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建峰搖頭片刻，沒有簽字。
宋子豪露出了餓狼般的冷笑，看得陳宇不寒而慄。
「怎麼著，張叔，反悔了？」
「沒有！」張建峰搖了搖頭。
「那是有什麼想說的？」
「我就是好奇！你說你裝了這麼多年的二傻子，現在一露面，不就等於向你大哥宣戰嗎？」
宋子豪大笑起來：「怎麼，你覺得我怕他？」
張建峰也是苦笑：「你不怕！你的機關槍都掃到我這兒來了，怎麼會怕呢！我就是覺得好奇，你裝了這麼多年，怎麼現在不裝了呢？」
宋子豪往椅子靠背一倒，笑得意味深長：「裝，是因為實力還不夠。那你猜猜現在為什麼不裝了？」
張建峰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頓了頓：「明白了！二少爺能輕輕鬆鬆拿出8000萬來收購東興，可見現在身家不菲。」
宋子豪笑的得意，視線掃射間發現陳宇正死死地盯著他，目光在這個年輕人身上停了一秒，陷入了沉思。
現在會議室里坐著的都是東興的老人，宋子豪之前早就打聽得一清二楚，唯獨這個看起來眼熟的年輕人，一身罕見的成熟穩重，竟讓他都覺得有些后脊發涼。
宋子豪的眼神冷峻了起來。
這時，張建峰再次開口：「二少爺，我能向您打聽一下，您這些錢都是怎麼賺來的嗎？門路合適的話，我也去碰碰運氣，為自己攢點養老錢。」
「華爾街的大門永遠向張叔敞開！」
「華爾街？」
「張叔以為，我在美國留學那幾年，真的天天在開趴體泡夜店嗎？」
張建峰點了點頭，這時全明白了。
這是一場曠日持久的陰謀，也是一場處心積慮的報復，宋子豪前後所帶來的巨大反差，讓張建峰即便被算計了，還是不得不心甘情願地認輸。
當下，他搖頭苦笑，似乎認命一般飛快地在合同上籤上了自己的名字。
東興投資雖然是在宋晏清的扶持下做起來的，但張建峰卻並不屬於天鯤堂，他和宋晏清也只是屬於合作關係。而且這些年，東興也為宋晏清賺了不少錢，之前扶持資助的恩情也早已還清。
所以，張建峰完全有權利賣掉東興。
至於這次樂視網的事，原本是張建峰決策失誤，導致天鯤堂佔大頭的幕後資本遭受巨額損失。在今天之前，張建峰還對宋晏清十分歉意，可現在……他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了。
人家兩兄弟撕逼，他只是個被城門失火殃及的小錦鯉，自保才是要緊，哪有時間操那個閑心。
想明白這些，他才非常爽快地在合同上籤了字，用跳樓價把公司賣給了宋子豪。
整個過程，陳宇全看在眼裡，但一句話也沒說。
張建峰能看明白的，他也看明白了。
張建峰好歹算個當事人，都沒有作任何反抗，陳宇當然不會傻到摻和到這個黑幫鬥爭中去。
他甚至對宋子豪的人設大轉變和扮豬吃老虎完全沒興趣，唯一好奇的，就是姚正奇和宋子豪到底是什麼關係，怎麼在郵輪上還被揍得像個豬頭，現在卻搖身一變，成了這位二少爺派到東興的卧底呢？
帶著這個疑惑，在收購結束后，他給姚正奇發微信，邀他出來見個面。
姚正奇當時沒回復，下午四點多才回了一個字：好！
兩人約在一家清吧。
再次坐在一張桌子上，因為彼此都揭露了真實身份，本應該有些尷尬的氣氛反而顯得坦蕩誠實了。
姚正奇也不再是之前那個高分低能的人設，言談舉止完全成了個正常人，看得陳宇有些恍惚。
簡單寒暄，兩瓶啤酒下了肚。
陳宇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問：「你和那個宋子豪，什麼時候認識的？」
「你打聽這個幹嗎？」
「好奇！現在也不瞞你，你從島國回國的時候，我也在郵輪上，當時看見你被宋子豪暴打了一頓。」
姚正奇瞪大了眼睛，回想兩人第一次見面陳宇對他問的那些問題……一下子全明白了。
他笑了起來，搖頭感嘆：「世界可真小！」
陳宇也跟著笑，自顧自喝了一口。
姚正奇解釋：「我和宋子豪……怎麼說，算是他鄉遇故知吧。兩年前，他在華爾街一家投行工作，我入職軟銀，在一次跨國合作中認識的，彼此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後來，他主動聯繫我，說打算回國開一家風投公司，問我有沒有興趣。但那時，我在軟銀髮展得不錯，就拒絕了他，他也沒再強求。直到今年2月，我女朋友……」
