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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寶陽煉丹點鑄七返丹砂決》

  第158章 《寶陽煉丹點鑄七返丹砂決》


  殿中氣氛一時有些奇怪的尷尬,頗為微妙。


  這般景狀下,饒是以陳珩的今日心境,也是微有些無奈之感襲上了心頭。


  片刻的寂然後。


  他唇角輕輕扯了扯,眸光一斂,道:

  「貴女見諒,今日之事實在事出有因,貧道並非登徒子,此——」


  「我知道啦!」


  未等陳珩說完。


  鏡中的明媚少女便眼珠子一轉,臉上還掛起了幾分瞭然,唇角微微上翹,打斷道:

  「你也是來胖師兄這裡治病的吧,和之前地淵里的那些人一樣?不過胖師兄竟把伯祖的六龍鼎都拿出用了,你傷得很重嗎?」


  這句話也說得大差不離,陳珩不欲多做辯解,便點了點頭。


  「原來是治病,難怪會赤著上身哦……」


  她小聲嘟囔,聲音細若蚊吶。


  但很快又後知後覺似的「呀」了一聲,慌亂俯下身軀,好一番左搜右尋,才找到那顆從指間墜下的丹丸。


  「都掉在地上,髒了啊。」


  少女頗為惋惜地嘆了口氣,然後自來熟地望向陳珩,將玉肌丹托在掌心,興沖沖道:


  「你知道嗎?我煉了好久的,連學琴的時候都在琢磨丹方,今天總算是把它煉出來了……」


  一張小嘴就開始叭叭叭不停。


  起初陳珩還會應和。


  但過得一會,他就平平搭了眼帘,只在問到自己時,才會隨口回上幾句。


  耳畔只覺是有千百隻鶯雀在歡快地嘰嘰喳喳。


  一想到那個胖大道人,也似是同樣的絮叨。


  二者之所以投緣,看來倒也是多少存著這般干係?


  「還是在炙金、分胎的時候錯了幾步,不然早在半個月前,我就能把丹藥煉出來……」


  這喋喋不休以一句感慨最終收了尾,持了數盞茶的清脆聲音在一停后,便兀得寂了。


  陳珩彷彿感知到什麼。


  抬眸看去。


  無巧不巧正對上了一道笑意盈盈的目光。


  「你這人還真好玩,說了這麼多都不覺得我煩?要是喬葳的話,現在肯定已經在堵我的嘴了。」


  少女雙手捧著玉腮,一雙瀲灧如桃溪春江的眸子就這樣笑嘻嘻看過來,軟綿綿的:

