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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2章 立儲

  第562章 立儲

  清晨的北直隸,河間府,河間縣城外。


  太陽剛剛探出地平線,金色的陽光灑在一隊隊京營將士的鎧甲上,閃爍著冷冽的光芒。


  所謂「甲光向日金鱗開」莫過於此。


  有著北京留守行后軍都督府的公文,被調動起來的軍隊在二皇子朱高煦的率領下,正浩浩蕩蕩地向河間府的治所進發,郊外的寧靜被整齊劃一的腳步聲打破。


  之所以朱高煦會出現在這裡,追根溯源還是靖難之役時期雙方的恩怨。


  北直隸,目前共有順天府、永平府、保定府、宣府、真定府、河間府、順德府、廣平府、大名府,一共九個府。


  而在靖難之役中,站在燕軍這邊的,是宣府(今張家口)、北平府(即順天府)、永平府(今唐山加秦皇島)、保定府,以及半個河間府,也就是河間府北部的天津三衛和靜海縣、青縣、任丘縣等地再往南就是南軍的實控區了,即建文朝廷所謂的「平燕布政使司」。


  暴昭當初管理的「平燕布政使司」,主要是以真定大營為核心的真定府,以及滄州以南的半個河間府,至於真定府正南方向的順德府、廣平府、大名府這三個府,因為管轄地域太小的緣故,加起來都沒真定府大,一般都不太受重視。


  所以,北直隸目前一共九個府,其實是4.5個支持燕軍靖難的府,和4.5個南軍控制的府,加在一起整合出來的。


  雙方打了四年,不知道多少條人命填在裡面,即便後來燕軍靖難成功了,北直隸南部的這4.5個府的人們,尤其是士紳,對於朱棣的統治還是抱有不滿的至於百姓,則更多的是看到和平的到來感到欣慰,但其中肯定有被征入軍伍,倒在燕軍刀下的親屬,所以或多或少,也是有些怨恨的。


  這很正常,換誰敵對了四年都這樣。


  所以朱高煦想要在北直隸加速推進變法,主要的阻力其實不在這些燕軍以前就控制的府,這些府的大地主,基本上都是靖難勛貴武臣,屬於是自己人,一句話的事情。


  主要的阻力,在北直隸南部的這4.5個府。


  故此,朱高煦第一站來到河間府,也就不奇怪了。


  朱高煦騎在一匹高大的汗血寶馬上,這是從帖木兒汗國前鋒軍中繳獲的,他很喜歡不過汗血寶馬似乎也感受到了朱高煦的殺氣,此時極為安靜。


  朱高煦面容冷峻,雙眼如鷹隼般銳利,透露出一股不容置疑的決心。


  誰攔著他登上儲君之位,誰就得死!

  隨著軍隊的行進,周圍的空氣彷彿都凝固了。


  縣城的百姓們早早地躲回了家中,只敢從門縫或窗戶里偷偷窺視這有些似曾相識的場面,因為四五年前,燕軍和南軍就是這樣拉鋸的。


  不過因為早有風聲,所以有些消息靈通的人知道,這位二皇子此次前來,並非跟以前靖難之役時一樣為了征戰,而是為了推行一項重要的政策——士紳一體納糧。


  「士紳階層在朝廷和地方上的影響力巨大,但他們的減稅、免稅特權也嚴重影響了大明的稅收和社會公平,因此,二皇子決定親自出馬,在整個北直隸推行士紳一體納糧政策,打破這一不平衡的局面。」


  反正打著官腔的北直隸官員都是這麼說的,而這裡面有沒有陰陽怪氣的揶揄成分就不好說了。


  隨著軍隊的接近,縣城的城門緩緩打開,朱高煦率領的軍隊並沒有任何停歇,直接穿城而過,來到了縣衙門前。


  在縣衙門前,官吏們早已按照品級站好,他們的臉上或多或少都流露出緊張與不安。


  被選出來的,在本地有影響力的士紳地主們則聚在一起,低聲議論著,他們的眼神中充滿了恐懼。


  他們注視著這位二皇子,想要從他的臉上讀出此行的真正意圖。


  然而,朱高煦並沒有磨嘰,他下馬後,走上縣衙的台階。


  在官吏和士紳們看來,就彷彿是一座小山出現在了他們面前,壓迫感極為充足。


  跟以前的那個暴躁小子相比,現在的朱高煦隨著年齡的增長和歷練的增加,開始有了一些從容不迫的意味,或者說這種小場面,完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朱高煦他掃視了一圈在場的人,然後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他詳細闡述了士紳一體納糧的政策,包括嚴禁不法士紳包攬錢糧徵收、嚴禁官紳勾連訴訟,以及嚴格監管生員,還有相應的「不法士紳及不法生員名單」等具體內容。


