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采出不去,所以她只能望向窗外,用目光尋找那個荷包。但是找了好多天,也沒有找到。
她最近時常會想起陌離的樣子,陌離時而冷淡,時而調皮,時而嬌羞,最後,定格在她們見最後一面的時候,陌離恍惚又茫然的表情。
北采刻意地去忘記陌離是怎樣死的,也努力忘卻那個荷包的由來,只把它當作陌離送給自己的別離禮物,她想她終會找到那個荷包的,當她有一天能夠出去之後。
院子里換了一個新的侍女,她的面色通常是冰冷的,北采連她的名字也沒能記住。那侍女一句話也不肯和北采多說,而北采,也不想和她多說。她們就這樣相處著,倒也相安無事。
北采也終於想起了系統一直瞞著她的是什麼,是……陌離的事。
於是,那天晚上,她怔然地坐在床上,發著呆,眼眶有些發紅,她問系統:「其實你早就知道的,對吧?」
系統知道她說得陌離這件事,淡淡的「恩」了一聲。
自從上個世界她被她的爸爸暴打以後,他就有意識的鍛煉她自己處理問題的能力,而陌離的那些變化,他都是看在眼裡的。但是他想,只有到最後北采自己發現了,她才能真正明白人心。
北採的聲音有些哽咽:「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系統看著她悲傷的樣子,目光溫和,語氣卻有些冷淡道:「告訴你?然後呢?那個時候的陌離,無論你說什麼她都聽不進去,她活在自己想象中的世界里。你知道了,又能做什麼?」
北采一時有些語塞,她確實,不能做什麼。
系統的語氣又溫和下來:「她自己選的路,我們沒有辦法干預。我知道你之前對她不是不恨的,畢竟你也因為她差點死去,她恩將仇報,你肯定痛心。但是因為她的死,你感到內疚,畢竟人死萬事空。但是你要知道,蕭落是不可能允許一個背叛過的人繼續留在身邊的,所以這樣的下場,和你無關。」
是這樣沒錯,可是想到陌離死了,北采還是會覺得……有些難受。陌離的確有錯,錯在太偏執,錯在愛錯人,可是這錯……不至死。
罷了,事已成定局,多想無益。
系統看她的樣子,不由低聲道:「北采,你總要懂的,人心善變,嫉妒心最是可怕。如果當時我不幫你,現在的你,早已是一具屍體。」
北採的眸色有些黯淡,她點了點頭:「我知道。」
系統也不想氣氛這麼嚴肅,於是他裝作沒看到她眸子里的黯然,想活躍一下氣氛。
他便換了個語氣嘲諷道:「知道你還這麼蠢!還有,你沒事少哭,你哭的樣子……挺丑的。」
北采聽到這話后,頓時不那麼傷心了,她只想回:「……」
說來奇怪,無論多難過的時候,只要系統在,她就會很快擺脫那些低落的情緒,他訓斥也好,嘲諷也罷,總能讓她忘記當下的煩惱。
這也是系統的……特別之處吧?
反正,她還是很感謝他一直在自己身邊的。
***
距那日起已經半個月了,北采還是沒能開口說出來話。
蕭落一有空就往這裡來,眸子中愈發的溫柔,可是他隱藏的焦躁北采是能看出來的,是的,他很焦躁,因為沒能治好她。
北采溫和又恭順,總是打著手語安慰他,更對比得蕭落很是沉不住氣。
瞧著時候差不多了,北采便按照和系統商量好的,開始了下一步的計劃。
這天,像往常一樣,蕭落陪她一起用膳,最近天氣愈加酷熱起來,是以蕭落拿來了一些冰鎮荔枝來吃。
荔枝啊喂,那可是北採的最愛,北采生前超喜歡吃荔枝的,此刻看到紅得發紫的荔枝,口水都要流出來了,但她還是按捺著,微笑地看著蕭落。
蕭落在一旁耐心地幫她剝著荔枝,渾.圓白.嫩的荔枝肉立刻出現在北采眼前,它溢出的汁水似乎都散發著香甜的味道,但是北采仍然不動,只是神色認真地看著蕭落剝荔枝。
蕭落看她的樣子不由失笑,動作輕柔地喂她吃了一顆,那熟悉的充盈著汁水的甜膩味道立刻將北採的味蕾包圍起來,她不由露出驚喜的神色,這荔枝冰涼又口感上佳,真是好吃。
蕭落看她眸子微微發亮的樣子,溫柔笑道:「好吃嗎?」
「好吃。」
此話一出,卻是滿室寂靜。
北采也是裝作一臉驚愕的樣子,似乎在說她剛剛居然能說話了?她的聲音雖然多少有些喑啞粗糙,不復之前的柔和溫婉,但是很明顯,真的,是她在說話。
蕭落反應過來后,臉上便是驚喜之色了,他情不自禁地大力地抱住北采,低聲在她耳邊喃喃道:「你終於可以說話了。」聲音里是按捺不住的欣喜。
北采也笑開來,但她似乎在顧忌著什麼,漸漸收斂了笑意,她皺了皺眉后,努力開口繼續說:「可是聲音很難聽。」
蕭落聽罷,卻只是不在意地笑笑,湊近她耳邊,低聲道:「沒關係,我聾。」
聽到這話,北采也不再想這些了,她綻開了一個美好的笑顏,將頭輕輕靠在他肩上,蕭落攬著她,嘴角亦帶著笑意。
兩人看上去琴瑟和鳴,看上去十分恩愛。
恩愛嗎……
北採的眸光深處,卻不自覺地暗了暗,可是她如今,仍舊不能出這個院子。而且她知道,再次遇到這樣的事,他還是會變得暴虐冷漠,他現在的溫柔,是內疚,是歉意,但是這又能維持多久?