說到這裡，姚正奇有點慚愧，因為之前陳宇問到這一段時，他是撒謊說沒有女朋友的。
姚正奇苦笑了一下，繼續道：「那時候，正好被我發現前女友出軌，跟一個島國死變態搞上了。我心灰意冷，又無處發泄，就跟宋子豪說了這件事。沒想到他記在心上了，沒兩天就飛來了島國，瞞著我狠狠教訓了一頓那個女人。」
說到這兒，姚正奇頗為感念，笑得輕鬆：「這孫子不愧是黑幫出來的，下手又陰又狠，連我看了都害怕。解決完那對狗男女之後，他甩開兩個保鏢找到我，又勸我回國幫他。
「那時候我對島國已經沒有絲毫留戀了，所以答應了他。不過，他的情況我也了解，在國內一直立的都是無腦黑二代的人設。
「在島國的時候，他的兩個保鏢見過我一次，雖然當時宋子豪反應快，假裝找我麻煩，但為了避免我和他的關係暴露，我們還是決定謹慎一點。所以就有了郵輪上那場戲，當時是演給拿兩個保鏢看的，沒想到恰巧被你也看到了。」
這番解釋，陳宇才恍然大悟，同時也更為宋子豪的老謀深算和人設反轉而深深驚駭。
「你為什麼跟我說這些？」陳宇問。
「不是你問的我嗎？」
「我問你就說？這好歹涉及到黑幫二代的機密，你就這麼隨口說出來，是給你找麻煩還是給我找麻煩？」
姚正奇一頓，大笑了起來：「兄弟，你把心放肚子里吧，什麼黑幫不黑幫的，就是這麼一說而已。東興也好，豪正也好，做的都是正經生意，沒你想得那麼恐怖。再說了，宋子豪今天既然肯現身，就說明已經不怕暴露身份了，那我現在把這些事說給你聽，又算得了什麼？」
陳宇點點頭，心下瞭然。
姚正奇喝了一瓶酒，看著陳宇，突然又笑了起來：「我說了這麼多，現在輪到你了。」
「我？我有什麼好說的？」
「燈塔科技現在可是最受市場看好的新興企業，你作為燈塔的大股東，怎麼會沒什麼好說的呢？」
「這……承蒙姚哥看得上。燈塔的情況，你想知道的百度上都有，其實沒什麼好說的？」
姚正奇精明一笑：「百度上要能查到我們想要的，那宋總也沒必要讓我來赴這個約了。」
陳宇臉色一僵。
「宋子豪讓你來的？」
「沒錯！」
「他……想幹什麼？」陳宇警覺起來。
「陳宇，放輕鬆！」姚正奇爽朗大笑，搖頭不住，「都說了我們現在是正經做生意，不是搞黑社會，看把你緊張的。」
陳宇苦笑了一聲。
「今天散會後，宋總就向我打聽你的身份，我實話告訴他了。他當時就很吃驚，表示要交你這個朋友，即便你今天不約我，我這兩天也要約你出來喝一杯。」
姚正奇解釋完，笑了笑：「實不相瞞，宋總非常看好燈塔科技，並且預測在共享單車這個市場競爭中，燈塔一定會把拜克殺得片甲不留。」
陳宇即便懷有戒心，但聽到別人如此肯定，還是滿意地點點頭：「借宋少爺吉言。」
姚正奇擺擺手，主動提杯，玻璃杯發出了一聲脆響。
二人各自仰頭幹了，放下杯子，姚正奇便道：「宋總的意思是，如果現在燈塔科技在資金上還有需求，我們豪正願助一臂之力！」
這話，讓陳宇的動作一頓。
「這個……」
「這只是豪正的一番好意，如果貴公司不需要，也不用有心理負擔，你可以當我這些話完全沒說過！」
陳宇釋然一笑：「實不相瞞，現在燈塔已經挺過了資金短缺的關口，確實不需要投資了。」
姚正奇點點頭，已經料到了這個回答。
他頗為惋惜道：「其實上次我們在東興的會議室里起了衝突后，我就有想法要投資燈塔，只是……當時正在籌集資金，準備收購東興，實在經不起這麼長線的投資，所以才錯失良機。現在想想，還真是遺憾！」
陳宇挑了挑眉，對這話半信半疑。
說到底，豪正打算收購東興是真的，對燈塔和拜克的這場戰局並不抱有必勝的把握，也是真的。
因為這兩個原因，才導致他們在兩個月前放棄了對燈塔的投資，也因此錯失了資產翻倍，今後還將繼續各種猛增的絕世良機。
陳宇都不知該怎麼猜測宋子豪的心理動態，是後悔呢，還是對自己華爾街天才身份的懷疑？
他猜不透，也懶得去猜，當下也不點破姚正奇的官方奉承，笑著點了點頭，然後就抱著惹不起躲得起的心態，結束了這場過於順利的相互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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