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六章 試拂鐵身如雪色,聊持寶劍殺西樓
已然認主,劍靈清明的一品名兵,本不至於那般容易就被煉化。
只是當屠仙黑金連同君父劍一同飛入爐火中,一聲清脆的鳴響響起。
陸景站在原處,看著燃燒的紫色火焰下,屠仙黑金與君父劍融化為鐵水。這一柄劍被雪藏已久,靈潮之時,它乃是能斬去天上仙樓樓主的名劍。靈潮之後,它被削去劍刃鋒銳,劍靈也渾渾噩噩,一沉寂便是數十年。直至不久之前,陸景成了它的主人,屠仙黑金才得以重見天日。
只是它乃是崇天帝的佩劍,聖君威嚴化作枷鎖壓在這劍靈上,聖君是大伏神器之主,一言出,名劍折。
屠仙黑金並不曾折斷,但已再不復昔日的輝光。
寶劍如人,人若見了白晝,又豈能永遠待在暗無天日之處?再加上名劍有靈······
屠仙黑金也許感知到新主人的緊迫。
天上西樓將要降臨,以屠仙為名的寶劍卻已經無力陪伴新主人屠滅進犯人間的仙人。
正因如此,當那屠仙黑金飛入爐火中,一縷青煙飄散。
其中的劍靈也燃燒紫火,逐漸消亡,最終融於那寶劍胚胎中。冰峰上。
安弱鹿衣袍飄揚,手中巨錘與斬鐵劍交相輝映。斬鐵劍斬去八百斤東土山精,斬去三柄寶劍。
滾滾的精氣不斷在那爐火中流淌著,繼而變得越發鋒銳。
鏘!
鏘!
鏘!
巨錘重擊之聲不斷傳出,就好像有神人擂鼓,就好像天邊有雷公打雷。一錘又一錘,一劍又一劍!
安弱鹿面色肅穆,認真到了極致。
那爐中的火焰受他鑄劍玄功操控,每一絲火焰都恰到好處。每一次巨錘砸落,也都砸在關鍵處。
天上風起雲湧,雷光乍現。又有大霧滔天,火光迸發。
書樓中,觀棋先生站在九先生的翰墨書樓中,低頭看著九先生時常用來洗劍的池水。
他從池水的倒影中,彷彿看到了什麼,神色變得越發安寧。
九先生站在他身後,詢問觀棋先生:「陸景鑄劍,書樓便不送些什麼?」
觀棋先生搖頭:「已經是安弱鹿的極限了,再添一些尋常的寶物倒也無妨,卻已經不再關鍵。
我備下了一塊玉佩,倒也不必急於一時。」
九先生頷首,也看向那池水,感慨說道:「沒想到昔日這青澀的少年,現在卻掀起這般大的陣仗。
更沒想到這太玄京以外,竟然成了鑄劍之處,天下又多一把名劍。」
觀棋先生眼神閃亮,詢問九先生道:「你覺得這把劍,可能夠勝過洛明月那柄蟾魄。」
「不算崇天帝、大燭王與大先生的劍,蟾魄是天下第九。」
九先生一邊思索,一邊說道:「只可惜洛明月成了明月奴,她劍光有缺發揮不出蟾魄的威力。
崇天帝又賜洛述白釀劍之法,想來那把蟾魄最終的主人也還是洛述白。可即便如此,蟾魄仍然位列天下第九。
一類兵器,天下前十之間差距極大,陸景這把劍······」九先生這般說著。
觀棋先生頷首問道:「所以你覺得陸景這把劍勝不過蟾魄?」九先生忽然搖頭:「我覺得陸景這把劍還要勝過蟾魄!」
「蟾魂只怕要被擠到第十了。」
觀棋先生笑了笑,他不再去看那池水,而是抬頭看天。隱約間他看到天上有仙人落目。
看到有一道黑色劍氣自虛空中落下,那是商旻的神術劍光。
他還看到太玄宮中的崇天帝已經走出太先殿,就站在空曠的帝宮中,皺眉注視著叫升山上的鑄劍場面。
除了崇天帝之外,太玄宮中也不知傳出多少目光。
甚至整座太玄京中的強者都已察覺到角神山上有人鑄劍!觀棋先生看到這一幕盛景,也就更加放心了。
直至他看到那風雨匯聚之地,有人敕封雲霧,化作仙鶴而來。觀棋先生臉上的笑容更濃。
「我覺得陸景這一柄劍,並非只是一個天下第九。」
便如九先生所言,柳大家府中。
洛明月、南禾雨、洛述白俱都站在院中,抬頭以望。
蟾魄、千秀水、七尺玉具此時此刻卻俱都沉寂,就好像這三把名劍都在等待著什麼。
七日時光轉瞬即逝。
尋常鐵匠鑄劍,以氣血運釀,少則鑄造十日,多則百鍊、千煉需數百上千日。可現在卻因為有了那天祿火種,有了紫火,再加鑄劍者乃是赫赫有名的安弱鹿!七日時間,諸多寶物俱都被煉化。
爐火中,一枚熠熠生輝的劍胚已然成型。
安弱鹿渾身氣血已然消耗殆盡,他盤坐在爐火前,氣血將要枯竭,神色卻難掩興奮。
「陸景先生,這一把劍已成劍胚!
