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想要掩埋的事實
“我……剛下來有些頭暈,可能是低血壓吧,你呢?下來吃早飯嗎?”謝雙梧如是的說著,似乎沒有他恐懼的一樣看到了裙子,那一刻,慕容瞭蹤隻覺得心喜悅的幾乎停止。
他不需要這一刻,因為謝羽飛看到,然後不得不將裙子交出去。
當慕容瞭蹤意識到李媽還在自己身後的時候,悚然一驚,他想他癡癡的凝望的神情必然會落入李媽的眼中。
也許李媽不會想到自己喜歡謝雙梧,也許就算想要了也不會告訴謝雙梧,也許……也許,還有很多的可能。
可是慕容瞭蹤不敢賭,他怕當謝雙梧知道後,當謝雙梧將我愛你出口的時候,他就會不顧一切自私的將謝雙梧擁入懷中再不放手,直到現實裸露出糖衣掩藏下的致命毒藥。
“李媽,我。”搜刮肚腸,慕容瞭蹤期期艾艾的希望能找到借口騙過李媽,直到轉身看到空蕩蕩的身後才吐出了口氣,踉蹌了幾步有些無力站穩。慶幸著無需再繼續在別人麵前裝作不愛謝雙梧,那樣的欺騙太累。
但同時,心口也泛著無止盡的失落。
玫瑰花房沿襲著別墅的風格,白色框架架起透明的玻璃,在晨曦中熠熠生輝,就像父親和母親之間的愛情,縱然他們都已經不在,但是這份愛情的痕跡依舊在滄月島上處處閃現。
可惜的是母親已經死去,否則自己也許就能問母親自己該怎麽辦了,這條愛情的路隻能自己一個人跌跌撞撞不知何去何從。
還未進屋便有豐鬱的玫瑰花香撲鼻而來,謝雙梧看向玻璃中盛開的白玫瑰,一朵朵沁著露珠,點點折射出七彩的光輝。
“這幾天花房裏的白玫瑰開的美不勝收,希望能讓謝雙梧小姐喜歡。”慕容瞭蹤的話語在此刻響起在耳邊。
謝雙梧不由有些悵惘的遙望廚房所在的方向。
他也來過這裏隻是未在今日,所以便錯過了相遇,交錯了賞花的時間,就無法一起花前了。
就在這時,旁邊傳來的聲響打碎了玫瑰花房的靜逸,讓謝雙梧不悅的皺起了眉頭。
“還真是要謝謝羽飛大哥了,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麽漂亮的玫瑰花叢,居然還全部都是白色的,身處其中的時候我差點都分不清自己是在雲端還是在夢裏了。”
嬌俏軟語鶯鶯,茅琦誰眼波流轉,眼中盡是謝羽飛的容顏,而非盛開的白玫瑰。
“說笑了,這些玫瑰其實是我父親為母親而栽植的,我母親喜歡白色,我父親就在選花的時候挑了白玫瑰,我記得那時候母親還笑話父親一點品味也沒有。”
記憶中,當父親一副神秘兮兮的將母親帶到花房之前時,母親在睜開雙眼的霎那淚盈於睫,薄嗔間皆是笑意。
環顧玻璃花房,謝羽飛卻想不起來自己那時候在哪裏。年少的記憶零落雜亂,但隱隱覺得在這花房中應該有重要的記憶才是。
“怎麽會呢?縱有萬紫千紅紛呈,白色總是鮮明奪目的。”
“奪目?”謝羽飛詫異的看了眼茅琦誰。“我母親喜歡白色隻是因為它的純粹。”
“是嗎。”雖然謝羽飛沒有表現出什麽,茅琦誰仍是感到有些怏怏,再不言語。
生硬的高跟敲擊在大理石地麵的篤篤聲成了靜默中唯一的聲響,看著謝羽飛低頭深思的模樣,讓茅琦誰更覺尷尬,有些惱恨不該穿這雙鞋出來。
透明的鞋跟和鞋麵,無色水晶組成各種奢靡的花紋繁雜的鑲嵌著,就像是灰姑娘的水晶鞋,讓人一眼既為之心動,堅信它能帶來愛情,可是現在它竟不合場所的令人隱隱不安。
抬頭見到站在謝雙梧簡直如蒙大赦,茅琦誰稍顯急促的走到謝雙梧的跟前,熱情的問道:“雙梧妹妹也這麽早來賞花嗎?”
