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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天上天關,刀氣如龍

  星輝酒落。


  哪怕此時人在深夜,養鹿街、空山巷上都閃著微弱的光芒。


  滿天星辰,便如同懸空的暴雨,在某種神秘光芒的映照下,閃爍著光輝。


  盛姿就站在這樣的星光下。


  許多日不見,這位向來神采飛揚的女子,竟有些消瘦,哪怕在星光里,她眼神中也並無多少光彩。


  盛姿聽到陸景輕聲呼喚,似乎瞬間變得緊張起來,僵硬的轉過頭。


  今日的陸景難得穿了一身白衣,腰間配著玄色長劍,配上他隨意束在背後的黑色長發,配上深邃的眼眸,便如同黑夜中發光的玉。


  盛姿看著陸景,張了張紅艷欲滴的嘴唇,一時之間卻不知該如何回應。


  陸景走到盛姿身旁,臉上露出笑容來:「這幾日你沒有好好吃東西?看起來竟有些消瘦了。」


  盛姿兩彎似蹙非蹙的柳葉眉稍稍舒展開來,她遲疑一番,望向空山巷前的馬車:「若是你趕著進宮,我也可以去宮前等你,等你結了十三皇子的課業……」


  「不必。」陸景朝那馬車輕輕擺手,那輛皇家馬車便悄無聲息的前行,駛出養鹿街。


  「時間其實還早,而且就是去的晚些了也無妨,十三皇子自行練一練筆墨也就是了。」


  「那我…………送送你。」盛姿低聲說著。


  二人並肩行走在街上。


  昨日的雪還未消去,青磚萬瓦上雪花參差,陸景和盛姿便這般安靜的走著。


  平日里頗為溫和,也懂照顧他人感受的陸景,現在卻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盛姿也始終低著頭,只任憑寒風吹過,吹得她衣衫翩翩擺動。


  他們走了許久,走過數條街道,太玄宮已然遙遙在望。


  盛姿腳步越來越緩慢,彷彿懼怕太玄宮到來,她就再無流連的借口。


  良久,這位平日里始終一身紅衣,盛氣非常的女子終於按捺不住了,她正要開口卻聽到一路上也只是沉默的陸景,竟然遠遠望著不遠處燈火通明的宮闕,緩緩開口。


  「其實我一直想與你道歉。」陸景這般說道:「那一夜在煙雨橋下,我其實不該那般問你,我只顧慮到自己希望被人相信的心緒,卻不曾想過當時跪在我劍下的,是你自小的玩伴,是你頗為信任的好友。」


