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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先生磨劍,少年不願為雞犬(謝深夜lak兩萬賞)

  去時匆匆不覺。


  可來時才發現,馬場距離西院,其實是有一段距離的。


  青色的石板路沾染著晨間的白露,泛著清幽的光澤。


  陸景便走在這石板路上,一步一步,緩緩而行。


  若是不看他身上的血跡,大約只會認為是一位翩翩美少年,在晨起散步。


  今日清早在馬場的事,陸景其實早已深思熟慮。


  有能令寧老太君和鍾夫人早早便仔細準備的貴客來臨,此時府中發生任何事,老太君和鍾夫人都願意短時間內息事寧人。


  起碼在貴客居住在陸府期間,她們不願生出醜事來。


  等到十幾天之後,陸景也有應對的說辭,尤其是南風眠歸來的如今,南府樹大,他自好乘涼。


  而且,陸景行事也有其分寸,又因為路重山的緣故,他並未殺掉陸江,只是如陸江之前想要對他做的那般將他廢了。


  殺兄乃是大惡,為宗族血脈不忍。


  萬一因此吃上了官司,只怕因為如今諸多原因下不償命,也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可是若是兩人爭鬥,陸景無意間重傷了陸江,這樣的事情便可大可小,甚至不需什麼證據,一切看陸府主事者的心思便可。


  想來如今,他們是不願陸景這個贅婿死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若是周夫人與陸江對於青玥的計謀得逞,遭罰事小,若是鍾夫人真將青玥划給其他人,這件事便不好解決了。」