一個總是溫柔對你的人,會讓你慢慢放鬆警惕,更會死心塌地地愛上他,可是他骨子裡的暴虐,他的嗜血,他眸光的陰冷,他的敏感多疑,早晚有一天,會成為你們的關係致命的傷。
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真正攻略下他呢?想到這裡,北采不由有些煩躁。
和蕭落相處,真的是一件很累人的事,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再者,經歷了陌離這件事,北采只想,趕緊結束這個世界,她受夠了一條人命頃刻間就在她眼前隕滅的場景了。
****
這已經是北採好了嗓子的第六日了。
她每天都喝葯,現在已經能夠流暢地說話了,雖說聲帶已經被破壞無法恢復,但是聽慣了如今的嗓音的話,倒也不會太彆扭。
此刻正是淡粉色的晚霞布滿天際的時候,晚霞如火,是天邊靚麗的風景。而蕭落正踏著漫天的粉紅走入院子,他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很是柔和。
一進屋裡,他便拉著北采說:「你嗓子好得差不多了?今日我帶你出去,去落霞山上看晚霞更有感覺。」
北采一怔。
他說什麼?她沒聽錯吧?帶她出去?去落霞山上?
出去?
等等,北采很快反應過來,她看到蕭落看似溫和的眸光下隱藏著的審視,只好強壓住心頭的欣喜,裝作只驚不喜的樣子,低聲道:「和你一起去的話,我就去。」
這句話無疑取悅了蕭落,蕭落也放下心來,不由溫和笑道:「是的,和我一起。」
於是,兩個人便出了院子,走向落霞山。蕭落作為觀風閣閣主,外界其實沒什麼人見過他,因為見過他的人,都死了。
北采更不必說,她常年被關在院子里,更是無人認識。他們二人的容貌都不是極頂尖的,都是耐看型。所以兩個人此刻下山來,倒也沒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別人只當是凡間的恩愛夫妻。
一路走過來,北采不知道在暗處,有多少暗衛在守著他們,但是她知道,他們的安全一定會得到保證。但是為了避免懷疑,北采沒有露出一絲一毫對街上的人或者小攤感興趣的模樣,而是緊緊抓著蕭落的衣袖,似乎畏懼生人,十分依賴他的樣子。
而蕭落看著她這個反應,有些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誠然,上次的事是他衝動,他最近也是真的內疚,這才帶了她出來散心。
說是散心,其實也不過是考驗罷了。他的女人,他寧願永遠呆在他的院子里,他可以把她寵上天,可以讓她得到她想要的一切,除了自由。
那,她願不願意心甘情願地捨棄她的自由呢?
她此刻的表現無疑是讓他滿意的,依賴他、信任他,但是,不如說,有些太令人滿意了,甚至都讓人覺得……是假的。
蕭落不經意地攏了攏衣袖,嘴角仍是溫和的笑意,眼裡卻劃過一抹冰冷——
阿若啊阿若,你可別讓我失望。
而他身邊的北采,似是感覺到了什麼一樣,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她靠得離蕭落很近,明明應該很溫暖才對,可是卻總感覺到,有陣陣寒意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