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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章 陸景這般功績,可否封一個侯爺?

  月光透著那些光禿禿的樹榦,化作婆娑光影,落在雪地上。


  原本身軀就在微微顫抖的盛姿聽到這熟悉的聲音,眼神忽然僵住了。


  她似乎有些發愣,跟里亦有些茫然。


  直至陸景又道出一句:「盛姿。」


  這位向來英氣,向來洒脫的女子同樣僵硬的轉過頭來。


  樹影婆娑間,不知何時多了一道黑衣人影。


  那人影腰間配著刀劍,身軀筆直挺拔如玉山之將崩,月光照在他的臉上,便真如白玉一般。


  「陸景……」


  盛姿忽然眯眼睛,帶著疑問開口。


  陸景朝前走了幾步,臉上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溫厚,就如同盛姿記憶中的一般。


  盛姿身後的老婦人許是恢復了幾分力氣,她轉過頭去,看了黑夜中的男女一眼,原本死寂的眼眸中多出些生氣了,她低下頭,顫顫巍巍伸出滿是凍瘡的手,捧起白雪,蓋在那具屍體***的軀體上。


  這景象稱不上雅緻,更稱不上美好。


  可盛姿卻好像從恐懼的深淵中爬了出來,眼裡發著光,愣愣的注視著陸景,直至陸景走到她的身前。


  「陸景!」


  盛姿忽然間尖叫一聲,張開雙臂,奮力朝前一撲,便撲在了陸景懷裡。


  陸景攤開雙臂,有些不知所措。


  盛姿雙肩題抖,臉上落下淚水來。


  她緊緊抱住陸景的身軀,手指也如她的雙肩一般不斷輕輕顫抖。


  「陸景……」


  盛姿聲音里甚至帶著哽咽,呼喊著陸景的名字。


  淚凝指咽聲停處,別有深情一萬重。


  陸景茫然無措……


  可即便他是一塊木頭,此時此刻也能夠清楚的感覺到這位紅衣女子,對他又是怎樣的心意。


  盛姿淚水酒落,沾染在陸景的黑衣上。


  陸景就站在月光下,盛姿哽咽哭泣,二人身後,那位老婦人再度轉過身來,她在將死之時看到二人,自這兩位年輕的男女身上看到了一些除卻麻木求生以外的東西。


  這樣的東西,她已許久不曾看到了,於是她心中對於這世道的厭惡,稍許減了幾分。


  旋即轉過頭來,又看到那小小的雪包。


  「只可惜……不曾將你們葬在北鄉,」


  老婦人低聲說著,手忽然耷拉下來,頭顱深深垂下。


  她跪坐在這兩處雪包前,沉沉的睡去。


  當盛姿擦乾臉上的淚水,又驚覺自己的失態,放開陸景時,那老婦人再也無法醒來了。


  陸景就站在原地,看著那兩處雪包,看著那滿身襤褸、滿身凍瘡的婦人,臉上的無措再度變作沉靜。


  「她早該死了,只是憑著一口氣吊著,不想讓那兩具屍體***於荒山。


  盛姿道:「如今有了力氣,埋好了自家的兒子就不想再活了,便是有靈丹妙藥,你活不得她的性命。


  陸景側頭想了想,彈指之間,一道元氣磨擦虛空,生出火來,落在那老婦人身上,又融化白雪,將其餘兩具屍體稍微灰燼。


  灰燼懸浮於空,被陸景裝到一個玉瓶中。


  那玉瓶原本是披星戴月二位仙人,用於收集河中道血霧的寶物,如今卻被陸景用來盛放著三人的骨灰。


  「便是強救她,她心中已無了生的念頭,總是會死的。


  陸景平靜道:「許多人活在世上,並非只是靠自己活著,還靠許多人與物。


  那些人與物一旦消逝,她們也就沒有活下去的念頭了。」


  盛姿紅著眼頷首:「人一老去、一身傷病,又無了疼愛的

  子孫,也許確實沒有什麼值得留戀了。」


  陸景揮動衣袖,那玉瓶落在陸景手中。


  陸景想要將玉瓶收回蘊空紋,一旁的盛姿卻忽然朝前走了一步從空中摘下了玉瓶。


  她翻手之間,那玉瓶便已消失不見了。


  「讓我來幫她。」盛姿道:「我會請人將他們送回河中,將她們埋在那一處名為北鄉的地方。


  她說到這裡,忽然自嘲般一笑:「人力有勁盡時,這一路走來我見過許多屍體,也見過許多想要活下去的人們,卻只能助三人歸去為安。陸景搖頭:「但行好事,莫問其他,不必多想。」


