堂皇大勢,來給那個陳珩下絆子!」


  「堂皇大勢?」


  衛揚轉頭,以目看向姜通源,問道。


  「等等……伱莫非是想向陳珩邀戰?」


  「衛兄是個聰明人,果然知我!」姜通源哈哈大笑。


  「你欲放出風聲,邀陳珩去白石峰上鬥法?而此事若無意外的話,以陳珩那謹小慎微的性情,應是不敢相應的。


  如此一來,他怯戰的名頭一旦傳出,再被我等大肆宣揚,縱情有可原,亦是會大大丟了份,失去麵皮,日後就難以在院中立足了。」


  衛揚屈指,輕輕敲了敲自家手心。


  他想了一想,淡聲道:

  「這雖已是對付陳蔚那時的老故事了,條例老套,但也的確有用……」


  「是極,是極,陳珩這幾日一直縮在他的那間精舍內,從不外出,想來也是個謹慎小心性情,不欲涉險。但我這一手,縱使是不能夠將他頃刻除去,至少也要狠狠污了他的聲名!讓他無顏再留在金庭山!」


  姜通源大笑,朗聲道。


  「但你忘了一事。」


  衛揚搖頭。


  「什麼?」


  「兔子急了,也是會咬人的。」


  衛揚平平淡淡道:

  「自陳珩這幾日深居簡出的景狀看,他也並非是個蠢物,你欲污他聲名的打算,他又怎會不知?若他真箇鼓足了膽氣,敢去上白山峰鬥法,你又當如何?」


  「若他真有那個膽子,我便在鬥法時候,直接下暗手廢了他!」


  姜通源先是一怔,旋即冷笑道。


  「你?你不行。」


  衛揚搖頭:「你和我皆是紫府修為,而陳珩如今才僅是築基二重,院中自有法度條例在,絕不會容許你我以大欺小,此事若傳出去,反是讓你我臉上不光彩。」


  不待姜通源開口。


  衛揚又伸手一指下首眾人,緩聲道:

  「而你若是打著下方諸人的主意,只怕也要失算,不能盡全功……他們連敗陳珩都尚且不易,非得歷經一番苦功不可,想要欺瞞過一旁觀戰的大執事,暗中廢了陳珩,只怕更是難如登天!」


  這句話一說出。


  下首的諸多世族中人,登時便有不忿者,隱隱騷動起來。


  「衛兄何必如此小瞧於我?」


  幾息過後。


  一個身穿湖綠紗裙的少女顰眉道:

  「我等皆是世族出身,敗一個毫無——」


  「師妹,此言錯了,他可不是毫無底蘊之輩,堂堂劫仙老祖所創的太始元真,尤其是浪得虛名? 若是單論起道基來,我等在場眾人,只怕並無一人能夠及他。」


  而不待衛揚開口。


  上首的姜通源卻嘆息一聲,率先言道:

  「不過,以鬥法而論,比得是道術、是心性、是經驗……卻並非是區區一個道基,就能決出成敗的!

  依我來看,那陳珩比之諸位同門,還是要差上不少,若真箇生死搏殺,他陳珩唯有束手等死的份,絕非諸位敵手!」


  穿湖綠紗裙的少女聞得此言,才面色稍緩。緩緩落座。


  而幾個同樣面帶不忿的世族中人亦微微斂了怒容。


  衛揚見狀輕輕一笑,不置可否。


  「我知曉衛兄你的顧慮,但我也早有預備。」


  這時候。


  姜通源將手一拍。


  便有一個乖覺些的僕僮立馬會意,連忙奔出殿外。


  他看向衛揚,道:

  「我可是留有一手,且看!」


  「哦?」


  衛揚微微挑眉。


  而過不多時。


  那個奔出去的僕僮便躬著身,畢恭畢敬,將兩人給引進了殿內。


  殿中霧煙渺渺,載沉載浮——


  遠遠望之,來者隱是一男一女兩個修士。


  而等得身影靠近時候。


  姜通源還未如何。


  衛揚已是面容微微變色,赫然從座椅上起身。


  「姜道憐?王典?你二人是何時進入長贏院的?」


  那個引路的僕僮早已識趣退下。


  女修聞言只淡淡一笑,卻並不答話。


  唯有男修拱了拱手,平平開口,但也惜字如金:


  「前日。」


  「前日?」


  衛揚心中一凜,不禁皺眉。


  「有我家道憐和王典在此,廢掉區區一個陳珩,又有何難!」


  姜通源放聲大笑,看向衛揚:「如此,我的這一手,可會見成效嗎?」


  「……自然!屠一雞耳,卻是用上了牛刀,如何不成?」


  沉默片刻。


  衛揚嘆息道。


  而場中諸多世族子弟在見得這一男一女的形貌后,亦是驚疑不定,竊竊私語起來。


  「好了!」


  姜通源猛得起身,最後拍板喝道:

  「十日之後,經師沈爰支要在正合峰開壇講法,考校功課,一應入室弟子皆不得缺席!那時候,我要當著所有同門的面,親自向陳珩邀戰!看他如何來做回絕!


