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往常一樣,放學后,紀封希拿著單反去採風。


  黃昏里的校園是最美的,暖黃色的光輝映在建築上,無論何種角度取景總能帶來不一樣的驚喜,樹木、天空,還有……人。


  紀封希略帶審視地看著突然出現在鏡頭裡的女生,全校都公認的丑校服在她身上卻有不一樣的味道,她馬尾扎得高高的,顯得她青春又有活力,可是五官卻嫵媚得彷彿是個小妖精,她此刻正懶懶地靠在湖邊的一棵柳樹上看湖水,目光淡淡的,彷彿在欣賞碧綠的湖水,又彷彿這世上一切東西,都入不了她的眼。


  身為一個愛攝影的,他對美的東西都沒有抵抗力,但是這種抵抗力也只限於把她留在自己的相片中。紀封希換了幾個角度,調了調距離和焦距,然後飛快地連摁幾下快門,之後才手持單反,將單反遠離自己一些,低頭看起單反里剛剛照好的影像。


  光、影,一切都剛剛好,影像中女生的頭髮在陽光下顯得微微發褐,她整個人彷彿已經融在了風景里,近照里,她的眼神尤其有味道,與她漂亮得不像話的五官形成鮮明對比,格外的涼薄和……無情。


  紀封希嘴角微微勾起,帶了些興味,他眼神里是對這幾張照片的狂熱和深深的滿意,當他抬頭想再拍幾張的時候,發現剛剛那個女生,不見了。他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卻也沒多想,繼續去拍別的了。


  而這邊,北采隨意叼著個麵包,剛剛回到教室里坐下。


  剛才是放學后的吃飯時間,學校還有晚自習要上。她為了及時出現在紀封希的風景里,錯過了食堂的飯點,所以現在只能吃麵包了。


  北采很委屈。她第一天回到了高中真得好不適應,就像是,剛剛結束了漫長的暑假,天天在家看小說到凌晨然後突然就開學了。要起早,要一節課一節課熬過去的感覺。


  然後天殺的,還要去踩點做別人眼裡的風景。最讓她不舒服的是,這種班級氛圍。


  她在F班明顯也是個不討喜的人,坐在最後一排,和一個女生同桌。那個女生一臉嫌棄,每次看到她都要坐得離她遠一點、再遠一點,彷彿離她近會傳染上什麼病似的。


  北采從來不是什麼惡毒的人,看她這個反應也覺得很反感,你長得那麼丑我都沒嫌棄你,你做這個表情給誰看?


  她內心翻了無數個白眼,還是裝作視而不見,輕輕地拿起手機。


  阮唯當然不是好學生,但也不至於一點不聽課。她其實不笨,就是懶得動腦。她對語文和英語還是偶爾會聽一聽的,剩下的時間都在用手機和男生聊天。


  手機微微震動了一下,又是李兵發來的消息——


  「晚自習翹嗎?帶你去唱歌。」


  北采剛要推脫,那邊很快又傳來一條消息——


  「我就在你們教室門外,你最近拒絕我好多次了。」


  北采一驚,立刻感覺到了背後一道火熱的視線。她有些慌亂地問系統:「怎麼辦?」


  系統沉吟半晌:「明天和紀封希打個照面,然後再擺脫這個李兵,今天只能先和他演一下戲了。」


  北采無奈,內心嘆了口氣,然後輕柔起身,出了後門,一眼就看到了李兵。李兵,怎麼說,長得不至於多醜,但也沒有多帥,就是那雙眼,狂熱痴迷到讓北采打了個寒顫。


  北采和李兵一起走到了學校後門,途中李兵一直說帶你去玩什麼帶你去吃什麼這樣的話,北采只是嘴角微微勾起,漫不經心地聽著。


  過了一會,她才開口:「嗓子有點疼,不想去唱歌,就在街上隨便走走吧。」


  李兵深深地看了一眼北采,內心感慨,阮唯真好看,怎麼看都好看,哪個角度哪個表情都好看。他說:「好,都聽你的。」


  走著走著,李兵若有似無的劃過了北採的手指,北采:「……」裝作沒感覺到。


  結果這個男生越來越過分,竟然攬上了她的肩,北采有些抗拒地掙脫,然後皮笑肉不笑地說:「有些累了,我回去了。」


  現在北采內心的想法就是——阮唯能和這麼多不喜歡的男人周旋也是個本事呵呵呵……能在這麼多色狼中保證自己的清白還是很有手段的。


  那李兵看她雖然在笑,可是眼神中卻並無笑意。他就是愛慘了她這副樣子,好像誰都愛又好像誰都沒愛。但是他也知道他今天有點操之過急了,所以後來沒再動手動腳,只是將她送到了家,笑著和她說了再見。


  北采一進門就撲到了床上,形象全無地發著牢騷:「這麼多男人好煩哦,被所有人討厭的感覺好煩哦!」


  系統的聲音帶了笑意:「演阮唯確實不簡單,你做得還不錯。」


  北采立刻忘記了剛才的不開心,得意起來:「你也不看看我是誰!中國知名女星北采。」然後她又像模像樣地空手做了個舉話筒的手勢說:「這次能獲得百花獎,我要感謝很多人。感謝CCTV,感謝我的經紀人,感謝……」話還沒說完她就笑得在床上打滾。


  系統:「恩,很厲害,中國三流明星北采,一生龍套也能拿個百花獎。」


  北采豈能聽不出來系統的嘲諷,她「哼」了一聲,又接著說:「我現在演得這麼出色,以後重生了一定會星途燦爛的。」


  系統回了一句:「哦,那我拭目以待。」


  北采「……」為什麼聽系統說話總覺得語氣怪怪的,說的不是好話呢。


  她在床上翻滾了一會,然後又振作起來,坐到鏡子前面,低聲給自己打氣:「明天就要和紀封希說話了,我一定要演好。」


  然後就開始各種練習自己的表情,模樣好不認真。系統看著她認真的樣子,也不禁覺得她勉強算個稱職的演員吧,以後,也許真的會火?

