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9章
孫嬛一個大小姐，那自然是雀兒一樣的胃口。雖然那兩個廚子想著有個姑爺吃飯，加了量，但滿桌子的菜肴，依舊都是那精致漂亮的，看著好看的配菜比正菜都要多。
竇嬤嬤看著桌上的飯菜，也知道壞了，頓時急的額頭上都冒出汗來了。
幸好有了茶水的事兒，再加上飯桌上食不言的家教，孫嬛沒再作出勸菜的事兒，但姑爺的臉色也是越來越難看。
竇嬤嬤不隻是孫嬛的奶娘，她的兩個姐姐也被竇嬤嬤奶過。竇嬤嬤年輕的時候是跟著孫嬛的娘陪嫁過來的，丈夫早死，就一個女兒也是早夭，於是將孫家三位小姐當做自己的女兒，當年還做過孫嬛二姐的陪嫁，原本都到了頤養天年的年歲，但他是自請跟著孫嬛來的。原以為有她在旁邊，自然萬事都能周全，誰知道根本周全不了啊。
畢竟孫嬛的娘和她兩個姐姐，嫁的都是文人世家，這生活的習慣上雖然因為家事原因略有區別，但根子上這點區別並不大，但薛懷瑞不同啊，他是武將啊。
一對小夫妻，麵對著滿桌子佳肴，卻都是食不下咽。薛懷瑞是真的吃不慣，孫嬛則是發現薛懷瑞吃不慣所以才吃不下。孫嬛看他這受罪一般的模樣，把筷子放下了。薛懷瑞一見，也放了筷子，張口道：“在下還有點事忙，先告退了。”
薛懷瑞這話說得，又規矩又拘束，哪裏像是丈夫對妻子，反而如同兒子敬著媽。
看薛懷瑞走了，孫嬛淚珠子終於是又忍不住了。
“姑娘別哭，姑娘別哭，是老媽子我疏忽了。”竇嬤嬤趕緊去安穩孫嬛，冬雪和秋露兩個大丫鬟也沒叫別人，就他們倆悄無聲息的把一桌子碟碗都收拾了，“姑爺是武將，隻是吃不慣小姐的口味而已，等一會兒我就去問了大廚房，咱們夕食換著東西做，那就沒事了。”
“他可是聽見我那聲埋怨了，這可怎麽是好？”
“聽見了也無妨，等夜裏姑娘認個錯，夫妻倆床頭打架床尾和。”
“……”孫嬛緊咬著嘴唇，問題是她那個相公根本不挨床，又哪裏去和啊？
“姑娘快擦淨了眼淚，這再過一會，那兩個姨娘可就要來給您請安了。”竇嬤嬤語氣有點恨恨的，“姑娘放心，您嫁過來那乃是下嫁！姑爺家裏已經有了兩個妾，本來就是委屈您了，您就算任性一點，他也不敢如何的。”
“姨娘啊？”孫嬛因委屈而止不住的眼淚果然停住了，卻是因為嫉妒，薛懷瑞心愛的女人就在那兩個人之中！
“而且，您也可以從她們那打聽打聽，姑爺喜歡什麽。”
“她們怎麽會告訴我？”孫嬛快速的否認，而且一股惡心勁兒反了上來，那種低賤的女那兩個女人別說是貴妾，甚至都不是良妾，一個二個都是奴婢出身，魅惑住了她夫君的心，還要她去向她們“打聽”？孫嬛孫家嫡女的驕傲，不允許她這樣做！
“何必打聽？看一看她們的打扮舉止，再問問管家這兩人日常的份例，問問大廚房姑爺去的時候，那兩個女人都叫什麽飯菜，這就都知道了。”
“嗯，嬤嬤說的是。”這麽一聽，孫嬛心情好多了。
碧濤苑裏，吳笑煙也早就打理好了自己--隻要薛懷瑞沒公事，他在國公府裏，兩人總是在一起的，這一下子已經快兩日都一麵未見了，接下來還有至少半個月不得見麵，吳笑煙這心裏，貓抓心一樣的想念著。
這是給正房的夫人請安，去是讓夫人給她們立規矩，甚至聽流觴她們講，以後每天早晨八成還得去請夫人安，但這也是她在薛懷瑞“新婚”的這段日子裏，僅有的能看見薛懷瑞的機會了。
“夫人，那邊叫了。”流觴進來道。
吳笑煙舒了口氣，暗道一聲“終於”，出了碧濤苑。
素梓院這地方，吳笑煙其實也是很熟悉的，可是如今的素梓院卻有了新氣象。門口掛著的紅綢還沒除去，甚至空氣裏還能嗅聞到炮仗的煙火味，一路朝裏走，一路都是大紅的燈籠，大紅的喜字，來來去去的丫鬟們小廝們還穿著豔紅的衣裳。
所有這一切，都代表著這裏是一處新嫁娘的宅院。
曲夫人的麵上露出一絲向往，身為妾室，除非被放了出府，又好運氣的有了良配，否則這一切就是她永遠也不能擁有的。她忍不住偷眼去看走在身邊的吳笑煙--對這個女人，她是恨的，因為她的存在，讓她到現在還是處子之身，守著活寡。
