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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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嬛剛躺下，又有熱巾子蓋在了她臉上，舒服得她忍不住哼哼了兩聲。
“夫人，奴婢弄疼你了嗎？”紅綾卻被嚇了一跳，趕緊把巾子拿開了。
“並沒有。”這一擦好像被糊住的眼睛也睜開了，“這是……怎麽現在都天黑了啊？”
“夫人，您已經病了五天了！”紅綾的眼淚卻立刻又上來了，這回卻不是因為前路坎坷的恐懼，而是這段時間以來的委屈，以及總算將懸著的心放下後的輕鬆。
“啊？”
一邊哭，紅綾一邊磕磕巴巴的把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都說了。
孫嫿看著床帳，安安靜靜的聽著她講——原來是終於要遷都了啊。
此時的孫嫿還是有點迷糊的，在她的感覺，不過是一個睜眼一個閉眼的時間而已。
可是相比起上一會閉眼時的絕望，孫嫿發現自己現在竟然清楚多了。
魏太妃說的該是真的，她的那位好姐姐已經有了太子妃的身份還不知足，怕是真的還做出了什麽醜事。要不然……要不然二公主明明是嫡女，但被吳側妃扔給了一個名聲不顯的妾，太子卻一聲都不吭呢。
並非單純因為太子寵愛那位吳側妃，而是因為那孩子……太子還是心善，才留下了二公主一條命了吧。
那麽，就這麽算了，等到登基隨便給她一個名分，渾渾噩噩的過一輩子？
孫嫿不甘心！
魏太妃幾次三番的把她叫出去，不會隻是說一句就完了。想想魏太妃的情況，她早就沒有了丈夫的寵愛，親生的兒子死了，養子怕是在裏頭摻和了一腳，即將登基的皇帝又視他如無物……
魏太妃，她甘心嗎？
怕是比自己還不甘心吧？
孫嫿不知道她會怎麽做，但是，或許隻有暫時的靠向這個女人，她才能有一條生路。
孫嫿試著起身，一陣陣從骨頭裏湧上來的酸疼，讓她知道自己確實是病了：“可有藥嗎？”
“有！”紅綾趕緊去端藥了。
無論如何，孫嫿知道，自己現在得好起來。
“太妃，孫夫人求見，說是感謝在她生病這段時候的照顧。”
魏太妃一聽，笑了：“這孩子還真會說話，但這功勞我可不敢貪。跟她說，在她生病的時候，照顧她的是吳側妃。讓她去找吳側妃道謝去。”
孫嫿帶著紅綾在外頭等著，主仆倆都又黃又瘦，一臉大病初愈的模樣。
總算等來魏太妃身邊的嬤嬤出來了，剛興奮沒一會兒，卻聽彩嬤嬤說：“太妃娘娘說了，夫人生病的時候，提點照顧的乃是吳側妃，太妃娘娘讓您去謝過吳側妃去。”
主仆倆都愣了，孫嫿想，是不是自己那天的反應，讓魏太妃覺得她不堪用，所以這才疏遠了？孫嫿急了，這是她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若是被這根稻草撇下，她還不如一根繩子吊死去。
“這位嬤嬤，還請勞煩跟魏太妃再通稟一聲。”孫嫿抬手就把自己手腕上的鐲子擼下來，塞進彩嬤嬤手裏了，“上回來是我不曉事，這回我來，是誠心道歉加道謝的。”
彩嬤嬤大大方方收了鐲子，對著孫嫿笑了笑：“孫夫人說笑了，娘娘剛才那些話是真心實意的。不過，既然夫人一定要見娘娘，那奴婢就幫您再說一聲吧。”
彩嬤嬤回身進去，一進屋魏太妃就對著她笑：“沒走？”
“要不然說娘娘神機妙算呢？還在外頭等著呢，小姑娘家家的，又是一臉病容，嚇得都要哭了。”
魏太妃笑得越發歡暢了：“瞧你這話說的，我都心軟了。說！收了那丫頭什麽好處了？”
“娘娘這話可是戳奴婢的心窩呢。”彩嬤嬤把那鐲子拿出來了，“雖說那丫頭確實塞給了奴婢一件好東西吧，但這麽鮮亮的顏色，可不是奴婢這老臉老手能配得上的。太妃的手嫩得跟水蔥似的，才般配呢。”
“喲？血瑪瑙啊，這紅可是真正……去去！說什麽酸話？當我還貪圖你那點體己不成？快收起來。”
“不要！奴婢要是收了，怕不知道怎麽被人嚼舌根呢。”彩嬤嬤對著魏太妃翻了個白眼，瞧了瞧房裏站著的大宮女們，隨手拉過來一個年輕的，“行了，我看你這丫頭的手好看，給你了！”