  朱高煦念完以後,直接把公文用短刀插在了衙門的大門上,現場陷入了一片寂靜。


  朱高煦看著他們的目光中透露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彷彿在告訴所有人——這場競爭,他勢在必得。


  官吏們低著頭,不敢與他對視,士紳地主們則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隨後,他命令手下在城內張貼告示,將士紳一體納糧的政策內容公之於眾,並宣布將對違抗命令者予以嚴厲懲罰。


  隨著朱高煦的離去,河間縣城雖然恢復了表面的寧靜,但實則暗流涌動。


  士紳和地主們開始私下串聯,試圖找出對策來應對這一突如其來的打擊.因為對於朱高煦的雷厲風行他們根本沒有心理預期,按照原本的計劃,這種政策都是要慢慢試點的。


  他們深知,一旦士紳一體納糧政策真正實施,那麼他們的特權和利益將受到前所未有的衝擊。


  而朱高煦,並沒有給他們太多反應的時間。


  他命令軍隊在縣城四周駐紮下來,嚴密監視縣城的一舉一動。


  同時,他還派出大量的士卒和差役,將印刷好的告示分發給整個河間府的各鄉稅卒,深入鄉村和田野,向農民們宣傳士紳一體納糧政策的好處,爭取他們的支持。


  這一手「釜底抽薪」讓士紳和地主們開始意識到,這位二皇子並不是在開玩笑,而是真正鐵了心要推行這項政策。


  一些聰明的人開始考慮如何在這場變革中保全自己的利益,而一些頑固分子則開始密謀以各種欺瞞的方式進行反抗.他們固然不敢明目張胆地反抗,但偷偷使絆子或者消滅罪證還是敢的。


  然而,朱高煦早就在姜星火的提醒下料到這一切。


  「士紳地主,既保守又軟弱,你要學會利用他們的弱點。」


  因此朱高煦沒有一味使用武力,而是派人通過威逼利誘等手段進行收買,通過深入士紳地主們的內部,打探他們的動向,一旦發現有人圖謀不軌試圖陽奉陰違,就立即予以嚴厲的打擊——為首者梟首示眾,沒收田宅財貨,家族流放開平衛戍邊。


  在這樣的高壓態勢下,士紳地主們各種明裡暗裡的反抗都漸漸平息下來,他們開始接受士紳一體納糧政策的事實,並開始琢磨如何在新的政策下儘可能地維護自己的利益。


  而北直隸的百姓們則在這場變革中看到了希望糾正不公平的現象,本身就是對弱勢方的幫助。


  自耕農們開始積極響應朱高煦的號召,努力耕種土地,按照稅收要求繳納糧食。


  其實現在隨著清田相關工作的展開,在稅收環節,官吏差役上下其手已經基本沒有了,農人不必因為人為原因再繳納滯納稅糧,地主士紳對於他們的稅收轉嫁也大大減輕,總體來講,過的日子是逐漸變好的。


  隨著時間的推移,士紳一體納糧政策逐漸在河間府、真定府推行開來,雖然過程中遇到了一些阻力和困難,但在朱高煦的堅定意志和鐵腕手段下,這些都被一一克服。


  但凡有「不法士紳包攬錢糧徵收、官紳勾連訴訟、生員罷學」等行為,一律列入不法士紳或不法生員的名錄,絕不姑息。


  一時之間,這名錄成了民間士紳口中的「生死簿」。


  說實話,不讓走科舉,這比要他們去死還讓人難受,因為這些士紳之所以能維繫家族,就在於能通過科舉源源不斷地培育家族子弟進入仕途,而斷了他們的通天之路,那可就不是某個人死不死的事情了,而是一群人跟著遭殃。


