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 景國公麾下三百武卒,陸劍甲手中當持神劍
黃河走東溟,白日落西海。
人間忽晚,遠處的雲霧輕輕拂過岱山,這天地似乎被點亮了。
孔梵行踏在欲墜的濃雲上,他背負雙手,平靜的眼眸中透露著幾分期待,飛速朝著東方走去。
暮色好像要溢出來。
而孔梵行心中想著,遠處一座山上正有人在等他。
離別之後,最好的事莫如相逢。
孔梵行為了殺人入大伏,現在殺不了人了,他又要死在這熟悉又陌生的大伏疆域以內,這位北秦赫赫有名的大妖,倒並不懼怕死亡,只想著能死在東方那一座山上,能在死之前仔細看一眼自己的血親。
他與妹妹離別太久,但因為血脈相連,二人總能感覺到彼此的思念。
很多時候,孔梵行都想要離開北秦,與妹妹重逢。
可人間之事,總帶著難言的羈絆。
孔梵行曾經見這世道的險惡,就想著以自身之力,為這世道做一些事。
又因為收養他,讓他免死於饑寒交迫中的師尊,始終待他如子,他又想著既然自己登上了天下萬千武者夢寐以求的山巔,自然要好生報答師尊,好讓師尊成其所願,吞併大伏,讓這座天下成為一體,好以此抗天。
正因為這些事,孔梵行在北秦待了太久,他始終思念著燭星山上的小妹,也曾經無數次想過當他有朝一日面見自己的血親小妹時,他究竟要說些什麼。
他頗為重視此事,也打了無數的腹稿。
畢竟當今天下,就只剩下他與小妹這兩隻五色孔雀。
「時至如今,倒是不便再與小妹說話了。」
孔梵行隱去自己的氣機,遮掩自己的氣息,就連血脈的悸動也被他鎖住。
因為他知道……這裡是大伏疆域。
當他踏入大伏,最終顯露行藏,已經不可能安然踏出大伏。
正因如此,恐怕情不曾選擇逃亡,而是一路向東,深入大伏腹地,先去燭星山上看看。
燭星山距離洞山湖極為遙遠。
大伏廣大,山與山之間極難相逢,即便是八境的天府人仙,也要跨越無數重山,越過萬千河流,見寒冬、見烈日,方可達心中所想之地。
孔梵行此刻,熱切的想要看一眼與他同血同源的小妹。
卻又因為自虛空中降臨而至,落在他身上,死死鎖住他氣機的幾道目光,無法直奔燭星山。
……哪怕是八境修士,也有躲躲藏藏的一日。
他隱於山海間,匿於林木中,時不時遁入大地,一路前去燭星山。
他心中始終覺得,世間彼此思念的人總會相逢,就像山川河流,就像萬河歸海。
「我看小妹一眼,於我而言,便算是相逢了。」
「只可惜不能與她說話。」
孔梵行抱著這樣的念頭,一路跨越山河湖海,直至遠遠看到那一座高山。
只是,那高山朦朧,彷彿被神秘的霧氣籠罩了。
孔梵行看不真切,他卻不曾靠得更近些。
這位孔雀大妖站在原地,注視著朦朧的雲霧,眼眸閃爍間,自那朦朧雲霧中看到一位修行者。
那位修行者已然老朽,頭髮雪白,身材矮小,盤坐在雲霧中,鼻息並不厚重,就連眼神都充滿著疲乏。
直至孔梵行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這才緩緩站起身來……
當他起身的一剎那,他頭上的白髮在頃刻間變作烏黑,蒼老的面容瞬間變得英氣勃發,充斥著疲乏的目光多出許多鋒銳。
就連那矮小的身軀,也變得如同巍峨高山。
若是陸景在此就能認出這位神秘人曾經在太玄宮前等他,欲要收他為徒。
這神秘人還曾經說過,他曾有三位弟子,俱都是蓋壓天地的人物。
而今日。
這神秘人再度出宮,卻在距離燭星山不遠的所在,等待孔梵行。
孔梵行看到那人,神色不變,又轉過身去,看了一眼下方的河流。
有人踏著河水而來,彎弓搭箭,指向孔梵行。
孔梵行眼裡終於多了些失落。
他又轉頭,極認真的看了那濃霧一眼,卻發現燭星山被全然遮掩了,即便以他的修為也根本無法看清。
孔梵行乃是八境的天府大妖。
他卻看不清三百裡外的一座山,令他心中有些頹喪。
可孔梵行卻知曉……當這老者於雲端等候於他,當身後彎弓搭箭者,以箭指他。
他便再也看不清那座山了,更無法活出一條命來。
「地官來此,甚至還帶來人間一魁首,孔梵行何德何能?」
孔梵行武道氣機彌散於虛空,落入河上稀薄的雲霧,落在那彎弓搭箭的人身上。
那人身穿一襲輕甲,長發束成馬尾落於腦後。
