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章
一路逃亡,丹若見過蛇,也吃過蛇,她的眼睛一亮,就是胳膊有些重,抬不起來。
也是她歪打正著,這蛇見丹若不動彈,也就低下頭,順著樹幹爬下去了。看著蛇要走,丹若正要追,卻見兩個黑影從天而降,嚇了她一跳立刻止住了腳步。原來是兩隻灰褐色的長嘴鳥兒從天而降,和那條黑蛇鬥起來了,再仔細看那蛇,分明身體裏有兩塊凸起。
原來這蛇從樹上下來是因為吃了幼鳥,也正是因為吃飽了,它的脾氣才那麽好,隻是現在鳥爹鳥媽回來了,怎麽能繞過吞了自己孩兒的惡賊。
二鳥鬥蛇,正鬥得激烈,忽然嗖的一聲,一支長箭將蛇釘了個對穿,也驚飛了兩隻鳥兒。
丹若一驚,知道這是有人了,趕緊要跑,可是邁出去的腿仿佛踩在了棉花上,眼前更是一片金星亂冒。走第二步就腿一軟,又是嗖一聲,第二支長箭從她頭頂擦過釘在了樹上。
完了,這是……要被吃了嗎?
丹若意識漸漸清醒,便聽見了咕嘟咕嘟的聲音,她頓時心口一緊。暗道這捉了他們的人,原來已經煮上了湯嗎?
“洗幹剝淨!下鍋啦!”一個粗豪的聲音響起,雖然丹若有點耳鳴,但這人的嗓門忒大,他說的是什麽讓丹若聽得一清二楚。
“別……別吃二狗……吃我……吃我……”她迷迷糊糊伸出了手來,朝那聲音發出來的方向抓去。
“姐姐,姐姐。”一雙小手摸了過來,和她拉在一塊。
丹若立刻笑了,又說了兩聲“吃我”,再次昏睡了過去。
“小胖子,你姐姐對你這麽好,以後可得好好報答她。”一隻大手拍了拍薛懷瑞,薛懷瑞下不理他,隻是抓緊了丹若的手大叫:“姐姐!”
“別喊了,她病了,讓她睡會。”說話的男子獵戶打扮,他們此刻所在的這黑黝黝的小屋也不是民房,而是獵戶上山打獵暫時休息的茅草房。房子隻有一間,連灶間都沒有,隻在正中有個火塘,現在火塘上吊著一口鐵鍋,鍋裏煮著一條蛇和一隻野、雞。
它們才是男子剛才說洗剝幹淨的,不是薛懷瑞,也不是丹若。
睡夢裏丹若被喂了雞湯和草藥,獵戶也幫丹若重新包紮了傷口,但她卻依舊高熱不退,左手更是腫脹得如發麵饅頭。
“你姐姐今天晚上過不去,那就過不去了。我看到時候你就當我兒子吧。”獵戶幫丹若裹傷時已經發現了她是女非男。如今獵戶能做的都做了,心中有些遺憾這小丫頭怕是過不去這道坎了,抬手摸向薛懷瑞的腦袋。
他挺喜歡這倆孩子的,那姐姐身上的傷口,他一看就知道是怎麽來的,尤其男娃還一點都沒被傷到。小小年紀還是個女娃就這麽彪悍,實在是少見。
當日他還以為是什麽野獸,所幸是沒射中,可是當他跑過去的時候,男娃守在女娃身邊,不過是個三寸豆丁,但那雙眼睛跟小老虎一樣。被他抓住也還一個勁張牙舞爪的嗷嗷亂叫,實在是可愛。
看薛懷瑞不理,獵戶也無所謂。如今正是亂世,這兩個孩子又無依無靠的,想不做他的孩子都不成。大的不成了還有小的,他等著有人叫爹!
獵戶躺在地上自去睡了,薛懷瑞守著丹若,實在撐不住了就靠著丹若躺下,隻是依舊緊緊攥住丹若的手,
一早晨起來,獵戶還想著丹若大概要去了,結果發現女娃的呼吸平穩許多,雖然還燒著,可是熱度也沒之前那麽燙了。再看她的手,果然腫脹已經消下去不少了。
這日中午,丹若已經恢複了神智,之前渾身燥熱,她還以為那是因為自己被放進鍋裏煮了。一睜眼發現自己沒事,薛懷瑞也沒事,不由得有些疑惑。難不成他倆都死了,這是在地下?
“爹……娘……”丹若已經自己的聲音很大,其實小得跟蚊子一樣。她想著若是在地下了,那爹娘必定也在的。
“姐姐!姐姐!”