  這裡面不乏有頭鐵或是被煽動的生員公然對抗,但全部都被革除學籍掃地出門。


  而順德府、廣平府、大名府這三個府的士紳們,眼見著河間府和真定府都無力抵抗,不少敢搞小動作的士紳和生員輕則斷了仕途,重則被殺了個人頭滾滾,也就熄滅了反抗的心思。


  最終,士紳一體納糧的政策得以在北直隸短短几個月時間就推行到位,朱高煦的名聲也在北直隸的士紳中更差了一籌.不過朱高煦也不在乎就是了,成者王侯敗者寇,造反都幹了,這點士紳間的罵名他權當狗叫。


  而除了士紳,朱高煦在這場變革中客觀的來說,也贏得了相當廣泛的讚譽和支持。


  他的威望和影響力在朝廷和地方上得到了進一步的提升和鞏固,而且朱高煦在北直隸強力推行的士紳一體納糧政策,對當地百姓也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看起來政策是針對士紳的,但實際上這跟清田的道理是一樣的,以清田等政策為例,在以往士紳階層往往能夠利用自己的特權地位,逃避稅收,但朝廷不可能不收稅,所以這些負擔最終轉嫁到了普通農民身上。


  而士紳一體納糧政策的實施,其實也是變相地減少了百姓的負擔。


  在以往,士紳階層往往利用自己的特權地位,欺壓百姓,為非作歹,導致地方秩序混亂。


  而這一政策的實施,使得士紳階層失去了很大方面的特權地位,無法再利用自己的地位欺壓百姓,從而有助於整頓社會秩序,減少例如勾連訴訟等不公現象的發生。


  當然了,凡事有利就有弊。


  士紳一體納糧政策,對於北直隸的讀書人,同樣也是有一定影響的。


  自隋朝開設科舉考試以來,考試成為統治者選拔人才的手段,底層讀書人才開始有可能成為上層在南北朝的時候,你不是鮮卑貴種或是世家門閥,哪有你做大官的份?


  宋真宗趙恆的那首《勸學詩》其實說的就很直白了。


  「富家不用買良田,書中自有千鍾粟。


  安居不用架高堂,書中自有黃金屋。


  出門莫恨無人隨,書中車馬多如簇。


  娶妻莫恨無良媒,書中自有顏如玉。


  男兒欲遂平生志,五經勤向窗前讀。」


  ——讀書,就是為了掙錢買宅買田娶老婆。


  過去的歷朝歷代的朝廷給了有功名的讀書人特權,這些讀書人因此成為士紳,而如今一朝剝奪了大半,這士紳一體納糧的政策就相當於直接打壓了讀書人的地位,他們回到了一開始需要和普通百姓一樣的境地,這對於很多想利用科舉考試獲取特權的讀書人而言,是很大的打擊,引起了他們的不滿。


  但還是那句話,秀才遇到兵,有理講不清,更何況這些讀書人還沒理。


  在朱高煦的刀把子面前,任何反對都是無效的。


  伱攔著他當大明儲君,他就能送你去見泰山府君。


  ——————


  北京城,西山。


  西山一帶自古煤炭資源豐富,開採從遼金時代就開始了,到了元代,西山的煤窯不僅出煤炭,而且還盛產白煤,據《元一統志》載:「石炭煤,出宛平縣西四十五里大谷山,有黑煤三十餘洞,又西南五十里桃花溝,有白煤十餘洞」。


  現在因為大明有很大的工業需求,西山更是成為重要的煤炭產區.西山煤窯的區域有渾河、大峪、門頭溝和居庸關等。


  破曉的霞光如金色的錦緞般輕柔地鋪在山巒之間,將沉睡的山林溫柔地喚醒。


  在那西山山腳下的茂密林木中,隱約可見一片被高牆圍繞的工坊——明軍火藥工坊。


  此時工坊內已是熱火朝天,有幾個大池子在進行混酸的生產,另一個旁邊的倉庫則儲放著大量的棉花,工人們的吆喝聲交織不停,他們正在生產一種據上官所說名為「硝化棉」的新式火藥,上官明確告訴他們,這種火藥雖然威力巨大,但同時也極易爆炸,因此生產過程要求他們需要格外小心。