他神色從容,臉頰上還有一道猙獰刀疤,這刀疤令本來清秀的男子,多出了幾分冷厲之色。
「孔梵行倒也算死得其所。」
既有大伏地官親自前來,又有元九郎持弓殺我,細數天下八境修士,能驚動此二人者,天下少有。
孔梵行嘆了一口氣,眼神輕動,似乎想要在那雲霧中找尋一條去路。
亦或者,若在那雲霧中尋到一處罅隙,讓他看一眼小妹也可。
那自老者變為巍峨青壯的地官似乎察覺到孔梵行的目光。
他就站在雲端,搖頭道:「你小看了燭星山上的那隻孔雀,你登上天府,五色血脈下,燭星山上的孔雀不及你,卻也不算弱。
任憑伱如何隱匿,那孔雀也總會見你。
她見你死在燭星山下,死在我師徒二人手中,對於大伏必生嫌隙……
如此一來,她也就活不成了。」
那男子背負雙手,話語中帶著滄桑、厚重。
孔梵行站在雲端,收回了目光。
他知道,原本他死了,另外一隻五色孔雀也不該活下去。
只是因為那燭星山乃是百里清風成道之所,所以他那小妹才能免於一死。
若他執意前去……
暮色深濃,白日只剩下一線。
山與山的界限已經無法再辨認。
孔梵行知道,他與小妹不會再相逢了。
他站在燭星山前三百里,最終卻無法滿足自己最後的願望,無法見自家的小妹一眼。
就如他前來大伏,原本想要為師尊做些什麼,想要為北秦開劈出得勝的契機,可結果卻不盡如他意。
孔梵行便在這紛亂的思緒中低頭想了想。
下方河水潺潺,日暮中有風拂過,便多出一些河中潮水。
河水似乎急著流向海洋,浪潮卻拍打著土地,彷彿渴望重回大地。
孔梵行忽有所念,他深吸一口氣,伸出一根食指。
食指上,一滴鮮血流落,又在轉瞬間失去氣血活力,變得如同凡人血液一般。
那血液滴落下來,滴入河畔大地上……
便如若一顆種子落地,生根發芽,河畔大地上轉瞬間長出一顆木繡球。
上面甚至開出了一朵朵白花,格外清雅。
木繡球紮根於燭星山外三百里處的河畔中,朝向燭星山盛開。
那大伏地官,乃至河中彎弓搭箭的元九郎都不曾阻止孔梵行。
「木繡球每至盛夏微風拂過時,便可長出白花,香氣綿綿許多里。」
「長風會將這等郁香送至燭星山,也算是你見了那隻五色孔雀。」
大伏地官背負雙手,徐徐開口。
孔梵行如釋重負,漢族。
而那元九郎手中長弓弓弦輕動,一道微光流逝而去。
……
洞山湖畔,一場驚天動地的殺伐至此落下帷幕。
虞東神與孔梵行大戰,遠去許多里,最終也不曾再回洞山湖。
數千里以外,重安三州那一位姬姓將軍帶著八千甲士來迎重安王世子。
而陸景則獨身一人,於這雲端踏入神相境。
他周遭氣血,每一滴都如同熾熱的烈日光輝。
一種普照天下的武道精神在他身上散發開來。
「神相境界,融武道精神於軀體中,甚至可以肉身搬山。」
陸景就站在此處。
他抬頭看天,見天色漸晚。
再眺望遠處洞山湖,又見洞山湖上屍體橫於大地,密密麻麻。
「於我而言,走了這洞山湖一遭,所獲甚是豐厚。」
陸景想到此處,又不由搖了搖頭:「倒是便宜了這虞東神,得了一桿神槍,那神槍之勢甚至直送他入天府。
天上已經醞釀了雷劫,只需要虞東神度過雷劫,他便成了一位天府人仙!」
天府人仙……真正的八境修士,在靈潮褪去的如今,乃是真正的絕頂強者。
陸景距離八境甚遠,卻親眼見證了一位年輕八境強者的誕生。
「不過,那神槍在我手中並無他用,虞東神肩頭扛著重安三州,又以天戟助我殺太沖龍君。
若非此事,有那天戟中的重安王精血化身在,他便不必面臨此劫……
人貴乎知恩重,虞東神最初無法引動那神槍共鳴也就罷了,他既然得了那一絲孤勇,補全了神槍之勢,可持神槍,我便知恩圖報,送他一個八境神槍機緣?」
陸景隨意一笑,正要轉身離去。
卻又隱約感知到那洞山湖以西,一道道武道氣魄湧來,用隱隱可以聽見似有猛獸正在洞山湖畔奔騰。
陸景有些詫異,他舉目以望,他眼中氣血凝聚成為兩道烈日光輝,直落在洞山湖畔,眼神忽有變化。
他皺著眉頭思索,又見原本在洞山湖畔奔騰的氣血,朝他所在的方向奔騰而來。
「這倒也奇怪。」
陸景心中有些不解,他所幸盤踞於一處低矮的山上,調息等待。
不多時。
一聲聲低沉的咆哮聲傳來。
又有衝天的氣血蔓延開來,一種凶戮的氣魄瀰漫在周遭,便如同這山川之間乃是一座殺伐戰場!