名劍將要生靈,最終結果如何已經並非匠人能夠執掌。」安弱鹿說完這句話,身軀搖曳間站起身來。
他眼裡興奮異常,笑道:「只是有此胚胎,這一把寶劍只需生出靈性,最低也是一個天下第十。」
孫伯淵踏步走來,扶住安弱鹿。
安弱鹿再也堅持不住,身軀癱軟下來。
孫伯淵看著爐火中的寶劍,眼神也是嘖嘖稱奇,繼而又祝賀自己的老友。「安兄,你心愿已成,等到寶劍生靈,你的名姓也將永載千古。
我會為你著傳。」
陸景也近到前來,向安弱鹿行禮。他不曾多言,直起身來走到爐火前。
爐火之前,一柄白色劍柄、銀色劍身的長劍正在吸納元氣。
那長劍中,似乎夾雜著雷霆,又夾雜著一股蕩平天下妖邪的劍光。那劍光一閃,又化作壓塌山嶽的威勢。
那威勢中夾雜著一股屠仙的凶戮氣魄,令人驚訝。
陸景看著這把劍胚,那劍胚似乎也感覺到陸景在看它。劍身上再度展露出一道輝光。
「將要生靈?」
陸景心中正在思索,忽然間自天天傳來一聲鶴鳴。
陸景似有所覺,轉頭看去,卻見雲霧中腰間系著紅色酒葫蘆以及那封妖敕魔令牌的酒客,正在低頭看他。
白髮的百里清風看向陸景,一道神念落入陸景腦海中。陸景還未反應過來。
百里清風卻瞥了一眼太玄宮,忽然揮了揮衣袖。天地未曾生變,也無風雨大作。
只有一道亮光一閃即逝。
陸景再看那長劍,卻見那寶劍劍身上流過一道五色光輝。
不遠處的安弱鹿似有所覺,他壓下心中的激動,高聲說道:「劍生靈,便不再是劍胚。
陸景先生,既然是你的劍還需要你澆灌元氣,照出星光,也可淋上氣血,助著寶劍成型!」
「自此之後,你是這寶劍之主、劍靈之主!」安弱鹿高聲呼喝,又帶起一連串的咳嗽聲。
禹涿仙就站在遠處,隱隱察覺到陸景與這把寶劍若有似無的聯繫。寶劍有靈,自知誰為其主!
鍾於柏有些激動。
大昭寺主持、趙青陽、方丈和尚、神秀······甚至禮佛的安弱鹿。諸多將軍、諸多大臣。
見素府中的七皇子、申不疑,舞龍街上的少柱國李觀龍······兩座國公府,乃至青雲街上姜白石。
他們都在靜默等待,等待陸景成為著名劍之主,也在等待那眼泛金光的孫伯淵定下這把長劍的排名。
陸景閉起眼睛,深吸一口氣。
他不曾抬頭,便可察覺到雲端深處,天上一也有強橫的仙人正在低頭注視著他。而那天闕、天上三星也在蠢蠢欲動。
「有此名劍,再加上那些不願看我死在天上西樓劫伐之下的志士,再加上書樓···
···我便有了一線生機。」
陸景思緒及此,猛然睜開眼睛。只見虛空中星光縈繞。
刺目的星光照破厚重的雲霧,直落下來,照耀在長劍上。轟隆隆!