  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北京的軍用工坊正在大批量生產新式火藥的事情,很快就被一些北直隸的文官知道了。


  而這麼做的目的,也很快被有心之人猜到。


  火藥,是南北直隸變法發展競賽那繁雜的指標體系中的一項指標。


  而大明在過去基本上只有原始火藥和黑火藥兩種火藥,在整個評價指標體系里,是把原始火藥的爆炸威力作為計算標準的,所以黑火藥的權重理所應當地比原始火藥高。


  而新式火藥,雖然文官們不清楚爆炸威力有多大,但他們很清楚的事情是這玩意好像是用棉花生產出來的!


  這就壞了!


  原因也不難猜,那就是現在大明別的沒有,就棉花多。


  其他指標,例如鋼鐵、玻璃、黑火藥這種東西,現在北直隸都爆不了多少產量,糧食產量更是非常固定甚至可以說是紋絲不動,而學校短時間也建不了更多了,但這種新式火藥如果靠棉花就能生產,那產量一定是非常恐怖的,再加上威力乘數,一下子就能把南直隸在競爭中拉出一截來。


  而北直隸的大部分文官,都是朱高熾一系,跟朱高熾淵源相當深厚,如果朱高熾在儲君之爭中失敗,可想而知,他們現在未必會受到太大影響,但以後的前途肯定不會很光明,畢竟這屬於站錯隊伍了。


  因此有人不打算坐以待斃,而是想辦法暗中動手腳,派人潛入火藥工坊,試圖破壞生產過程,以此來削弱二皇子朱高煦最後階段衝刺進行爭儲的舉動。


  火藥工坊一天的勞作很快結束了,工人們小心地儲存好了火藥后離開了工坊。


  夜幕如墨。


  兩名黑影悄無聲息地接近了火藥工坊的外牆,他們身負破壞火藥工坊的重任。


  然而,他們還是小看了朱高煦對這裡的戒備。


  當兩名從遼東響馬轉職來的特工剛要翻牆而入時,突然,一束束明亮的火把點了起來,緊接著,數十名明軍士兵從暗處沖了出來,將他們團團圍住。


  兩人心知不妙,立刻想要撤退,然而他們畢竟只是江湖人士,哪裡能跟訓練有素的明軍士卒相比?很快兩人就要被生擒。


  不過這兩人倒是有血性,大約是得了某些承諾,眼見要事泄,直接自己用匕首抹了脖子。


  這場查不到指使者的陰謀的挫敗,不僅保住了火藥工坊的安全,也讓遠在南京的朱高熾在儲君之爭中陷入了更加被動的局面。 ——————


  南京皇宮內。


  朱棣正坐在書房中,他的眉頭緊鎖,神情嚴肅。


  除了兩個兒子不省心以外,最重要的是因為徐皇后病了。


  徐皇后的病,不是什麼突發疾病,而是宿疾累積。


  一方面是徐皇后早年連續生子,落下病根,摧垮了身體,要知道朱棣的九名子女中,前七人皆為徐皇后所出,當初大婚以後,九年時間裡徐皇后便頻繁懷孕生子,相繼為朱棣誕下三子四女,直到後來徐皇後身體實在是不行了,才有了庶女常寧公主和早夭的庶子朱高爔。


  九年生七個,說實話,不傷身體是不可能的。


  而另一方面,則是戰爭時期過度疲憊,作為徐達大將軍的女兒,徐皇后自幼耳濡目染,也頗有將門虎女之風,朱棣奉天靖難起兵時,徐皇后深度參與了北平的守城戰,當時面對城中兵力缺乏、敵眾我寡的局勢,徐皇后沉著冷靜地與朱高熾及顧成、姚廣孝等人一起謀划部署守城各項事務。


  在戰爭最激烈的時候,徐皇后發動城中將士、百姓的妻子登城作戰,每個女人都發給一副皮甲,徐皇后親自登城督戰,城中婦女在徐皇后的激勵下,拋石塊、擲瓦礫,支撐到朱棣順利回師,而本就身體不太行了的徐皇后從北平守城戰以後,身子骨就更差了一截。


