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鴻運樓旁的巷道里，楚修抱著肩膀倚靠在牆上，閉目養神。
他在等人，等一個吃白食的讀書人。
突然，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楚修睜開眼，知道是那個人來了，因為紙人走路是沒有聲音的。
「楚捕頭，一別數年，別來無恙啊！」
來人正是之前在北郭縣酒樓吃白食的書生，只是此時衣著破破爛爛，臉上青須也化作了長髯，看上去滄桑了許多。
昨天兩人撞見時天色已晚，只得匆匆別過，約好了第二日在此處見面。
「數年？」楚修滿臉疑惑，「應該是數日才對吧。」
男子一愣，思索片刻后哈哈大笑：「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楚修見狀越發的摸不清頭腦。
「此事說來話長。」男子說完抱拳施了一禮，「在下姓柳名清源，丹陽人士，那日匆匆一別，還未感謝楚捕頭解圍之情。」
楚修有樣學樣，也抱拳施禮道：「在下楚修，柳兄叫我名字就好，區區小事，不必掛懷。」
柳清源當即豪爽道：「好，楚兄，那我們邊走邊聊。」
兩人此時都很興奮。
所謂人生四大喜事，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久旱逢甘露，他鄉遇故知。
如果在他鄉遇故知前面再加上鬼城二字，那更是顯得彌足珍貴。
「柳兄，你剛剛為何發笑？」楚修邊走邊問道。
「因為我剛剛想通了一個問題，你我上次分別到現在不過才幾日，對吧？」
「沒錯。」
「而我卻明明困在這鬼城已經數年之久，這說明了什麼？」
楚修恍然大悟，脫口而出道：「說明這鬼城和外界的時間流速不一樣。」
「沒錯。」柳清源笑著點點頭。
楚修不禁對眼前這個青年肅然起敬。
能與世隔絕的和鬼物共同生活數年，還保持著清醒的神智，這份膽識和毅力就已經遠遠超過常人。
起碼，他自認為沒有把握做的到。
突然，楚修腳步一頓，彷彿想到了什麼可怕的事，臉色有些難看，「你如果在這裡生活了數年，沒有東西吃，是靠什麼活下來的？」
這鬼城沒有活物，紙人提供的飯菜都有問題，短時間內還能勉強撐住，時間一長身體肯定會垮掉，別說數年，就連數月都不可能挺得住。
難道……
這柳清源也是鬼物變化？
想到這裡，楚修後退兩步，神情有些戒備。
看見楚修的聲色，以柳清源的聰明哪裡還不明白，笑著道：「我帶你一處好地方，到了那裡你就明白了。」
楚修遲疑了一下。
「怎麼，就算我真的是鬼，在這裡也沒什麼稀奇的吧。」
有道理。
楚修自嘲一下，邁步跟了上去。
兩人兜兜轉轉，來到北街的當鋪旁，又穿過一條小巷，接著往右走了數百米。
柳清源停下腳步，觀察了一下周圍，在確定附近沒有紙人的時候，小心翼翼的搬開雜物。
挪開雜物之後，城牆根赫然出現了一個洞口，目測將近有1X1米的大小。
「跟緊我。」
柳清源招呼一聲，彎下身子鑽了出去。
楚修急忙跟上，出去之後沒忘了回身把洞口又用雜物擋住。
只見城牆外，有一條羊腸小道，穿透迷霧扭曲著延伸出去。
「小心點，別闖進迷霧裡。」
就算沒有提醒楚修也會小心的，他可不想在迷霧裡再走一整天。
這條小道很長，足足走了半個多時辰之後，楚修的眼前豁然一亮。
只見那是一片鬱鬱蔥蔥的樹林，高大的白楊樹、柳樹、榆樹和松樹交錯地生長著，遮天蓋地抖著樹葉子，閃著綠色的光芒，像一片綠色的海洋。
五顏六色的花朵競相開放，散發出一陣陣濃郁的香味。
楚修一時間看呆了，沒想到這鬼城外還有這室外桃源般的地方。
「我無意中發現了此處，可惜只有這方圓數里的範圍，外面依舊是被那些迷霧籠罩。」
柳清源深吸一口氣，「走，讓你看看我的住處。」 ……
一座簡陋的木屋旁，一堆篝火劈啪作響。
楚修握著一把動物腿骨磨成的匕首，正在對一隻動物抽筋剝皮。
那是一隻成年狍子，足足有幾十斤重，掉進了柳清源事先挖好的陷阱里。
他的動作並不花哨，就是一個字，快，前後不過兩分鐘，一堆白花花的鮮肉就擺在了面前。
拿起事先準備好的樹枝，用匕首刮乾淨，把狍子整個串起，往火上一架。
很快，那狍子被篝火一烤，滋滋的往外冒油，一股奇異的肉香肉香便散發出來。
半個小時過去，整個狍子小了一圈，通體燦黃，楚修不斷地調整著位置，確保受熱均勻。
烤的差不多了，扯下一條大腿，直接一口啃在外焦里內的腱子肉上，然後一甩頭，撕扯下大塊狍子肉，大口嚼了起來。
旁邊的柳清源早已經迫不及待，也撕下一條小腿，吹了幾口，忙不迭的往嘴裡送。
「恩，看不出來，你手藝還不錯。」柳清源連連陳贊。
「可惜啊，沒有調料，還是少了些滋味。」楚修有些遺憾道。
「這已經很不錯了，要是沒有這片四季如春的樹林，我都不知死了多少次。」
楚修拿起皮囊狂飲了幾口，長噓了一口氣問道：「柳兄，你是如何被被困在此地的？」
「那日我連夜出了北郭縣，本想去曲安郡投軍的，可剛出城沒多久，就聽見有呼救聲傳來，好心上前查看，沒想到莫名其妙的走進了這座鬼城。」
「投軍？「楚修一愣，笑道：」柳兄飽讀聖賢詩書，不去考取功名，也想學我等武夫上陣殺敵？」
柳清源習慣性的捋了捋頜下鬍鬚，哈哈一笑道：「楚兄想來是把我當成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了。」
「我輩讀書人，當存大義，明六合，曉陰陽，達神明，這才是格物，男兒在世一遭，縱不能著書傳世，也當醉卧沙場，豈可終老田園，與草木同朽！」
「我這雙手，在戰場上也是能降得住烈馬，拉得開硬弓的。」
楚修不禁動容，竟然被這一席話說的心神有些動搖。
曾幾何時，哪個少年心中又沒有過一個金戈鐵馬，征戰沙場的夢？
只不過，這世上從來不缺乏真知灼見，煌煌大言，卻少有一步一個腳印，去知行合一的尋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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