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7章
吳笑煙散著頭發,穿著幹淨的白色裏衣,坐在床邊上,膝蓋上放著剛疊好的幾件衣裳。看他從屏風後出來,抬頭就是一笑。
都說燈下看美人,又有情人眼裏出西施。於是,放在薛懷瑞這裏,此情此景就如同燈下看西施了——就算是真西施此刻來了,怕是薛懷瑞都不會覺得有眼前的女子美麗。
“怎麽頭發還都滴著水呢?現在入秋了,小心中了頭風。”吳笑煙把疊好的衣裳放在旁邊,站起來從桌上拿了條布巾,“傻站著幹什麽?坐下啊。”
“啊?哦!”薛懷瑞木硬硬的坐下,吳笑煙站在他身後,細心的為他擦幹頭發,她的手勁有點大,但薛懷瑞卻舒服得一個勁朝後靠。
“你這大濕腦袋,小心弄濕了我衣裳。”吳笑煙被他這癩皮樣子弄得沒轍了,笑罵了兩聲,“行了,擦幹淨了,你先坐著別動。我讓他們進來把水抬走,回來給你順順頭發,否則明早起來一團亂麻,要梳頭可就麻煩了。”
“嗯。”薛懷瑞手按著搭在腦袋上的布巾,臉上熱熱的,心裏暖暖的。
已經入夜了,有是薛懷瑞和吳笑煙兩個人在房裏,這個時候進來抬水的就都是粗使的婆子了。她們的動作爽利幹脆,不過半盞茶的工夫,不但洗漱用的雜物都被清理幹淨,就是地麵也重新清理了整齊。
房裏又隻剩下了兩人,吳笑煙拿過了梳子,小心的為薛懷瑞整理頭發。
夜越發的深了,蠟燭劈啪兩聲,跳了兩個燈花。薛懷瑞閉著眼睛,隻覺得若是現在這一刻能夠長長久久的持續下去,那才是神仙也不換額日子呢。
“行了,去床上吧。”
“笑煙?”
“這東西收拾了一半呢,我再收拾……”
“笑煙!”
“好……我也一塊睡。”
薛懷瑞躺裏邊,吳笑煙躺外邊,兩個人肩並著肩。吳笑煙一向好眠,頭沾了枕頭,很快便墜入了甜夢。薛懷瑞聽著吳笑煙的呼吸漸漸變得綿長,卻把眼睛睜開了,從平躺變成了側躺。
她的身上一如往常的隻有皂角合著艾草的味道,不似其他丫鬟婢女,胭脂香粉的味道甜到膩人。薛懷瑞小心的湊近了些,下巴幾乎蹭到了吳笑煙的肩膀上,他輕輕的伸出胳膊,摟在了吳笑煙的腰上。
“嗯?”吳笑煙睡得快,卻又睡得輕,已察覺到薛懷瑞有動靜,眼睛就睜開了,“要起夜?”
薛懷瑞尷尬,從小相伴著長大就這點不好,自己的日常瑣事,吳笑煙都一清二楚:“沒。”
“那是做惡夢了?”
薛懷瑞剛要否則,卻愣住了。因為吳笑煙說話間也側了過來,一條胳膊從他脖子下麵伸出去,另外一條胳膊直接一摟,兩條手臂就緊緊的把他圈在自己懷裏了。
薛懷瑞的鼻子尖就頂在吳笑煙的胸口上,呼吸之間……他發現吳笑煙身上其實也有甜味的,不是來自於香料,而是來自於她自己……
“別怕,睡吧。”
麵對這意外之喜,薛懷瑞光明正大的抬胳膊也摟住了吳笑煙,終於心滿意足的睡去了。
薛懷瑞回到家裏之後,他的生活軌跡稍微發生了一些變化。
過去薛懷瑞也有接觸到政務,但他並沒有真的親自上手,都是在一邊旁聽。現在,薛懷瑞卻是有了真正的他自己的活計了,在昭武將軍孫英麾下做一副將。
孫家也算是乾州新興的武勳世家了,已經在衍國公麾下為將三代,如今孫家在軍中的老少爺們也有十幾號人了。
孫英是個方麵大漢,為人板正,他也知道薛慈軒這是有意讓薛懷瑞在軍中發展,就下了死力氣“幫助”薛懷瑞。當初還和德王對峙的時候,孫英就敢讓薛懷瑞帶一隊人馬出去做遊騎哨探,後來又讓他跟著軍中老手的廝殺漢們去割地方的舌頭刺探劇情。
薛慈軒都是薛懷瑞帶人回來才知道的,頓時是又驚又怒。
但薛懷瑞卻很適應這些事兒,與敵人狹路相逢勇猛彪悍,偷摸進敵營冷靜凶殘,便是照看他的老兵,也都是讚一聲“虎父無犬子”“不愧是國公爺的麒麟兒”,到是反而給第一次獨立掌軍的薛慈軒掙了顏麵。
回到了廖廷,薛懷瑞身上的副將之職也沒撂下,即便秋色漸濃,冬日將至,薛懷瑞也依舊是見天的朝外跑。
他的老師大儒沈洪文也從國公府搬了出來,雖然依舊是薛懷瑞的老師,但同時也開始擔任一些幕僚的工作。
“哎……要是我也能搬出去就好了。”這日薛懷瑞回來,洗了澡,趴在床上,看吳笑煙給他改內甲——就是那件薛懷瑞出征前,吳笑煙給他做的,萬幸的是並沒用上過。但到了現在,這件內甲也變小了。
“大郎,靠那邊去點,小心紮著你。”吳笑煙到邊上躲躲,這勞神勞力的活,她做起來卻眉開眼笑的——內甲小了,因為薛懷瑞長大了,胸膛變得更厚實了,肩膀也變得更寬闊了。
“哦。”薛懷瑞挪了挪。
軍營裏的軍漢們,誰都不知道那小大人一樣嚴肅,小瘋子一樣悍勇的薛副將,國公爺的嫡長子,卻也有這麽老實聽話的時候。
“怎麽突然想著搬出去?”
