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這人間,終究會有翻天覆地之輩
七皇子重童中流下兩行血液,血液中流動著一種奇異波動,其中涌動著一種神秘的力量。
可那些神秘力量正在漸漸流逝。
禹玄樓感知著臉上的溫潤,又抬頭摸了摸那些鮮紅的血液。
手指上沾染血跡,禹玄樓神色顯得有些僵硬。
砰!
一聲沉悶的響聲傳來,禹玄樓身前,由名貴而又稀有的黃花梨造出的桌桉,陡然間四分五裂。
「陸景!」
禹玄樓臉上的風輕雲澹,一舉一動中的優雅蕩然無存,他咬著牙低下頭顱,承受著眼中的劇痛,又任憑眼中那些鮮血滴落在自身華貴的衣袍上!
「竟然敢……」
禹玄樓喘著粗氣,耳畔還回蕩著陸景神念帶來的話語。
世人皆會犯錯,禹玄樓本想要趁著陸景與南風眠犯錯,成為最後一根稻草壓垮陸景……
只是,如今的局面卻出乎禹玄樓的意料。
禹玄樓玄妙的神念盤旋在虛空,方才的神通法身早已經崩塌了。
那道奇特的神念被陸景一劍斬中,生出諸多裂縫,霎時間後退十餘里。
陸景手持白鹿再也不看那神念一眼,一百零八座劍意高山再度顯現,橫立於天際。
他元神上的裂縫越發明顯,強烈的痛楚令陸景咬住牙關。
而一道劍氣如高峰,又如滔天波浪,橫斬而去。
一百零八座劍意高分化作一百零八重劍勢,又融合扶光劍氣。
劍氣昂揚,劍光成輝。
南禾雨身影閃爍,三百道風雨劍氣照耀於虛空,她手中也有一柄千秀水,護住她周身。
可即便如此,那澎湃浩蕩的氣血偉力直落而下,橫移在三百千秀水劍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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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發而出的氣血,陽剛到了極點,有若萬人沖陣,明明向下射來,卻衝天而上,照耀在南禾雨元神上。
南禾雨元神頗為奇異,在元氣的遮掩下,竟然有如一柄長劍。
長劍上光彩陣陣,仍然被少柱國那一箭帶出的極強氣血灼傷!
強烈的氣血,又帶著一種無敵的武道精神,射出了一箭,也如轟出一拳,武道拳意夾雜著武道精神,哪怕被三百劍秋水定在半空中,也足以讓南禾雨身受重傷。
可南禾雨羽化劍心中,凝厚神念載入的劍意席捲出來,鋪天蓋地!
換做任何一位神火修士,哪怕是九重神火融為一重的真正神火巔峰,也根本無從招架李觀龍這一箭。
尋常修士怕是只一瞬間,就要劍意崩碎,神火熄滅,落一個元神元神隕滅的下場。
可這位南國公府的劍道天驕駕馭三百劍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便架住了那陣陣氣血。
即便她此時受了傷,也無愧於天驕之名。
一旁的南老國公看到南禾雨的劍光,看到那飛舞的千秀水,心中似乎略微安定了些。
旋即又看到陸景烙印在劍氣起璧山上的廣寒印,看到駕馭神通法身而來的奇異神念,被陸景斬開一道裂縫,略微怔然間……又見陸景執劍而來。
陸景面無表情,劍氣再起。
劍氣射雲天,直上當空!
僅僅一剎那,白鹿劍中的仙人之力彷佛受到陸景掌控,湧入陸景元神,照耀出一片電光,轟然斬在李觀龍射出的柳枝上。
柳枝被斬出一縷火花,其中的氣血狂卷而去。
南老國公看著遠處的陸景以及南禾雨,又看到散落下來的衝天氣血,心中既有欣慰,亦有許多可惜。
「二人都是神火境界,一人有羽化劍心,拼著羽化劍心受損,也要攔下那一箭。
另外一人元神將崩,卻能握劍白鹿,有白鹿在手,喚起其中的神秘力量,陸景的戰力已遠非神火境界能夠相提並論。
那閃爍的劍幕,甚至可以攔下我。」
「二人當世天驕,陸景更是如此……只是陸景元神屢次負傷,卻不知這一次他是否還能夠恢復過來。」
南老國公思緒及此,心中越發覺得可惜了。
他搖了搖頭,又見南禾雨羽化劍心受損,墜落向群峰之間。
南老國公神色變得肅然了些,化為一道血色長虹,裹挾著南禾雨消失不見。
天空在歸清明,陸景握著白鹿劍的手正在微微顫動。
七皇子退去的神念只留下一道餘光,其中卻有洶湧的怒氣勃發而來,帶著洶湧的殺機,落在陸景身上。
陸景抬眼,嘴角卻露出一絲笑容。
見素府中!
