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
「嘀——」
「嘀——」
冰冷儀器的響聲，彷彿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微弱而又清晰。
陳宇躺在病床上，意識縹緲，夢境虛空，好像整個人從很高的高空急速地往下墜落，叫他驚得渾身緊繃，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
這個反應，嚇壞了病床邊守護著的嘉言。
「老公，老公……」
她趕緊喊了兩聲，見陳宇仍是囈語搖頭，額頭上沁出了豆大的汗滴，慌得趕緊去叫醫生。
醫生還沒來，嘉言回到病房，卻看見陳宇已經睜開了眼睛。
嘉言慌了片刻，趕緊撲上前去，不可置信地喊：「老公，你……你醒了……你終於醒了。你現在感覺怎麼樣，頭疼不疼，有沒有哪兒不舒服……」
陳宇瞪大了眼睛，說不出話來。
面前這個驚慌失措的女人，的確是她的老婆葉嘉言，只是比起他記憶，老婆似乎要年輕很多，當然，也憔悴了很多。
「你……」
「老公，你先不要說話，讓醫生給你做個檢查。」
嘉言說著，醫生已經風風火火地進來，不由分說就對他一頓觀察，又問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內容。
陳宇不太理解，只好憑著本心一五一十地回答。
醫生鬆了一口氣：「目前來看，應該是沒有大礙了……」
聽了醫生的話，葉嘉言卻沒有放鬆，反而更激動了。
「醫生，不可能沒事啊！他在家待了沒幾天，之前都好好的，可突然就暈倒了，這次昏迷都一個多禮拜了，比上次的時間還長……」
「這個……」醫生顯然也覺得情況很棘手。
「醫生，會不會跟他腦子裡的血塊有關係。你上次不是說，他車禍撞到頭，頭上還有血塊嗎？」
「的確。不過血塊體積較小，而且也不是在重要的區域，按理說會慢慢被吸收才對，應該不會導致暈厥啊……」
「可他就是暈倒了啊，而且是突然暈的，一點徵兆都沒有！這次可把我嚇壞了，還好沒有再撞到頭，要是下次再這樣，傷到頭部，那可怎麼辦啊……」
嘉言越說越急，時不時看一眼陳宇，憔悴的臉上滿是憂慮。
這個情況，醫生也無法下定論，只好道：「一會兒再做個詳細的檢查吧，你先別擔心，有問題的話我們一定會全力醫治的！」
嘉言無能為力，只能答應，千恩萬謝地把醫生送出了病房。
回來時，那張焦急的臉色已然換成了劫後餘生的欣喜。
「老公，你感覺怎麼樣，頭還疼嗎？」
「不……不疼了！」陳宇好像有點回過神來。
「那就好！你餓了吧，想吃什麼，我叫媽做好了送過來，還是你想吃我做的飯？你要想吃，我現在回家給你……」
陳宇把她的手抓住，眼神聚焦，表情嚴肅：「不，你別走！」
嘉言一愣，忙拍了拍他的手，像安撫小孩子一樣笑得陽光燦爛：「好，我不走，就在這裡陪你好嗎？」
陳宇點了點頭，這才有心思環顧病房，怎麼看怎麼陌生，對這個地方完全沒有任何印象。
他還在想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視線突然一頓——
病房牆壁上貼的宣傳圖畫上，清清楚楚寫著「天海市第一人民醫院」的字樣。
天海？
他不應該在海城嗎？怎麼會是在天海？
陳宇緊緊地皺起了眉頭，回想起這一切的異常，再看看老婆憔悴又年輕的臉……一個可怕的念頭出現在了他的腦海里。
他這個反應，把嘉言嚇了一跳，忙要問他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陳宇卻率先開口：「老婆，我是不是出車禍了？」
