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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九章 天工入京,且來鑄劍

  「成……婚?」


  青玥明顯有些怔然。


  夜幕下,雲氣盡收,天地間撲灑著月色,銀河流瀉無聲,皎潔的月兒已然傳到了天空中,就像是月牙玉石一般。


  夜空好像被洗凈了。


  青玥停下腳步,轉過頭來愣愣的注視著陸景,一時之間有些不知所措。


  陸景朝她溫柔一笑:「我年已十八,再過幾月就已經十九了。


  如果母親尚在,現在也必然要為我尋一樁親事。」


  青玥被陸景溫和的聲音驚醒。


  夜空的流星劃過,輕雲緩緩飄動,好像在與月亮逆向而行。


  是啊,少爺的年齡是應當成婚了。


  只是,少爺背負著天下間的盛名,是大伏王朝最為年輕的國公,天下少年讀書人們俱都以他為榜樣,也為著人間眾生立下了恩德……復甦過來的河中道最低可以養活萬萬人。


  這樣的人,又怎麼能娶他一位侍女?

  青玥下意識想要搖頭,但她望著陸景如玉的面容,便只覺自己的長發有千斤重,竟然無法搖頭了。


  但她也無法坦然答應下來,便只能在靜默中立於原地。


  陸景直視著青玥,就好像青玥可以洞悉陸景一舉一動的含義,陸景也是如此。


  所以他拍了拍青玥的肩膀,道:「該回家了。」


  陸景朝前走著,青玥亦步亦趨跟在他的身後。


  剛剛走出幾步,陸景卻忽然停下腳步,轉頭看著青玥的眼睛詢問道:「青玥,我若還是之前那位柔弱的讀書少年,你如今卻成了白衣的藥師,即便是去了一地道府也要成為大人物的座上賓。


  那麼……你與我是否就要別離了?」


  青玥下意識搖頭,繼而反應過來。


  陸景問完這句話,並未等待青玥回答。


  他臉上滿是自信,好像確信青玥不會因此離他而去。


  青玥站在原地看著陸景的背影,眼神逐漸清明起來。


  就連月色照落,似乎都變得溫柔了許多。


  「是啊,任憑千種身份,萬種地位。


  少爺與我一路走過野花壓滿枝頭,走過白雪滑落樹梢,也走過寒梅傲放,走過歸鳥蟬鳴,烈日驕陽。


  既然走了這麼久,又有何事能讓我與少爺分離?」


  青玥想起自己還在丹爐中煉製的那顆丹藥。


  又想起海棠花中的景象,神色逐漸堅定下來。


  過往歲月,曉看天色暮看雲,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而往後,便是天涯海角,便去遠山、去西域、去海上,青玥也會與少爺一同前去。


  對他們而言,一切都是水到渠成,一切都是順水行舟。


  可若無渠、無水、無舟,少爺與她也總會相伴。


  青玥想到這裡,便快步趕上陸景,與陸景並肩而行。


  一如之前無數個夜晚。


  少年與少女並肩走著。


  今晚月色溫柔,風波也溫柔,就連海上的漣漪都似乎在為二人做見證。


  走出數十步,青玥似乎想起了些什麼,她眼神中帶著些遲疑,詢問陸景道:「少爺,那盛姿小姐……」


  「我一直想去見她,只是一開始她在閉關修行,後來我又去了一遭九楚山,去了一遭洞山湖,從洞山湖歸來又恰好趕上她母親的忌日,只給我留下了一封信。


  如今她只怕是在桑槐府祭祀亡母。


  等到盛姿歸來,我會專程去見一見她。」


  陸景語氣平靜。


  可青玥卻聽得出來,陸景語氣中還帶著些忐忑。


  盛姿小姐的心緒是那般炙熱而又明朗,


  她的感情燦爛,山無遮,海無攔,有時令青玥敬佩……


  大伏女兒無數,可是這般愛恨明了的卻並無多少。


  此時。


  陸景正抬頭看天,看那天上星光縈繞,看那天上仙氣飄渺。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天穹,接著轉過頭來,又向青玥問道:「青玥,你覺得中秋之後,什麼日子合適一些?」