七皇子抬頭看到天上的雷霆,恰在此時,天上雷霆瞬息間勃發,便如同一條條舞動的雷蛇,化作一重廣闊的雷霆天幕,全然遮掩了見素府。
「書樓這是要做什麼?」
禹玄樓剛剛皺起眉頭。
他那一道橫退的神念卻勐然感覺到一種莫大的壓力傳來。
那神念早已退到一片霧氣籠罩之地。
這裡有一片好景,雲霧縈繞,山嶽重重疊疊。
又可見塵埃山色壯,雲霧日光海。
本是一處觀景的好去處。
那已經被陸景一劍斬出裂痕的神念入了雲霧中,卻在瞬時間感覺到一股直上雲端的洶湧殺氣從那雲霧中浮現出來。
下一瞬間,一尊巨大的菩薩面目自上而下,破開雲霧,顯現而來。
正是……殺生菩薩!
那殺生菩薩之上,可見有一重重雷光涌動。
雷霆在此方大世中,乃是至上之力。
無論是元神亦或者肉身,想要登上天人、人仙之境,都要經過重重雷劫洗禮!
此時這殺生菩薩上的雷霆偉力,正是來源於雷劫涌動!
「何方鼠輩,入我太玄京京畿之地,行殺戮之事。」
一陣雷音傳來,那字雲霧中顯現的殺生菩薩睜開眼眸,菩薩嘴中吐露出一個字。
「殺!」
隨著氣血構築的殺生菩薩吐露出一個殺字。
自殺生菩薩嘴中,一滴精血落下,竟然化為一道人影。
精血落地成人,看似是神通手段……實則乃是神相極境的強大武夫,才能擁有的武道偉力。
若能再上一重,登臨人仙境界,便可脫去諸多束縛,滴血之間就可重生。
只是……這天下人仙太少,神相極境同樣不多。
當那人影面目、周身都被氣血遮掩,見素府中的七皇子神情越發陰沉。
他轉過頭去,目光好像穿越諸多建築,落於正坐在輪椅上的白髮老者身上。
「書樓好大的膽子,以雷霆遮住見素府,是為了攔住老師出手換回我那仙境神念!」
「東宮、書樓!」七皇子深深吸了一口氣,再度垂目:「若非陸景那白鹿一劍,便是大皇兄的精血化身,也不至於鎮滅我那仙境神念。」
「陸景!」
這一日,據說有神秘強者神念出現在京畿之地,太子落下一滴精血,化為人形分身,斬去了那道神念。
也是這一日,七皇子抱病,不再見客!
那雲霧中大約也並無什麼隱秘的事,無非是太子殺生菩薩法下精血人形,鎮壓了那道不知來歷的神念。
可是……那神念真就不知來歷嗎?
當春風再度輕撫,陸景看到南老國公帶著南禾雨離去,他那微弱的神念也早已感知不到南風眠的蹤跡,心中終於放下心來。
也是在這一刻,他全身上下似乎全然失去了力量。
甚至握不住手中的劍。
白鹿從他手中墜落下來,又化作一道流光消失不見。
雲間,那玄衣劍甲走出。
陸景有心向他行禮,眼前卻變得一片模湖。
但他心中卻無比安寧。
總之,又歷了一劫。
「最起碼,風眠兄離了太玄京。」
哧!