  所以,徐皇后的病根本不是什麼大蒜素或者青霉素能解決的,朱棣也心知肚明,只是抱著能拖一天是一天的想法。


  北京那邊傳來消息,火藥工坊遭人試圖破壞,如今正值關鍵時刻,朱棣很清楚這裡面的利害,因此他立刻下令召見大皇子朱高熾。


  過了很久后,朱高熾才走進書房,他的臉色有些蒼白,顯然他獲知消息的速度並不慢,也已經知道了火藥工坊的事情.至於他怎麼知道的,就很耐人尋味了。


  「熾兒,你知道北京火藥工坊的事情嗎?」朱棣冷冷地問道。


  朱高熾連忙跪下,聲音有些顫抖:「此事絕非兒臣所為。」


  朱棣冷笑一聲:「不是你?那你說說,會是誰?」


  朱高熾聞言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憤怒和不甘,到了這個時刻,眼見著父皇還在懷疑自己,朱高熾心煩意亂,他能肯定不是自己乾的,但他確實肯定不了是不是北京的文官自作主張,這時候只能一口咬定是朱高煦自己策劃的。


  於是朱高熾罕見地跟朱棣犟了起來。


  「兒臣不知,但兒臣敢問父皇,為何不是二弟自己做的戲碼?他一直對兒.儲君之位虎視眈眈,此事說不定就是他為了陷害兒臣而做的。」


  出乎意料,朱高熾的頂嘴並沒有讓朱棣雷霆大怒,而是耐人尋味地沉吟片刻,然後揮手讓朱高熾退下:「此事朕會派人徹查,你暫且退下,等朕的消息。」


  朱高熾退出了書房,看著大殿關閉的大門,他的心中卻充滿了不安。


  要知道,這場儲君之爭已經到了白熱化的階段,任何風吹草動都可能引發軒然大波,他必須小心應對,否則一旦落入朱高煦的陷阱,就可能萬劫不復。


  面對進一步就能繼承大明江山的機會,這時候已經沒有什麼兄弟情了。


  別說他倆本來兄弟情就不多,就算是再親的親兄弟,面對江山的誘惑,也不可能拱手讓人。


  哪怕皇權是魔鬼,所有皇子也都願意成為魔鬼的使徒。


  此時,皇宮之外,朝野上下都在關注著這件年度大事——儲君之爭。


  大皇子朱高熾與二皇子朱高煦之間的較量已近尾聲,而決定勝負的時刻即將到來。


  經過戶部緊張的統計和核算,結果終於揭曉,朱高煦領導的北直隸在變法發展的各項指標上均表現不錯,綜合累計成績更是超過了朱高熾領導的南直隸。


  這一結果震驚了朝野,也讓朱棣陷入了沉思,然而朝中的局勢已經容不得他過多猶豫。


  朱高煦的支持者紛紛上表陳情,幾乎是九成五的勛貴武臣,都要求按照約定立刻冊立朱高煦為儲君。


  而朱高熾一方的官員也沒有放棄挽回局勢的努力,此時,一份份奏摺如同雪花般飛入朱棣的書房,都是文官們的上書,指責北直隸在變法發展的統計中作弊,他們列出了種種疑點,要求朱棣徹查此事,以還朝野一個公道。


  朝中大臣們因為儲君之爭已經鬧得不可開交,雙方各執一詞,互不相讓。


  朱棣看著這些奏摺,眉頭緊鎖,眼見著事態已經逐漸失控,而此時又事關重大,朱棣心頭煩亂,一時難以下定決心,他準備在探望病情的時候去問問徐皇后,畢竟徐皇后不僅是他深愛的妻子,更是足智多謀的「女諸葛」,曾經多次在關鍵時刻為他出謀劃策.最重要的是,她是兩個皇子的親娘。


