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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變生不測

  第170章 變生不測

  這聲低喝發出,如若一道霹靂炸響在當空,震得雲靄碎開,久久迴音不絕。


  陳珩以目向下看去。


  見得的也只是一片荒蕪破落景貌。


  四下林木摧折,狼狽不堪,還隱隱可見零星幾點乾涸已久的暗紅血漬灑落於地。


  煬山道人生前所布置的那幾座宮觀,如今俱是牆倒屋塌,傾頹一片,還冒躥出來了些短淺的灰白荒草……


  陳珩心下微微一嘆,又靜靜候了半晌。


  終於。


  在數十息后。


  小山瀑處。


  才緩緩傳出窸窣的一聲微響……


  然後就有一顆狐狸腦袋小心翼翼探出,又很快縮回去。


  過不片刻。


  又飛快探出。


  再接著閃電般縮回!


  如此往複了數回。


  那蠢狐狸竟是都沒抬頭往雲空上看一眼,也自是未注意到輕輕搖頭的陳珩。


  「塗山寧寧。」


  陳珩喊道,抬手一指,發出一道真炁,將剛又探頭出來的狐狸捆住。


  然後落下雲頭,行到小山瀑處。


  也不顧小狐狸的嚶嚶亂叫,提起後頸皮,就帶著她往潭水后的那面石壁撞去。


  噗嗤——


  在穿過一層無形的膜障后。


  眼前所見,赫然就轉為了那朗光明媚,屋舍儼然的熟悉之景。


  「這是?」


  看清視線內的物象后。


  陳珩微微一訝,扔下塗山寧寧,徑自朝向主樓走去。


  供桌上的那尊按著塗山葛形貌塑成的神像,此時已是殘破不堪,斷了兩條手臂,通體的神氣光象都黯淡了下去。


  而廳房裡,也七零八亂躺倒著數十隻白狐狸,雙目緊閉,動也不動。


  乍一眼望去,只怕會讓人疑心是伏屍相枕籍。


  「……」


  他定目看了塗山葛所化的那尊神像半晌,又越過群狐,走向偏房。


  在那間偏房內,人形的塗山壯正直愣愣栽在床榻畔,同樣也一動也不動。


  陳珩上前將塗山葛身一搖,打入一道真炁進去,於經絡骨血中遊走一轉。


  數盞茶的功夫后。


  他才將那道氣機收回,臉上若有所思。


  「這情形……塗山壯的血氣雖寂,卻尚不至僵死,是因還有一點微弱生氣在做滋養,使得軀殼不壞,在哺育形體?」


  再聯想或不是他親手探查。


  只略一掃過,怕也會覺得塗山葛早已命喪,並沒了生機。


  「是假死的術法嗎?廳房外的狐狸,應也是一樣罷……」


  陳珩眸光一閃,心中已有了定計。


  他看向一旁在玩著自己大尾巴的塗山寧寧,道:


  「如何能將他喚醒過來?」


  塗山寧寧大叫幾聲后,見陳珩並聽不懂,無奈伸出爪子,在地上歪歪斜斜寫了幾行字,才又揚起腦袋來,嚶嚶幾聲。


  「存氣入章門穴,解命門之真火,依次來做施為,便可行了?」


  他問。


  塗山寧寧點頭。


  「這假死之術雖有些小門道,顯是在經脈穴道上下過心思的,但也實蠢得過分了些!若真箇是遇上了凶人,非僅屍首要被斫成三段,連元靈都逃不脫!那時候似這般假死,豈不是白白在送命?」


  這時。


  遁界梭忍不住貶了一句,語聲頗多譏嘲。


  陳珩指尖湧出一絲細細勁氣,鑽進塗山壯體內,依著塗山寧寧寫下的字樣施為。


  未過多久。


  塗山壯便大叫一聲,胸膛劇烈起伏,雙目都還還未睜開,便猛得從地上跳竄而起,面上一片驚惶之色。


  「老爺……是你?你可算是回來了?!」


  他剛下意識欲尋出個方位拔足做狂奔狀。


  眼角餘光卻偶然瞥見。


  這間房中不知何時,竟多出了一個神姿高徹的道人。


  兩腳在慌亂一絆間,就狠狠跌了一跤。


  塗山壯雖摔得狼狽,神色卻突得轉驚為喜起來,兩眉高揚。


  「不必多禮。」


  陳珩搖頭道。


  他屈指一彈,又飛空射出數十縷勁氣,打進那些在廳堂中七仰八叉的狐狸們身上。


  霎時間。


  隨著一頭又一頭狐狸陸續醒轉過來,滿耳俱是嚶嚶之聲,嚷嚷一片。


  惹得遁界梭腹誹不已,聽了許久也不見停后,索性將靈識都閉鎖了起來,圖個耳根清凈。


  而另一旁。


  塗山壯祭起一枚小玉印,忙朝供桌上的塗山葛神像照去。


  頃刻。


  那尊原是僵直死板的神像,眉目間就倏忽就靈動起來,如潑水也似的皎皎神光,自他周身處緩緩放射,耀照當空。


  最後「轟然」一聲。


  神像自從供桌往下一滾,就化作了個雙臂盡失,面無血色的黃衫少年。


  「老爺……」


  看見陳珩后。


  塗山葛眼中先是閃爍過驚喜之色,隨即俯拜一禮,沉沉嘆了聲,道:

  「不意同老爺還能有再相見之日!屬乃天公眷庇!」


  「請起,此間到底發生了何事?」


  陳珩伸手虛扶,問道。


  他同塗山葛立下過法契,對於塗山葛的生死,自是存有心中感應的。


  見法契中塗山葛親手簽定的法印,自始至終都未消弭過,也知他應當並無大礙。


  而等塗山葛將精神強自提起,說出自己的遭遇后。


  陳珩點了點頭,臉色若有所悟。


  倒同浣花劍派的樊舒言語無差,只是不如樊舒詳盡。


  皆是艾簡勾賊魔宗妖人,釋放血魔,釀造出了滔天的血禍來。


  不過塗山葛雖戰力低弱,其修行的神道卻也自有些奇異。


  在令一眾狐狸都假死遮去氣機后。


  他獨力出了神域誘敵,靠著能夠在虛空挪移形體的神道手段,雖不幸斷去了兩條手臂,本命金印被污濁。


  但還是成功同兩道血影周旋了不少時日,護住了這滿族生靈。


  ……


  「我看那頭血魔所分化的血影,懼是靈智不顯的模樣,只會聞得嗅到哪處的血氣要旺盛些,便要去奔走哪處。


  所幸,我等狐狸本就不是以肉身而著稱,這才只引來了兩條血影。」


  塗山葛說完這句話,下意識想搓搓手,以示心中感慨的意思,卻念頭轉到一半時,才驚覺自己已然是雙臂盡失。


  臉上不由浮出一抹尷尬之色,將頭訕訕一低。


  「不過,倒是可惜我這神道金身了……本來就被煬山道人那老狗用雷火霹靂元珠打得崩碎,全賴老爺你給了我一塊白籙游神的金身碎塊,才得以勉強愈全……」


  他舔舔嘴唇,遭受多次慘重打擊后,對於自家的神道修行索性已是坦然對之。


  不再向往日一般緊緊放在心中,只任由它去了: 「可這次又被污了本命金印,還斷了兩根臂膀,金身又再是碎開……我莫不是出生的時節就犯沖,這輩子才如此的厄運禍事不絕?」


  塗山葛在又被打碎神道金身後,神意損耗嚴重,只能化作一尊泥塑木雕,來緩緩將養生息。


  而塗山壯等狐狸因事先使了假死的法術,也自是暈厥不醒。


  只有個塗山寧寧不知為何,興許是術法修行的不甚到家,提早醒了過來。


  是以陳珩在進入這煬山神域時。


  才會看見到那片凄涼寂寥之景,狀如闔族俱亡。


  「伱勿要因此挫而頹了心志,日後究竟如何,現下終還是未可知。」


  陳珩略寬慰了一句。


  而還未等他再做言語,遁界梭卻忽得從乾坤袋裡跳了出來,藍濛濛光華大放,映照得四壁光潔瀲灧。


  「你那假死的法門雖是粗陋,卻也多少有點門道,是從哪得來的?」


  梭身中有一道蒼老聲音傳出。


  「這是?」


  塗山葛吃了一驚。


  他好歹也是曾在赤明派曾待過一段時日的,見識總是有些的。


  法有元靈——


  面前這口飛梭分明就是法器之屬,是正宗的仙道法器,是世間無數洞玄鍊師都可遇不可求的貴重之物!


  「這是我的一位前輩,他並無惡意。」


  見塗山葛忐忑望來,陳珩道。


  「前輩容稟……」


  聽了這話。


  塗山葛才稍鬆了口氣,一五一十將那假死法決的原委道來。


  「原來你前主人竟是赤明派的弟子……難得她竟還會為靈寵捨出精力,特意創了此法,顯是將你們性命放於心上,倒是難得……」


  聽完塗山葛所言。


  遁界梭彷彿被刺了一下,默然半晌,忽得嘆息一聲,隱隱約約有些無奈和感慨,道:

  「先是那個赤明派的,再是這小子,你這狐狸倒是個好運道,所投的皆是有良心……」


  塗山葛不明所以,唯訕笑而已。


  遁界梭淡聲道:「罷了,聽了你那假死法門,老夫也不白佔便宜,也給你個提點罷!