神術劍飛來,托住了暈倒的陸景。
那不知名姓的玄衣劍甲有些詫異,因為神術所為,並非是他下令,而是這把名動天下的寶劍之靈自行所為。
白鹿就懸浮在玄衣劍甲的身旁,發出錚鳴之音。
「你在擔心他?」
玄衣劍甲側過頭去,望著白鹿劍柄。
白鹿上的光芒略顯暗澹。
玄衣劍甲輕輕拂袖,臉上帶出些許笑容。
「我之所以能阻月輪入玄都,是因為崇天帝自信月輪與太玄京那所謂的甲子因果,自信月輪終會入太玄京。
可我若是想要帶著陸景離開,崇天帝以及太玄京中的那些老怪物,想來也要與我拚命。」
白鹿光芒閃閃爍爍。
玄衣劍甲笑意更濃了些,搖頭道:「這裡是太玄京,有十萬禁軍駐紮於此,有一位曾經在鹿潭中斬殺仙君的君王,你就不怕折在此處?」
玄衣劍甲說到這裡,目光又遠遠看向太玄京。
「你我又豈能知曉陸景的路,一定在太玄京以外?」
「而且,我總覺得太玄京困不住他,若有朝一日,他真的走出了太玄京,到時候我們前來助一助他又有何妨?」
……
當見素府上空的雷霆消散。
洛述白帶著七尺玉具,走出書樓,心中還浮現著陸景方才的風采。
楚狂人走向修身塔,上了第五層樓,坐在觀棋先生對面。
「現在,你倒是沒有了太多顧忌。」楚狂人語氣裡帶著些追憶:「便一如十餘年前,我與你在黃鶴樓中飲酒時那般。」
「因為我快死了。」
觀棋先生話語驚人,他臉上帶笑,神念流轉而來:「過往這些年裡,我保下了書樓,放逐了人間的魔頭,也讓學問進了北秦。
現在我快死了,以往還要顧忌陸景的性命,可是現在,陸景越發出彩,當他握住神術、白鹿二劍,太玄京中已經無人可以殺他了。
因為崇天帝不予。
正因陸景的出彩,我也就不需再顧忌太多,為他出手,無礙的。」
「崇天帝不讓陸景死,是因為他想讓陸景成為他手上斬仙的劍,這並非好事。」
楚狂人和陸景其實並不相熟,也只有過一次交談。
可是楚狂人和觀棋先生是一生的摯友,觀棋先生看重陸景,甚至因陸景而將楚狂人邀來太玄京,於是這位天下神通魁首對於陸景近也有許多關切之意。
「這要靠他自己了,也許有朝一日,他有可能走到掙脫枷鎖的邊緣,到了那一日,還希望楚兄能夠……護一護他。」
觀棋先生眼中飽含希望。
楚狂人看著觀棋先生的眼睛,沉默下來。
良久之後,楚狂人終於開口,聲音低沉:「我不願你的元神回到天上去。
一旦你歸於天上,重獲仙名,也許那時的你就已不再是你,你會是那位曾經俯視人間的清都君。
你費盡心機為凡間做了許多事,甚至願意少活幾年,扶一扶陸景這樣的少年人物,若最終陸景這樣的人物掙脫了枷鎖,登上了天穹,看到仙樓中端坐著的你,又該如何守住自己的道心?」
「天上不適合你,你生於凡間,又甘願脫去仙骨落凡俗,若最終還要回到那座仙樓……真正的你又如何會瞑目?」
楚狂人聲音回蕩在修身塔中。
他說話時,修身塔第五層樓梯上還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也許是聽到了楚狂人的話,那腳步聲也戛然而止。
觀棋先生和楚狂人明顯聽到了那腳步聲,卻並未沉默。
「楚兄知我,所以我死之日,還希望楚兄能夠……滅去我的元神,讓那天上三星不至於照耀於我,讓我不至於重歸天際,不至於重歸那座清冷的仙樓。」
卡察……
樓梯傳來一聲脆響。
緊接著,又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方才上樓的人,似乎又離去了。
楚狂人望了樓梯口一眼,道:「是桃夭。」
觀棋先生臉上難得閃過些不舍,瞬息間又歸於平常。
「凡間的風流人物總是活不了太久,四先生如此,你如此,便是那與我不對付的重安王同樣如此。
等你死了,那早已卧榻於床的武夫死了,這凡間也就越發無趣了。」
「有酒嗎?」
楚狂人突然發問,觀棋先生點了點頭,起身挪開書架上一排典籍,露出了其中的兩壺酒。
觀棋先生拿出其中一壺,為楚狂人倒酒。
楚狂人慫了慫鼻子,指了指另外一壺酒道:「另外一壺似乎更好些,你都快死了,還捨不得一壺酒!索性今日一併喝了。」
「是更好些。」觀棋先生道:「只是那壺酒,是我為桃夭釀的啊。」
楚狂人聞言,狠狠一拳砸在桌桉上,灑落點滴酒水。
「天下奇才無數,還有這所謂的天下九甲九魁首,還不是要被天上壓著?」
「狗屁的天上,狗屁的地下。」
「還有那狗屁聖君,狗屁大燭王……我這所謂神通魁首也大抵不過是個狗屁。」
觀棋先生一笑:「此方大世,無論是崇天帝還是大燭王,亦或者天下九甲,那些九甲之外的蓋世之輩,都是太梧朝以來真正強橫的人物。
只是天上掠奪幾次靈潮,讓仙人太過強盛了。」
「你不必著急,只需活得長久些,只需看著這人間,終究能有翻天覆地之輩。」
楚狂人伸手拿過酒壺為自己添酒。
「我好友快死了,我總能抱怨幾句吧?」
一如二人在修身塔中坐而飲酒,一如在許多年前的黃鶴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