  「若是換做我,想來我必然也不知該如何回答,那衝動下的一問,應該也讓你心。亂如麻,讓你不知所措。


  現在想起來,我想要索取的,同樣是我無法給予的,比如不顧一切的信任,或者不顧一切的體諒。」


  陸景就行走在盛姿旁邊,道出這些純粹的話語。


  剛剛想要說話的盛姿,有些不知所措的轉過頭,凝望著陸景那動人心魄的側臉。


  此時陸景轉也過頭來,臉上帶著笑意道:「你看,人心中其實都埋藏著自私,就比如我。


  天下哪裡又能有全美的,絕不犯錯的人?」


  他坦然向盛姿承認自己的不足。


  盛姿不由站在原地,就這般望著陸景,眼神中終於融化了許多星光,變得晶瑩而又璀琛。


  「我今日前來,其實也是想向你道歉的。」


  盛姿據了據嘴唇:「這許多事都令我心亂如麻,我想了許久,不知該如何應對。


  後來,我每每坐在院中總會想起那些景象,也總會想起那日我在空山巷小院中,與你說的話…………」


  「正因這些,幾日前我突然想通了。


  其實很多時候,我並不需要多想些什麼,既然與你說了那些話,哪怕很多事沒有答案,我也只需來見你。


  若你心中有氣,我就與你道歉。


  若你不願見我,我就等在你每日必經的道路旁。


  若你不願與我說話,我就給你寫信。」


  「這件事中的你我,都


  無對錯。


  既然因此事而感到辛苦,不如揭過此篇,我願意因此道歉,也願意因此討好你。」


  原本沉默的盛姿,突然變得大膽起來,就這般直視著陸景。


  陸景面對盛姿熾熱的眼神也並不躲避,他低頭想了想,又抬頭問道:「我其實記。得,明日便是你的生辰。」


  盛姿臉上的笑容越發嬌美:「是啊,轉眼間就二十歲了,若是其他人家,只怕早已成婚。」


  「不過,晚些成婚也好,就如玄都其它少爺小姐,可以多見些旁人見不到的風景可以不必顧慮更多。


  只是唯一不好的是…………我還比你大上三歲。」


  陸景渾不在意,主動搖頭笑道:「既如此,我想來祝你的生辰,這些天我也準備了禮物,雖不算貴重,卻也花了些心思。


  想著若是你不願請我,我就想著讓陸漪轉交。」


  盛姿雙頻微紅,可不知為何,她眼眸也有些紅了。


  於是她慌忙轉過身去,朝陸景擺了擺手:「既然明日還能見,你趕緊進太玄宮去吧,如果讓十三皇子等了太久,難免失了禮數。」


  「好,明日再見。」陸景也朝著盛姿擺手,原本壓積在心中的陰雲,消散了不少。


  早在陸府時,盛姿就助他良多,那時陸景身無長物,身份還是卑弱的庶子以及受人議論的贅婿。


  哪怕是陸府中的同族,也不願多給他些善意,就只有這位太樞閣次輔府上的小姐,第一次見面便是平等相交,毫無頤指氣使。


  而陸景之所以能夠踏上修行的道路,也是因為盛姿。


  當時雖然只是一樁交易,可盛姿當時卻也不曾計較交易的得失,直言想交陸景這麼一位朋友。


  在真正意義上,盛姿是陸景前來這一座大伏天下,交到的第一位朋友。也正因為如此,陸景心中也極為珍視與盛姿的感情。


  二人就這般道別。


  陸景向著太玄宮而去。


  盛姿則朝著長寧街走去,這是與之前不同的是,這時的盛姿眼裡再無麻木,臉上也多了些笑意,就連腳步都變得雀躍起來。


  她強忍住不去看陸景的背影,可走出數十步,盛姿終究按捺不住,撩了撩背後的長發,就這般「自然」的往身後看去。


  陸景已經走到太玄宮前,守門的宮前侍衛也向陸景行禮。


  修長挺立的軀體,少年英姿都讓盛姿有些恍惚。


  三個多月以前,誰又能知道在假山罅隙中讀書的寒衣少年,能成長至此?


  「我的眼光不錯。」


  盛姿在情竇初開時的少女心緒作崇,眨著眼睛這般想著。


  ——


  陸景殺了一位神火修士,拖著屍體去了舞龍街這件事,很明顯傳到了十三皇子耳中。


  今日陸景授課時,十三皇子稚嫩的眼神中,閃爍著更加崇敬的光彩,緊緊望著眼前的陸景。


  直至休息時,十三皇子才興緻勃勃地詢問道:「先生今年真的只有十七歲嗎?」


  陸景還未回答。


  十三皇子興奮的拍了拍桌子:「十七歲就能斬去一位神火修士,真是令人驚訝。」


  「先生,你說什麼時候,我也能登臨神火之境,以神火御劍,日行數千里?」


  陸景望著眼前這唇紅齒白,微笑時嘴角還有兩個小酒窩的十三皇子,並沒有多少猶豫,笑道:「你是聖君血脈,倒也不必擔心太多,你的天資自然不會差,想來已經有人蘊養你的精神,熬煉你的體魄。


  往後等你成人,最低都是一位神火修士。


  十三皇子興奮點頭,旋即臉上又帶出些欽佩來:「論及天賦,大皇兄、七皇兄最為不凡,大皇兄年歲尚輕,就已經修持了一身神相修為,又修行了玄妙的殺生菩薩法,往後也許能夠成為天府人仙…………


