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夜暮醒來的時候,卻看見北采一個人正在梨花樹下喝露水。
夜暮驀地愣住了,他抬頭看了眼天色,確認自己沒有起晚,師父今天……起得這樣早?
北采看到他,立刻笑起來:「小徒弟,過來。」大清早的,系統把她叫醒就是為了在她恢復人形第一天能佔據主動權。
夜暮聽話的走過去,剛走到北采身邊,卻被北采一把抱過,她不顧夜暮的抗拒,笑眯眯地捏著他的臉道:「啊呀,我終於變回人了,又可以捏你臉了,小徒弟長大了,可是臉上還是肉肉的。」
夜暮推拒:「師父,我不是孩子了。」
北采笑:「是嗎?」
……算了,師父喜歡捏就捏吧。夜暮看著霓裳的笑靨,默默地想。
就在這時,白鹿也從屋中出來了,他看到梨花樹下的兩人,也彷彿忘了昨天的事一樣,淡笑道:「早。」話落,他又輕笑道:「我就說你變成人形后定是個絕色女仙,果其不然。」
北采聽到這樣直接的讚美,不由面色一紅,她別開目光吞吐道:「……啊,恩。」
夜暮只是在一旁冷淡地看著他們的互動,師父待他和待白鹿,明顯是不同的。
沒錯,北采昨晚也和系統分析過了,霓裳始終把夜暮當成小孩子,那種親昵也只是師父對徒弟的,而白鹿不一樣。
在霓裳漫長的過往中,見識過的都是那些自以為是的男人,而霓裳最討厭的就是那些噁心又廢話多的男人。可是白鹿,彬彬有禮又淡漠溫和,他溫文爾雅的樣子已在不知不覺中讓霓裳動了心。是以,在白鹿面前,不知怎麼表達自己的她更像是一個手足無措的小女孩。
許是看到這樣的霓裳覺得很可愛,白鹿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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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化作人形的北采那是相當的閑不住,她在這屋子呆得要發霉了,可是白鹿的傷還沒利索,不適合四處走動,所以她只好在這裡又呆了好些日子,可不能一直這樣下去吧……這可難住了北采。
想了半晌,她對白鹿道:「你是不是也覺得無聊?」
白鹿一怔,看她苦惱的樣子輕笑:「還好。」
北采認真道:「我以前也常覺得無聊,所以會去仙獸森林抓一些小仙獸解悶,你要嗎?」
無聊?解悶?
許是太順風順水了,上仙才會覺得寂寞吧,像他這種生活太豐富多彩的人,反倒覺得這樣閑適靜謐的時光像是偷來一般。
是以,白鹿只是搖了搖頭:「對仙獸不是很有興趣。」
「這樣啊……」北采有些失望。
看著她的樣子,白鹿不知怎的竟有些不忍心,大概是看她笑眯眯又有活力的樣子太多了,所以,頓了頓,白鹿道:「不如,我們在這梨花樹下,下棋對弈如何?」
北采眼神一亮:「好!」
……恩,她後悔應承下來了。
梨花樹下,兩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白鹿神色自得,北采糾結不已,而棋盤上她明顯已成劣勢。不論是她還是霓裳,都不是能靜心下棋的人,她寧願風風火火去殺魔人,也不願在這下勞什子棋,想得她頭疼。
啊……好煩啊!
北采心裡已經默默地開啟了吐槽模式——
喜歡人好麻煩,要去努力迎合他,還要做自己討厭的事,為什麼要喜歡別人呢,自己一個人也挺好的。
下一步怎麼走,不然直接認輸吧?不行,霓裳最是倔強,不會輕易認輸的,自己答應的事,哭著也要完成。
不過,如果是系統的話,好像就不會這麼麻煩了。系統知道她喜好,他們彼此了解,不需要做這些違心的事……
等等,系統什麼鬼嘛!為什麼她剛剛會產生——如果和系統在一起就不會費心費力的迎合別人這樣的鬼想法!
「我輸了。」白鹿淡淡的聲音響起。
哎???