  ——————


  坤寧宮內,一股濃重的藥味瀰漫在空氣中,令人不禁感到壓抑。


  徐皇后躺在病榻上,臉色蒼白如紙,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疲憊。


  御醫戴思恭站在一旁,緊鎖著眉頭,他和同僚們已經為徐皇后診治了多次,但病情卻絲毫不見好轉。


  他心知肚明,徐皇后的病勢已經沉重到無法挽回的地步,補藥進去就像是一點都沒效果一樣,他雖然號稱神醫,但此時卻束手無策,無法為她帶來一絲生機。


  二十五年前他留不住馬皇后,現在他也留不住徐皇后,無論人生前是何等尊榮,在死亡面前都是平等的。


  此時,朱棣急匆匆地走進了坤寧宮。


  他看到徐皇后的樣子,心中一陣刀扎一樣的絞痛,他緩了半晌,坐在床榻邊,緊緊握住徐皇后的手。


  徐皇后微微睜開眼睛,看到朱棣焦急的神情,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陛下,臣妾怕是不久矣.臣妾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儲君之事。」


  朱棣心中一緊,他知道徐皇后一直對冊立儲君之事放心不下。


  畢竟,手心手背都是肉,全都是從她徐皇后肚子里出來的孩子,當娘的哪捨得厚此薄彼呢?

  朱棣沉默片刻,將最近發生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


  然後朱棣低聲問道:「你覺得熾兒和煦兒,誰更合適為儲君?」


  徐皇后微微搖頭,聲音微弱卻堅定:「陛下,儲君之爭關乎國家未來,不能輕率決定。依臣妾之見,不妨先派幾位公正無私的大臣去北直隸徹查作弊一事.若真有此事,則依法嚴懲不貸;若無此事,則還煦兒一個清白。」


  朱棣深吸一口氣,他知道徐皇后的這番話是在提醒他,儲君之選不能僅憑個人喜好。


  他緊緊握住徐皇后的手:「你放心,朕一定會慎重考慮,選一個合適的儲君。」


  徐皇后聽后,微微點了點頭然後閉上了眼睛,她的呼吸漸漸變得微弱而平穩,彷彿已經陷入了沉睡之中。


  朱棣默默地坐在床榻邊,陪伴著這位即將離他而去的皇后,心中五味雜陳。


  很久之後,朱棣才走出坤寧宮。


  很快,朱棣就派出了由大理寺寺卿陳洽、審法寺寺卿金幼孜、兵部右侍郎師逵這三位他信任的官員前去北直隸調查。


  日子在緊張與等待中一天天過去,直到永樂五年的新年,派往北直隸的大臣們,在經過漫長的調查后才終於回來。


  陳洽、金幼孜、師逵帶回了一份聯名簽署保證真實性的詳盡調查報告,證實北直隸在變法發展的統計中並未作弊,所有的成績都是實打實的,雖然最後幾個月突擊生產了新式火藥,但確有用處且手續齊全。