  「我叫喬蕤,大家都叫我小喬,你也可以叫我小喬,你的名字又叫什麼呀?」


  「貧道姓陳,單名一個珩。」


  「玉嗎?君子如珩,羽衣昱耀,珺璟如曄,雯華若錦。」


  喬蕤托著那顆玉肌丹,搖頭晃腦開口:「你的名字很好聽呢,和你也很像。」


  「和我很像?現在的我?」


  陳珩眉尾幾不可察地一揚,不置可否。


  喬蕤認真點頭,兩隻眼彎得跟月牙兒似,又笑了笑。


  面前的這個人雖然臉上生得奇怪,但五官卻好看至極,而在看向他第一眼,便會不自覺的被那一身克制隱忍的氣度所吸引。


  如玉山出雲表,千澗落藍水,淵渟岳峙,遙天清明。


  「可有這般風儀的人,怎麼臉上卻……」


  喬蕤想到這時,莫名微有些困惑,把腦袋一歪。


  初見她時那副如洛河神女般隱隱透著凜然不可親的華貴氣度,在先前的嘰嘰喳喳中本就消散了不少,而今更蕩然無存。


  此刻。


  喬蕤更像是一個有血有肉,優雅和嫵媚兼存,且話多得過分的可愛小姑娘。


  「君子如珩……不過貧道卻並非是什麼端方君子,且姑娘所說的那位師兄應有事外出,如今並不在此殿內。」


  陳珩道。


  「啊?我知道胖師兄不在的啊。」


  喬蕤沒聽清他的言外之意,只懵懂點了點頭。


  「若無他事,喬姑娘還請闔了這面銅鏡吧。」陳珩搭了眼帘。


  「我剛剛還說你人好,不嫌棄我話多!現在你也覺得我煩了?」


  喬蕤聞言兩隻眼睛瞪得大大的,黛眉一揚,將小臉鼓了起來。


  只是還不待她開口,殿外忽傳開一連串告罪聲,然後便是沉重的腳步聲響起。


  「這是?胖師兄回來了?」


  喬蕤剛要歡呼一聲,但看見一旁赤著上身的陳珩,神情便猛得一僵。


  她自覺在見了人後,也說不清楚眼前這幕,慌慌張張掐了個決,一聲不吭,就熄了鏡光。


  而就在銅鏡黯去不過數息功夫。


  便有一胖大道人手捧著丹匣,滿頭是汗,慌裡慌張的奔跑而來。


  他將嘴一呵,一道明黃真炁從頂門直直射出,頃時解了封閉出入的禁制,就登得殿內。


  「咦,這鏡方才是不是亮過?誰會來找我啊,小喬師妹……」


  胖大道人先是嘟囔一句,爾後將視線投向陳珩。


  當目光觸到陳珩面上時,渾身肥肉便如水波起伏般狠狠一顫,猛得打了個哆嗦。


  他將手中丹匣扔到一畔,哭喪著臉長揖及地,喊道:

  「貧道一時孟浪忘形,沒能壓住六龍鼎中火性,誤傷了兄台尊容,該死!該死!實在萬死莫贖!」


  「無妨。」


  短暫沉寂后,鼎中的陳珩忽笑了一聲:

  「皮肉外相併不幹礙大道宏旨,未足輕重罷,倒是還未謝過前輩替我療養好了傷勢。」


  原本以為會是一陣責罵。


  胖大道人連頭都是低了又低,沒想到此事竟如此輕易就被一筆帶過,倒著實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


  「兄台仁善,仁慈,菩薩心腸啊!和方才的那位小祖宗,實不是一個路數……」


  胖大道人感慨連連,上下嘴皮一張,下意識又要將故事扯遠時,卻忙反應過來現在還不是說閑話的時候。


  連呸呸幾聲,將臉輕輕拍了幾拍,止住話頭。


  「至多半月,兄台尊容便能復歸原貌了,稍後容貧道再開上幾劑藥方,這時日還能再縮減些!」


  他拍著胸膛賭咒發誓,隨即解了六龍化作的金鎖一條,將陳珩攙扶起身,信誓旦旦言道。


  陳珩自無不可,只微微頷首。 在被領入偏殿,換了一身衣冠后。


  見胖大道人心存了歉疚,且和喬蕤一樣是個絮叨話多的性子,陳珩也有意從他這裡了解金鼓洞的內情。


  這一來二去,在陳珩有心下,二人很快便言談甚歡。


  ……


  ……


  一個時辰后。


  在那方滿布著煙熏火燎痕迹的玉案前。


  陳珩端起早已冷去的茶盞,輕輕啜了一口,看向對面仍是在喋喋不休的胖大道人,心內不禁暗忖。


  這胖大道人名為崔竟中,其父母本是兆鬼人籠中的血食,在將崔竟中生產下不久后,便被鬼神食用,只剩他一人鰥寡煢獨,艱難求活。


  后在鬼神被一劍斬殺,喬玉璧憐他身世,又見他根骨清奇,尤是在黃白之術上頗有些天分,便賜了他一卷赤銅丹書,讓崔竟中在金鼓洞居住下來。


  而這金鼓洞雖是喬玉壁的閉關道場,里內卻也有數千從地淵外帶來的僕僮、女侍,做洒掃除垢、使喚侍奉之用。


  方才崔竟中之所以不在殿內。


  便是因一葫丹藥煉得不合人心意,被侍女喚了過去,要他重新再煉就上一葫出來。


  ……


  「前輩在前年已成就了洞玄境界,又有如此丹道天分,被喬真君所青目,又怎會被一個女侍來做使喚?

  莫非她修為還在洞玄之上,亦或是那女侍地位不凡,是密山喬氏的族人?」


  陳珩放下茶盞,問道。


  對案的崔竟中仍是在拍著大腿發牢騷,嘟囔那為首女侍態度是如何不恭,簡直視他如若無物,呼之則來揮之則去,全然不敬尊長。


  說得無奈煩惱處,止不住地唉聲嘆氣,將茶水一杯杯往肚裡灌去,直當做是酒水般。


  按理來說這交淺言深。


  只是初見而已,崔竟中應也不至於同他說這些心腹言語。


  只是崔竟中此人生長於鬼神的人籠中,及一脫困,又在金鼓洞里長大,心性質樸淳厚,不諳世情,自也不通什麼人情煉達。


  好不容易尋到一個肯安心坐下來聽他抱怨的。


  在攀談正起興之時,一張嘴也如若開閘泄洪了般,怎麼都止不住……


  「那女侍修為平平,倒也並非是什麼密山喬氏的族人,不過她的主子喬葶,那可就有來頭了……說實話,這金鼓洞數千人口,因貧道為人好,又得真君的看重,大家見我都是恭恭敬敬的,唯有喬葶……」


  崔竟中將大腿拍了又拍,欲言又止,最後只化作無奈一聲長嘆。


  「因喬葶驕縱跋扈,不僅她對貧道常有輕慢不屑,覺得貧道奪了真君對她的看顧。久而久之,連她的貼身女侍們,仗著寵愛,也漸漸不把貧道放在眼中。以往真君尚未閉死關時,喬葶還有所約束,現今更是肆無忌憚了!


