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春未盡花事已了
美人魚的油脂可以做成燈油,足夠燃燒上千年。美人魚之骨是珍貴的入藥珍品,但並沒有起死回生的療效。
唯一長生的傳說,也隻是日本古代說食用美人魚之肉,便可以長生,所以美人魚作為隻奉獻給天皇的貢品。
所有的記載中,都沒有美人魚之血可以治病的記錄。也就是說,慕容瞭蹤本來想取的不是他的血,而是肉。
可那也是一戳即破的虛無縹緲,若是吃了便可長生,為什麽未曾見有那個天皇長生不死。慕容瞭蹤不是不明白,謝雙梧知道,那是慕容來瞭蹤絕望下的唯一的奢望。
彎起唇角,謝雙梧想笑,可是笑容卻在未展現之際,便瞬間崩裂成灰,化作了兩行清淚。
淚眼迷離間,謝雙梧怎麽也不懂,為什麽自己還能清楚的看到自己發紫的指甲,這是心髒衰竭的症狀。
明明抱著一絲絲的希望,她既然能在海上的時候死裏逃生,便以為是上天遺忘了對她的折磨。以為她能和慕容瞭蹤一起白頭偕老,而不是讓慕容瞭蹤像父親一樣鬱鬱早終。
抱著一絲的奢望,以為美人魚之血真的有用,卻原來奢求隻是奢求。美人魚之血沒有任何的作用,她陪不了他了,就快——
“雙梧,你在嗎?”
輕柔的敲門聲,驚的謝雙梧甩開了手中的鼠標。鼠標垂掛在桌角,上下不得,難以自主的搖擺著。
慌亂的擦去臉上的淚水,謝雙梧急急的闔上手提電腦的屏幕後,跑去開門。門外的人一如謝雙梧所料是慕容瞭蹤。
走廊中的燈光在頭頂照下,謝雙梧臉上擦掉的隻有眼淚,可是紅腫的雙眼還有哀愁的眼神,是無法掩飾的。
“雙梧,你的睡前牛奶。……你怎麽了?”
原以為能獨自堅強的麵對,可是在慕容瞭蹤一聲關切下,所有的堅強都頃刻破碎,彷徨、不安、無措、驚懼……種種交織如天羅似地網,謝雙梧隻覺得寰宇無限竟無立椎之處。
衝入慕容瞭蹤的懷中,慕容瞭蹤不清楚怎麽回事,但還是無聲的擁緊了謝雙梧。
“我做了個噩夢。”瑟縮在慕容瞭蹤的懷中,謝雙梧貪戀著慕容瞭蹤衣衫間的氣味,想要借此讓自己停止顫抖,可卻怎麽也停不下來。
慕容瞭蹤的臂彎牢牢的抱著她,可是這手臂終究會累,終究會放下,而她終究還是會再也聞不到這氣味。
傳說黃泉路上會開滿曼珠沙華,這種話會散發出一種讓每一個靈魂都眷戀不已的氣味,隻是不知道自己聞到的,會不會是這氣味呢?
若是會該有多好,能在這氣味中離去。那想必就不會太痛了吧!她是那麽怕痛的人。
“夢到什麽了?”將手中的牛奶放置在走廊邊的畫架上,慕容瞭蹤雙手擁緊謝雙梧,埋首輕嗅著謝雙梧發間的芬芳。
“我忘了,隻是感覺好可怕。”回眸確定筆記本確實闔上了屏幕,謝雙梧餘光瞥見窗外的新月鋒利如鉤,心中明了月在天邊之遠,可卻偏偏覺得這恍若死神鐮刀的一彎就懸在了頭頂,在捉息一瞬間便會遞入眉宇之間,於脖頸之側開綻出豔麗鮮紅。
“沒事了,沒事了,我在這裏。雙梧別怕,我的……雙梧,不要怕。”
聞言,謝雙梧仰頭深深的凝視著慕容瞭蹤,想要將他的眉眼嘴角皆刻入心扉,卻徒歎沒有刻刀在手。
“怎麽了?雙梧,怎麽這樣子看著我?”謝羽飛如墨玉沾滿霧靄般的雙眸那麽的深,讓慕容瞭蹤突感不安的眉峰微皺。
“沒事,我……隻是被嚇到了。”怕被發覺心裏的秘密,謝雙梧將臉埋入慕容瞭蹤的頸彎。
謝雙梧貪婪的汲取著鼻端縈繞著的氣息,一生有多遠,要吸多少才夠此生的量?明明抱的很緊,可是卻還是想要再抱的緊些,在緊些,怕兩人間的空氣都會將兩人分離。可是分離已是注定,抱得再緊,也抵擋不住死神索命。
“帶我去看花好嗎?”
生日的那天是滿月如銀盤,現在的是新月正如鉤,原來半個月隻是眨眼。
“好,我白天看到島上的荼蘼開的正繁盛,我們去看看吧。”
“不!”謝雙梧急聲阻,“我想去玫瑰花房,我記得那裏有很多雪白的玫瑰,我想去看玫瑰,好不好,我們去看玫瑰,我不要荼蘼,再也不要荼蘼了。”
開到荼蘼花事了。
荼蘼開的繁盛,也就到了花期盡處了。
枝頭何曾是嬌豔風姿,分明就是東風無力,春色麵臨盡處時最後絕望的掙紮及頹廢。
到最後春色耗盡最後的力量,花便要落了——人也就亡了。
“好,我們這就去,月色皎潔、玻璃剔透、玫瑰盈雪,晚上去看玻璃花房中的玫瑰是最好的,我們這就去。”
耳邊是慕容瞭蹤的柔聲輕哄,窗外有一片烏雲飄過,遮住了月色,天地頓時陷入一片昏暗混沌,月色晦暗。
月色皎潔、玻璃剔透、玫瑰盈雪的景今夜還能出現嗎?這烏雲會飄散嗎?
