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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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祭祀的時候,不但自己扶著犁開耕得開心,另外給朝臣們都分了地,說是大家一塊開耕才更有誠心。
至於先蠶禮……後宮女眷們的準備一樣小心仔細,因為……薛懷瑞可是要在先蠶禮上露麵呢。
孫嫿的床上平鋪開一件淡藍色麻布衣裙,她仔細打量這身衣裙已經有一天多了。
既然是先蠶禮,上頭已經吩咐了,是要真的去幹活的。
幹活無所謂,知道薛懷瑞也會參加才是最緊要的。
所以,不隻是孫嫿,後宮裏所有的女子,都在想著法子的研究衣裳。
“娘娘……”紅綾出來了,“趙貴人她們在花園子裏練了一天的劍,這時候才回宮呢。”
趙貴人,便是新近入宮的那幾個姑娘。
“折騰吧,總得過一這關啊。剛進宮,心高氣傲著呢,都以為自己年輕,漂亮。都以為能做第二個貴妃娘娘呢。”孫嫿感歎,可說完了,她自己就笑了,“我說人家做什麽?我自己這一關還沒過呢。總想著,說不定就……了呢?”
“娘娘……”紅綾眼圈也有些紅,“還是貴妃娘娘太狠了,這麽多年就這樣霸著陛下不放,哪怕是她每個月見紅的時候,讓一讓陛下也好啊。這倒好,孩子都有了,聽說大著肚子還……”
“閉嘴!”孫嫿怒喝,“這話是你能說的嗎?”
紅綾一驚,趕緊跪在地上。
孫嫿拍了拍她的肩:“紅綾,我知道你這是為我說的,可是你在我跟前說不要緊,你要是在外頭不小心露出一星半點的言語……”孫嫿說著說著擦了一把淚,捂著臉蹲了下來去,“在這宮裏,我就你這一個可心人,你要是有個好歹,那我可是真要困死在這裏了。”
“娘娘!”
主仆兩個,一個跪著,一個蹲著,抱頭痛哭。
“好了,好了。咱們不哭,這要是讓別人聽見,怕是要嚼舌頭呢。”
“娘娘,我給您弄熱水擦擦臉。”
“嗯。”
紅綾抹了兩把臉出去了,在宮裏,沒有位份的宮女是不允許化妝的,且宮女流個眼淚算什麽?所以她倒也不顯眼,可若是孫嫿痛哭的事兒傳出去,那可不知道人家要怎麽說得難聽呢。
紅綾端著水回來,就見孫嫿還是保持著她走之前的那個隻是,坐在床上,邊上就是那條麻布裙子。她的一隻手放在裙子上,不斷擺弄,撫摸。
“娘娘,擦把臉吧。”
“嗯。”
“娘娘的身量高挑,這裙子穿上,那才是……才是……風流!對!”
“去~不會用詞,便別用。”孫嫿擦淨了臉,笑罵著紅綾。
“娘娘多美啊,這一笑,我便是個女子也覺得魂都廢了呢。娘娘,陛下總會有一天看到你的好的。”
“那若是沒有呢?”
“呸呸呸!娘娘說這話作甚?”
孫嫿歎了一聲:“紅綾,我這是最後一次了……若是這次再不成,我也不願意再試。這宮裏也好,不愁吃不愁穿的。哦,對了,回來我去向貴妃求個恩典,讓你出宮,你想找個什麽樣的人家啊?怎麽說著說著你又哭了?”
“娘娘,娘娘,我是讓我親爹賣了的,若是出宮去,怕也是要被琴爹刮走了銀子,賣到不知道何處去的,就讓我一輩子在宮裏伺候娘娘吧!”
“傻丫頭……”
這回主仆倆到是沒有誰哭,隻是孫嫿一抬手,讓紅綾趴在了自己的膝蓋上,主仆倆誰也不說話,就這麽默默的呆著。
孫嫿感動之餘,也想著,紅綾這些話到底是真是假呢?
怕是有八成真吧,比如她的身世,她並非是宮裏的侍女,而是從國公府一路帶到宮裏來了的。和新近進宮的那些宮女不同,那些女人啊,都是衝著年輕的陛下來的。紅綾卻早就看清了吧?
她在宮裏,要伺候的不過是我一個,若是出去了,雖然有些防身的銀子,但一個女人家又能做什麽?投奔親戚嗎?怕不是真要被賣了。若是賣到髒的臭的地方,那可就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但要說跟我有什麽感情……或許也有一些吧?可是沒有那麽深而已。但,總歸是她要依靠著我的。
想著想著,感動沒那麽多了,孫嫿卻覺得這樣才是正好的。這樣她也能放心的放進一點自己的感情去了,因為不怕背叛--宮裏啊,什麽事都想的太功利不成,會發瘋的。可若什麽事都隻想著感情那更不行了,會死得很快的……
“紅綾,你說,我若是在這裏繡兩隻雀兒如何?”孫嫿指著那裙子道。
“還是娘娘說得對,奴婢之前也覺著您這裙子略微有些寡淡,就是看不出來。如今您一說,可不是繡上兩隻雀兒更好看嗎?”
