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章
“長久沒回來了。”劉四感歎了一聲,見丹若看著他,一雙眼睛明顯的表達出“我雖小,莫騙我”的意思,不由尷尬的摸摸自己的腦門,“是有四五年沒回來了,我都是住在山上,下了山也直奔鎮上。沒事,反正我們隻住一晚,我從裏長那裏開了路引就走。”
其實現在外邊已經一團混亂,流民四起,有沒有路引並無所謂。但劉四並不知道具體情況,又想以防萬一,所以才要弄這個東西。
“嗯。”丹若點點頭,那種懼怕的感覺已經漸漸退去,想著終歸要在這裏住上一晚的,說,“劉叔,我去收拾收拾。”
“你先把二狗放下來。”劉四看著又瘦又小還背著大筐的丹若,心疼的去摘筐,摘到一半又拍了一下自己大腿,“算了!不在這住了!跟我走!”
“?”丹若一頭霧水,但被劉四拽著,隻能磕磕絆絆的跟著他走。
村子正中央有一棵大榕樹,之前他們來的時候樹底下就聚集了不少村民,這次再過去那地方的人就更多了。遠遠的,就能聽見吵雜混亂的男女聲音,長長的變了調的笑聲,嗡嗡如蜂群的議論,仿佛吵架一樣的扯著嗓子的叫嚷,孩子追逐打鬧的銳利尖叫……
可這一切,在兩個孩子看見了劉四,大叫一聲:“劉綠帽來啦!”後,頓時剛才那一番熱鬧全都不見了蹤影,大榕樹下靜得連掉根針都聽得見。
可那靜也隻是眨眼的事情,突然一個婦人跑了過來,對著其中一個孩子便是大巴掌扇了上去:“你個死孩子!哪裏聽來的混賬話!”
孩子被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明顯是嚇著了瞪大了眼睛。反而是那個沒被打的,哇的一聲首先嚎哭了起來,被打的孩子這才跟著大哭起來。婦人上去又是啪啪兩巴掌,兩個孩子頓時都止住了啼哭,被婦人拽著走了。
丹若知道這劉綠帽說的該是劉叔,她還不太了解綠帽究竟是個什麽意思,隻知道不是個好詞兒。但劉四仿佛沒聽見一般,拉著丹若的手,帶著他們徑自從這一群眼神怪異的人中間走過去。
“老六叔!老六叔!”在劉家村最大的宅院門口,劉四敲起了門。
不多時,裏邊傳出個婦人的聲音:“來啦!來啦!”門打開,開門的事兒三十上下的婦人,“原來是四哥來了,不知四哥有什麽事兒?”
“我找老六叔,開路引,順便借宿一晚。”
婦人一聽劉四說借宿,臉上的笑扭曲了一下,但劉四遞過去了兩隻風幹的野、雞,那笑頓時又扭回去了,且眼睛都亮了。
劉家村地處偏僻,劉家雖然世代沒有出什麽大官,但鎮上衙役與書吏卻有不少,到是也能澤被鄉裏。所以雖然近些年天災不斷,至少人、禍沒讓村裏沾上多少。即便如此,就算是裏長家人,也不知道有多久沒嚐過肉味了。
“四哥能來就好,還帶什麽東西?”話雖這麽說,但婦人手上卻是一把將雞接過去,緊緊摟在懷裏,同時快步走回院內去了,“爹!娘!四哥來啦!”
一開始房裏根本沒什麽聲息,直到婦人抱著雞進屋,才有個老翁走出來。
“四郎來就好了,還帶東西作甚?”話和他兒媳婦差不多,老翁的眼睛卻一直瞅著劉四別後背著的大包袱和丹若背著的筐,那眼神幾乎是要把人瞧得燒起來。
“還請六叔開個路引,我帶著兩個孩子借宿一晚,打擾六叔的地方,我一定多多補償。”
“說甚麽補償!”裏長六叔一擺手,貌似大方得很,可眼睛還是在包袱和草筐上打轉,“你們今天便住下,明早我就給你們路引。老大媳婦!快帶著你四哥住下!”
這位六叔也算是老而彌堅,明日若是劉四留下的謝禮不合意,怕是路引就沒那麽簡單拿到手了。
剛把雞放下的婦人立刻從灶房裏出來,極端熱情的帶他們到了一處空房。原來裏長家有四個兒子,如今已經分家,空房倒是不少,隻是已經多日未曾打掃,土炕上又隻有一床破席子。不過再怎麽樣,也比劉四家原來的破屋好。
裏長家的老大媳婦招呼兩聲就離開,即便農家裏女人拋頭露麵是常事,可也不能說沒忌諱了,尤其劉四的名聲還不好。
天色漸暗,裏長家的大兒子劉長福從外邊閑聊後回來了:“四哥來了?今夜月明星稀,可要與我對飲一番?”