“大郎……”丹若瞧見了身邊的薛懷瑞,剛剛一家團圓的喜悅頓時被哀傷取代,她還是沒能護住大郎……
“喲?醒了?你這丫頭真是命大。”
吱吱嘎嘎的開門聲響起,丹若有點艱難的把頭歪向門口的方向。
隻見一個陌生的壯年漢子走了進來,漢子衣衫髒汙,發髻亂糟糟的用一根樹杈子別住,滿臉的大胡子又亂又髒,露出的麵頰看起來都是橫絲肉,且膀大腰圓的,看起來很是凶橫。丹若再看這四周,這根本不是什麽天上,而是間破爛的小屋子,這才知道自己和薛懷瑞該是還在人間。
漢子見丹若就這麽睜著眼睛直直看著他,不由得蹲過去笑問:“你這丫頭也不怕我?”
小的那個不怕,還可以說是還不知道什麽是怕。大的這個帶著弟弟逃命明顯是已經懂事了,可也毫不畏懼,那就新奇了。在村裏,他已經不知道嚇哭多少丫頭小子了。
“你不嚇人。”丹若答。
她約莫猜到,自己之前是生病了的。這個人治好了她的病,這些日子還照顧了薛懷瑞。無論之後要對他們二人做什麽,那現在已經是恩人了。
且這人滿麵紅光的樣子,也不是餓肚子的。相比起來,還是那些看起來老實巴交枯瘦可憐的饑民,更讓丹若畏懼些。
“行!膽子夠大!”漢子更高興了,覺得這個樣子越發適合做自己的女兒,“我叫劉四!你和這個小子可願意做我的兒女?”
“大郎……我們有爹娘。”
“哼。”劉四冷笑一聲,“什麽樣的爹娘能讓自己兒女受這種罪過?”
“爹娘在外謀生,我們原本是和爺奶一起過活,逃難也是由爺奶帶著去找爹娘的,可是爺奶路上去了……”有些是薛丁早就幫丹若編好的,至於後邊那半句則是丹若自己加的。
“那你爹娘更加不孝,老子娘都死在了外麵,也不見他們人影。行了,也別多說,你倆這個樣子總歸是沒辦法找什麽人的,即便不想做我的兒女也得做了!”劉四想得好,兩個孩子年歲都不大,即便早熟,又能早熟到哪裏去?他好好對待他們,養上幾年也就養熟了,早就把親生爹娘扔到腦後去了。
看起來劉四少說也三十四五了,這個年紀早該是娶妻生子。他在這卻軟硬皆施的腰將丹若和薛懷瑞認作兒女,實在是奇哉怪也。
劉四確實有個老婆李氏,還有個孩兒,劉四原來也以為自己家庭和美。尤其他是個獵戶,想著自己隔三差五上山打獵,留著妻兒在家擔驚受怕,更覺得愧疚。兩年前,他假說上山打獵,實際是跑到鎮上為自家婆娘買了一支銀釵,扯了兩塊布料,又買了點心糖果,隻為了回家給妻兒驚喜。
結果他回到家,發現兒子沒在家,又聽見家裏有男人的聲音。竟然是他的族弟和老婆在商量怎麽將他毒死,又原來他的孩兒竟然也不是他的。
劉四當即推門而入,一刀砍死了李氏。族弟嚇得癱軟在地不斷求饒,劉四將之踹翻,一腳踩爆了他的子孫根。在這人殺豬一樣的慘叫聲中,拎著他跑去族長家裏。
李氏與族弟通女幹,劉四即便將他二人全殺了在當時於情於理也是無罪,更何況他族弟留了一條性命,算是給了族長臉麵。族弟痛苦哀嚎了三天,半死不活的時候,才按照族中家法沉了塘。
劉四那孩兒也被趕出了村子,多年養育,劉四原本對孩子已經有了些感情。偷偷下山想要帶他找個地方安置,誰知道這孩子被嚇得大驚,一時脫口而出不是故意不告訴他娘與其他人相好的。原來家人早已經都知道,隻有他一個被蒙在鼓裏。
這孩子過去卻半點不露口風,頓時讓劉四齒冷,又覺得自己實在是瞎了眼。
劉四心灰意冷,回到村子又總被村人在暗地裏恥笑。他幹脆眼不見為淨,一年大半時間都住在山上。
丹若自然是想要帶著薛懷瑞去到乾州,尋找衍國公。可這事爹娘叮囑了,絕對不能說漏。她如今又是病中,劉四用這強留的法子,她竟然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丹若心裏發急,額頭上就冒出細細的汗水來。
一隻小手舉著浸濕的棉布舉到了她眉間,丹若驚了一下,原來是薛懷瑞見她冒汗為她擦汗。
“哈哈。”看著小姐弟的這般親近,劉四笑得開懷,這兩個孩子都是有情有義的,“女兒、兒子,你們叫啥名?還沒告訴你爹我呢。”
丹若咬了咬嘴唇,她必然是要跑的,隻是現在沒有法子而已:“我叫笑兒,他是二狗。”
“笑兒,笑兒好!我家大丫頭就該是笑嘻嘻的。二狗也好,賤名兒好養活,以後必然是長得身強體壯的!不過一個小子,留這麽長的頭發作甚?”
“不能剪!”丹若一把摟住薛懷瑞,把他腦袋壓在自己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