  朱棣在書房中仔細閱讀了這份報告,心中已經有了決斷。


  而這份發布在供官員參閱的《邸報》上的報告,如同一塊巨石投入湖中,瞬間打破了朝野短暫維持了幾個月的平靜。


  永樂五年正月,朱棣於奉天殿召開大朝會,由於正值新年,所以除了九邊總兵官這些沒法動彈的勛貴以外,幾乎所有在外的勛貴武臣和中高階文官都被召來了,幾位皇子也都在場。


  這一天,就是決定大明未來儲君的日子。


  清晨,陽光透過雲層灑落在奉天殿重檐廡殿頂的黃色琉璃瓦上,閃爍著金色的光芒。


  奉天殿前,數百名宮廷侍衛身著鎧甲,手持長戟等儀仗武器,威嚴地站立在兩旁。


  隨著鼓樂聲響起,文武百官按照品級依次進入奉天殿,他們身著平日里幾乎不怎麼穿的大朝服,頭戴官帽,神色莊重而肅穆。


  這時,隨著禮儀官的唱贊,朝會正式開始。


  整個奉天殿頓時安靜下來,只剩下鼓樂聲和內侍的走路聲在空氣中回蕩。


  朱棣緩緩起身,用洪亮的聲音宣布了調查結果,詳細闡述了朱高煦在北直隸的政績和才能,朱棣的話語鏗鏘有力,每一個字都透露出對朱高煦的認可。


  群臣聽著皇帝的講述,心中各有思量朱高煦的政績確實卓越,但他的性格和手段也頗受爭議。


  然而,此刻無人敢出聲質疑皇帝。


  接著,朱棣話鋒一轉,宣布了冊立朱高煦為儲君的決定。


  「儲君之位,關乎國本,不可輕授,然朱高煦此次變法有成,實乃我朝之福。從今日起,朱高煦便是我大明的儲君,眾卿當盡心輔佐,共保江山社稷。」


  朱棣的話音剛落,朝堂上便響起了一片山呼海嘯般的喝彩之聲。


  武將們個個面露喜色,他們知道朱高煦若是登基,必將重用他們這些武人。


  而文官們雖然心中不滿,但也無可奈何,只能隨聲附和或是沉默不語。


  朱棣看著下方的群臣反應不一,心中明白這個決定會引起一些波瀾,但他相信自己的決斷是正確的,朱高煦有能力承擔起儲君的重任。


  這時,朱高煦從群臣中走出,跪倒在朱棣的面前。


  他激動萬分,眼中閃爍著淚花。


  朱高煦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儲君之位來之不易,更明白自己肩上擔負的重任。


  「兒臣定當不負父皇厚望,盡心儘力輔佐父皇治理天下。」


  在奉天殿內,當朱棣宣布冊立朱高煦為儲君的那一刻,朱高熾彷彿被雷擊中,整個人僵在了原地,他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眼神中充滿了失落和不甘。


  朱高熾一直以來都是個穩重而仁厚的皇子,他雖然沒有朱高煦那種鋒芒畢露的勇力和脾性,但卻有著自己獨特的執政風格,他重視士紳的聲音,關心百姓的生計,深受文官們的愛戴。


  然而,在這一刻,他所有的努力和付出都化為了泡影。


  朱高熾感到自己的心在滴血,彷彿被無數根尖刺同時扎入,湧起了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


  ——父皇還是不喜歡不像他的自己。


  朱高熾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努力站穩肥碩的身子,他不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失態.他深吸一口氣,試圖平復內心的波瀾。


  然而,他的眼神卻出賣了他,朱高熾的眼神變得黯淡無光,目光失焦地望向遠方,彷彿在尋找一個可以逃離現實的出口。


  在冊封大典結束后,朱高熾默默地離開了奉天殿,他沒有跟隨群臣一起向新儲君道賀,而是選擇了獨自離開。


  他胖胖的背影在陽光下顯得那麼孤獨和無助,彷彿整個世界都與他無關了。


  這場儲君之爭雖然結束了,但朝中的風雲變幻卻才剛剛開始。


  朱高煦被立為儲君后,整個朝廷都為之震動,儘管有些文官心中不滿,但無人敢公然反對皇帝的決定。


  與此同時,大皇子朱高熾的日子卻越發難過,他原本就身體孱弱,加上這次打擊,更是心力交瘁。


  回到府邸后,朱高熾將自己關在書房中,整日閉門不出,拒絕了所有來訪的賓客。


  在這段時間裡,朱高熾彷彿變了一個人。


  他除了讀書,還開始在府邸中栽種花草,每日親自澆水施肥,看著那些生命從種子一點點破土而出,逐漸茁壯成長,朱高熾感受到了生命的頑強。


  朱高熾甚至還養了一隻白毛小狗,這是朱瞻基撿回來的。


  這些小小的生命彷彿在告訴他,即使遭遇了挫折,也依然有重新開始的勇氣。


  隨著時間的推移,朱高熾的心情逐漸平復下來,他開始重新審視自己,思考自己的未來。


  堅韌如他並沒有放棄,而是選擇了韜光養晦,暗中積蓄力量。


  朱高熾明白,自己雖然失去了儲君之位,但仍然是父皇的嫡長子,在朝廷中擁有強大的勢力,是父皇用來制衡太子的重要手段。


  在這一點上,朱高熾看的反而比朱高煦更透徹。


  朱高熾不相信自己這個飛揚跋扈的弟弟能在某些事情上忍得住,因為太子這個位置,要承受的壓力是無法想象的,上下總得得罪一頭,而很多事情難免與皇帝的立場相悖。


  更何況,朱高煦和姜星火兩兩相加,已經足以威脅皇權,他在等著朱高煦廣結黨羽,公然挑戰朱棣的權威,甚至暗中謀划篡位之事的時候。


  這場較量,在朱高熾看來還沒到結束的時候,或許還會持續下去,十年、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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