  七皇

  兄平日里苦苦讀書,雖然不曾如先生一般養出一腔浩然之氣,可我前些日子去看他,他眼眸輕動,我卻看到一重重仙境景象,就好像他重瞳中倒映著一座古老的仙人棲居之地。


  我的修行天賦若能有他們的一半,就算是極好。」


  陸景聽到十三皇子的話,略微思索一番,繼而執筆。


  筆墨落於紙上,十三皇子仔細看去,竟看到那金頁紙就好似燃起了一團熊熊烈火閃耀著火焰光芒,仿若要吞噬一切。


  十三皇子看得出神,直至數息時間逝去,他才反應過來,繼而揉了揉眼睛。


  那火焰、那光芒也在頃刻間消退而去,細看之下,紙上竟然以草書寫就了「猛烈」二字。


  陸景此時已經放下手中的筆,將那張金頁紙輕輕往前一推。


  「我身為十三皇子少師,總要教授給皇子一些道理。」


  陸景聲音沉穩,凝望著十三皇子的眼眸道:「我上次為你寫下一個『劍」字,令你仔細觀摩,你也已有所得。


  今日這『猛烈」二字,你也要時時臨摹,其中的意氣也許並不適合你,可皇子你聞之習之,也可多一種選擇。


  十三皇子小小年齡,望著紙上的字出神,過去許久,十三皇子才站起身來,向陸景行禮,道:「還請先生教我。」


  陸景隨意一笑:「我修為尚淺,不過元神化真的境界,尚且教不了你高深的法門。


  可我修行元神,心中始終秉持一念,那便是「求道需猛烈,醞釀胸中意氣,養出自信的精神。」


  「太子、七皇子修行天賦自然驚人,這些倒是無可置疑。


  可是修行之人,不可自大,卻也不能以修行天賦望斷往後的道路,反而當養一口吞萬里的氣魄,切不可妄自菲薄,也不可自認為弱於他人。」


  「猛烈二字,便是此解,既要以猛烈之心求道,也要以猛烈之心進精,仰視身前高山時,萬不可覺得這些高山無法翻越。」


  「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堅韌不拔之志,只猛烈求道便是…………十三皇子,你覺得如何?」


  十三皇子低著頭,臉上沉吟,眼眸落在那紙上的字上。


  他尚且年幼,國子監的先生們就已經開始教授他四書五經。


  可這些先生終究不是皇子少師,只教授屬於自己的課業,並不曾過多延展。


  陸景這些道理,只有十歲不到的十三皇子,自然也曾在書上見過。


  可當眼前的陸景親筆寫下「猛烈」二字,又仔細講解,十三皇子凝視陸景草書筆墨,心中感觸比起平日讀書不知要澎湃上多少。


  「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堅韌不拔之志…………」


  「求道需猛烈,不可妄自菲薄」


  年幼的十三皇子越看那猛烈二字,越覺得心潮澎湃,越覺得自信萬丈。


  就好像眼前高聳萬丈的山嶽,也因他踏雲飛天,而被他就此翻越!

  他深深吸氣,看向陸景,再度向陸景行禮。


  「先生,您是我之少師,往後只需直呼我名便可,往後路途漫長,還請先生教我。」


  經過這十幾天的相處,因為陸景許多事迹,再加上眼前這位年輕的皇子少師確有真材實料。


  對於四書五經的見解往往十分獨到,說話也不如其他先生那般古板,這些都讓十三皇子對於陸景這位少師極為滿意。


  而今,區區猛烈二字,卻好像有種獨特的力量,令他未曾定型的心智更加堅定許多.……

  十三皇子雖然年齡尚小,卻也知一位合格的皇子少師對於他的成長而言,究竟有多麼重要。


  正因如此種種,他以皇子之身,對陸景卻越發的尊敬起來。


  陸景並不曾拒絕他,卻也沒有真就直呼其名,認真道:「炎序皇子,細細臨摹這兩個字,對你自

  然有所椑益。」


  炎序皇子:「受教。」


  ——


  陸景舞龍街一行,不過區區一日時間,就已經傳遍了書樓。


  所以當陸景踏著門外的白雪,走入四季如春的書樓,不知有多少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