「是那殘餘的騎虎武卒?」
陸景挑眉。
三百騎虎武卒駕馭著坐下黑虎,來到那低矮的山峰前。
「遊民石岱青參見景國公!」
三百騎虎武卒最前方的一位魁梧男兒翻身下了黑虎,又摘下面盔,露出一張方正、堅毅的面容。
他恭恭敬敬向陸景行禮。
頃刻間。
三百騎虎武卒同時下黑虎,向著陸景行禮。
「遊民?」
陸景挑了挑眉。
他忽然想起虞東神與他道別時,曾經仔細介紹過這位將成虞東神麾下第二十位馬前卒的石岱青,又聽到這三百騎虎武卒自稱為遊民,頓時明白虞東神的心意。
「我為景國公,即便是在太玄京中,麾下也可養三百私軍……
這虞東神,想要將這三百騎虎武卒贈予我?」
陸景不必再看,他經歷了洞山湖之戰,自然知道這些騎虎武卒何等兇悍。
舊吳甲士威震天下,七章皇族亡,舊吳甲士凶威仍在,依然為天下人津津樂道。
可這九百騎虎武卒直面三千舊吳甲士,又有一百零八北秦戮傀儡,兩位七境巔峰修士與他們爭鬥,尚且不知懼怕為何物。
這般的兒郎,哪怕是在重安三州八萬騎虎軍中,也是精銳中的精銳。
「這是虞東神的謝禮?」
陸景轉念一想,卻又站起身來,揮手道:「重安三州力扛北秦,正是缺人的時候,虞東神此時讓你們前來……」
「國公!」
那眼神堅毅的騎虎武卒首領石岱青突然間單膝跪地,道:「國公救下我的性命,就像世子性命,甚至重安三州因此而多了一位八境天府人仙。
這般的恩德,三百殘軀又如何能報?」
「今日之後,我等皆是遊民,今日之後,舞等三百甲再不歸重安三州。
還請……國公收留我等。」
那石岱青單膝跪地,其餘三百騎虎武卒俱都如此。
甚至那三百隻黑虎都匍匐在地,埋首於地上。
正在這時。
陸景腦海中,趨吉避凶命格悄然觸發。
一道道信息,流入陸景腦海中。
「收下這三百騎虎武卒,對我而言竟是大吉之象?往後能起到關鍵作用?」
陸景並不迂腐,再加上正如那石岱青所言,一桿神槍、一位八境天府、一位活著的重安王世子對於重安三州而言,確實遠遠勝過三百騎虎武卒。
「仔細想來,我既為景國公,麾下無兵無將,總歸浪費了那養三百軍伍的權柄。」
陸景並不優柔寡斷,他思緒及此,當即站起身來,轉過身去。
「隨我回京!」
三百騎虎武卒一震手中長槍。
幾乎整齊劃一,跨上黑虎。
陸景朝前走了一步,又忽然想起了什麼,看向那洞山湖。
恰在此時。
石岱青騎著黑虎靠近他,道:「國公,那三千舊吳甲乃是國公的戰利品,已經被我等收攏了。」
「除此之外……世子令我轉告國公……」
「屠仙黑金利則利矣,但總歸是他人的劍……先生既然是少年劍甲,值得一把自己的劍,他會為先生找一位天工匠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