葉嘉言雖然覺得奇怪，但還是點點頭，道：「對啊！車都撞變形了，你被救出來的時候滿臉是血，送到醫院，醫生連續下了三次病危告知書！我當時真的都快嚇死了，簽字的時候手都是抖的……」
嘉言說起這些，還是心有餘悸。
陳宇十分感觸，把她的手握住了，兩人釋然一笑。
「然後呢？」
「然後，經過8個小時的搶救，你的生命體徵才恢復，又在重症監護室住了三天，人才醒！」
陳宇睜大了眼睛。
「我醒了？」
「對啊……」嘉言發現不對，眼裡驚恐起來，「老公，你都不記得了嗎？當時的情況，我都跟你說過了啊，怎麼現在又……你不會失憶了吧？」
陳宇完全沒聽進去嘉言的懷疑，這下真是滿腦袋的問號。
醒了？
怎麼個意思？
什麼叫醒了？
自己不是出了車禍就穿越了嗎，現在才剛穿回來，應該是穿到自己昏迷剛醒的時候，怎麼聽老婆的意思，自己……之前醒過？
「今天幾號？」
「12號吧！」
「7月12號？」
「啊？9月12號啊，老公，你不會真的失憶了吧？」
「9月12號？2020年嗎？」
「對啊！老公，你……你別嚇我！」嘉言驚恐起來！
陳宇卻完全搞蒙了！
照嘉言的意思，自己出車禍后，在醫院住了4天後就蘇醒了。
那為什麼現在，自己一穿回來，直接來到了車禍發生兩個多月後。
陳宇皺著眉頭，百思不得其解。
「我這次怎麼暈倒的？」
「就在家突然暈倒的，當時我在做飯，以為你在睡覺。就聽到『咚』的一聲響，跑過去一看，你已經躺在地上昏迷不醒了。」
「所以……我出車禍后，回家了？」
「在醫院住了一個多月，你就好得差不多了，在家裡休養。當時你還逞強說要去上班呢，是我逼著你在家多休息一段時間，結果你就……」嘉言越說越怕，整個人慌得不行，又問，「老公，你真的沒事吧，你別嚇我！」
……
陳宇很快確認，自己真的穿回來了。
這個世界，是他最開始生活的那個世界，沒有蝴蝶效應，什麼也沒有改變。
他和嘉言還是夫妻，女兒陳小言已經1歲多了，在他出車禍這段時間裡，一直住在姥姥家裡，由姥姥照顧。
董秀英和嘉言則輪流照顧陳宇，一直到他出院，董秀英就回去了。
結果前腳剛走，陳宇就突然昏迷，然後……他就從曾經生活了的那個世界，又穿了回來。
這個古怪的事實，讓陳宇明白了一些事情，又對一些事情產生了糊塗。
他現在確信，自己的的確確是穿越了，而不是做了一個漫長而又複雜的夢。
因為如果是夢醒，醒來應該是出車禍睜眼的時候，也就是7月8號，而不是9月12號。
還有一個佐證，那就是他記憶里的那一世，實在太真實了。
他從2009年，一直活到了2075年，活到了整整83歲……死在了坎兒上！
那時，嘉言於兩個月前，在他的懷抱里睡著離世，嘴角帶著恬靜的笑容。
她走後，陳宇的心就彷彿缺了一角，原本健朗的身體突然變得不行，突發急症送到醫院短短兩天後，就在一雙兒女的陪伴下闔然離世。
那時，陳小嘉和陳小言都已經快60歲了。
繼承了父母早婚早育的傳統，兩人這時都已經當上了爺爺奶奶，一家子熱熱鬧鬧，在歡快又悲傷的氣氛中，他們看著陳宇閉上了眼睛。
本以為，他們的爸爸是和媽媽團聚去了，卻沒想到……一睜眼，陳宇回到了2020年。
呃……倒是的確和媽媽團聚了，只是這個烏龍鬧得有點大。
確定了自己的確穿越，那麼陳宇對另一件事就產生了疑惑，那就是自己沒穿回來之前，也就是7月8號到9月12號這兩個月的時間裡，活著的那個陳宇，到底是誰？
是他嗎？那他為什麼沒有一點印象和記憶，而且時間邏輯上也完全說不通！
可要說不是他，那又是誰？一個天外來客，時空管理軌道上脫韁的其他穿越者？
陳宇百思不得其解！
……
醫院的檢查結果出來了，陳宇的腦部沒有任何問題，之前還存在一些血塊，現在已經被腦部完全吸收。
從醫理上來說，陳宇現在完全是個正常人。