  即便隔了遙遠的距離也有書樓弟子停下腳步,向陸景恭恭敬敬行禮,口中喚一聲:「景先生。」


  陸景一如既往的溫和點頭,獨身漫步在書樓道路中。


  絕大多數書樓弟子看到他,眼中也大多都是崇敬之色。


  陸景剛入書樓時,書樓中的弟子聽聞他的年紀,即便相信書樓的選擇,也總會生出些遲疑。


  可後來……


  這位十七歲的書樓先生在短短數月中,揚名太玄京草書造詣自不必說,據說又在蔚花夜上畫龍點睛,異象頓生。


  蔚花夜上的真龍,就是從陸景畫中飛出。


  執筆畫真龍,胸中竟然又養出了浩然之氣,足見其學問的深厚。


  又有神火修士刺殺他,他攜屍而去舞龍街,面對諸多凶氣滔天的將軍展露凶威也毫不畏懼,毅然將那一道屍體扔在玄都李家門前。


  少柱國李觀龍功績非常,自是受到許多人的敬重,絕大多數人都不曾起疑。


  可書樓里也有人覺得,陸景先生是在以此行明志,是在以送禮為名,質問玄都李家.……

  其中所需的膽魄,自然不必多提。


  換做尋常人,光是看到玄都李家門庭上鑄刻的天龍,膽氣就要弱上五分,若是見到李家門前那些兇悍的武夫,哪怕是厚重如同山嶽般的膽氣也要見底……

  如此種種。


  一時間陸景在書樓弟子中的聲望,幾乎達到了某種頂峰。


  許多書樓弟子乃至書樓先生也都覺得,陸景也許應當入三層樓。


  遍觀其中典籍,看一看這世界表象下,究竟隱藏著些什麼,想一想自身的道路,想一想學問的真諦。


  陸景就頂著這些目光,去了翰墨書院,上完了一堂草書課又與關長生為首的幾位先生一同用過午飯,這才走出飯堂,想要回自己的房舍中。


  直至他走到翰墨書院中的清池旁,卻看到不遠處,單臂的九先生,正吃力的清洗著一柄大刀。


  那一柄大刀頗為寬大,足有一人高。


  陸景仔細看去,那大刀上泛著銀色的冷光,寒氣逼人,可刀身卻有斑斑銹跡,看起來已經陳舊、破敗。


  「這把刀大約就是風眠前輩口中的斬青山?」


  陸景思緒輕動,朝著池邊的九先生而去。


  九先生一隻手臂不知因何而斷,他將這口大刀放在岸上,左手親自留出清池中的水,酒落在大刀上,手中並無他物,只是單純以手掌摩擦,想要擦去刀上的銹跡。


  陸景走到近前,卻驚訝的發現一一當九先生一手擦拭大刀,大刀上的銹跡就在頃刻間消失不見。


  可每當九先生拿開左手,那些銹跡便會緩緩浮現出來,一如之前那般。


  「可曾吃好了?」九先生似乎察覺到身後來人是陸景,語氣還是那般和煦:「院里飯堂做出的餐食,比起翰墨書院以外,還要更好吃上一些。」


  「吃過了,九先生,我來幫你?」陸景走到九先生身旁,未曾多想,便撩了撩衣,擺,也如他一般坐在九先生身旁。


  九先生搖頭,有些遺憾的笑道:「我這把刀自始至終只認我,旁人動它不得。


  只是這把刀卻因我而腐朽,其中的刀意精神也因此而沉睡,刀身上的斑斑銹跡也,是因此而來。


  如今我在池水旁清洗也不過是些執念,想要洗乾淨刀上的銹跡,靠些凡間清水,實際上是無望的。」


  陸景聽這九先生的話,心中雖然好奇,卻也知曉禮儀,他人之事,有時候也不能多


  問。


  九先生倒是頗為豁達,看向身旁的陸景,笑道:「我這把刀曾經名為青山,自我故土青城山中孕育而出,後來發生了一樁事,那青城山惹了天怒,受到了上天的責罰。


  而我年少時,也覺得上天有命,不可駁斥,也就以此刀斬青山,在那一樁上天劫難中,我成為了行刑者。」


  九先生說話時眼中帶笑,可不是為何,當這些話落入陸景的耳中,陸景卻覺得九先生心中含著莫大的悲哀。


  「其中應當還有些隱情,否則九先生必然不會每日描摹青山。」陸景心中暗暗思索。


  果不其然,九先生說到這裡微微一轉,又轉過身去,繼續執著而又無謂的清洗著斬青山上的銹跡。


  「可是後來啊,夫子告訴我,無論是天上的星辰,還是俯視人間的仙人,有時候也會犯錯,有時候也會生出惡念。


  我以青山斬青山,斬去我自小生活的故土,又犯下了滔天的殺念,以往鋒銳的本心其實已然消亡。」


  「心中如若山嶽般厚重的信念,也早已崩塌殆盡,正因如此,自從觀棋先生救下我的性命之後,我就再也無法畫青山了。」


  九先生彷彿在說旁人的故事,自始至終,臉上笑意如故。


  陸景沉默地聽著,並不曾多說什麼。


  九先生忽然話鋒一轉道:「陸景,如今觀棋先生肩頭打著你我難以想象的重擔,他頗為欣賞你……


  這些,你可曾知曉?」


  陸景神色微怔,繼而輕輕點頭。


  九先生看到陸景的神色,臉上笑容更加溫厚了些:「觀棋先生是真正的君子,我瀕死時,他將我從青山墓葬中拉了出來,夫子不在人間已然四十八年。


  這四十八年時間,觀棋先生始終默默打著重擔,這天下,這凡間與天上,乃至著大伏太玄都,都遠不如我等見到的這般平靜。


  他心中有些理想,少年時也曾駁斥天下名士,想讓他的理想在這凡間大地上,在凡俗而又可貴的生靈中開出花來!


