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長歌當哭
小西天。
濃郁的靈氣在整片仙境迂迴縈繞,將其籠罩在一片飄然寫意之中,讓人心曠神怡,忘卻萬物的紛紛擾擾。
金鑾殿之上。
如來一臉的陰鬱之色,剛剛他已得知蘇狂將整個天庭屠戮一空。
他最怕麻煩,尤其是本可以避免的麻煩。
要知道,扶持一個玉帝起來,並且操控他需要很多的時間。
他喜歡高高在上的感覺,卻並不喜歡做一些高高在上的事情。
比如管理天庭,比如掌控凡間。
「蘇狂,去往了何處?」
他說話時,嘴巴動,眼睛動,但是臉上的皮肉卻不動。
如來有感情,卻沒有表情,這種東西在他出生之時就已經離他而去。
人人皆知,佛法無邊,拋卻心中一切念想,普度眾生,心懷天下。
而他,就像是一張卡在樹枝上的白色風車,只能迎風轉動,沒有風,就只能靜靜地待在那裡,靜默無聲。
就算是風,也要經過十八羅漢的身體,才能吹到他的面前。
他並不自由,所以他厭惡自由的人。
比如蘇狂。
「啟稟尊上,蘇狂去往了人間。不過他的因果已被他斬斷,我們無法找到他的存在。」
降龍羅漢沉聲道。
他甚至不敢抬頭看向如來的臉,這也許不是膽怯,而是崇拜。
眺望遠古未來,沒有人知道如來存活了多久,只因為沒有人活得比他要久。
所以,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件極其神秘而且神聖的事情。
「降龍尊者,你下去度化了他。記得,有些人的靈魂已經病入膏肓。」
他面無表情地說出這番話,只是殺一個人,他連說辭都是固定的。
這種感覺,讓他如坐針氈。
但他無法毀掉這蓮花座,因為這世間,唯有蓮花座,與他的存在一般久遠。
「遵命。」
降龍尊者應答,這金鑾殿之內,又恢復到了一片沉寂。
他們似乎都在睡,卻分明睜開了眼睛。
佛性光輝燦爛,透露出了一分詭異。
很淡,很淺,不露痕迹,只片刻就消失在騰起的雲霧之中。
凡間界,第一輪星。
輪星七界,七星連珠,方可開啟通天河,逆流而上者,成仙。
在這第一輪星的東方,有一個名為曲幽大陸的地方。
一個很小很小的村莊,一座很小很小的墳墓,上面甚至沒有墓碑,只有一塊有些老朽的木頭。
這是一座荒山,也只有這樣的地方,才會允許她挖出一個屬於他的坑。
天上下著細密的雨珠,落在地上,滲入泥土裡,泥土都變得鬆軟起來。
一個穿著破舊衣服的小女孩,眼神無光的唱著一首歌。
她的面色蠟黃,看上去更是有一種明顯的蒼白。
這種蒼白感,或許已經深深的刻印在了她的骨頭之上,浸入了她的靈魂之中。
但是她的歌聲卻極其動聽,宛若渠渠清泉噴涌,只是其中的悲傷,濃重的讓人窒息。
「雨下了……」
「人走啦……」
「留下的……」
「是背影……」
「是首歌……」
其中的悲情,在一句一句的歌聲之中,像是那砸在地上的雨珠,四濺開來,破碎成一點點的細小雨漬,融入了大地之中。
然而雨水承載了悲情,卻感受不到絲毫疼痛。
那破碎的不止是雨珠,更是女孩那一顆飽經創傷的心。
她的手原本就很粗糙,在經歷了雨水的洗禮之後,露出一道道被泥土擦傷的傷口,鮮血此時也順著雨水從她的指縫中溜走。
她看上去更加蒼白了,儘管這片天地沒有人願意去看她。
奇怪的是,她雖然傷心欲絕,但是在她的臉上你看不到一滴淚。
這是一種病,一種不會流淚的病。
而這種病在這種時候,帶給她的痛楚如同排山倒海一般,她沒有宣洩口,只能不停地唱著歌,唱著悲情,唱到聲嘶力竭,唱到鮮血流盡。
此時,天地之間,一道粗大的閃電劈落,她只覺得眼睛都彷彿瞎掉了,整個人往後一倒,掉入在身後的那個泥水坑裡,宛若一個泥人。
電光之於火石,來得快,去得也快。
女孩掙扎著站起身來,眼睛忽然瞪得老大,傷心欲絕,在她的臉上你看不到絲毫。
那塊她徒手挖出的墳墓,現在已經被雷霆劈開,而那塊她尋來的木塊也不知去往了何處。
看到這一切,她的眼睛里終於流出了液體。
不過不是淚,而是鮮血。
她因為虛脫而腳步踉蹌,但幾乎只是瞬間,她就到了那被劈開的墳墓前面,伸出頭朝下方看去。
那具屍體還在,只是她用來裝屍體的草席被雷霆灼燒掉了。
她沒有嘗試著去思考為什麼這麼粗壯的雷霆,劈在她弟弟的身體之上,卻沒有留下半點痕迹,只堪堪將草席毀滅。
一直在被動地接受著現實,讓她變得如同一具行屍走肉一般,沒有了靈魂。
唯一知道的,便是這具屍體,是她那可憐的弟弟。
她叫蘇雪,很美的名字,在她的身上卻只留下了雪的蒼白。
男孩名叫蘇罪,正如他的死一樣,他的一生只是為了贖罪。
女孩緊緊摟著男孩的屍體,彷彿他還存活著一般。
忽然,她覺得心臟猛地一震,一隻手抵著她的胳肢窩,要將她推開!
這股大力作用在她身上,只讓虛弱的她覺得渾身都像是要散架了般,但是她眼睛里的鮮血卻忽然止住了,臉上露出了一個燦爛的微笑。
他,還活著。
她抱著他的手臂更加用力,而那本抵著她胳肢窩的手此時一拳轟出,落在了她的腹部,將她的身體轟出兩步之遠,倒在地上,亂髮披散,看不清她的表情。
很痛苦,只覺得腸子都糾結在一起。但是她分明是快樂的,死魚一般的眼睛里分明是泛著透亮的光,那些血痕被大雨洗刷掉,從她的臉頰之上滑落,就如同她在流淚一般。
但是她得了一種病,一種從來不會流淚的病。
她的嘴巴再次張開,乾癟的嘴唇像極了她的胸脯,無力且貧瘠。
她的歌聲很動聽,因為有人能夠聽到。
「長歌當哭。」一道虛弱的男聲響起。
病從來就是為了被人治好,正如同此刻她眼角掉落的淚,不溶於水,滴滴晶瑩滾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