“搬出去了,你就不用這麽拘束了。”薛懷瑞轉了個身,仰麵躺著,兩腿翹著,腳丫子一搖一晃的,“爹說三年後才搬到承頤閣去,一大家子還都擠在這邊。”
吳笑煙看著他,笑著搖了搖頭,咬斷了線頭道:“起來,試一試。”
“哎!”薛懷瑞立刻蹦下了地。
“地上涼!快把鞋穿上。”
“哈哈哈哈!”薛懷瑞看著吳笑煙一臉著忙慌的樣子,一邊踩在鞋子上,一邊笑得無比愜意。
吳笑煙一臉莫名其妙的看著薛懷瑞,最後也隻能歎一聲,把內甲扔給他:“笑什麽?快穿!”
薛懷瑞穿上了內甲,把自己展示給坐在炕邊上的吳笑煙:“正好。笑煙,是不是要再放大一點,免得我再長大了麻煩。”
“這種東西怎麽好做大了?”吳笑煙抬手幫薛懷瑞整理,讓他穿著更舒服些,“當初做給你,防身是一方麵。更是為了平常你穿著鎧甲的時候,不要磨破了皮肉。你看就算是穿著它,你身上還有磨壞了的地方呢,內甲上也有了印子,這要是不穿……”
吳笑煙指著內甲上,主要集中在肩膀和腰線的位置上的幾道磨痕。
她這些不是為了給自己斂功勞,而是出於擔憂與關心。她的眼神都放在了內甲上,卻不知道薛懷瑞的眼神都放在了她的臉上。吳笑煙一臉的憂慮,薛懷瑞卻是一臉的甜蜜。
“貼身的你穿著才舒服,要是做大了,那不止鎧甲磨人,這內甲也變得磨人了。”
“好,都聽笑煙的。”
這件內甲看起來粗陋難看,薛懷瑞卻知道,為了做這件衣服吳笑煙可是自己掏了不少的東西。畢竟做衣裳主要用的牛皮等物,可是內宅女眷份例裏沒有的。
“那你跟我說實話,這衣裳是真的不大不小嗎?”吳笑煙卻擔心薛懷瑞為了節省,死咬著不說。
“自然是正正好好的。”薛懷瑞握著吳笑煙的手,撫摸內甲的邊沿,“你瞧,一根指頭都是放不進去的。”
薛懷瑞也快十二了,飲食跟得上,又常年打熬根骨,身高雖然差點,但是也已經是一身硬板板的肌肉了。吳笑煙被他拽著摸了一圈,放心了內甲的大小,就忍不住想起了別的:“大郎可真是個男兒郎了。”
她這笑的一臉的欣慰,薛懷瑞被她摸得正心口撲騰亂跳,這一句話頓時就如同被迎頭潑了冷水:“哈哈,那是自然!”
這鬱悶就算是當天夜裏薛懷瑞又與吳笑煙相擁而眠,都沒能平息下來。
第二日,他忙完了軍中的事,就跑去杜府找他的伴讀杜瑞去了。
兩個侍讀早就從他的院子裏搬了出來,原本也是住在公府裏,不過卻是跟洪先生住隔壁去了。後來薛懷瑞年初的時候隨軍出征,他倆也就直接搬回家了。現在薛懷瑞回來了,倆人也沒回去,同樣開始領了差事辦差了。
薛懷瑞為什麽找杜瑞?因為杜瑞也有個年紀大他許多的妾室,名黃奴兒的,且這妾室也是與杜瑞打小一塊長起來的,年長他許多。
杜瑞去年秋天娶了正妻,以他的年紀來說有點早,私下裏也有人傳說,是杜瑞正妻娘家趙家那邊的要求。因為杜瑞這妻子本來就比他年長兩歲,那邊擔心,萬一老公爺去了多等一年,那可就真成老姑娘了。
結果事實證明他們家這是做對了,薛慈軒直接守孝三年。尋常百姓還能夠不忌諱,可是靠著衍國公府這棵大樹,為將為官的,不管心裏怎麽罵,都得老老實實的把三年守孝的樣子做好。至少嫁娶過壽這些事,是不能辦了。
外人對趙家嫁女的評價傳進了薛慈軒耳朵裏,他當然不舒服,但也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