對這個結果，葉嘉言不敢相信，但是既然查不出問題，也只好回家，小心翼翼地養著。
好在一連大半個月，陳宇都沒再出現任何不適，嘉言懸著的心這才放鬆了。
兩天後，陳宇回單位申請了辭職。
辭職的決定，是陳宇和嘉言認真商量過後決定的，一開始，他還怕老婆不同意，但沒想到經過這次的事，嘉言深切地覺得掙錢多少，都遠沒有一家人平平安安來得重要。
所以，不管陳宇做什麼決定，她都表示支持。
這個回答讓陳宇很感動，把她抱在懷裡許久，告訴她：「老婆，我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相信我，好嗎？」
嘉言笑得燦爛：「只要你在我身邊，我過的就是好日子！」
陳宇怔了怔，隨即笑了起來。
他的本意是，自己辭職后一定會闖出一番事業，畢竟前世經歷了那麼多，即便不算上穿越帶來的信息差，這一生他也可以輕鬆崛起，飛黃騰達。
要知道，前世的他可是一手創造出了一個震驚全球的龐大商業帝國，自2020年起，他用手上的40億為啟動資金，投資晶元、金融、人工智慧、高端製造以及文化娛樂等產業，通過30多年的努力，創造出了稱霸全球的商業帝國。
在他的努力下，一系列被發達國家卡脖子的關鍵技術被攻克，2025年，中國就建設了晶元設計、生產、封測的全產業鏈，而且各項性能均位於全球之首，讓其他國家望塵莫及。
有了這一項突破，其他領域的野蠻發展擴張也就手到擒來，中國工業水平迅速突破，邁入了前所未有的領域，大到軍工、汽車、軟體、發動機、互聯網，小到電影、城市建設、高等教育……各行各業，全面開花！
中國復興進程日新月異，在2030年，人均GDP就已經進入了全球前30，成為了中等發達國家，而且把歐洲一些老牌發達國家碾得稀碎！
到2040年，中國的經濟總量已經是M國的3倍多，繁榮璀璨、昌盛發達，遠非世界任何一國可比。
……
這些波瀾壯闊的經歷，都是在陳宇、嘉言和一眾朋友的共同努力下，一起完成的。
有了如此恢弘的記憶和眼界，陳宇怎能安於區區公務員一隅，非常果斷地辭職，用家裡僅有的幾萬塊錢做翹板，投身了再熟悉不過的商海。
兩年後，陳宇就通過炒股，掙到了120多萬。
2027年，他們已經在海城買了一套300多平的大平層，對嘉言來說已經大得嚇人了，但是對陳宇來說……還是有點小。
不過可以先住著。
自此，陳宇的商業帝國版圖再次徐徐展開。
……
2035年，夏
「本台消息，中國科學雜誌昨日發布重磅消息，著名物理學家鄭琦兩年前提出的『宇宙鏡像』理論，近日被證實。
「據了解，位於南州省西南部的FAST射電望遠鏡三號，近日又接收到一組來自96萬億光年外的射電信號，經研究，確認與地球發出的射電信號一致。
「這一研究結果，直接證實了三個月前，FAST射電望遠鏡七號接收到的一組96萬億光年外的類火星射電信號，並非來自距離地球5500萬公里的太陽系火星，而是來自另一個火星——也就是鄭教授提出的『宇宙鏡像』理論里，與我們居住的宇宙互為鏡像的另一個宇宙里的火星。
「那個宇宙，星球排列與這個宇宙完全相同，而彼端地球，也和我們現在生活的地球完全一致，也就是說，在已知的宇宙序列里，存在兩個完全一模一樣的地球，而我們地球上的每一個獨立個體，都在這個宏大的宇宙里，有一個完全一模一樣的存在。
「不過中國科學雜誌發布這一消息后，很快受到物理學界和天文學界的質疑，因為按照『宇宙鏡像』理論，我們現在應該接收到9道FAST射電望遠鏡同頻射電信號，因為我們現在建設了9座FAST射電望遠鏡。
「然而事實是，我們現在只接收到了3道，而且這3道，除了其中1道與FAST一號的射電信號完全一致外，另外2道都有微小區別，只能證明來自地球，卻並不屬於FAST一號到九號！