南冥頓現,亦有雷霆乍響。又有天王法身浮現來握長劍。
太白劍光、扶光劍氣、無畏劍魄閃爍光輝。少年劍甲命格就此運轉。
人間元星映照下,厚重無匹的元氣化作一條長河,源源不斷的注入寶劍中。
洛明月乃是知劍之人,靈潮之戰之後她跌入了境界,不再是劍中天人,可她仍然是劍道大宗師。
所以當她看到這一幕,不如握緊腰間寶劍。「五顆元星。
太白劍光、天王威勢、雷霆鋒芒、鯤鵬浩瀚、還有那顆神秘元星不知窮盡的元再加上他本就修出一顆劍魄,無畏無懼。
陸景這一柄劍,即便無法助他斬天人。自此之後,八境之下再無敵手。」
「八境之下再無敵手?」洛述白、南禾雨乃至見識不凡的柳大家都沉默下來。沒有這一柄劍之前,陸景就可斬神闕。
現在有了這把寶劍,陸景一人只怕可敵二三神闕、星宮。「我記得這位少年劍甲不過才十八歲?」洛明月忽然發問。
洛述白舔了舔發白的嘴唇,道:「若非年輕,又豈能被稱之為少年劍甲?」柳大家也點了點頭。
正在這時,洛明月又忽然察覺到什麼,皺眉說道:「不對,五顆元星雖強,無畏劍魄雖然鋒銳,可這寶劍之靈何至於能夠如此強大?」
原本被洛明月握住蠢蠢欲動的蟾魄劍此時此刻再度沉寂下來。南禾雨瞥了一眼蟾魄名劍。
「蟾魄劍靈感應到名劍誕生,損其威嚴,本想要飛出劍鞘,破了那劍胎,現在卻沉寂下來了······
是因為······」
盤坐在花花草草之前的柳大家神色微變。「那陸景正在落筆寫字?」
長劍之前。
陸景不知何時取出了持心筆。
只見他神色肅穆,身上正氣浩然。濃郁的浩然之氣注入持心筆。
此刻,陸景以浩然氣為墨,下筆有神命格悄然觸發。一顆顆元氣文字便出現在陸景筆下。
「試拂鐵身如雪色,聊持寶劍殺西樓!」聊聊兩句詩文,天地間立刻縱橫殺伐之氣!
滾滾浩然氣,猛然間湧入劍光中,竟然畫著帶著無窮正氣的殺伐意氣!原本一片銀光的長劍化為一片雪色。
屠仙黑金才留下來的斬仙氣魄瞬間閃耀出刺眼的輝光。這等光輝直衝上虛空。
雷光縱橫,殺伐之氣重重,繼而化作洶湧的劍氣凌空斬過。
一瞬間,自天闕中流淌下來的目光、神念竟然都被這道光輝劍氣斬去!「大膽!」
「放肆!」
自虛空中,一陣陣飄渺卻又充斥著暴怒的怒吼之聲流轉下來,在入侵耳畔炸響。陸景渾然不懼,他昂首邁出一步,伸出右手握住這把長劍的白色劍柄。
劍柄五色流光一閃即逝。
「陸景持此劍立於人間,等諸位仙人前來殺我!」陸景手握長劍,徐徐開口。
他的聲音中並沒有怒氣,只有深刻的平靜。而他手中的寶劍也同樣如此。
雷光、五色、殺伐、威勢······
種種的一切都消失殆盡,悄然無蹤。
那把長劍劍身修長,泛著寒光,白色長劍配上陸景白色長袍。少年白衣持長劍,彷彿有著蓋世的風流。
看到這一幕的強者俱都知曉。
陸景鑄造這把長劍,便是為了殺盡天上西樓!
而他那一句詩文,持無畏之氣,高聲對天上西樓宣戰。凡間持劍兒郎,不畏天上眾仙人。
「可敬!」
季淵之站起身來,頷首說道:「原本我還有些心疼我那閻羅指骨,如今看來,若是陸景此劫不死,閻羅指骨只怕還配不上陸景了。」
伏無道眼中也有欣賞之色,哈哈笑道:「看來我對太玄京偏見太深。我從未料到如今的太玄京中竟然會生出這等豪傑!」
安弱鹿恢復了些力氣,就愣愣的看著陸景手中的寶劍。
直至過去好些時間,他才又提了一口氣,高聲說道:「陸景先生,可曾為這把寶劍命名?」
陸景轉過頭來看向安弱鹿,笑道:「先生助我得了此等寶劍,陸景還有一劫,不知往後能否報答。
不如這把寶劍便由先生來命名?」孫伯淵有些羨慕地看了安弱鹿一眼。
安弱鹿先是怔然,旋即眼中又多了些欣喜。而欣喜之後,他卻搖了搖頭。
「先生,我來鑄劍是還他人恩情,你不必報我。
借先生威勢,我鑄成如此寶寶劍,我反而要報答先生。
更何況,先生乃是寶劍之主,名劍有靈,我為他起名只怕這劍靈亦不會喜歡。」陸景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寶劍,又想起天上西樓。
「此劍還是無名為好,我還有一道劫難未過,我為他起名,若是此劍初戰,我就死在了那劫難下,難免讓這寶劍也陷於枷鎖。
既如此,且先叫它殺西樓,只作號,不作名。等我斬盡西樓,再為它取名!」
「只作號,不作名?」安弱鹿由衷道:「先生是愛劍之人。」
他這般說著,有轉頭低聲問一旁的說書人:「伯淵兄,這把劍······在你眼裡可排第幾?」
孫伯淵眼中泛著神秘,道:「你猜!」安弱鹿興奮道:「第九?」
孫伯淵毫不遲疑:「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