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巍峨的鎮玄山裹上了一層清輝月色,宛若一尊猙獰的兇惡異獸,蹲守在道路的前方。
餘明心情沉重。
他不知該如何去面對那個臉上時常帶著笑容,待人寬和,做事謹慎,有著共同血脈的師兄。
青陽山離鎮玄山不遠,但餘明卻花了半個時辰才走到。
踏上平整的山頂,前方殿堂樓閣連綿,亭台長廊阡陌。
余府主宅四處亮著燈火,有幽藍的靈石燈,也有硃紅色的燭火。萬千燈火上接夜色星空,斑斕五彩間令人眼神迷幻。
「原來是餘明大人。」
守在門口的恩伯,提起燈籠晃了晃。見來人是同大公子一同拜入靈劍仙宗的餘明,老臉上浮起了柔和地笑意。
「大人是來找大公子的吧,公子和兩位小姐正在鈞天院中對弈,老奴帶您過去?」
夜色深寒,餘明打出一團青木靈氣,拍到恩伯的肩上。
青木靈氣充滿生機,一入體,暖意四散流轉,讓恩伯有些蹣跚的老寒腿瞬間好轉了過來。
「多謝大人!」
恩伯舒服得低吟一聲,隨後舉著燈籠,推開主宅大門,帶著餘明往鈞天院的方向走去。
「大人,您在此稍微等候一下,我進去通報一聲。」
鈞天院處在主宅的東邊,是余翔的居所。
院牆完全用潔白的寒玉砌成,站在牆根,寒氣侵襲過來,讓恩伯的身形不由得頓了一頓。
恩伯很少來這間院子,一是他身體受過上,受不得寒氣;而是大公子余翔喜靜,不喜歡被人打擾。
他上前拉起朱紅木門中央銅牛鼻上的鐵環,輕輕地拍下。
「咚咚!」
夜裡寂靜,雖是落手輕微,但聲響還是傳遍了四方。
「這麼晚了,誰呀?」
院門內,傳來余瑤瑤清亮的嗓音,透露著些許地不滿。
「三小姐,是老奴,餘明大人過來了」,恩伯晃了晃手中的燈籠,輕聲回道。
「吱呀!」
院門從中打開,穿了一襲火紅紗衣的余瑤瑤瞪著渾圓的雙目,鼓起腮幫,惡狠狠地盯著餘明。
「你來幹嘛?」
余瑤瑤方才和余翔對弈落敗,心裡正委屈著,見到餘明過來,頓時把不滿地鬱氣都撒到了他身上。
「瑤瑤——,不得無禮!」
余翔手拈一枚黑子落下,朝著對面的余觴示意稍等,起身朝著院門處趕來。
余沖之事,余瑤瑤到現在還沒有完全釋懷,她一時半刻都不想看到餘明,本想隨便將對方打發走,卻被余翔拉了回去。
「大兄,你又欺負我!」
余瑤瑤身形一個踉蹌,雙目當中頓時浮起了一陣霧氣。
「師弟進來坐,夜深了,外面寒氣侵人。」
余翔眼中擒著淡淡地笑意。
這次回來后,他大部分時間都待在鎮玄山的主宅當中,和余瑤瑤一起陪同許久不見的二妹余觴,倒是少有見到餘明。
望著前方真誠的笑顏,餘明的雙腿彷彿被施了定身術,邁不開半步。
「師兄——」
在院外等待的時候,餘明一直沉默著,忽然間開口,他的嗓音顫抖且嘶啞。
「怎麼了師弟?」
余翔心思玲瓏通透,瞬間便發現了餘明的異常,不禁關懷地問道。
「我……」
溫懷的關心連同漸深的夜氣,從四面八方洶湧地撲過來,無形的壓力落在餘明身上,將他剛想張開的嘴唇又壓了回去。
余昊作惡多端,他本此番回府將對方的死訊公之於眾很簡單。
但先前在青陽山,二長老余裂表露出來的極度悲痛,讓他忽然明白在就算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大惡人,在至親的心中的分量也是十分之重。
何況,余昊平日表現出來的形象也是偉光正大,要讓余翔他們驟然顛覆對其生父的看法,肯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紙總是包不住火,事情總有瞞不住的一天。
與其長久的隱瞞悲痛,餘明更加傾向於讓他們早些時日走出來。
「噌!」
一聲清澈的劍鳴聲起,金陽劍被他取了出來。
金陽劍作為余家唯一的靈器,不僅代表著高端的戰力,更是被作為家主信物來傳承。
柔和的金黃色光芒從劍刃上蕩漾開,周遭的寒氣被驅離了幾分。
「金陽劍?父親的金陽劍為何在你手裡?」
余瑤瑤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的揉了揉雙眼,想讓自己看得更加真切。
「這.……」
余翔的笑容立馬僵固住,他木楞地伸出雙手,將劍接了過來,一寸寸地仔細撫摸,終於確認這把劍的確是余家傳世的真品。
「府主動用邪法,殺了三長老和四長老,我,……,我送他……歸天了。」
餘明神色肅穆,聲音極度低沉。
「不?不可能?父親怎麼可能?」
余瑤瑤看著熟悉的金陽劍,劇烈的悲痛忽然湧上心頭,她控制不住身形,腿腳發軟,往後蹭蹭地倒退了十幾步。
嘭!