  於此之前,爾等不可無故尋釁,以免走漏風聲,壞了我的謀算!」


  「明白,我等謹遵師兄法旨!」


  眾弟子對視一眼,皆拱手行禮。齊聲應是。


  而在這其中。


  一個頭戴銀冠的年輕修士雖同樣在隨著眾流行禮。


  但其眸底。


  卻有倏爾一絲異色淌過,甚是意味深長。


  ……


  ……


  入夜時分。


  金庭山,靈隱峰。


  火冷燈稀,水氣昏昏——


  接了洪管事的符籙傳訊,匆匆從秦望峰上回返的陳珩才剛踏入自家精舍,便已被幾個僕僮上前殷切迎住。


  「郎君——」


  「不必多禮。」


  陳珩打斷幾個僕僮欲拜倒的動作,道:


  「洪管事說米師兄來尋我了,還說事關重大?叫我速速回返?」


  「正是,正是。」


  「米師兄現在何處?」


  「米郎君現在廳房裡喝茶等候,而洪管事已被米郎君打發去了另一座山頭,好似是有要事吩咐,要洪管事去辦。」


  一個機靈的僕僮搶在眾人面前,連聲道。


  「我明白了。」


  陳珩點了點頭,大步朝向正廳行去。


  而及一跨過廳房門檻。


  他便見一個身著紫衣,面容白凈,透著幾分儒雅之氣的年輕修士正來回踱步房中,看似甚是焦躁不安。


  「見過米薈師兄。」


  陳珩將手一拱,對年輕修士言道。


  「來了!你可算是來了!」


  米薈一見陳珩,便不由得大喜。


  他上前用力拉住陳珩袖袍,也不分什麼賓主來坐下,急忙就從口中說出了一番言語來,吐字甚急。


  待得好不容易說清事情始末后。


  米薈才歇了口氣,將桌案上的清茶端起,一飲而盡。


  他咳嗽幾聲,看向陳珩,急切道:

  「師弟,此事乃是我一暗地裡的至交好友親口言說的,當時姜通源和衛揚籌謀時,他亦在當場,萬萬錯不了!

  事情居然是到了這般田地!如此之速,可該如何是好啊!」


  米薈連連搖頭:

  「師弟,你心中可有什麼打算?」


  「十日之後,經師沈爰支要在正合峰開壇講法,考校功課,一應入室弟子不得缺席……這些世族中人,竟想在眾目睽睽之下對我發難嗎?」


  陳珩聞言先是微有些訝然。


  旋即搖了搖頭,只置之一笑。


  他還尚未動手,這群世族中人就已是急不可耐,迫不及待地想要弄鬼了。


  不過……


  如此倒是也好。


  至少早聽聞了訊息。


  他亦是能夠早做籌謀,不至於讓那些世族中人搶佔了先機!


  「師弟,如今可真是大事啊,你怎還有閑心笑呢,切莫不當回事!」


  見陳珩面色平平,米薈不禁有些急了。


  「師兄勿急,他們縱是想同我鬥法,亦只能是由築基修士出手,無法用修為來壓我。」陳珩道。


  「築基?那些世族出身的築基修士,哪個不是天材地寶、玉液仙漿灌注著長大的?就沒一個是好對付的呵!」


  米薈語調一高,深深皺眉:


  「更何況,這次姜通源還特意把姜道憐和王典給搬了出來,這兩人——」


  見米薈還有要滔滔不絕的態勢,陳珩搖了搖頭,緩緩道:


  「師兄,無須憂慮,我心中已有一計,可安解此劫。」


  「什麼……」


  米薈被打斷,先是一怔,略有些摸不著頭腦。


  旋即轉念一想,面上又莫名泛起了些喜色來。


  「曉得了,師兄曉得了!你可是打算去上宗向道子求援?」


  米薈大笑言道:「如此,倒也實是妙計一條!道子若是肯出手,這些世族宵小,又算什麼,又能翻得起什麼風浪來!實是一條好計!」


  「不過收拾一群豚犬耳,何須擾了道子的清凈?我想要師兄替我發出些傳訊法符,最好便在今晚,愈快愈好!」


  陳珩搖了搖頭,道。


  「傳訊法符?給誰?」


  米薈茫然看向他。


  「給那些世族中人,給眾入室弟子,也給這長贏院的上師和諸位大執事們!」


  陳珩眸中忽有精光狠狠爆射而出,似龍蛇夭矯,銳意刺目!

  米薈為那目芒所刺,竟無法正面直視,不由自主將身側開。


  而在這時候。


  他只聽見陳珩毫無起伏的語聲繼續傳來:

  「十日之後,待得在正合峰的開壇講法已畢,我要親自邀戰這些世族中人,同他們在白石峰一決生死!」


  這語聲音調雖是平平,猶若古井無波,但最後在話末時侯,卻陡然爆出一股凜冽滔天的殺意來!

  仿是要擊碎穹頂,直騰上九重霄宇,不休不止!


  米薈被驚得雙眼一瞪,為其中的乖張和狠厲所攝。


  一時間竟訥訥無言,說不出話來……


  ……


  而此時。


  廳房之外。


  夜空中忽有一道霹靂閃過,隆隆轟轟,其聲勢極為威烈煊赫,似要開山裂石,使得山澤草木中的鳥獸百蟲紛紛震悚!


  遠遠侍立的僕僮抬頭看天,然後便慌亂將脖子往後一縮。


  「好響的一聲雷,看來要落風雨了啊……」


  他心中暗道。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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