韶華在勝極衰敗,愛情也要在攜手之時離斷。
如果早知道今天,能不能就不要這份愛,如此便可省卻這諸多的掙紮哀殤。
可是愛如何做主,可是沒有這份愛,此生蒼白的似未曾來這塵世一遭,可會甘願。
謝羽飛緊緊的握著慕容瞭蹤的手臂,貪婪的感覺著輕撫在脊背的手掌,借此才能讓自己相信自己還活著。
陽台的欄杆也同樣秉持了白色別墅的整體風格,優雅的弧形曲度上精雕細琢著雅致的流雲牡丹繁複紋路,看上去雖然巧柔秀麗,但也無法改變它僵硬的質地。
久久席地而坐靠在這欄杆上的慕容瞭蹤卻似好無所覺,任由著欄杆上繁複的花紋透過衣衫緩緩的烙在了背脊上,緩緩的發疼。
極目盡出是綺麗迷人的日落之景,被夕陽染紅的晚霞宛若豔麗多姿的絢爛錦緞,隨著夕陽漸落,色彩變幻。
夕陽無限好,可是落在慕容瞭蹤的眼裏,也隻是浮雲倒影在眼眸裏,落不進心中。再美的景在無心欣賞的眼中隻是大自然的一種天文現象,冷冰冰的物理公式構成而已。
已經好幾天了,謝雙梧都不見慕容瞭蹤。
這一次,慕容瞭蹤才真正了解到什麽叫做躲避,上一次雖然能感覺到謝雙梧在有意無意的躲著自己,可若等在拐角處還是能得一個偶然的相遇,可是現在謝雙梧是完完全全的將自己鎖在了房中,即便吃飯也是讓人送上去,鐵了心的不再相見。
慕容瞭蹤不明白這是為什麽,冥思苦索依舊找不到自己到底做錯了哪裏。那一夜謝雙梧說要看玫瑰,他便陪著她去,她說不想回去,他便擁她在懷裏坐了一夜。
那夜月色昏暗,沒有玻璃剔透,玫瑰盛雪之景,那是有謝雙梧在就一切都不重要了。兩人悠然的坐在花間,沒了以往的疏離,共同規劃著兩人的將來。
在東邊的晨曦閃現的時候,慕容瞭蹤都是幸福的,甚至在送謝雙梧回去後的整天,他都陷在美夢中。可是很快的,噩夢便降臨了,謝雙梧再也不見他。
那如美夢般一夜就像真的隻是個夢,夢醒了便該回到現實。
遠處,謝羽飛又站在海邊,隻是這一次,謝羽飛似乎低著頭看著什麽。慕容瞭蹤無心顧及謝羽飛在看什麽?他隻看到謝羽飛一個人是那麽的寥落孤寂。
海水相連的天際間,有兩隻海鷗上下飛舞著,一起一落,你追我逐,總都是朝著同樣的方向,連分開都像是情人間的嬉戲。
他們是相約了,還是有屬於情人間的心有靈犀一點通。所以總能雙方離得稍遠時有相互聚攏。
到底有什麽是謝雙梧非要徹底避開自己不可的理由?明明在海上的時候兩人的心那麽的緊密,
看著逐漸遠去的海鷗,慕容瞭蹤隻覺得越發的不安。
他不相信謝雙梧不愛自己,絕不!
慕容瞭蹤想要去找謝雙梧,他要謝雙梧告訴他,那一夜的相擁是真實發生的,他與她一起的規劃著兩人共同的未來。
悄聲的離開,慕容瞭蹤步履急促的來到謝雙梧的房門前,欲要叩門的手卻僵在了空中。
謝雙梧是不會開門的,慕容瞭蹤很清楚這一點,更明白這不是心有靈犀。
這連日來他每日都站在這門口,他想如果他真的在哪裏做錯了,那麽他便用這種方法來懲罰自己求的謝雙梧的原諒,他更不相信謝雙梧就真的舍得他一個人獨自站著無措無依。
可是謝雙梧還是沒有開門,一直都沒有。
改叩為撫,冰涼的門扉抵在指腹掌心,慕容瞭蹤分不清這份冰涼時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了還是更加的煩躁了。他唯一知道的是這門後有謝雙梧的存在。
閉上雙眼,慕容瞭蹤依靠在門扉上細細的感受著謝雙梧的氣息,不想放過一絲,因為這每一縷對他來說都是彌足珍貴的。
突然間,門開了。整個重心都倚在門上的慕容瞭蹤一個不穩,踉蹌的跌入門內。天旋地轉中本能的抓住所有能抓住的一切,直到站穩後慕容瞭蹤才發現讓自己免予顛倒的,不是自己抓住了依憑而是謝雙梧扶住了自己。
“雙梧。”一聲輕喚恍若幻覺,麵對著多日未見的謝雙梧,慕容瞭蹤一時間欣喜的不知道該如何言語。
“你以後不要再站在門口了。”後退一步,收回了慕容瞭蹤先要握住的手,謝雙梧垂眸說道。
欣喜還未上眉梢,慕容瞭蹤便隻能看著它僵硬枯萎在空落的手上。
“雙梧,我從來就沒有朋友,更沒有愛過誰。我不知道相愛的兩人間該如何相處,如果是我的笨拙在哪裏不小心的惹你傷心了,雙梧,你可以打我罵我,可是不要不見我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