  你這狐狸資質低劣,心性也差,正統仙道可不是你能夠高攀的!香火神道,你這金身都碎裂幾次,縫縫補補,還不如不修。至於武道、妖道,不提也罷,我這裡倒是知曉一則上乘旁門仙道的修行具細,你可想要學?」


  「請前輩不吝賜教,大恩大德,小狐必銘感五內,永世都難忘!」


  塗山葛大喜,當即就拜伏在地,砰砰磕了幾個響頭。


  遁界梭嘿然一笑,露出些自得之意,將自己所知的那則旁門仙道先講了個大概。


  塗山葛倒是專致認真,兩眼不眨。


  而陳珩在畔只聽了個大概,便收回注意。


  ……


  旁門仙道,又有奇巧旁門的蔑稱,分上中下三乘。


  此法因簡易速成,又對心性要求甚低,猶是在一些關障之處,遠遠不比正統仙道的艱難。


  於西方二州倒是盛行,甚至是一方顯學……


  但旁門仙道雖然易學,卻也並非盡善盡美,實還存了一大緊要患害。


  哪怕是至上乘的旁門法。


  其至多。


  也不過是讓修行者達至純陽的境界,便再也進無可進,絕了前路,永無法合道。


  而那純陽境界,也亦是個偽純陽,遠遠比不得正統仙道的真純陽。


  且修行旁門仙道之輩,一身元真不粹,舌下三竅之氣不純,日魂、月魂、玉泉無可使萬神流會,大葯還生。


  即便是旁門仙道大成的人物,壽數也不過同正統仙道的元神之輩相差無幾。


  更何況若論起一身戰力來。


  大多景狀下,在同一境界,也亦是遠遠不如正統仙道。


  兩道之間的高下,自無須多言……


  陳珩對此興緻缺缺,只略聽了一會,心中便盤算起了其它外事。


  這一回出離地淵,竟是得了艾簡叛宗而逃,還殺了玉宸派弟子的訊息,實屬是出乎他的意料。


  而那血魔釀造出的殺孽之廣。


  也的確是觸目驚心。


  「看來玄真派還真是玉宸派的道脈之屬,艾簡也的確是玉宸派的出身,只是他為何要做出這等事,叛宗也罷,還造下如此殺劫,將來只怕要自絕於南域天下了。」


  他皺眉暗道。


  而當想到派中的許稚時,心下又不禁一嘆:

  「而若派中眾人已然俱滅,只怕師兄他……」


  這時。


  遁界梭也同塗山葛大致說完了何為那旁門仙道,直令塗山葛喜不自勝,雙目放光。


  「我倒是也曾聽說過旁門仙道,卻未深研,沒想到這其中竟是有這等妙處。」


  他心下歡欣。


  而至於那旁門仙道的患害,則是選擇性被他忽略不計,未多留意。


  「對了,老爺,還有闌粱城陳氏……」


  在暗自喜悅了一番后。


  塗山葛似想起了什麼,突得打了個寒顫,看向陳珩,忐忑道:


  「血魔作亂時候,我——」


  「你只能在這煬山騰挪形體,如何能夠去闌粱城救護。」


  早已料到此種境地的陳珩緩緩搖頭。


  闌粱城那一族中,實則除了叔父陳詹外,也並無半個能讓前身記掛於心的。


  更何況。


  他還並非是前身。


  面對此等境地,除了感慨外,心中也實難生出什麼哀慟心緒。


  「多謝老爺,多謝老爺!」


  見陳珩並不欲責罰自己,塗山葛才稍鬆口氣,忙拭去額上隱隱沁出的汗珠,抬起頭來。


  這時。


  忽有一道撕裂雲空的大音衝天響起,叫人耳鼓都隱隱發脹,周身穴竅震顫!


  塗山葛等皆大驚失色,只疑心是那血魔卷土重開或又有禍事降臨。


  「嚶嚶!嚶嚶嚶!」


  塗山寧寧見狀急了,連忙大叫幾聲。


  「什麼?這聲音在我等自封那時也曾響起過數次,不是血魔?」


  塗山葛一聽,忙道:


  「真的假的,不會是寧寧你聽錯了罷?」


  「嚶嚶!」


  被質疑的塗山寧寧大怒,又大叫兩聲。


  「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塗山葛呼出一口長氣,剛要一笑。


  此刻,煬山神域內的諸人,卻皆感覺有一道冷漠森然的視線,自現世投來,徑自穿透了神域的壁障,如若無物。


  尤是陳珩。


  他只覺那視線赫然定於己身,心頭不自覺有股寒意生起!


  「你是玄真派的人?好!總算是尋得一個了,很好!」


  有聲音兀自響起,帶著幾分欣喜意味。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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