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尋子
一個城市最讓人歡喜，也最讓人傷感的地方是哪兒？車站唄，無論是火車站還是汽車站，每天有多少悲歡和離合，等待與送別在這些地方上演。
深夜了，賓士了一天的火車終於可以休息，白天鬧哄哄、吵吵嚷嚷的候車廳也變得安靜，只有幾個工作人員在四處巡邏查看，還有些稀稀落落在火車站過夜的旅人。一對老夫妻互相依偎著，坐在候車廳的椅子上喝著白開水就著饅頭，饅頭捂了幾天都有點餿了，可是老兩口還是硬生生地把它吞下，沒有多咀嚼就用水給順下去了。老夫妻一看就是整年整月埋頭地里的農民，黝黑黝黑的皮膚想是經過了長年累月的風吹日晒，老頭子的頭髮花白，背也彎的像張繃緊了的弓，他的老伴，一位滿臉皺紋的婦人，穿著洗的發白的腈綸帶花襯衫，那一定是她最好的一件衣服，因為上城，特地穿來，她的頭髮也花白，髮絲凌亂，想必出門的時候一定梳的整整齊齊，經過長途的顛簸，才會變得如此凌亂吧，精心挽好的髮髻也散落開來。他們邊上放著兩個大的蛇皮袋，每人身上還挎著個破舊的書包，也一定是孩子用壞用舊了的書包，老兩口沒捨得扔，拿來當行李包了吧。
已經很晚了，其他旅人都進入夢鄉，只有這兩口子還在頭碰頭小聲地嘀咕著什麼。他們滄桑的臉上滿是擔心和憂慮，惶恐與不安。他們是誰？來自何方？來這個城市幹什麼？他們有何牽挂有何愁？城市中的千萬兒女們啊，如果你們午夜夢回看見自己滄桑的老父老母蜷縮在一個陌生城市的火車站，會有多心酸？我們常常對陌生人心懷無限同情，卻總是忽視那個世界上最最愛我們的人。此時此刻，我們的父母又在哪兒？
第二天，天氣又干又熱，室外溫度據說有四十度，太陽無情而冷漠地炙烤著這座城市，熱浪滾滾，在外行走的路人早就熱的大汗淋漓，室外作業人員的衣服更是一刻也沒有干過，整個人像是從水裡撈上來似的。路上，昨晚那對在火車站喝白開水就饅頭的老夫婦此時正在焦急地向路人尋問著什麼，路人紛紛朝他倆擺手搖頭，老兩口也沒有放棄的意思，鍥而不捨地見一個人就上去打聽，全然不顧這樣的大日頭。老頭的腿腳也不靈便，一瘸一拐地，走起路來甚是艱難，老婦人腳步倒是利落矯健，但是也是又渴又熱，疲憊不堪，汗流不止。
終於有人告訴他們，「要找人，去找警察吧，問不出名堂的，這個城市太大了，找一個人簡直如大海撈針，根本不可能的嘛。」
直到太陽落下，夜幕升起，他們才摸索到了警察局，可是警察們似乎很忙很忙，根本沒有人理他們，所有人都埋頭干自己的事。「你好，你好，同志.……我想找俺們的兒子……請問……能不能幫我們找啊.……」老婦人支支吾吾而又焦急萬分的問道。
還是沒有人搭理他們，老兩口張口結舌，面面相覷：難道是人城裡人聽不懂我們的方言嗎？還是他們不負責找人？
老兩口嘆口氣，坐到警局門口發愣，奔波了一天了，也累了，先坐下來歇歇吧。「還有水嗎，老太婆？」老頭沙啞著嗓子問，「有，有，剛才公共廁所接的自來水，快喝吧」說著，老婦人把裝有自來水的瓶子遞給老伴。「老頭子啊，你身體還吃得消嗎？要不俺們今天先找個人少的地方睡一覺，明天再找吧。」
「哎，你說俺們兒子到底在哪兒啊？」老頭嘆氣，「幾個月前最後一次打過電話給我們后，就再也沒有消息了.……他怎麼……俺們兒子一向很孝順的，怎麼……」
「兒子是有苦衷吧」老婦人抹了把眼睛，望著地面輕聲說道。
「大爺大媽」老兩口聽見有人叫他們，抬頭一看，一個高個子男人正附身看著他倆。
「大爺大媽，走吧，跟我上路吧。」那個高個子說。
「去找俺們兒子嗎，同志？你知道俺們兒子在哪兒？」老兩口激動地說，老婦人扶起老大爺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灰塵，對高個子愉快地說，「快走快走吧同志。」
高個子男人奇怪道，「找兒子？你們兒子也死了？」
老兩口一聽兒子死了，又驚又痛，傷心大哭起來，「什麼!俺們兒子死了？真的假的啊？不可能啊？娃前兩個月還打電話給我們哪……」
高個子嚇一跳，連忙說，「沒有沒有大爺大媽，你們兒子沒死沒死！我壓根不認識你們兒子啊！別哭別哭哎！」
一聽這話，兩口子止住慟哭，抹著眼淚問道，「俺們兒子沒死啊，那你嚇唬我們什麼呢？同志你不認識俺兒子，帶我們去哪兒呢？」
高個子男人驚訝地說道，「你們不知道你們已經死了嗎？我是這個區域的鬼差，帶你們會陰超地府呢啊，大爺大媽哎！」
大爺大媽一愣，隨即笑道，「這孩子，逗俺們老兩口玩呢，俺們雖然不識字，但是不傻啊，俺們這好好的怎麼就死了呢？城裡人就愛騙人玩。」
高個子抓耳摸腮無奈地說道，「大爺大媽，你們真的死了啊，中午你倆啊經過工地的時候，被大樓高空墜物給……哎砸死了啊！」
老夫婦還是不信，「這.……俺們身上沒錢啊，你別指望從俺們這騙到錢啊，你看啊，這就是公安局，你再騙我們，我們就告訴警察去」
「哎，你們這種情況呢是經常有，死了都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還以為自己好好的活著哪。」高個子說，「得，你們看看自己有沒有影子吧？鬼是沒有影子的不是？」
老夫婦狐疑地看了一下地面，果然沒有影子，老婦人跑進警察局去喊人，沒有人理她，她用手去抓人，卻怎麼也抓不到，正在這時，一個人徑直向她撞過來，她來不及躲閃，卻眼睜睜地看著那個人竟然直接從她的身體穿透過去，老婦人驚得目瞪口呆，回頭看見自己的老伴也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
兩人終於相信那個高個子說的話了，高個子看著驚懼不已的大爺大媽，心裡也不是個滋味，說，「我是鬼差阿全。我帶你們去陰間，沒事，做人做鬼都一樣，人有人間，鬼有陰間，一樣的，一樣的，人間有的一切，我們陰間一樣不差。你們一時半會可能接受不了，過段時間就好了.……」
「不行不行啊」老夫婦絕望地哭起來，「俺們還沒找到俺們兒子呢啊，怎麼就死了呢？俺們不怕死，俺們就想看兒子的最後一面啊，鬼差大人，您行行好，帶俺們去看看兒子，俺們連兒子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哇，只要讓我們看到兒子好好的活著，俺們立刻跟您走！去哪都行，哪怕是把俺們打入十八層地獄，俺們也心甘情願……嗚嗚……」
看著慟哭不已的老夫妻，阿全於心不忍，想了想說，「好吧。我帶你們去見個人，我讓他幫你們找兒子。」
老兩口感激的不知道如何是好，要給阿全磕頭，阿全慌忙拉起他們說，「你們這樣，我可不帶你們找兒子了啊」。老兩口這才打住，抹著眼淚跟著阿全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