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莉的話，讓大家好半天沒反應過來。
許久，楊培才道：「佘副總，你有證據？」
「沒錯。」
「是什麼？」
佘莉也不廢話，起身離開會議室，兩分鐘后回來了，將一個文件夾丟到了楊培的面前。
楊培將信將疑地打開，一頁一頁往後翻，越翻臉色越難看。
其他人的好奇心都快被吊上天了，就連向誠本人，也搞不懂這個娘兒們到底捏住了自己什麼把柄，敢在這種場合堂而皇之地站出來指證。
「啪——」
好半天，楊總把文件夾往桌子上一摔，臉色已是怒不可遏。
賈振軍好奇不已，把文件夾撿了過去。
楊培冷笑起來：「老向，真看不出來啊，你背著我們可是幹了不少好事。佘副總這證據不拿出來，我還不知道，那個《娛樂周刊》的記者，還是你介紹給方駿的呢？」
向誠瞪大了眼睛，啞巴了。
在沒有搞清楚佘莉的證據到底是什麼之前，他不敢輕舉亂動，所以面對楊培的質問，他沒敢接話，而是等賈振軍看完那個文件夾，他才一把搶過去，快速地翻閱了起來。
半分鐘后……他傻了。
文件夾里，是他的助理兼外甥鄒元清和《娛樂周刊》記者朱正龍的聊天記錄，密密麻麻列印了十幾頁。
當然，還有一些其他猛料。
這個朱正龍，正是當初爆料鍾子熙和吳岳峰戀情的狗仔。
聊天記錄里，詳細記錄了鄒元清和朱正龍溝通，怎麼曝光吳岳峰和鍾子熙戀情細節的種種，以及這件事做成之後將會支付的價碼。
這筆錢還包括封口費。
在兩人達成一致后，朱正龍按照鄒元清的指示開始接近方駿，兩人同是海城傳媒大學的校友，這也是鄒元清找上朱正龍的原因。
朱正龍和方駿之間的相識，是鄒元清製造機會產生的，朱任職的《娛樂周刊》雖然動不動就爆藝人黑料，但作為一本發行量全國前三的娛樂雜誌，其知名度還是讓所有的娛樂公司在把他們恨得牙痒痒的同時，不得不拉下臉來跟他們合作，天晟自然也在此列。
而向誠分管的影視項目部，除了負責影視項目的投資、挑選和跟進，與娛樂報刊的商業聯繫，也是工作內容之一。
鄒元清作為向誠的助理，自然也因此與《娛樂周刊》等媒體產生交集，隨便弄個什麼業務合作，就可以請幾個攝影記者到公司來。
就這樣，朱正龍和方駿認識了，加了微信，朱正龍同校的身份讓他很快與方駿熟識了起來。
因為他只是《娛樂周刊》新來的實習生，這讓方駿毫無防備，還以為遇到了一個頭腦簡單的傻缺，順理成章地，就把他列為自己計劃的一部分。
可他怎麼也想不到，他以為自己是那個操盤手，其實從一開始，他就是個被擺弄的人。
後面的事就順理成章了。
方駿在鄒元清時不時的暗示下，得知向誠很看好他，並有打算推薦他升為公司副總。
而方駿不疑有他，因為他知道，向誠和梁天皓的父母很熟。他是梁天皓的經紀人，向副總看重梁天皓，連帶著也看重他，這是情理之中的事。
然後，鄒元清又透露，方駿升職副總最大的阻礙就是佘莉。
在副總職位這麼大的一個誘惑下，方駿怎麼會不上當，開始想辦法怎麼踩佘莉一腳，讓她從自己進階路上絆腳石，變成一飛衝天的墊腳石。
鄒元清又適時地向他透露了吳岳峰和鍾子熙秘密戀愛的事實。
至此，鄒元清所有的暗示全部結束。
擺在方駿面前的，是一個副總的升職誘惑，一個強勁的競爭對手，一個可以踩爛競爭對手的大瓜，以及一個可以幫他踩這一腳的狗仔實習生。
鄒元清沒有做任何出謀劃策的事，但生生把一個完美的計劃，端到了方駿的面前。