  可是…………戰亂、殺戮、野心、諸多災禍接踵而至,將這一方天下攪得民不聊生……


  後來四先生死了,觀棋先生沉默一夜,便再也不會說話,他也藉此修了閉口戒,神念亦不語,直至你入了書樓。」


  「他也許在你身上,看到了某種希望。


  」九先生娓娓道來。


  陸景始終沉默的聽著。


  他想起自己初見觀棋先生時,觀棋先生其實便以弟子待他。


  最初他入書樓時,除了一手筆墨之外,以他的學問尚且不足以成為書樓二層樓先生。


  然後…………觀棋先生只讓他摘錄典籍,養心中靜氣,也讓他從那些典籍中讀出些道理來。


  如今想起來…………這其實是觀棋先生的用心良苦。


  九先生朝他一笑:「其實沒有夫子,其餘幾位先生都四散於天下的書樓,雖然有極厚重的底蘊,可若想實現書樓的理想,也有沉重的壓力。」


  「可你卻不必承受什麼壓力,一切順其自然如果往後你若是覺得這世間不該如此,願意真正成為書樓的一員,自然最好。」


  「如果你覺得攀登高處或者閑坐釣魚更適合你,書樓也絕不會強加什麼理想在你身上。


  你且只管成長,只管讀遍書樓中的典籍便是,俱都無礙。


  本身這一處所在,就是讀書育人之地。」


  他說完這句話,這才站起身來,手中斬青山依舊銹跡斑斑。


  九先生單手持刀,輕輕放下。


  名刀斬青山便刺入池邊的泥土中,消失不見了。


  陸景還在沉思,九先生也並不多說什麼,正要轉身,卻聽陸景遲疑間詢問道:書樓的理想究竟是什麼?」


  九先生轉過身來,身上一身青衣飄飄而動,他並不正面回答

  ,而是詢問陸景:陸景,你可知道除卻少數的繁盛之地,這天下,又是怎樣的天下?」


  陸景搖頭。


  九先生臉上溫和笑容逐漸收斂而去,他抬頭看了看天,又環顧四周,聲音幽然傳來.……

  「天上有仙人俯視人間,自以為天關洞開,天門開闔,便可定人間之事。」


  「地上元氣浩浩蕩蕩,卻以血脈分之,凡俗生靈不曾受半分好處,反受其累。」


  「四座天柱屢次斷絕,天下災禍連連,民不聊生,許多所在人相食,菜人盛行。「


  「繁華之地鶯歌燕舞,豪盛到了極致…..「


  「這天下有的是血淚,有的是森森白骨!

  弱肉強食,從古有之,強者佔據更多資源本無可厚非,可終究要給這絕大多數的生靈一條生路。


  不求天下之人皆平等,可人命終究不是草芥,不能讓那些俯視天下的仙人、那些天生血脈強盛,身具大野心之輩…………太過輕視人命。」


  九先生表情淡漠:「我今日與你所說的這些,不過是冰山一角,等你走出太玄京等你見證天下的惡孽,等你真正看清天上與凡間,你心中也許會有答案。


  到時候,你再做選擇便是。「


  「陸景仍然在沉思。


  九先生看了沉默的陸景一眼,轉身而去。


  可當九先生不過走出數步。


  忽然間,天空中猛然響起一陣炸雷之聲。


  那雷聲轟鳴,恐怖無比。


  九先生皺起眉頭,抬眼望上天空。


  卻見天空中,一道光芒閃耀而起,隱約間可見一座天關屹立於天穹,天關上正有仙人俯視,似乎在尋找著什麼。


  那等景象,尋常人不可見。


  可恰在此時,原本低著頭的陸景身上,突然又有一道震雷之氣肆意而出!


  原本正在疑惑的的九先生,神色驟然變化……


  他低下頭。


  只覺地上泥土開始鬆動。


  剎那間刀光乍現,名刀斬青山破土而出,融合陸景身上進發出來的震雷之氣……


  陸景似有所覺,他握住名刀斬青山,從中生出浩大刀意,完全籠罩陸景。


  刀意恐怖無匹,陸景周身氣血昂揚,同時又有雷音從陸景身上鳴響!


  九先生仔細看去。


  卻發現此時此刻,陸景手中的斬青山上,原本的斑斑銹跡已經徹底消失不見。


  青光閃動,刀氣如龍,陸景也如刀意天龍一般!

  修身塔中。


  原本正望著天空的觀棋先生,臉上露出些笑容來。


  他看到…………天上天關,已然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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