  「你為何會在這泰安道?」


  二人騎在馬上,兩匹白馬並排而行。


  馬上一位黑衣少年部,一位紅衣小姐,走在這山林中。


  盛姿想起自己方才見到陸景后的舉動,臉上的紅暈便散到了耳根。


  「活了二十年,我從來不曾出過太玄京,又想起我有好友在河中道,索性就任性了一次,想著也去看一看世面。」


  「好友?哪一位好友?」陸景詢問。


  盛姿瞥了陸景一眼。


  陸景頓時明白過來,原本他還想要勸告盛姿一番,讓她往後莫要這般任性衝動,太玄京以外的世界,想要告訴她並非那般安穩。可旋即又感知到從黑暗中投來的幾道光芒,也就不再多言。


  盛姿是當朝太樞閣次輔大人盛如舟之女,又如何能那般輕易的離開太玄京?


  盛姿卻有些天真,她低頭看了一眼山下,月色朦朧間,人可見隱隱綽綽的災民在遊盪。


  「我才離開太玄京不久,卻好像看夠了這天下,不想再去看了。」


  盛姿抿著嘴唇找借口:「正好與你一同回京。」


  此時天上的烏雲越發厚重,蓋住了本就朦朧的月。


  「人對於自身的無力感知的越清晰,便會越無力。


  我身在太玄京,總是以為大伏天下就算不如太玄京,也不至於這般凄苦。


  可如今真就見到了,又覺得我自身的力量,僅僅止於將方才那三人的骨灰送至河中道,除此之外起不到絲毫作用,也就不想再看天下了。「說到底,大概便是在逃避吧。


  盛姿低頭說著。


  天上忽然下起雪來,雪花飄落,寒風四起。


  陸景看到盛姿低落的神情,思索一番,勸慰道:「人力有時盡,可是天下不僅僅你我。


  世界殘破,有人持針線縫縫補補,若是縫補的人多了,總會變好些的。


  「縫補?」盛姿輕輕點頭。


  二人走了許久,盛姿眼神時不時落在陸景身上。


  此時大雪紛飛。


  只可惜二人俱都修行武道,就連盛姿也已修成雪山,氣血在身,再加上素踵馬身上的熾熱氣血,陸景則更不必說,他早已是武道先天之境。真如此,那紛紛擾擾的雪花尚且不曾落於二人身上,就已經因為這炙熱的氣血而融化。


  盛姿忽然想起一句詩文,心中覺得頗有些遺憾。


  「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


  「只可惜這雪落不到我們身上。


  盛姿想起方才自己的舉動,又看了一眼騎馬的陸景,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勇氣。


  「既然已來尋他,又何必膽怯?」


  盛姿心中這般想著,眼神也變得晶亮起來。


  她勒住韁繩,停在原地。


  陸景看到盛姿停下,也讓照夜停步。


  「怎麼了?」陸景詢問。


  盛姿沉默了幾息時間,抬頭剛要說話。


  突然間,山下的官道旁,


  數匹駿馬疾馳而過。


  有武道修行者騎著駿馬,路過官道旁的驛站,極快的拋出一塊令牌。


  「府君有令,命泰安道所有驛站開倉放糧,接濟災民,沿途所有府庄、縣衙俱都開庫,不得有誤!


  「朝廷有令,賑災之策下,若有人膽敢違逆,死罪!」


  「蘇南蘇北也以修行者運糧,國庫已開,救濟災民!

  這道命令如驚雷一般在虛空中炸開,同樣落入那些災民耳中。


  那處驛站前方仍然有軍卒把守,不敢開門。


  其中甚至有驛官聲音傳來:「大人,這等政令從未有之,災民太多了,倘若存糧都被災民吃了,豈不是大家都要餓死?」


  「河中道旱災已然結束,且先保住災民性命,等過了這個冬天,春種之際,朝廷會送災民中的壯年歸於河中道,重新開墾土地,清理河道……河中道古來富庶,旱災結束,很快便能種出糧食,這是天大的好事,莫說是河中道之民,便是我泰安道,便是整座大伏乃至周遭國度也將因此受益!」