而這一切，方駿本人卻一無所知，還以為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他自己想出來的。
因為這一點，剛才方駿在指認向誠的時候，也完全沒有提到這件事。
當然，這些計劃的內容，在鄒元清和朱正龍的聊天記錄里並沒有完整體現，但也時不時有提及。
聊天記錄里最完整的，還是鄒元清讓朱正龍儘快獲得方駿信任，並向他暗示，如果有一些不方便處理的事，可以找他幫忙。
光憑著密密麻麻的聊天記錄，鄒元清吃裡扒外的罪名就沒跑了。
而鄒元清又是向誠的秘書，更是向誠的親外甥，這整個計劃最終指向的是佘莉，佘莉又一直不被向誠所喜，兩人之間矛盾重重……
這一切的一切聯繫起來，真相終於浮出水面。
向誠和佘莉之間宿怨頗深，知道公司高層都有意讓她升職副總，他一人持反對票沒用，就動起了歪心思。
向誠的腦子不行，他的外甥鄒元清卻是公司里出了名的蔫損壞，很快想出了這條妙計。
而由於佘莉與楊培之間的關係又很特殊，讓平素囂張跋扈的向誠，也不得不想方設法把自己隱藏起來，生怕事情敗露引火燒身。
所以，鄒元清把目光瞄準了方駿，這個想上位想到發狂，卻又沒有靠山、沒有援兵的A級經紀人。
然後……就有了鄒元清的一系列騷操作。
朱正龍，是他和《娛樂周刊》業務聯繫時注意到的，為人精明，又恰好和方駿是同校校友。
吳岳峰和鍾子熙的戀情，是他一早發現的，一直沒有揭穿。
因為即便揭穿，公司也不會對鍾子熙和佘莉怎麼樣，畢竟這事只要不曝光，就不會產生什麼實質性的惡果。
至於方駿想上位的企圖，那用腳指頭都能想到。
於是乎，計策達成，鄒元清運籌帷幄、暗中操控，方駿成功上鉤，所有步驟進展順利，一切都水到渠成，眼看就要大功告成……
然後被陳宇給攪合了。
向誠自此恨上了陳宇，在公司天天針對他，後來他的功績越來越大，越來越受器重，向誠當然也越來越反感，想盡辦法要打壓他。
鄭開事件，給了他一個機會。
說實在的，梁天皓想整鄭開，向誠本來是可以不摻和的，畢竟他和梁家雖有關係，卻也沒有那麼深的關係，只是正常往來而已。
要是他和梁家真到了拜把子的地步，剛開始懷疑方駿的時候，大家自然就會順藤摸瓜地懷疑到他頭上來。
但是大家並沒有。
而向誠之所以要摻和這一腳，賣梁天皓一個面子是一方面，想搞垮陳宇是另一方面，所以才有了那個鄭開性取向的醜聞。
當然，向誠的腦子是想不出這種主意來的，這種無稽之談，也就鄒元清那種蔫損壞的人能想出來，再交由最了解鄭開的季如風來負責全程實施。
鄭開和陳宇不比佘莉，沒必要讓向誠忌憚避嫌，所以這次出手，向誠完全不像陷害佘莉那樣緊張，繞了那麼一大圈就為了把自己給摘乾淨。
這一次他是直接下場，對方駿威逼利誘，效率高了不少，卻也為這次事情敗露埋下了伏筆。
方駿為了自保，二話不說就把他給招出來了，他本以為可以像自己設想的那樣，一推二五六，輕輕鬆鬆把自己摘乾淨，卻不想，佘莉那邊早就掌握了自己當初意圖陷害的鐵證。
……
「佘副總，你這些聊天記錄，哪兒來的？」楊培問。
「我找人幫我查的，花了好長時間才查到。」
「查到人手機上去了？」
「娛記嘛，連明星家裡都能跟進去，別說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記者的手機了。」
楊培點點頭，皺著眉頭道：「你既然早有證據在手，為什麼之前不拿出來？」
佘莉仍是一臉冷漠：「之前沒把握，現在有了！」
楊培一頓！