鐲子被戴在手腕上，這宮女被嚇了一跳，可彩嬤嬤她是不敢違抗的，隻敢瑟縮著看向魏太妃。
“瞧把這小姑娘嚇得，你這老貨，脾氣也是越發的大了！”魏太妃卻一點生氣的意思都沒有，反而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她用帕子擦了擦眼角，“行了，看你送出去了那副心疼樣兒，把我的體己匣子拿出來，你自己挑兩樣去吧。”
“這可是娘娘說的，我這就自己拿匣子挑去！”彩嬤嬤立刻眉開眼笑的，跟個小姑娘似的跑走了。
“你這人！”魏太妃指了指她，可是卻又笑著放下了胳膊，指著剛得了血瑪瑙鐲子的宮女道，“去，把外頭等著的丫頭叫進來吧。”
孫嫿在外頭等得心都焦了，她方才送出去的可是進了太子府之後，僅有的幾樣好東西了。那原本就是她爹娘給她準備的嫁妝，可她是來當妾的，一輛馬車就把她和孫婒都送進來了，上麵有太子妃，還有個吳側妃，家裏根本不敢給她們準備太打眼的東西。
當時腦袋一熱她就送了，可是事後心疼也已經遲了，這半天沒動靜，她就心更疼了。
等來等去，孫嫿都要灰心喪氣的走了，裏邊出來了個不認識的大宮女，可是手上的鐲子，分明就是之前她送出去的。
孫嫿隻覺得雙頰發燙，就更被人狠狠扇過了似的。她這孫家小姐給出後都覺得心疼的血瑪瑙鐲子，這一個宮女竟然還看不上，轉眼便送了人？！可是麵對這明擺著的羞辱，孫嫿有委屈也得憋著，反而對這大宮女笑臉相迎，搶先過去行禮：“見過這位姐姐。”
“當不得。”這宮女側身讓開，“娘娘說了，沒想到孫夫人這麽有孝心，讓您進去呢。”
“是是是！謝謝姐姐！”孫嫿眼淚是真的下來了，剛才的不滿全都扔到了九霄雲外，隻覺得千難萬難，隻要魏太妃見她就好。
孫嫿進屋的時候，彩嬤嬤正好正在跟魏太妃擺弄這一枚翡翠鐲子，那鐲子水頭透亮，比起血瑪瑙來，該說是各花入各眼，互有千秋。
“知道你早就看上我這翡翠鐲子了，如何？滿意了吧？”魏太妃與彩嬤嬤貌似親密的道。
彩嬤嬤笑眯眯的：“謝娘娘賞賜！”
“忒大年紀了，還跟個小姑娘一樣的撒嬌，也不怕在小丫頭們麵前丟臉。”
“誰讓娘娘就是喜歡寵著奴婢呢？”
“行了，行了，真的小姑娘來了，你這老姑娘就下去吧。”魏太妃擺擺手。
“是！”彩嬤嬤臉上帶著笑的就下去了，看都沒看過孫嫿一眼。
等房裏沒了人，魏太妃才收了笑，看向孫嫿：“委屈嗎？”
孫嫿嚇了一跳：“娘娘說的什麽？我……”
魏太妃擺擺手：“過來，坐著，我今天讓你進來，就是想跟你說點體己話。”
孫嫿怯怯的走過去，被魏夫人一把抓住，拉在了身邊坐下，孫嫿低頭恭順的喚了一聲：“娘娘……”
魏太妃拍了拍她的手，道：“我是商戶出身，出嫁之前根本就不明白什麽叫商戶之女地位低賤。我做姑娘的時候，一樣是被家裏當寶貝一樣。可是被送給了男人之後呢？”她看著孫嫿，“你知道吧？”
孫嫿下意識的就點了點頭，一股委屈湧上心頭，眼圈也紅了。
“其實你比我好多了，那時候的太上皇還是衍國公的世子，他的後院裏啊，有很多的女人。四五個女人擠在一間屋子裏，先來的合起火來欺負後來的，我帶進去的東西都被搶走了。還記得那時候我有一枚從小帶到大玉佛，說是高僧開過光的，保佑我萬事平安，也被搶走了，臨到現在也沒能再見著……”
孫嫿咬著嘴唇，不知道該怎麽說，也不明白為什麽魏太妃突然親近起來，要跟她說這些。
魏太妃的手，摸到了她的鬢發邊：“我就叫你小嫿吧，當年跟我一起伺候太上皇的‘姐妹們’如今都不在了。雖然我的兒子死了，但我卻依然能做一個快活的太妃。小嫿，你知道一個做妾的女人，怎麽樣才能讓自己活得好嗎？”
孫嫿搖搖頭，可她卻又渴望的看著魏太妃——她不知道怎麽辦。
孫嫿也知道自己不應該這麽軟弱，把一切都依靠在一個應該說還是陌生人的女人身上的。可是不這樣她又能怎麽辦？在這個宮廷裏，她除了一個孫家女的名頭之外，一無所有。而已經有一個孫家女的太子妃死了，死得莫名其妙，無人問津。
在被送進太子府之前，孫嫿以為自己比她的姐姐強，可是到如今，她才知道那時候的自己是多麽的可笑。
她現在隻是能夠活下去，可是除了活下去之外呢？就在這宮裏枯萎老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