劉長福腳上一雙草鞋,卻穿著長衫,說話半文不白的,怪異的很。
“我明日便要走了,怕是要早起,今日……”
“兩隻風雞都已經蒸好了,怎麽四郎還沒有過來?”裏長這時候自己來了,一臉樂嗬嗬的邀劉四一起喝酒吃雞。
劉四雖然一頭霧水,但如何也想不出這兩人到底是怎麽回事:“兩個娃兒還沒吃……”
丹若在旁邊看著也覺得奇怪,方才這裏長可沒有這般的好說話,那股子貪婪勁兒丹若也能看得明白。難道是錯了?實際上這是個寬厚大方的長者?
“一會你弟媳自會送飯食過來。”裏長又催,劉四無法,隻能跟著去了。
不多時,劉長福媳婦也確實送了食物過來。兩個粗糧團子,兩小塊雞肉還有一小碗加鹽煮熟的青菜。
“謝過這位嬸嬸。”
“你這娃兒嘴巴倒是乖覺,快吃吧。”劉長福媳婦笑著說,可絲毫不見溫和,她嘴巴上的油還沒擦幹淨,伸長了脖子,那兩隻眼睛隻盯著還沒拇指大小的兩塊雞肉不放。
“來,二狗,吃過了再睡。”丹若不再看她,轉身去把已經躺下的薛懷瑞推了起來,薛懷瑞剛醒還有不樂意,可一看是丹若,撅起來的嘴立刻平下去了,乖乖吃了一口肉,丹若將第二塊也喂過去的時候,他卻閉緊了嘴巴。
“我吃過了,二狗吃。”
薛懷瑞用小手捂住嘴巴才說:“不信!”
丹若沒了法子,隻能把剩下那塊吃了下去。她飯量大,這點東西進了肚子跟沒有一樣,可看著放下捂嘴的小手朝她傻笑的薛懷瑞,頓時就覺得饑餓感煙消雲散,隻覺得整個人都暖融融的……
之後又喂著薛懷瑞吃了小半個粗糧團子,幾根青菜,丹若又向裏長兒媳求了一杯鹽水給他漱了口,直到照顧著薛懷瑞睡下,她才將剩下的食物一掃而光。
不過丹若自己卻沒睡,她就坐在房裏,看著在院子裏吃酒的劉四——總覺得好怪異啊。
沒多久,就見劉四喝醉了酒,倒在桌上不動了。
“大男人喝醉了酒,小心夜裏壓壞了你們。”裏長兒子和裏長將劉四攙走了,裏長媳婦抱著一床鋪蓋進了丹若的屋。
她說的也沒錯,還有家的時候,爹喝醉了,娘就會跟她擠一擠,說爹喝醉了睡相不好。
可是丹若依舊覺得不對勁,她沒去接棉被,卻一把就將睡熟了的薛懷瑞抱起來,放進筐裏了,同時抻著脖子大喊:“劉叔!劉叔!”
她這一叫,沒叫來劉四,反而叫來了劉長福和其他三個丹若不認識的男人。
“怎麽能讓她叫出聲來?”裏長大兒子教訓媳婦。
“管那麽多做什麽?!快捉住!”
這時候不好的預感已經成了真,丹若把筐子背上了肩膀,薛懷瑞本來就剛睡著並不是太熟,被這一下顛簸醒了。他從筐裏探出半個頭,接著就立刻縮了回去,也不哭鬧,就在筐裏團成一團。
裏長長子夫婦已經從門口進來,其他三人因為屋內狹窄雖然是進不來,可是也堵著門。這可要怎麽逃?
“傻丫頭,我們可是好心,那劉四生性殘暴,殺人不眨眼。我們這是要救你出火坑,送你到神教享福去的。”劉長福說,雙臂伸開就要去抱丹若。原本朝後躲閃的丹若忽然朝前一撲,反而自己投入了裏長長子的懷裏。
劉長福剛要高興,忽然覺得肚子一陣劇痛,嗷的一聲慘叫著後退,原來他肚子已經見血了。
“當家的!”長福媳婦趕緊去攙扶自己丈夫。
三個陌生男人也是一驚,丹若已經抓著染血的小匕首奔到了門口,那三人有心抓人,但又害怕自己也步了兄長後塵。他們退,丹若自然衝!
“一個黃毛丫頭而已!你們竟然還攔不住?!”一個婆子的嘶叫突然從正屋傳了出來,叫的正是裏長媳婦孫氏。
那三個大男人下意識便去圍堵,兩個攔丹若,一個去抓丹若背上的筐。
丹若匕首一揮,兩人慘叫一聲捂著手退開,可是草筐已經被人抓住。薛懷瑞從筐裏出來,一口咬上了抓筐人的手。別看他人小牙細,這一咬可很是凶悍。那人疼得哇哇大叫,卻比他兩個兄弟有骨氣的多,依舊緊緊抓住了筐沒鬆手。
那被劃傷了手的兩人也緩過了勁來,尤其丹若此時被抓住草筐,不敢傷到薛懷瑞,根本無法回身也不能逃跑。一個舉著掃帚,一個抽了門栓,高高舉起就朝著丹若揮舞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