但是此情此景，她又忍不住跟吳笑煙同仇敵愾起來。
可是吳笑煙並沒有看她，也沒有去看周圍的正紅，這個女人一臉平靜，就這麽坦然的走著她自己的路。
曲夫人暗哼一聲，扭過頭不再看吳笑煙。
可實際上，吳笑煙並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那麽平靜，她的心也在翻騰。但不是為了喜慶熱鬧的正紅，而是為了薛懷瑞。
一路上都沒瞧見他，難道是在房裏，跟那位正房夫人一塊等著給妾室立規矩嗎？
吳笑煙從來都是很鄙視所謂的患得患失的，可是現在她自己也忍不住患得患失了。
“在這等著，我去通稟夫人。”春霖瞧都不瞧她們，翻了個白眼，進房裏去了。等到一進門，看見自家雍容典雅的姑娘，春霖的表情立刻生動起來，滿是委屈和嫌棄，“姑娘啊，那兩個妾……我還以為是多好的顏色，結果？要是在咱們家裏，那頂多一個去燒火，一個去倒夜香！”
“胡說！”竇嬤嬤皺眉訓斥，“什麽叫在咱們家裏？現在這就是在咱們家。”
春霖一開始還嚇了一跳，聽竇嬤嬤訓斥完，才意識到這訓斥的原因並非是數落了那兩個賤妾，立刻一臉誠懇的道歉：“是奴婢說錯了，該是說在孫家。”
孫嬛笑了笑，對這些細枝末節的並不在意：“那兩個妾，顏色不好？”
“那曲夫人還有幾分顏色，但也就是蒲柳之姿。”春霖歪歪嘴，總不能說曲夫人比她們不差，“但是那個吳夫人……黑炭一樣的麵皮，鼻子眼睛我都分不清！”
吳笑煙的膚色深，但也就是比麥色略深，總也是到不了黑炭那個顏色的。她現在已經是二十二快二十三的年紀，眉眼身體已經完全長開，雖然胸脯小了一點，但是腿長腰細，自有一股成熟的韻味。
不過春霖也不過是十四歲出頭的小丫頭，在她眼裏吳笑煙那不是成熟，是人老珠黃，還本來就是個黑珍珠。吳笑煙又是她家姑娘的敵人，更加的不可能說出什麽好話來。
孫嬛想了想，覺得不可能吧？畢竟她猜測的，薛懷瑞真正傾心之人，就是吳笑煙，那吳笑煙怎可能是如此一個醜無鹽？
“讓她們進來吧。”
春霖還要再說，但小姐已經吩咐了，她隻得轉身出去。片刻後，吳笑煙與曲芍藥進來了，兩人都微微低著頭，姿態謙恭小心，碎步走了進來，在距離孫嬛有三步多一點的地方齊齊跪倒：“見過夫人。”
吳笑煙和曲芍藥雖然也被稱為夫人，但日後那稱呼也就隻能在自家院子裏叫了，放到外邊來，便隻能被叫做吳氏、孫氏了。
孫嬛看著這兩人，或者說是吳笑煙，也是一驚，她畢竟年紀還小，竟然失禮的指著吳笑煙扭頭以目光詢問春霖。
春霖自然是跟自家小姐一個勁兒的點頭，以示自己之前並沒有說胡話。
孫嬛眼睛裏的怒火和妒火齊齊燒了起來，她就不明白了，就這樣一個醜無鹽，竟然是真的得到了薛家大郎的傾心？
她又去看曲芍藥，忍不住想：莫不是這個女人才是大郎真心喜歡的？那吳笑煙隻是做個靶子？
“茶。”反正不管怎麽樣，這兩個人孫嬛看著都不順眼。
有她的吩咐，秋露和冬雪立刻將備好的托盤放過去，兩人一人一杯熱茶舉過頭頂：“請夫人喝茶。”
早晨孫嬛給老太太敬茶，如今就是兩個妾室給孫嬛敬妾室的茶，總之是寓意一物壓著一物。
可是兩人舉茶杯舉了半刻鍾，都不見孫嬛把茶接過去。
曲夫人已經有些耐不住了，舉著茶杯的胳膊開始發抖，膝蓋也傳來一陣陣疼痛，她雖然是丫鬟，但日常的生活其實不比大小姐差，哪裏守得住這樣？
終於孫嬛說話了：“我如今不口渴，茶先端著吧。等我去睡一覺醒過來再說別的。”說完孫嬛竟然自顧自的進內室去了。
隻留下來的夏雯和春霖看著她倆，夏雯道：“小姐說了，醒過來的時候，要喝熱茶，你倆把茶換了。”
總算是能讓二人將胳膊放下來一些了，吳笑煙甚至聽見曲夫人發出一聲小小的歎息。
可是丫鬟新端過來的托盤上的茶碗，簡直是能直接把人燙出泡來。
吳笑煙眉頭略皺了一下，將茶碗端起來了--幸好她手上有繭子，不懼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