佘莉說的也是事實，以向誠在公司的地位，僅僅靠這麼一個黑料就想扳倒他，談何同意。
再說，這次陷害最終也沒有成功，沒有給公司釀成什麼不可挽回的損失，即便佘莉掌握了證據，又能拿向誠怎麼辦呢？
所以這件事發生至今一年多，佘莉一直隱忍不發。
但她也沒閑著，一直在搜集向誠的其他黑料，這廝平常在公司耀武揚威，明明所佔股份比不上楊培和賈振軍，卻仍然猖狂到把誰都不放在眼裡，私底下怎麼乾淨得了。
佘莉有心查，就不怕沒有蹤跡。
向誠負責的影視項目部可是個油水極大的部門，佘莉升副總後，領導層分工調整，她向楊培要了財務部，上任后沒少查向誠的賬。
這一查不要緊，向誠和鄒元清甥舅倆僅這兩年，從各個項目里貪墨騰挪的資金就達上千萬。
儘管這些賬做得很漂亮，但只要是假賬，就一定會留下把柄。
佘莉發現痕迹后，順藤摸瓜一路追查，最終攻破了財務部經理范斌，拿到了可以把向誠徹底錘死的證據。
這些事可都是向誠親自經手的，無論如何也推不到鄒元清身上，所以剛才在看到佘莉拿出來的證據后，他沒有把鄒元清推出來頂罪，因為知道頂得了陷害佘莉的事，也頂不了這貪錢的事。
佘莉掌握了這些證據，已經足以和向誠斗一鬥了，一直在等一個機會。
她沒想到，這個機會這麼快就來了，向誠一而再再而三地打壓陳宇，本以為這個年輕人好欺負，卻忘了兔子急了還咬人的道理。
更何況，陳宇可不是兔子，而是一條比他還毒的毒蛇。
這一回，向誠徹底栽了，兩次陷害公司一線藝人，再加上鐵證如山、數額龐大的貪污，哪怕他是天王老子也不可能全身而退了。
事已至此，事情的性質再次發生變化，顯然已不適合讓閑雜人等在場。
楊培原地深呼吸了許久，才把陳宇、方駿、季如風給清退了出去，臨走前還囑咐：「你們的工作合同里都簽了保密協議，今天的事涉及到公司機密，一旦泄露，別的事先不談，光這一點就能讓你們賠得傾家蕩產，這輩子都翻不了身。明白嗎？」
三人自然明白，面色沉重地出去了。
陳宇今天著實累得夠嗆，這一個原本應該毫無波瀾的例會，愣是在他的攪和下，一下鬥倒了一位副總和兩位A級經紀人。
現下，公司還能維持表面的平靜，但很快，這個前所未有的驚天大地震，只怕就要把天晟這座大山攪得天翻地覆，所有藝人和員工都無法獨善其身。
不過……那就和陳宇沒什麼關係了。
畢竟，我也只是被逼無奈而已嘛……陳宇冷笑著，心裡這麼想。
這個會從上午9點一直開到正中午。陳宇累極了，飯也不想吃，只想回家休息。但偏偏有人不讓他消停，還沒到停車場，和他一起出來的季如風就追上來，非要約他談一談。
「談談？」陳宇皺著眉頭，將季如風上下打量，一時沒有回應。
他剛才才把這個春風得意的A級經紀人斗得差點坐牢，現在，他要跟自己談談？
陳宇真是怕他談著談著，突然掏出一把刀來，把自己送去跟閻王爺談談了。
不過……面前的季如風倒是臉上看不出什麼疾色。
他想了想，點頭道：「那就談談吧。」
兩人找了一家安靜的餐廳，坐下來要吃頓飯，但飯菜上桌后卻又誰都沒胃口。
「季總監，你要跟我談什麼？」
「季總監？」季如風苦笑了起來，「陳宇，現在這種情況下，就別這麼叫我了吧，聽著怪諷刺的！」
陳宇笑笑，並不接話。
季如風鼓起勇氣道：「其實我找你來，也不是為了別的。你揭發我，我不怪你，是我自作孽。你揪出方駿，還了我一個清白，我也不感激你。現在這種情況下，我就想求你，能不能在楊總面前為我求求情，千萬別報警！」
陳宇抖了抖眉：果然是因為這個。
