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禮物放下，曲夫人就幹幹脆脆的跪下來。自從被孫嬛罰跪罰得差點被跪廢了雙腿，曲夫人就對跪人這事兒很是抵觸，不過今天這一跪可算是實心實意的，而且一跪下，眼淚就出來了。
“路上那事真是多謝了夫人了，奴婢在這給您叩頭了。”三個頭叩下去，流觴和冬青都沒拉住。
吳笑煙歎氣，等曲夫人起來坐下了，她擺手讓流觴和冬青出去。
曲夫人是慣會看人臉色的，看吳笑煙這樣，頓時也醒過味來不對勁了。原本臉上的喜色也收起來了的，有點惶恐不安的坐在那。
“曲夫人，我也不瞞你，給你配人這事，我跟大郎提了，但他說，現在這時候不好動你。”
“這……奴婢給大郎和夫人添麻煩了。”
“不用自稱奴婢，我和你這情況是差不多的，雖然不是姐妹，但也沒有到下人和主子的地步。你也知道，現在大郎是大都督了，他們外邊的事情，我還弄不太明白，總歸大郎現在是比過去高了，這自然是好事，可這樣一來，眼珠子盯著他後院，想靠著一根裙帶拉關係的人也多了。”
吳笑煙的語氣平平順順的，沒有特意的表現出親熱，也沒有陰陽怪氣的炫耀。
曲夫人的心情逐漸平息，沒那麽忐忑了：“夫人的意思是，我現在要出府，不方便了？”
“大郎不方便，他院子裏的人本來就少，再送出去一個，就更不好拒絕別人了。你不方便，要給你配人總之是要配一個好的，可現在這樣怎麽找好的？我也不方便，我最近心情很不好，不想自己住的地方亂糟糟的。”
曲夫人一呆，雖然早就摸清楚了吳笑煙的為人，可是見吳笑煙這麽直白，還是把她嚇了一跳。但醒過味來，曲夫人自己一想，這事情可不就是這樣嗎？誰都不想多事啊。
“不瞞夫人，我是真想走。那天把我跪的，可是真跪怕了。”曲夫人苦笑著的時候還打了個哆嗦。
其實新夫人進門的時候，曲夫人還想著去投誠，想著做新夫人的馬前卒。因為她是怕了吳笑煙了，畢竟都是做妾的，那拚的就是寵愛了。她無寵，身邊的下人都散了，隻一個私下裏被欺壓排擠的桃兒，那日子過得別提多心酸了。
原想著跟新夫人處理好關係，說不定還能來的雨露均沾？可孫嬛那一跪，可是把她給跪怕了。她雖然是做下人的，但也還沒賤皮子到差點被折騰廢了還上趕著人家的地步。孫嬛不成，回來的時候又得了吳笑煙的幫助，她就大著膽子貼向吳笑煙了。沒想到的是，吳笑煙其實也沒想象中的那麽不好說話啊。
在想起之前的心酸……其實那也隻能說是心酸了，畢竟吳笑煙又沒給她皮肉之苦，跟吳笑煙一塊住在東風閣裏頭的時候，日常的份例也不曾少她一分。這麽一比較，反倒是吳笑煙更仁義了。
聽她說得幹脆，吳笑煙也點點頭。她也想送她走，甚至把孫夫人也給送走，可是不可能啊。那與其惹來麻煩，還不如求穩。
“但是我又一想……”曲夫人看著吳笑煙，笑了起來，“其實在府裏享福也好啊，吃穿不愁，綾羅綢緞金銀首飾，哪裏是外邊能比得了啊。我就算是嫁出去了，那還得伺候我男人，甚至公公婆婆。再有個小叔小姨子什麽的，更是糟心。所以，其實我今天來，就是想跟夫人商量商量，您看能不能就別讓我配出去了，就讓我自己一個人在院裏自生自滅得了。”
曲夫人這是清楚表明了，給她個院子，讓她悠悠閑閑的安享富貴，她就別無所願了。
這些話至少一半是曲夫人的真心話，她為什麽在幾年前薛懷瑞要把她配出去的時候不願意，甚至獨守空房被博浪軒的人指指點點，也依舊要死巴著妾室的身份？因為她愛上薛懷瑞了？薛懷瑞是好，可還沒到人見人愛的地步，說到底曲夫人就是貪圖榮華富貴。
她為什麽在搬家的時候又想走了？因為曲夫人覺得她在沒靠山的情況下，是沒盼頭再享受榮華富貴了。
現在怎麽又改口了？那就是兩方麵的原因了，一方麵她改口，非得哭著喊著讓吳笑煙把她配出去？那兩人好不容易緩和的那點關係，頓時就又告崩解了。薛懷瑞更是得惡了她，何苦呢？另外一方麵，則是現在這意思分明變成了吳笑煙需要她，天大的好梯子啊，怎麽能不快著點的順梯子爬上去呢？