她一把坐倒在地上,圓圓的大眼被霧氣遮掩,臉色蒼白如雪。
她還記得,小時候她纏著父親,搶奪金陽劍想要逞一下女俠的威風的場景,那個時候的余昊剛征戰寒風國回來,身著鎧甲英姿勃發。
「哐當!」
聽到余昊的死訊,余翔雙手把持不住的顫抖,一不留神,金陽劍從他手中滑落,跌到青石地板上。
「你們這是怎麼了?」
在棋盤前等候的余觴,久久等不回眾人,踩著裊娜的碎步,循著聲也走了過來。
「二姐,父親,父親他死了!」
余瑤瑤一把抱住余觴被碎花羅裙裹著的修長細腿,滾燙地淚水如珍珠般滑落,在地流出一灘水澤。
「什麼?!」
余觴驟然聽得噩耗,頓時眼前一黑,軟軟地摔倒在地。
「二姐!二姐!.……」
余瑤瑤連忙翻身將她扶起,卻見余觴的紅潤的嘴唇變得烏黑,呼吸急促,好似喘不過氣來。
「不好,二姐的心病又犯了!」
余瑤瑤抱著氣息逐漸低迷下去的余觴,一時間不知所措。
「二妹!」
見到余觴出事,呆立地余翔回過神來,急忙蹲下身,提起余觴的手腕,毫不保留地將自身精純的靈氣渡過去。
餘明學過醫術,看余觴表現出來的癥狀,大概是驚懼過度,加上本身可能心臟功能先天不全,造成的急性心臟衰竭。
「師兄,這樣不行,讓我來!」
餘明三步並作兩步,擠過去,想要替余觴診治。
「不要!」
在餘明即將摸到她手腕的時候,余觴忽然醒了過來。
她臉色慘白,瞳孔中帶著死灰。
「是你.……殺了……父親?」
余觴胸脯急劇的起伏,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瞪著一雙好看的杏眼,死死地盯著餘明,想要再度確認。
餘明無言。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我就算是死了,也不會讓一個仇人來醫治。三妹,把他趕出去!」
余觴注視著餘明,見到他的神色異常,心裡頓時明白了。
余家主脈,府主余昊生有一子兩女,三人當中,余翔和余瑤瑤的靈根天賦都不錯,也被寄予了厚望,將來必有一人是要繼承鎮國將軍之位。
而排在第二的余觴,雖然也有不弱的靈根天賦,但天生患有心疾,身體孱弱不能修鍊。這些年,她便如同凡俗世界當中的那些大家閨秀般,幾乎沒有踏出過鎮玄山上的主宅大門,一直在留這裡守候著余家的眾人。
前幾年,余翔和余瑤瑤各自拜入了宗內,府內愈加的冷清;好在余昊心裡挂念著這個女兒,就算是日理萬機,事務纏身,每旬都會抽出時間來陪她對弈。
幾人中,要說對余昊的感情,二小姐余觴無疑傾注得最深。
「咳咳——」
話音剛落,呼吸極度困難的余觴,劇烈的咳嗽幾聲后,換不過氣,直接暈死了過去。
「二姐!二姐你可別嚇我!」
余瑤瑤用力的搖晃著軟倒在余翔懷中的余觴,哭聲悲痛凄厲。
「三長老死了,白師兄也死了,我們該怎辦?」
以往余觴犯病的時候,都是余朦衷或者白陸飛前來醫治,現在兩人分別被殺,一時之間,余瑤瑤不知該將自家二姐送往何方?
「余兄,還是讓我來吧!我跟白師兄學過一些醫術。」
餘明看余觴的臉上已經爬滿了青色,要是再拖下去,性命就要不保,便再度開口說道。
「滾開,二姐說了不要你治,快滾!」
余瑤瑤驟然暴起,白皙的手腕一翻,赤紅色的雙刀帶著兩隻火鳳虛影,直撲餘明的面門襲來。
「是你殺了父親,是你害了二姐!」
余瑤瑤腳步胡亂踩跨,如鬼魅般的突然出現在餘明背後。
「要不是你,父親和沖哥就不會死,二姐也不會有事,……,你該死——!」
「唳!」
清脆的啼叫響徹整個主宅,火鳳展開雙翼,一輪赤紅色的烈日乍然浮現於漆黑的夜空中。
余瑤瑤的靈根天賦極為優秀,又拜得合真宗的元嬰真人為師,修為進境一日千里,就算是對比起有些開掛的餘明,也不遑多讓。
唰唰!