季如風繼續道：「這次的事是我栽了，但我也是被人挑唆利用了，要是我自己，怎麼會有那個膽子搞出這麼大的動靜，就為了陷害鄭開。我跟他矛盾再多，到底也帶了他幾年，還不至於這麼狠心。」
陳宇冷笑：「事到如今，這種冠冕堂皇的話就不用說了吧。」
季如風頓了頓，嘆了口氣：「陳宇，算我求你了，行嗎？這事一發，我肯定在公司待不下去了，在經紀人的圈子裡也混不下去了。我認栽，我自作自受！但是我真的不想去坐牢，我求求你，行嗎？我求求你！」
季如風越說越激動，幾乎都要聲淚俱下了。
陳宇看他的樣子，一時無話，不可自控地心軟了起來……並沒有！
他的心緒毫無波瀾，好半天才冷冷問出一句：「我老婆單位的謠言，是不是你散播的？」
「什麼謠言？」季如風一愣。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啊，我……我雖然知道你老婆在電視台工作，但我跟她又沒仇，好好的去散播她的謠言幹什麼？再說了，我……我……」
季如風急了起來。
陳宇看他的樣子不像說謊，自己倒震驚了。
畢竟他一直以為，這件事肯定是季如風乾的，因為這段時間他一直針對自己。
向誠雖然也對自己有意見，但明顯不會幹出這種事。因為給葉嘉言造謠，除了能給陳宇添堵以外，不會有什麼實質性的後果。
向誠顯然沒這麼無聊。
至於方駿，就更不可能了。他這個人極其聰明，在剛才那種情況下，還能把鍋甩給梁天皓和向誠，把自己身上的罪責至少摘出去一半。
這麼聰明和謹慎的人，怎麼會為了一時痛快，找到電視台只為了散播一個沒什麼用的謠言，順便把葉嘉言的主持人資格搞丟。
這……圖啥呀？
不可能是方駿，不可能是向誠，陳宇思來想去，也只可能是季如風。
畢竟只有他和自己真的有深仇大恨，鄭開兩次在自己手上紅起來，狠狠打了季如風的臉，讓他氣急敗壞之下想到這麼個爛招。
對付不了你，那就整你老婆，給你添個堵也好。
可現在，季如風卻毫無破綻地說，根本不是他乾的。
這一瞬間，陳宇迷茫了。
季如風還在解釋，明顯是被這個莫須有的罪名給搞蒙了，又氣憤又著急。
陳宇嘆了口氣，無奈道：「你把心放肚子里吧，楊總不會報警的！」
「……」季如風著實愣了愣，「你確定？」
「當然！要報警剛才就報了，你還能好模好樣地走出公司？」
「可是……這……」
「公司正在準備上市，已經成立改制小組了。現在這個節骨眼上，什麼都不重要，名聲和穩定最重要。要是一報警，這麼一件驚天大丑聞肯定很快傳遍整個娛樂圈，你想想，公司還能順利上市嗎？」
陳宇頓了頓，繼續道：「楊總那麼聰明，他知道什麼才是最重要的，你們三個人犯的事再嚴重，比起公司上市來，根本就是小巫見大巫，完全不值一提。剛才在會議室里說報警，純粹是為了嚇唬你，逼你招供的手段罷了。」
季如風驚了驚，瞪大了眼睛，好半天無話。
陳宇實在待得膩歪，起身道：「季如風，現在我們倆也算是恩怨兩清了。從今以後，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言畢，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這一天，真他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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