“可是這時間大概不夠了。”
“足足夠的!娘娘白日裏繡,奴婢夜裏接著繡,必定是能繡好的!”
“嗯!你說的對。”
瞧,這樣多好。多舒坦啊。
孫嫿的這裙子總算是在先蠶禮之前繡好了,說是兩人一個白天,一個夜裏,最後差不多都是紅綾繡的,這般熬下來,她的兩隻眼睛都是血紅血紅的,可還是笑得甘甜。
“得虧現在開始辦先蠶禮,再遲上三五天,那些蠶非得讓你的大閨女禍禍得死淨了。”吳笑煙下車的時候,笑著對薛懷瑞道。
先蠶禮是在皇莊上辦的,嬪妃們入宮之後頭一回出宮,若無意外,以後她們這一輩子大概也就是這一天能夠出宮了。
沒有了紅牆,即便周圍隻有瓦房、農田,頓時也給人一種暢快之感。
“那叫大殺四方,有乃母之風啊。”薛懷瑞笑嘻嘻的,吳笑煙這也不是頭一回埋怨了。按照老輩人的說法,之袖那手上帶著或,摸什麽燒什麽。那些蠶就是,被之袖摸了一把就都燒死了。
就跟先耕禮是皇帝帶著大臣幹一樣,先蠶禮跟吳笑煙一塊的,除了妃嬪,還有命婦們。所以,薛懷瑞也就是把吳笑煙送到,與她笑鬧兩句,便離開了。
她走了,吉時到便是正式的先蠶禮了。
說是正式,其實非常的“不正式”。宣讀起主要內容為“去年天下總算太平了!今年請老天爺給我們一個風調雨順!”的聖旨之後,吳笑煙就是把蠶兒放在桑葉上,看它們吃了兩口,眾女便開始歡呼。
然後吳笑煙再坐在織機前頭,織上兩把,眾女再次歡呼,這事兒就算完了,之後就是自由活動時間。
幾個孩子也都帶來了,因為知道王子公主們要過來,大臣們也多有帶著孩子來的。黃莊裏,孩子們玩成了一片。
吳笑煙織布織上癮了,也不說停下來。見她如此,其餘妃嬪也不好散開玩,也隻能在一邊跟著,或紡紗或織布。
其實如今民間百姓很少織布了,因為吳笑煙的作坊裏,紡紗織布的成本很低,尋常布匹價錢也不高。便是絲綢的衣裳,若是早些年被煒控製的地區,便是挑糞的賣柴的,家裏也存著一兩件,逢年過節的穿穿呢。
若是實在窮困,那與其在家裏自己紡線織布,不如進到作坊裏去,一日的工錢也盡夠買一身尋常衣服了。
先蠶禮,比起先耕禮的代表意義更強烈。
比起姐姐,承璐雖然是男孩子,卻更喜歡看書,反而是之袖跟著一群孩子瘋得不知道哪裏去了。承璐拿著書,看著吳笑煙再看看那些命婦們,湊了過來:“母妃,那些人為什麽總看著你?”
“因為他們有事找我啊。”吳笑煙挪了挪屁股,讓兒子坐下。
“為什麽母妃明知道有人有事找您,您卻不去與他們說話呢?”
“因為我知道她們找我什麽事啊--不是好事。”
“哦……”
吳笑煙抬手拍了拍承璐的腦袋:“怎麽皺著臉?”
“母妃,沈先生給我們講了個故事,說是前朝的事情。有一年鬧饑荒,有個大臣在沒有旨意的情況下,開了糧倉賑濟災民。發完了糧之後,掛了官印,鑽進囚車裏自縛入京。老師問我,這個官是個好官還是個壞官?”
“這人不是個好官,也不是個壞官,隻能說是個愛名的官。”
“……沈先生也是這麽說的,但是我不明白。”
“沈先生啊,這是想一口氣吃個胖子,也不想想你才多大?尋常四歲的孩子,能把這些事前前後後說個清楚明白就已經是早慧了,還要說什麽好不好的?承璐,你把這事放在心裏,過上幾年再回想,就能明白啦。”
“是。”
吳笑煙見承璐雖然答應了,可小臉還是有些灰暗:“你像你爹,要強得很呢。傻孩子,母妃不是敷衍你。傻孩子,這麽說吧,你說這世上有真正的好人或者壞人嗎?”
“父皇和母妃就是!”
“對你,我和你父皇是好人,可是對別人卻不一定了。”吳笑煙停下織布,將承璐抱了起來朝外走去。
見她終於不再織布了,眾人也總算是鬆了口氣,不過知道他們母子談話,這時候沒誰不長眼色的靠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