  「河中道旱災……結束了?」


  「結束了,據說是我大伏少年魁首騎著玉馬,求來了大雨,結束了災禍,也不知是真是假。


  「求來了大雨,結束了災禍?」盛姿忽然間一愣:「少年魁首、玉馬?」


  她似乎明白過來,愣愣的看著眼前的陸景,到了嘴邊的話,又被她收進心中。


  「我只能將那三人的骨灰送回河中道,陸景,你卻能求來大雨……如你所言,你確實如同過往的四先生、觀棋先生一般縫補這個世界「與陸景相比,除了家世之外………


  這向來果斷洒脫的女子只覺得這天下也許有配得上這般好兒郎的人物,只是自己卻似乎

  於是,便在這般猶豫里,盛姿輕動馬韁,素踵繼續前行,走到陸景旁邊,她臉上多了些笑容。


  「該回去了……太玄京中一定有許多人在等你。」


  十餘日時間轉瞬而過。


  當陸景和盛姿二人來到太玄京城門,此時朝陽未起,仍是夜幕。


  二八笙歌雲暮下,三千世界雪花中。


  這也許是新年最後一場雪,三月之後便有春風至,也就不在這般冷了。


  此時宵禁已解,城門外已經有課生的人們,來來往往,許多馬車進進出出,裡面還有住在城外的大人們,要入太玄京中參加朝會。陸景抬頭看著這熟悉的繁盛城池,他的思緒在這一刻變得十分簡單。


  「不知青明在做什麼。


  陸景深吸一口氣,策馬朝城門走去。


  盛姿與陸景同行,可二人尚且不曾走到城門口,忽然有一位身穿金甲,腰佩長刀的將軍走出向陸景行禮。


  「宿玄軍王河見過陸景先生,宮中有令,命先生參加今日的朝會。


  那王河將軍說完這句話,便側過身去。


  卻見到城門內里,還安穩的停放著一輛馬車。


  那輛馬車看起來平平無奇,確實由黑樓木打造,一匹高大的漠北馬安靜的站在馬車前面。


  駕車的人物,陸景早已見過數次,正是那位崇天帝御前的赤衣貂寺。


  看起來蒼老的赤衣貂寺見到了陸景,便從馬車上走下,也向著陸景行禮。


  「先生,老朽來接你。」


  一旁那位王河將軍看到赤衣貂寺向陸景行禮,遮掩不住眼中的驚訝,不知這陸景先生的臉面,何至於這般大。


  盛姿原本也在驚訝,可旋即想起了陸景的功績,又覺得陸景是做了實事的人,是解河中道萬民之厄之人,又如何受不起赤衣翻寺的躬身一禮!陸景下馬回禮,眼中卻有些疲倦,對赤衣貂寺道

  「陸景一路勞頓,身上疲乏,不知貂寺可否代陸景回稟一聲,今日……」


  王河將軍更加吃驚了,全然不知這陸景究竟哪來的膽子。


  「陸景先生。」赤衣貂寺一笑,臉上的皺紋擠成溝壑:「我知道先生心中挂念之人,只是青明先生如今正在書樓十一先生處煉製一枚丹藥,還需幾個時辰。


  先生不必心急,去了朝會,領了封賞,再以受賞之身去見挂念之人,豈不是更好?」


  「正在煉丹?」陸景眼神中閃過一抹喜色。


  大伏醫師中可並非所有人都可以煉丹,大伏朝廷對於丹藥的管控極為嚴格,常人煉丹容易將自己煉死,也極容易練出毒丹禍害他人。只有藥理嫻熟,對於藥材配比火候極深的大夫經由批准,才可煉製丹藥。


  青明可以煉丹,就意味著她的藥理已然超過絕大多數的大夫。


  「既然如此,也就不必心急了。」


  陸景心中這般想著,又轉身與盛姿說了幾句,卻也並不曾上了馬車,只是重新騎上照夜。


  赤衣衣貂寺也重新上了馬車,駕馭著馬車與陸景一同向著太先殿而去。


  三人同行,到了長寧街,陸景又與盛姿道別,繼續前往宮中。


  一路上,許多趕著上朝的朝中大臣也看到了那位少年身影。


  少年騎著馬,赤衣貂寺趕著馬車相陪。


  太玄京中真正的大人物也都已經聽說了陸景呼風喚雨,解去河中道大旱一事。


  此時見陸景歸於太玄京,將要上朝,心中不免紛紛感慨、猜測。


  「卻不知陸景這樣的功績,是否可以封一個侯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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