  青玥沉浸在巨大的矛盾和喜悅中。


  只覺今日的夜色、微風,乃至自己的心跳都無可替代。


  但當她聽到陸景詢問,卻也仍然冷靜下來,一如她煉丹時候那樣。


  「少爺,不如就讓觀棋先生來定?」


  陸景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頷首。


  ……


  觀棋先生自從藉助天脈修復自身傷勢,變得越發風流年輕之後,就不再去看那些殘譜了。


  往日里他只在修身塔周圍活動。


  這些日子,他總去二層樓那一處隆起的小丘上,與南國公府隱居在書樓的老人下棋。


  那老人時常被觀棋先生嚇得滿頭大汗,卻又不願認輸,偶爾還會躺在輪椅上耍賴一番,隨手撞翻棋盤。


  這已經是極為失禮的舉動了。


  可觀棋先生卻總是眯著眼睛笑,南國公府的老人不曾修行,他便穿著那身先生長袍,彎下腰四處尋找棋子,仔細整理。


  不知為何,這些日子十一先生總是遠遠跟在觀棋先生身後。


  就連那芍暮院中的事,也大多交給青玥和鹿魚。


  觀棋先生下棋,十一先生總是遠遠坐在小亭中安靜的等待。


  直至觀棋先生盯著棋盤來尋她,她總會對觀棋先生點一點頭。


  十一先生的臉上極少看到笑容。


  哪怕是面對觀棋先生時,也都是如此。


  二人同行,往往也極少說話,只是作伴。


  偶爾十一先生不經意間看向觀棋先生時,臉上還會閃過一些落寞。


  「天上三星也好,八顆天闕守星也罷,終究不能始終高懸於人間之上。


  那商旻奔波來往於天下各處,意在天上三星,我不如他。」


  觀棋先生興緻所至,對一旁的十一先生指了指天上散落的星光。


  「商旻想要一步一步瓦解天闕。


  崇天帝和姜白石想要藉助那斬仙神器,令斬仙之人持天命,一口氣斬落天闕。


  大燭王眼中,人間、天上被他視為一座座城池、一座座國度。


  且不提縱橫捭闔,只需讓秦火燃盡,先燃燒人間,燒得火勢漸旺,自然也可以將那天上仙境燒成飛灰……


  只是不知,這些傲視天上人間的人物,究竟誰能夠完成心中抱負、理念。」


  沉默寡言的十一先生聽到觀棋先生的話,語氣忽然有些泛酸:「伱活得長久一些,豈不是就能看到了?」


  觀棋先生卻並沒有聽出十一先生話中生意,他依然看著遠方的星光,道:「商旻為人間也好,為尋仇也罷暫且不提,他太獨了,又要改天換地,一人之力之怕並不足夠。」


  「崇天帝、大燭王兩位蓋世君王中,也許會有人成功。


  可無論是崇天帝還是大燭王,二人只需成其一,天下必將破敗,修身養息只怕還需千年。」


  「姜白石本來看盡天下疾苦,靈潮之後卻覺得天上不可勝,只顧著謀划落仙的棋局,卻忘了天下生民。


  所以……」


  「所以,你就將希望寄托在陸景身上?」十一先生髮問。


  觀棋先生搖頭:「我只顧做我的事,盡我的責。


  煬谷、虞淵、陽劫海、雷劫海總要擔起人間的擔子。


  至於陸景,他是我的弟子,我不願他一肩挑天下,這會壓垮他。


  可我也信他既然腰佩刀劍,那刀劍總會放出華光。」


  「甚至,那華光會越發耀眼……」


  觀棋先生似乎察覺到什麼,他一邊說著,一邊看向遠處。


  就站在他身旁的十一先生,翰墨書院中的九先生。


  季淵之府中的鐘於柏以及那位黑衣漢子。


  柳大家蒔花閣后的院落里,洛明月背負著的蟾魄發出微弱的光輝。


  四方酒肆中,那神秘的說書人亦有些詫異。


  太玄宮中,更是不知有多少目光落在那城門口。


  城門口,一位中年書生入了玄都。


  那書生一身書卷氣,看似十分柔弱,唯獨腰間配了一把三尺長劍。


  太玄京中,佩劍的書生不知凡幾。


  這風塵僕僕的書生並未招惹門口守衛的盤問,因為他太平凡了。


  可當他踏入太玄京。


  原本正在伏案批閱奏摺的崇天帝都抬起頭來,放下手中御筆。


  「這陸景,倒是有幾分眼界。」


  崇天帝對一旁躬身伺候的老貂寺隨口道:「他看出那屠仙黑金有靈,我是屠仙黑金的主人,我用過的劍一生都無法抹去我的氣息。」


  老貂寺仍然是一身紅衣,不曾去看崇天帝的臉面,只躬著身子說道:「景國公雖然是少年,但以他的劍道明悟,想來察覺到屠仙黑金中的不同。


  所以才會有這安弱鹿自安息道逐風府而來。」


  安弱鹿曾經欠過重安三州一個大人情,後來他隱居人世,杳無音訊。


  卻不曾想安弱鹿仍然沒有忘記那位天戟橫掃天下的武道魁首的恩德。


  重安三州相請,就在安息道收拾行囊一路來了太玄京。


  「他還帶來了那一把三十六郡?」


  崇天帝越發好奇了:「陸景既然想要鑄造一把自己的劍,又何須眾多一品名劍?