「這一點，足以證明『宇宙鏡像』理論是不成立的，或者說不完全成立。截至目前，中國科學雜誌和鄭琦教授本人，都還未就這一疑問作出回應……」
全息投影的電視面前，陳宇的臉上出現了多年沒有展露的驚駭面容。
這個報道，讓他多年來沒有想明白的事情，瞬間恍然大悟。
他坐在房間里，久久地發獃。
這時，老婆端著一盤水果進來。
經歷了時間的洗禮，42歲的葉嘉言臉上卻只有些許歲月的痕迹，看起來渾然如30出頭。
相比之下，陳宇因為日夜操勞，倒顯得和實際年齡相差無幾。
看見老婆來，陳宇笑了笑，把她一把拉過來，坐在自己腿上。
嘉言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老夫老妻了，還這麼不正經！」
說著，摘了一個櫻桃喂到他嘴裡。
陳宇的嘴咧到了耳後根，嘟嘴要了個親親，得意道：「再老夫老妻，你也是我的小媳婦兒！」
嘉言瞪了他一眼，卻並不離開，臉上洋溢著幸福。
「行李都收拾好了？」
「好了，就等你了，陳大爺！」
「好啦，不就是沒陪你收拾嘛，你別生氣啦！我保證這次旅行，我全程給你服務得明明白白的，好不好？」
「用你給我服務？行程小言都給安排完了，公司的事有阿柏正式接管，你裡外都不用愁，就落得一張便宜嘴了！」
「有嘴就夠了，可以哄老婆開心嘛！」
嘉言綳不住樂了，雖然是跟老公打趣，但她心裡明白，他能在公司如日中天的時候選擇退位，用餘生的時間陪她環球旅行，這份感情，便勝得過所有的甜言蜜語、海誓山盟。
回頭想想，自從老公出車禍后，一切就變得大不一樣了。
如今快20年過去了，他們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是感情卻一如從前。
這些年，陳宇經常會在臨睡前，給她講一個關於穿越的「夢境」。
嘉言一開始覺得，這肯定是老公為了哄她開心而隨口編的故事，但沒想到越聽越入迷，以至於聽到結尾兩人壽終離世時，她整個人都跟掏空了似的，好像完整地經歷了另一段人生。
這種感覺，魔幻又神秘，令她著迷不已。
不過嘉言回想自己的生活，也絲毫不覺得比這個夢境差，但要說遺憾吧，也還是有一點。
那個「夢境」里，他們除了小言這個可愛活潑的女兒外，還有一個聰明陽光的兒子小嘉……但是現實里，他們只有一個女兒。
這個事實，讓嘉言失落了很久。
這次旅行出發前，她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當天晚上，他們住在馬爾地夫的酒店房間里，嘉言突然主動爬到了陳宇的身上。
陳宇又驚又喜，又有點害怕……畢竟42歲了，有點折騰不動了。
「老婆，你幹嘛？」
「嗯……老公，我有一個大膽的小想法！」
陳宇眯起眼睛，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們……生個二胎吧！」
「二胎？」
「嗯，生個兒子，就叫小嘉，怎麼樣？」
「……」
「你不同意啊？」
陳宇一瞬間明白了老婆的意思，釋懷一笑：「同意，就是……我們現在的年紀，不一定能成功啊！」
「成不成功，試了才知道啊！」
「嗯，有道理，那我們趕緊試試吧！」
話說完，陳宇就一個翻身，把年過四旬卻依舊柔若無骨的老婆壓在身下，不由分說朝她的身體霸佔了下去。
窗外，是印度洋溫柔寧靜的海浪，一聲，一聲，又一聲……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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