北采猛地從繁雜的思緒中清醒過來,她都不知道自己剛才那幾步是怎麼走的,於是她連忙低頭看棋盤,這一看,她才知道,是白鹿故意讓她了。
北采有些尷尬:「我可能不太適合下棋……」
「我來和你下。」不帶什麼感情的聲音響起,正是觀戰的夜暮。
看了一眼夜暮,白鹿也露出了帶些許興味的笑,那是一種……棋逢對手的期待,於是他淡聲道:「好。」
這盤棋下得……當真是好激烈。
兩人你來我往,時而蹙眉冥想,時而落子有聲,氣氛很是嚴肅,北采亦連大氣也不敢出。
不知下了多久,北采都有些昏昏欲睡了,才終於有人出聲——
「是你贏了。」這聲音,卻是夜暮。
北采只見,棋盤上夜暮呈破勢,而白鹿有條不紊地防守,最後竟是反守為攻,勝了這局。
白鹿邊看棋盤邊淡淡道:「你只攻不守,只想著置對方於死地,卻不給自己留後路,這種下法,太急了。」
是的,太急了。
夜暮知道,是他急了。他怕自己輸,他怕師父被搶走,可是越怕輸越輸,最後,他到底還是敗了。
夜暮一句話也沒說,站起身回了自己的屋內。背影,有些蕭索。
北采有些於心不忍,於是,她收好棋盤,給白鹿倒隨意了些梨花釀,丟下一句:「我去看看小徒弟」便轉身進了夜暮屋子。
***
她進去的時候,夜暮正在低頭看著什麼珍重的東西,模樣很是認真。
「小徒弟,在看什麼?」北采問。
夜暮不語,看了她一眼,伸開手掌,在它手掌上的,赫然是一道劍穗。
北采一怔。她記得的,這是霓裳當年和他遊歷人間時,在熱鬧的市集上隨手給他買的劍穗,說是獎賞他,因為最近他的法術學的不錯。
轉瞬這麼多萬年過去了,人間的東西本就經不起磨損,即使他在上面施了法術,那劍穗也已經破敗不堪了。
北采垂眸,掩下眸中的同情和心酸。如果在這裡的是霓裳的話,應該完全不懂夜暮的心意,所以她也只好裝作不甚在意地笑道:「這麼久了你還留著呢,都很破了,師父以後送你一個湘潭木做的劍穗,永遠不會變舊的那種。」
不是這樣的。
夜暮攥緊了手中的劍穗,嘴唇緊緊抿著,壓抑著自己的情緒。
不是這樣的,我不需要新的,這是……我陪了你這麼多年的證明啊。
從人間到天上,從仙魔邊界到仙府,陪伴你的,一直都是我啊。
難道因為我變舊了,就不要我了嗎?新的……就能完完全全取代舊的嗎?
白鹿,早晚有一天,會取代我嗎?
「啊呀,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北采說著又要捏捏夜暮的臉頰,可就在她的手即將碰觸到夜暮的臉頰的前一秒——
夜暮忽然一個反手,她竟被按在了床上。
看著眼前放大的俊顏,北采徹底怔住,這這這,這是她的徒弟做出來的事?雖然她知道早晚會有這麼一天,可是這一天到來的時候她還是沒辦法接受。因為夜暮一直以來,從未忤逆過她。看來夜暮……要黑化了。
夜暮看著眼前這個女人,這個他恨不得放在心尖上疼愛的女人,半晌,他聲音低沉地說——
「師父,我不想叫你師父了。叫你師父,你就永遠把我當成你的徒弟。可是,我不是小孩子,我也不喜歡你捏我臉,我想做……你的愛人。」
你的愛人。
你的愛人?
北采看著近在咫尺的夜暮,眸光是驚愕和不可置信。
可是這麼看,夜暮真的,早就不再是之前的夜暮了。
他早已不是之前稚嫩的孩子,如今甚至脫去了少年的青澀,輪廓間體現著男人的俊美,其實第一天變成人形的早上她就發現了,夜暮早已比她高,她一把抱過他甚至有些費力,只是當時她忽略掉了而已。
可現在,他輕輕鬆鬆地就能將她按倒在床上,有力的臂膀可以完完全全地包圍她,她此刻滿眼都是這個人,周身更都是他的氣息。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北采仍不肯相信。
夜暮閉了閉眼,他知道他在說什麼做什麼,這是他最不願看到的結果,可是最後還是到了這種境地。
他輸了棋局,已經帶著失去師父的恐慌。而師父卻渾然不知,還對他珍視的劍穗不甚在意,最後,更是還把他當作孩子般的捏他臉頰——
這些,終於讓他失去了理智。
再睜開眼時,夜暮周遭的氣息已經變了,沉默而冷淡,他似乎做了決定般道:「以後,我叫你阿裳吧。」
之前不敢靠近,不敢說自己不喜歡,不敢對白鹿怎樣,就怕師父討厭自己。
可是現在,大概已經被討厭了吧。
那就無所謂了,反正,只要師父永遠在自己身邊就好了。
他會愛她、保護她,會讓她很幸福的。
看著北采仍沒反應過來的震驚神色,夜暮低聲道:「阿裳,白鹿不喜歡你。」
似是被戳中心事般,北采頓時臉一紅,她有些惱羞成怒道:「這是我的事。」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白鹿的傷已經好了,該走了。」夜暮的神色有些疲憊,他就好像,忽然之間變了一個人一樣。
從之前聽話的小孩子,突然變成了個說一不二的男人。
「小徒弟……」
北采有些慌,不應該是現在,這和系統說的日子不一樣。
夜暮黑化的時間提前了,一切似乎變得不受控制起來。
夜暮鬆開她,可北采發現自己還是動彈不得。
他站起身,輕聲說——
「阿裳,以後,不要叫我小徒弟了,叫我,阿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