雙刀速度極快,帶出的刀氣彷彿割裂了夜空,瞬間便將餘明逼到了牆角。
「余瑤瑤——」
餘明雙手結行苦印,抵住刀氣,大聲地怒喝道:「二小姐現在性命垂危,你還想不想救她!」
轟!
火鳳與行苦印凝出的護罩撞在一起,掀起了劇烈的氣浪,將鈞天院內的雜物盡數摧毀。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二姐說了,她就算是死,也不會讓你來救!」
余瑤瑤臉色蒼白,神色扭曲,唰唰揮出兩刀繼續斬向餘明。
噹!
就在刀氣即將觸及到餘明的後背之時,一道無形的氣牆驟然出現,將刀氣攔了下來。
余翔站了起來,一隻手還抵在余觴的背心,不斷地灌輸著靈氣。
「三妹,讓他試試!」
逝者已矣,生者更加的重要。
余翔剛失去父親,不想再失去余觴。
「大兄,二姐她.……」
余翔擺了擺手,將她的話語打斷。
他抬起頭,神色複雜地望著貼在院牆邊上身形有些狼狽的餘明,嘴角輟動了半天,終究開口。
「師……,余兄弟,還請出手為我二妹診治。」
哀莫大於心死。
余翔強忍著心中的悲痛與仇恨,為了余觴,低聲地央求著殺父仇人。
「師兄——」
餘明的臉色也十分複雜,從剛才的稱呼,他便知道他和余翔再也拾不回從前的那種親密無間的關係了。
「哎,世事無常吶!」
低嘆一聲,餘明走到余觴身邊,伸手結了一道青木決的法印。
溫和的木靈之氣順著他的指尖流出,深入到了余觴的身體,沿著周身脈絡,輾轉到了氣血凝結的心房位置。
「竟然是先天左心室幽閉!」
通過木靈之氣,餘明發現余觴的左心室多出了一片筋肉~瓣膜,將心室的大部分空間擠占,使得氣血在流淌到這裡的時候經常堵塞。
餘明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問題。好在有一些前世從千度上學來的醫學知識,思索了片刻后,操控木靈之氣化成一片小小的手術刀,小心翼翼地將多出來的這瓣筋肉切下來,完全煉化掉。
再度打入一道木靈之氣散入余觴的四肢百骸,使得她身體各部分技能的活性提高。然後從懷中摸出一瓶在金雲山上煉製的補血丹,遞給守候在一旁的余翔。
「二小姐的心房中長的異物已經被我清楚,這瓶丹藥一月一粒,服用完了之後,應當就能完全康復了。」
余翔抬手接住藥瓶,木楞地看著餘明。
殺害父親的是他,救回二妹的也是他。
余翔不知道,今後該以什麼樣的態度來對待餘明。
「咳咳——」
余觴鐵青的臉色開始回緩,呼吸也順暢起來,氣息開始平穩。
「二姐,你醒了?」
余瑤瑤一隻蹲守在旁邊,見到余觴的睫毛微動,暫時拋卻了內心的悲戚,欣喜地叫道。
「這是地獄嗎?怎麼不見父親?你們兩怎麼在這裡?」
余觴緩緩睜開雙眼,疑惑地看過余翔和余瑤瑤悲中帶笑的臉,再往後,看到了餘明。
「他怎麼還在這裡!快讓他走!」
余觴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若不是顧忌能斬殺他父親的餘明實力可能極為強大,她現在就想讓余翔兩人聯手殺了他。
剛剛費力將余觴救回的餘明瞬間無語。
「二妹,剛才是余兄弟救了你!」
余翔將余觴扶起,收起跌落在地的金陽劍,轉過臉看向餘明的眼睛中神光內斂,毫無靈氣。
「多謝余兄弟,二妹剛剛大病得愈,需要靜養,就不留你了。」
說完,余翔抱起余觴往屋內走去,餘下一臉憤憤的余瑤瑤盯著餘明。
「先殺我沖哥,今又殺我父親,我會殺了你的!」
經過方才的試探,余瑤瑤發現自己現在還不是餘明的對手。不過,仇恨的種子早就已經埋下,她將之記到了心底。
砰!
院門狠狠地被摔上,也表示著雙方的關係徹底的破裂。
「誒——,師兄,.……,保重!」
餘明長嘆一聲,無奈地朝著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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