  現在陸江廢了,周夫人只怕也沒空搞這些陰謀詭計了。


  「只是可惜……這陸江是重山叔父的孩兒,我今日廢他是事有英果,陸江屢次暗害便是英,往後如果有機會,還需要補償重山叔父,畢竟這陸府中,值得敬重的人不多。」


  正因如此種種,陸景才會選擇以最直接的方法破局。


  「武道、元神都需一口順氣,需要一念通達,這樣的事情若是不儘早解決,便會如同一座灰塵累就的惡山,鎮壓在我的心頭。


  令我心生惡念,令我心緒扭曲,不復這般澄澈,所以……當忍之時可以忍,當斷之時則必須要斷。」


  陸景一路上思考,一路上緩步而行。


  又走一陣,他終於來到自家院前。


  院子的門虛掩著,裡面還有人說話的聲音。


  陸景推開門,便看到院里寧薔和林忍冬,正站在那花圃前,仔細賞花。


  時值秋日,院里的花都是已經凋敝,卻仍有幾株堅韌的,正抬頭尋著陽光的所在盛開著。


  陸景進門。


  第一個看到他的是早已聽到腳步聲,轉過頭來注視著門口的林忍冬。


  林忍冬的銀髮隨意束在背後,臉上膚色也白皙透亮,當可無論是眼神,還是唇色看起來也俱都十分健康,並不顯得蒼白,反而有一種獨特的美感。


  而她身上那一席烏金雲綉衫、金絲白紋曇花雨絲錦裙也越發襯得她出眾了。


  林忍冬看到陸景進來,神色微微變了變。


  一旁的寧薔也循著林忍冬的目光轉頭,眼神也緊張了起來。


  反應最大的,卻還是正端來一杯茶走來的青玥。


  她手中的茶杯墜落下去,落在院里的青磚上,發出清脆的鳴響。


  茶杯碎了,那不算珍貴的茶葉灑在地上,潑出一副如山如岳,又有清脆植被的畫來。


  青玥咬著嘴唇,雙手甚至在發抖,眼眸也晶亮起來。


  然後,陸景便朝著青玥極燦爛的笑了笑。


  一旁的寧薔和林忍冬還有些發怔,怔然間又突然覺得這是第一次看到陸景這般露齒笑。


  此時此刻的陸景,身上的青衫染著大團大團的血液,臉上還有不曾抹勻的血跡。


  就連那閃亮烏黑的長發,也被血跡沾染,凝結起來。


  看起來很是狼狽。


  但陸景臉上卻出奇的精神奕奕,眼神也透出光亮了來,不像是受了什麼傷。


  而他此刻便站在門口……


  岩岩若孤松之獨立,巍峨若玉山之將崩。


  面容又少有的溫潤、俊美。


  值得一句「言念君子,溫其如玉。」


  「少爺……」


  青玥聲音顫抖,終於叫出聲來。


  一旁的林忍冬心善,不忍心這溫柔的丫鬟這般傷心,便主動道:「不用擔心,景公子身上的血……不是他的。」


  青玥似乎不曾聽到林忍冬的話,朝前走了兩步,大約是想仔細看看陸景。


  又突然轉身,最終碎碎念道:「少爺,你且先進來,我去為你打些熱水……」


  「洗漱一番,我便帶你出門,去找大夫。」


  「青玥,我沒事。」


  陸景眼神如燦燦星辰,星光和青玥的眼神碰撞。


  這短短一句話。


  青玥突然冷靜了下來,她不再多說,連忙跑去打熱水。


  剛剛燒好的熱水許是不夠了,青玥又跑到院中的井前,匆忙打水。


  寧薔和林忍冬看在眼裡。


  只覺得青玥這般瘦弱的身體,方才她打水,也僅僅是打了半桶水。


  便是這半桶水,青玥打起來也有些吃力。


  可如今,當青玥將滿滿一桶水從井中打出來,又提著桶奔向側屋,就連林忍冬也不由敬佩起陸景這個丫鬟來。


  「看來,這丫鬟是真的極關心景公子。」林忍冬在心裡想著。


  陸景卻走向青玥,搖頭道:「青玥,你莫要累了自己,一時半會這水也燒不開的,你便將那冷水取來。」


  青玥下意識覺得在秋日裡用冷水洗漱,是要染風寒的。


  可她又突然想起陸景如今已經習武,每日早晨降白露的時候,都穿著薄衫習武,出一身汗,便自己打水洗漱,也並無大礙。


  她這才放下那木桶,初時並不覺得,此時雙臂卻又酸痛起來。


  陸景仔細洗漱,又進屋換了一套衣服。


  等到他出來,石桌上已經擺好了一碗熱騰騰的清湯麵。


  陸景埋頭吃面。


  寧薔少了些血色的臉上總有些猶豫,欲言又止。


  林忍冬也仔細看著陸景,良久之後,突然笑道:「看來,景公子也並非只是一個溫潤心善的書生。


  便與逐風府那一位私塾先生一樣。」


  陸景這才抬頭,眼中泛著好奇的神色。


  林忍冬笑道:「安息道逐風府有一座宗族私塾,有一位先生名為安弱鹿,平日里只是個勤懇教書、勤懇讀書,想要考上秀才的私塾先生。


  他為人和善,便是偶爾糟了人訓斥也只是笑。


  後來,那辦私塾的宗族糟了匪禍,那家小姐回鄉途中被大盜賊殺了。


  這安弱鹿關了私塾,砸了自家的地,從地里抽出一柄劍,頭一夜磨劍,第二夜持劍出了逐風府,上了山。」


  「等他再回來,山上匪寨里的悍匪便都死光了。」


  林忍冬說到這裡,又上下打量了一番陸景:「不過那一位私塾先生回來時身上點滴血液都無,比景公子要好上許多呢。」


  陸景聽到這樣一則故事,心中不知為何,心中更安定了許多。


  寧薔和林忍冬自始至終都不曾問他,他這是究竟如何了。


  林忍冬甚至道出這麼一則故事了,約莫是為了安定他的心緒。


  即便陸景心緒堅韌,不需旁人安定,卻仍然記著林忍冬的好。


  「信上的事,還需要表姐留心相助,等到以後鹿盡必有回……」


  陸景吃完面,這才鄭重對寧薔開口。


  可寧薔卻搖頭打斷了他的話,道:「不過是極小的事,又哪裡值當你回報?如今我心緒不定時,也仍然以你寫給我的那一首詞排憂解愁。


  這幾日我吃那湯藥,也有了些效果,才能在這秋日裡吹風,想必與我心情也有關,這其中也多勞了你。


  這樣的小事,便當是我給你的回報吧。」


  寧薔說到這裡,又看了一眼青玥道:「等老太君起了,我便去春澤齋與她說話,讓青玥去侍奉那位貴人本就不妥,在老太君眼中青玥受罰自然是小事,若是衝撞了重安王妃便是大事了。」


  「重安王妃回京能落榻陸府,本來就是陸家的福氣,其中只怕還有太子妃的恩澤在裡面,招待不好了,落面子的還有太子妃,這樣的事可馬虎不得。」


  寧薔話語至此。


  林忍冬也道:「太子如日中天,前些日子還去了大雷音寺受人間大佛傳殺生菩薩法,據說一身武道修為已然能夠遨遊雷禍亂流。


  再加上太子地位尊貴,也許陸家再興的希望,便在太子身上。」


  寧薔側頭仔細一想,又連忙站起身來,便朝院外走去:「我還是早些去春澤齋外候著,這件事並不僅僅是表弟的事。」


  林忍冬和寧薔走了。


  青玥兩隻眼眸水汪汪的注視著他。


  正在這時,門外一襲黑衣走來。


  陸景朝著青玥笑笑,出門與趙萬兩說話。


  「有好消息也有壞消息。」


  趙萬兩刀疤聳動道:「壞消息是老太君盛怒,打碎了平日里總是把玩的玉佩。」


  陸景無動於衷,仍然望著趙萬兩,臉上也無多少懼怕。


  「好消息是貴客要早些到了,如今府中沒空理你,也特意讓我傳話周夫人,在王妃離府之前,族中要安寧,絕不可生事。」


  陸景這才露出笑容:「所以,我便無事了?」


  趙萬兩斜睨了他一眼:「王妃此來是為了尋些同貴者,為自家的女兒求情,她總會走的。」


  「到那時,陸景,你便只求這南府不退婚才是。」


  趙萬兩說到這裡,竟朝著陸景擠了擠眼睛:「我聽說那南禾雨是個人間絕色,你何不與她接觸接觸,如果討好了她,許多礙難便消弭殆盡了。


  下半輩子,還可以做一做富家翁。」


  陸景隨意一笑。


  「南府要一飛衝天,南禾雨要元神照星辰,純陽渡雷劫,自然應當天驕配天驕。」


  「前輩,我們這樣的小人物又何必去做那雞犬,上趕著升這一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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