  名劍與名劍不相逢,他以為自己是商旻,能夠令神術、白鹿這等名劍一同認主?」


  崇天帝說話時,鑲嵌在桌案上的那一具龍屍眼中閃過一縷光輝。


  赤衣貂寺呂公公並未繼續開口。


  崇天帝又忽然想起了些什麼:「那說書的如今也在太玄京中?」


  呂公公稱是。


  「這倒也算巧合。


  陸景如果真就能鑄造出一把名劍,那說書的正好為這柄劍作下批註。


  安弱鹿鑄造的劍,再加上我賜下的鑄劍寶物,怎麼也能打一把天下十五的名劍。


  如果此劍為陸景量身定製,合扶光劍氣、無畏劍魄的鋒芒,這樣一柄劍在陸景手中的威能,確實要勝過屠仙黑金許多。」


  向來不多言的呂公公今日卻難得感嘆了一聲:「不愧是聖君選中之人。


  他持屠仙黑金就已經能殺神闕。


  若是他在為自己造出一把劍來,即便趕不上中山侯、北秦公孫素衣,趕不上十二樓五城那些吞食靈潮之果的仙人天驕。


  卻已經可以傲立於照星之巔了。


  只是……那天上西樓……」


  呂公公最後一句話中帶著些擔憂、可惜。


  他自然不是在為陸景而擔憂,而是在為崇天帝的謀划擔憂。


  「天塌下來,也有白觀棋扛著。」


  崇天帝再度拿起御筆批閱奏章。


  按理來說崇天帝這般勤政,大伏天下總不至於這般。


  卻不知那奏摺上……究竟所言何物。


  安弱鹿配著腰間的三尺短劍,太玄京中的繁華彷彿與他無關。


  他低著頭,行走在長街上,不知作何思量。


  偶有一縷日光灑落,卻見他腰間長劍的劍鞘上多出一顆顆文字了。


  修行一字劍的齊國劍聖從稷下劍閣中醒來。


  他轉過頭,看著不遠處那把寬大的長劍,皺了皺眉頭。


  「天工匠造,自有其天地之真……」


  安弱鹿鑄造了兩把一品傳天下的名劍,二品名劍也鑄出九柄。


  他隱居於世倒也罷了,如今再去太玄京,難道就不怕失了天地之真,暴斃在那爐火前?

  西域三十六國,月氏。


  有少女抱貓,稚發未燥,而艷媚入骨。


  她褐色長發,隨意用一根簪子束起。


  那少女懷中的貓黑身白尾,瞳孔為墨色。


  直至……太玄京中的安弱鹿腰間長劍劍鞘亮起,露出兩顆細小的文字。


  「妲己。」


  便如同在呼喚那少女懷中的黑貓。


  黑貓眼中突然閃過一抹亮光,繼而猛然從那少女懷中躍起。


  轉瞬間,一道黑白流光閃過。


  黑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柄劍身雪白,劍柄卻漆黑如墨的長劍。


  那艷媚入骨的少女輕輕探手,那怪異的長劍便落入她的手中。


  恰在此時。


  自製少女金帳中,走入五六人。


  兩位侍衛在前,又有兩位侍女在後。


  最中央,是一位頭戴高冠眉,身穿華服,氣宇昂揚的女子。


  那女子眉如翠羽,肌如白雪,美貌橫生,卻自有威嚴聚在那眉宇中,便如一位持國的女兒國主。


  手持長劍的少女,抱劍行禮:「長公主……」


  來人正是曾與公孫素衣鏡中相見的位高女子。


  「西域三十六國稱呼我為長公主的人,並不多。」


  長公主左右看了看著金帳,目光又直落於那少女懷中。


  「大月公主,這把劍是名劍妲己,天下第十三?」


  長公主詢問。


  大月公主頷首。


  長公主又問:是那安弱鹿所鑄?」


  大月公主回答:「安弱鹿一生曾經為我與齊國劍聖鑄造了兩把一品傳天下的名劍。


  這妲己,正是其中一把。」


  長公主來了興緻,朝前走了兩步,隨意從大月公主懷中拿過妲己劍。


  「這便是安弱鹿的封爐之劍?」


  大月公主說道:「安弱鹿去了太玄京,帶上了自己那一把斬鐵料的劍,應當是去鑄劍的。」


  長公主眼神一變,有些不解:「當今天下,又有誰能請得動安弱鹿?」


  大月公主搖頭:「我也不知,只是……安弱鹿入太玄京只怕鑄不出一品名劍。」


  「便是勉強鑄造出來,應當也入不了天下二十一名劍之列。」


  「為何?」長公主再問。


  大月公主道:「安弱鹿鑄劍要看他願不願意,若是有人強加恩澤、威嚴於他,他造不出好劍。」


  長公主挑了挑眉,詢問道:「他為你鑄造妲己,為齊國劍聖鑄造天一,都是他見你們劍道造詣,自願為你們鑄造?」


  「齊國劍聖那把天一如何,我並不知。


  妲己卻是如此。」


  大月公主道:「可據我所知,太玄京中能打動安弱鹿的劍客已經並無幾人了。」


  這位月氏公主說到這裡,忽然間有些遲疑:「除了那位陸景。


  只是長公主昨日才與我說過,陸景手中的劍是大伏聖君的屠仙黑金。


  有了這樣的名劍,又何須再造一把傳天下的名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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