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當我談論妹妹時我胡說些什麼
直接了當地開題之前，我想先問一問大家，當我們談論起一個優秀的學生時，我們會談論些什麼？
勤奮刻苦，孜孜不倦，擁有旺盛的好奇心和求知慾，能夠以堅韌不拔的意念砥礪心志，在既定道路上不偏不易地始終前行。
品學兼優，文明禮貌，對他人始終報以寬容和包涵，能夠以坦然正直的態度面對生活，在各種社會環境里遊刃有餘。
天資聰穎、敏而好學，學習知識的過程中總是充滿靈感，能夠輕鬆解決常人所不能的難題，在眾人艷羨的目光里走向成功。
大抵就是這些。或許還有更精細的描述，但想必也不會偏離這些太遠。
但是接下來我想談論的這個學生，似乎並不完全具備這樣的素質。
她是一個新千年之後才出生的小女孩，活潑又可愛。
和大部分這個時期出生的孩子一樣，甫一落地，她就享受到了父祖輩數十年努力拚搏所積攢下的紅利，泡在蜜罐里長大，不知辛酸苦辣到底為何味。
享受著家庭親人的照拂，她沒有堅韌不拔的意志，冬天想睡懶覺時會喊冷，夏天想躲蔭涼時會喊熱，平日里作業多時會喊苦，考試前夕複習時也會喊累。
備受著親人的寵溺與愛護，她也沒有成熟健全的性格，平日里總是直呼父親的名字，不高興時會對哥哥使用暴力，假期里會強拉著姑姑姑父一起打麻將，遇到不喜歡的人就用非常難聽的稱謂去稱呼別人。
當然她更不是一個天才。
雖然長相的確伶俐討喜，但她總是不清楚如何對書卷里的內容進行揚棄，重複著前人犯過千百次的錯誤，一字不動地照搬她們的話語；面對困難時很少知道轉變思維，坐在屏幕前會一直以自己的方式貫徹失敗；被人指正勘誤時會惱羞成怒，並且幾乎從未正視過自己失范的行為。
但是，就是這樣的一個妹妹，作為她的哥哥，今天我竟然被邀請上台與大家一起分享她學習的經驗。
這有什麼可分享的呢？難道我家妹妹身上還有值得別人學習的優點和長處？
說實話，這是我腦子裡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
但是在她的班主任程老師和好朋友周青陽同學的堅持下，我再度仔細回想了這位「麻煩的女孩子」生活、學習里的點點滴滴，終於還是記起了那麼一些事情。
如果說她沒有韌性、好逸惡勞，那麼我想，每天早晨叫她起床的鬧鐘應該不會答應。
作為一個每天早晨都要上課的大學生，我自覺作息時間已經非常規律，堅持在每天早上七點之前起床這件事也足以自豪。
但是我起床后從來沒在家裡看到過她——一個每天晚上都要學習到深夜的高三應考生，在七點之前就已經出門去學校了，風雨不輟，即使假期也是如此。
擺在她書桌的書本筆紙也不會答應。
密密麻麻的筆記遍布了數十本筆記、書冊，乍一看上去黑漆漆的一片，但仔細看來卻分門別類、條理清晰，既有框架也有內容，並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就可以完成的。
當然還有這半年來突然吃灰的平板電腦和遊戲機，它們在冷宮的遭遇也可以證明這點——
我家的妹妹，似乎還是有點勤奮的。
接著再從一個飽受「家庭暴力」折磨的哥哥的立場來談一談品行吧。
端正地坐在講台上，大聲地向全年級家長發表演說，我覺得自己能有這份勇氣和自信，和我身上這件整潔簇新的襯衣絕對脫不開關係。
這可是妹妹送我的喲？從她的零花錢省出來的，為此她假日里還去做了兼職。
而且，如果連這樣的真相都不能使你信服的話，我還可以再告訴你，這樣的襯衣我有整整一個衣櫃。
對，這是一個飽受妹妹糟糕脾氣折磨的哥哥的感言，而且我相信被她直呼其名的吳大輔老師也會有類似的觀點。
我家的妹妹，似乎性格並不是那麼惡劣。
至於天資是否聰慧、智商是否超卓，在這場分享當中，是最不重要的部分。但我還是想說，儘管已經親眼目睹過她的無數次挫折與失敗，但每次只要看到她閃亮的眼睛中仍然帶有一點兒堅持和希望的目光，我都毫不猶豫地繼續會給出這樣的結論——
我家的妹妹，果然還是有點聰明的。
抱歉，一不小心真情流露，說了這麼多無關緊要的東西。
其實基於以上的論據，我只想分享這樣的經驗——
就如同世界上沒有兩片完全一樣的葉子，青花瓷器的紋飾也各有各的唯美。每個孩子都是獨一無二的傑作，無須一定要按照別人的方法繪製雕刻。
她或許會在冬天裡懶床，但她也會看到清晨的第一縷光。
她或許叛逆地朝長輩大叫，但她也會在心房間留下對親情的愛與信仰。
她或許在種種困難前束手束腳，但一定不要忘了她正試圖打開求知的門窗。
不是作息安排和複習時間，不是營養食譜和鍛煉計劃，更不是複習教輔和課外輔導。
關懷、信任與愛，是我唯一所能與大家分享的經驗。
在如今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競爭中，我們已經無須再給這些已經鼓起勇氣，奮勇爭先的孩子們尋找什麼捷徑和依仗。
他們曾經是最優秀的孩子，所以我們現在才會出現在南附的校園。
他們現在是最優秀的學生，所以我們無須擔憂稍遠的未來。
他們未來依然會是最棒的棟樑，只要我們一如既往地給予信任與關懷！
謝謝大家，我的演講完了。
這就是我想與大家分享的，關於家庭和親人在考生複習過程中所應承擔的事務與責任，也是一個關於信任和關懷的話題。
……
一陣沉默后掌聲響起，李泉站起身來走下了講台。
「是不是排比句用得太多了一點？」
他回頭望了望有些無奈的程老師，審慎地對自己剛才即興發表的這一篇胡話，做出了自認為非常貼切的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