吳笑煙日後就是她的靠山了，她能安安生生的在大都督府裏享受如花富貴，何樂而不為呢。
雖然在這裏是守活寡，但她是乃是衍國公府的家生子，從小看了多少人情冷暖。尤其是老國公和現任衍國公後宅裏的那點事，她也是知道個八九成的。
老國公還在世的時候，包括老太太在內，老國公後宅裏的多少女眷都是沾了兩三滴雨露就開始守活寡的？老國公一死，更是幹脆青燈古佛去了。現任衍國公是沒那麽花心，可早些年後院裏的李夫人與杜夫人是何等的榮耀，現在還不都是在家廟蹉跎歲月，這回搬家根本都沒把她們倆算上。
國公府如此，別的富貴人家也都是大同小異，守活寡與否又有什麽區別呢。至於在外邊的平常人家，這亂世裏，連自己的命都做不得主，動輒賣兒賣女賣媳婦，不過是人生常態。
至於吳笑煙這靠山也有失寵的一天？曲夫人沒那麽傻，以為這靠山能靠一輩子。反正就趁著靠山還穩當的時候多存點體己，過上幾年看看形勢再求嫁。到時候她賣賣可憐，也不求嫁得多好，醜的殘的都行，隻獨一個，就是要找個老實的，夫妻倆買幾畝地，去鄉下過日子去。
曲夫人又與吳笑煙說了半刻鍾的閑話，吳笑煙送了曲夫人一副金頭麵——她翻出來妝奩匣子主要就是為了這個，兩人也算是賓主盡歡了。
曲夫人一走，吳笑煙就躺在床上了。吳笑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真的是身體虧損了不少，隻是應付曲夫人這一會兒，她竟然就疲乏得厲害了……
“夫人，翠兒剛帶的信來，說是夫人讓您去她院裏呢。”兩人出了院子門，桃兒湊到曲夫人耳邊小聲說。
“夫人？”曲夫人反應過來了，這說的是正房裏的那口子，“這可真是……難不成這位孫夫人還要玩打個巴掌給個甜棗？這都隔了多久了才想著送甜棗啊。”
“那夫人，咱們去嗎？”
“傻丫頭，我這身份，難道還能端著架子說不去？況且，那位是知道我到閑雲雅居去了的，總不能轉頭就說病了吧？”
主仆倆又轉道去了富貴雍容，這院子的名兒是挺好的，但是曲夫人從牌匾下頭走過的時候總覺得這四個字不如閑雲雅居上心。看這院子的景，也是夠富貴雍容的，一路走一路都是各式牡丹，隻是無奈現在牡丹花期早就過了，所以隻見一片濃綠，頓時就顯得沉悶起來了。
富貴雍容是個三進的大院子，桃兒就留在二進院門那了，被個小丫鬟帶進邊上廂房等著了。曲夫人到了前院的偏廳，來之前雖然她自認為是有底氣了，可這一進門她的腿突然就疼起來了。過門檻的時候還絆了一跤，她幹脆就勢便跪在了地上。
“見過夫人。”叩頭到底，再跪直了，曲夫人才聽見一聲慢悠悠的：“起來吧。”
曲夫人這心裏就又開始哆嗦起來了，進來就這樣的架勢了，難不成不是像她想的那樣，夫人也軟了，所以拉攏她來了，而是又要找她麻煩了？
“妹妹這臉色可是有些蒼白，可是剛換了地方，有什麽不適應的？”
曲夫人拽緊了的心放下來了，她低著頭恭恭敬敬的道：“叫夫人掛心了，奴婢不過是路上有些累著了，並無大礙。”
邊答她便尋思著，這果然是大小姐了，想拉人都沒個拉人的章程，想來是在家裏都被寵著捧著，從沒如此“低三下四”吧？這麽一想，曲夫人心裏就痛快了。她跟吳笑煙的那點不睦，早就被孫嬛當初那一跪給跪沒了，現在她可是和孫嬛有仇，有大仇！
“若是這樣那自然是好的，不過妹妹還是要多注意自己的身子。我已經給家裏傳了信，大概也就是這兩天，家裏會給我安排個女醫來，那乃是家養的人，用著放心。待她來了，我好叫妹妹也過來把把脈，便是沒病也該好好調養調養，好棒大郎開枝散葉。”
“夫人說的是。奴婢在這裏謝過夫人了。”曲夫人都想笑，這話說得，違心不違心？這府裏就吳笑煙一個占著薛懷瑞，曲夫人自己到現在還是完璧，這位夫人便是比她好，可也有限。
開枝散葉？還是等吳笑煙自己將養好了身體吧。
兩個女人貌合神離的聊了一個多時辰，孫嬛還留了曲夫人吃了午食，這才讓曲夫人回去歇晌，臨走賞了她兩副金頭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