謝雙梧眉目攤平,但依舊難掩不悅之色,尤其是聽到茅琦誰的話後。
她的話讓謝雙梧覺得自己才是多餘的,可明明這滄月島是她的家才對。更不喜歡她突如其來的親近,這讓謝雙梧想起那些千方百計想要借著她而接近謝羽飛的女人。
“哥哥,你也在這裏啊?”裝作沒有聽到茅琦誰的話,謝雙梧問道。
“是啊,綺誰今天頭暈稍微好了一點,聽仆人說這裏有玫瑰花,便讓我帶她過來看看。我最近事忙,我想你們女孩子一起也有話題可聊,你多陪陪茅小姐。”聽到謝雙梧的話,謝羽飛猛然回神,拂了拂謝雙梧頭上的簪子後說道。
咋見站在花房邊上的謝雙梧,謝羽飛難掩詫異,一頭黑色挽起,白色裙擺隨風微展,一時間讓謝羽飛有種還在小時候的錯覺。
魚有淚的容顏聲音隨之泛起,明知道魚有淚現在應該正在遊泳池裏午睡,可是莫名的,謝羽飛突然間非常急切的想要確定魚有淚還在。
“對不起茅小姐,我有事亟待處理,還請恕我失陪。”對著身側的茅琦誰低頭致歉了下後,謝羽飛不待茅琦誰說話便匆匆離去。
如果不是多年的自製涵養,如果不是有茅琦誰在身後,謝羽飛毫不懷疑自己會用跑回到魚有淚的身邊。
他想讓魚有淚在醒來的第一眼便是看到他,他想看到魚有淚清晨夢想的第一個笑容,聽到她發出的第一次呼吸。
“我沒關係,你去。”茅琦誰的話還未說完,卻瞧見謝羽飛已經離得很遠了,最後“忙吧”兩字失去了飛揚的力量,蒼白的成了嘴邊低沉的模糊發音,消逝在浪濤聲中。
修的圓潤的指尖深深的陷入了柔嫩的手心,疼痛卻是直直的入到了心裏。被這疼痛驚醒,茅琦誰突然想起身邊還有謝雙梧在馬上鬆開了緊握的手,立馬裝作一副沒有在意的樣子。
轉眼一看,才發現謝雙梧根本沒有在意她的舉動,她正注視著玻璃內一朵剛打著朵兒的蓓蕾。
告別的話沒人聽,是否為謝羽飛失禮的離去而生氣也沒人注意,於是不管是生氣或是假裝不生氣,所有的尷尬羞怨都成了可笑的獨角戲,連觀眾都隻有自己。
不甘被忽視,更無法接受這被遺棄無人理的尷尬,這讓她腦中的沉埋的記憶再次豔麗到瘮人的複蘇開來,一幕幕就如在此刻在身周如火如荼的上演開來。
“不準去,知道嗎?你沒有父親,你沒有!”母親抱著自己淚眼朦朧。
“你肯定是個壞孩子,所以你爸爸才不要你了,我們不要和壞孩子玩。”
“是啊!是啊!媽媽說沒有爸爸的孩子是壞孩子。”
“沒人要的孩子!”
“野孩子!”
“野種!”
童音琅琅清脆,卻口口聲聲說著紮人的惡毒言語,雜亂的誓要將茅琦誰沒頂。
“我不是,我有爸爸的,我有的。”
“那你爸爸呢?在哪啊?怎麽不說了?”
“我,我不知道。”
“你就是個沒爸爸的壞孩子,還是個會撒謊的孩子。”
“我不是,真的不是。”
“你就是。”
……
無力的辯駁,難以阻止他們信誓旦旦將她定罪。
“雙梧。”伴隨著胸膛起伏,茅琦誰無聲的喘息了下,祈求著雙梧能對自己說說話,將她拯救出過去的黑暗深淵。
“對不起茅小姐,我突然有些不舒服想回去休息一會兒,還請恕我失陪。”和謝羽飛相似的話從謝雙梧口中吐出,謝雙梧後退了步後微微躬身致歉。
禮儀齊備,卻生生讓茅琦誰覺得自己是個陌生人,因為禮儀是在對著陌生人才需要的。想阻止謝雙梧的離去,喉間梗塞難言,伸出的手僵硬在半空中,未曾回頭的人不曾知曉。
終歸還是一個人沒有人理會,人海茫茫,自己隻是孑然的一身,轉身背對著太陽,低頭看著大理石上的影子。
想蹲下去觸碰,卻發現被禁錮在茅大小姐位置上的自己不允許這般做。名門淑女的禮儀該是挺直脊背端莊站立,至於有多麽的累從不在世人的考慮範圍之內。
小時候有你相陪,原來現在,連你也伸手難及了啊,影子!
急急的走著,謝雙梧竭力的想要將茅琦誰的身影從自己記憶中抹去。
她不喜歡茅琦誰,她知道不該以貌取人,她知道茅琦誰並沒有做錯什麽,可是她就是做不到心平氣和的麵對茅琦誰。
但卻是怎麽也抹不去剛才所見的一幕,白色大理石所砌的小道上,茅琦誰陪伴著哥哥悠悠邁著步伐,每一步都如踏在她的心上,讓心直直的沉下去。
在大陸,玻璃玫瑰花房就在下人們口中盛傳已久,於是在剛踏上滄月島的時候,謝雙梧就拉著謝羽飛來看這花房。
那一天也如今天這般雲淡風清,空中的玫瑰花香夾雜著海洋的鹹腥。耳邊有陣陣浪潮聲響傳來。她穿著一件白色的連衣裙,任由發絲披散在身後被海風吹揚起來,挽著謝羽飛的手臂步履悠悠。
鐫刻著法式花紋的玻璃映出兩個人模糊的身影輪廓,就如剛才茅琦誰和謝羽飛在玻璃上的倒影。雖然茅琦誰的白衣花紋墜飾華麗,她的發絲染成了咖啡色,她的容顏與自己截然不同,可是著玻璃上的這一抹深色西裝旁的白色卻是如此的相似。
茅琦誰陪著謝羽飛走的是早晨,而自己,謝雙梧記得那天海天一色的彤紅,那是傍晚時分的火燒雲。
謝雙梧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深刻到痛徹心扉的發覺,自己終究會被取代,即便是作為謝羽飛唯一血脈相連的妹妹,也同樣會被被另一個人在時間的洪流中替代,或許在某一個平淡無奇的早晨她就會不再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