  方才我被喚出去,也是因定顏丹滋味苦澀,被好生一番怪罪,似這般脾性,哪像是什麼世族貴女!

  和小喬師妹比起來,簡直是一個天,一個地……」


  話了。


  他又唏噓一陣,才猛得想起來了正事,看向陳珩笑道:


  「我這嘴巴,不知不覺便又絮叨了!不過,在真君出關的這幾日里,便麻煩兄台再耐個性子,等候一二了。


  他老人家也是需持穩住那『勿著諸境,四化元范』之境,才不得不如此,你的所求,真君皆已知曉,不必多心!」


  陳珩聞言頷首,唯從案前起身,拱手應是而已。


  方才那一個時辰內。


  崔竟中也並非全是在漫無邊際的啰嗦絮叨,還是說了些有用實情。


  喬玉璧進入到地淵來,非僅養傷,也是為了借幽冥濁障,修行中乙劍派內一門名為「玄神幽變」的大神通。


  此法需得閉鎖五識,進入那「勿著諸境,四化元范」的神定境界,為嬰孩也,少壯也,老耆也,死亡也……才能夠方便著手。


  據崔竟中所說。


  喬玉璧此般破關出手,已然是略壞了神定,若不及時固住,難免會將先前辛苦,盡數化作一番東流水。


  而陳珩所求,不過是欲知悉這具身體的具細身世緣由罷。


  不過喬玉璧大事當前,他也自不好去叨擾,唯有等候這位真君再度出關。


  至於崔竟中和他言說那句「太始元真」……


  此人所知也不過是一鱗半爪,如雲山霧罩般,得不出太多的訊息。


  「真君在閉關前曾言說了,至多半月,便會召你見面,讓貧道勸你不要急躁。」


  見陳珩面色平平。


  崔竟中也鬆了一口氣,道:


  「不過,這半個月內,不知兄台有何打算?」


  「前輩意思是?」


  「左右在此間也是無事,不如隨貧道一齊參修丹道罷!」崔竟中大笑,從袖中鄭重其事取出一冊玉簡,遞上前:

  「我方才一時忘形,沒能壓住鼎中火性,誤傷尊顏。


  這丹書喚作《寶陽煉丹點鑄七返丹砂訣》,總計十二卷,既言煉丹的火候手法,又列金石藥物之名稱、性狀、產地、功用,是貧道畢生的心血成就,便權且當做給兄台是賠罪罷!」


  「這怎使得?」


  陳珩搖頭,剛欲推辭,便被崔竟中一把攔下。


  他得意笑了一聲,道:

  「除非是煉就那九返大還丹等等,否則丹道絕難得長生,始終只是外道、小道。這些年歲里,我也曾將這心血授給金鼓洞眾人,但要麼是道性低下,參不透箇中奧妙,要麼便是如喬葶,不屑一顧。


  兄台也莫要躊躇,再三扭捏回絕,我輩丹師能夠添加一人,多上一個可坐而論道的,貧道便心滿意足矣!這一生心血也不算落到了空處!


  崔竟中說得萬分懇切,陳珩猶豫了一下,也不推辭,長揖及地,便接過來收下。


  「那在下便愧領了,他日若我不死,定有回報。」


  「好,甚好。」見他接下,崔竟中心中不禁歡喜,大笑道:「來,來,兄台想必是初涉丹道,這其中存著的一些玄關,還需我來先做個釋疑,才好方便入門。」


  「叨擾了。」陳珩稽首。


  「說甚叨擾不叨擾,如今真君閉關,這金鼓洞里……」


  崔竟中語聲一頓:

  「這金鼓洞里,除了喬葶,便是我崔竟中的麵皮最大!兄台一應藥石損耗,皆算在我的頭上,用我的私庫來填!」


  說完,他將手一指。


  左處一口白玉狀的三腳丹爐登時便轟隆一聲,萬點星火爆射飛出,繽紛而落。


  ……


  ……


  數日後。


  那口三腳丹爐前。


  在蒲團處靜坐的陳珩忽睜了雙目,從容不迫將手往爐蓋一揭,同時頂門飛出一道真炁,往爐火處一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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