  ***

  又是那個女生。


  紀封希的眼睛不由得微微眯了起來。那個女生正咬著奶茶的吸管低著頭往這邊走,睫毛長長的,這是她第二次撞進他的鏡頭裡了。


  他沒再猶豫,「咔咔」又摁了兩下快門,卻發現,單反里影像的最後一張,那個女生已經抬起頭來,露出了她嫵媚的五官,最重要的是,她的眼睛直視著鏡頭,微皺眉頭,帶了些審視的味道。


  紀封希心裡一緊,放下單反,果然就看見那個女生站在了自己身前,她微微勾起嘴角:「你在拍什麼?」


  「不關你的事。」紀封希冷淡道。


  別的女生聽到他這麼冷淡的回答,肯定轉身就走了。紀封希這麼想,可是,北采,卻不是一般的女生。


  北采二話不說,隨意地搶過單反,熟練地擺弄起來,她這一套動作沒有絲毫猶豫,出乎了紀封希的意料,這就導致,紀封希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看到那些照片了。


  北采露出了一個帶著興味的笑:「你在拍我?」說著舉了舉手中的單反。


  紀封希蹙緊眉頭,他最討厭別人隨便動他的東西,尤其是單反。於是他沉聲道:「還給我。」聲音已經帶了點怒氣。


  北采倒是很聽話,直接就還給他了,在紀封希轉身要走的時候,她卻攔住了他,在陽光下,五官咄咄逼人地艷麗,她噙著笑問:「所以你不解釋一下你為什麼拍我嗎?難不成是——喜歡我?」最後的問句,她的尾音上挑,帶著說不出來的魅惑。


  紀封希心裡罵道這個女生太過自作多情,他眸子里閃過厭惡:「我在拍風景,你自己進到我的鏡頭裡的。」


  嘖嘖,這倒是怪我了。北采腹誹,但是面上還是無所謂的笑:「照片里我佔據了三分之二,而且在中央,景色都作為陪襯的,你當我是傻子?」


  紀封希有些吃驚,他以為這個女生就是個花瓶,沒想到這麼難對付,既然這樣,他也不裝了,面色冷淡道:「那你想怎麼樣?」


  北采笑了笑,走近紀封希,仔細看了下紀封希的表情,紀封希長了一副禁慾的樣子,薄唇緊抿,鼻子高挺卻給人一種不容侵犯的感覺,他此刻面帶不耐,這個偽裝男的偽裝技術真是不怎麼樣。


  然後她開口:「不如以後你拍照,都帶上我吧,我做你的模特,我看你拍得還挺好看的。」她始終面帶著笑,似乎不在意他的惡劣態度。


  紀封希愣了一下,眸子帶了些詫異。他下意識地想拒絕,直覺告訴他不要和這個女生有太多牽扯,但是……內心裡確實很想答應她的。


  因為他確實缺一個模特。他一直在照風景,也很想照人,但是他沒有模特。如今這麼好看的女生願意做自己的模特,他當然想同意。只是……


  北采看他猶豫,加重了語氣笑道:「你怕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


  這句話無疑是激將法,但是紀封希這種脾氣不好又傲氣的人最容易上當,他當下應道:「誰說我怕?」然後他抬頭,直視北採的眼睛,緩慢地吐出那個字:「好。」


  北采伸出手,友好道:「阮唯。」


  她就是阮唯?紀封希還是聽說過她的,出名的漂亮,但是花心、拜金、換男朋友的速度快趕上換衣服了,是他們這種ABCD班都敬而遠之的那種女生。


  但是又有什麼關係,她只是他的模特,連朋友都算不上,他紀封希不需要朋友。


  於是紀封希無視了她伸出的手,淡聲道:「紀封希。」沉吟片刻,又補充道:「以後放學在湖邊柳樹下見。」


  北采點頭,目送著紀封希離開,而此刻,她也收斂了笑意,目光淡漠,讓人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

  紀封希上晚自習的時候,回想起來剛才的場景,才察覺到自己的失態。


  紀封希家裡,爸爸是公務員,媽媽是高中語文老師,但是她媽媽是全市出名的那種,因為她是高級骨幹教師,還會參與高考編卷。


  可想而知,他家教有多嚴了。他小時候喜歡拆玩具模型,他媽不讓,想和小夥伴們一起玩,他媽不讓,他媽就讓他天天上這個補習班那個補習班的,還有奧數競賽……等等。


  漸漸長大了,也許是家裡管得越嚴就越叛逆,反正紀封希初中的時候終於受不了了,天天和他媽吵架,只覺得在家裡呆著越來越窒息,煩不勝煩。


  那個時候的紀封希,像個刺蝟一樣,見誰都扎。也許是媽媽從小限制他和同齡的交往的原因,他和他們越來越沒有共同話題。同齡的人都在聊明星、動漫、遊戲、女生……他對這些通通沒興趣,甚至覺得他們膚淺幼稚。


  他傲氣敏感,然後又不耐煩。後來老師告狀,說他和同學關係不好,他不友好什麼的。然後他媽又開始嘮叨,邊哭邊嘮叨,說我養你這麼大多不容易,你不懂事……然後又是無邊無際的爭吵,他爸在家裡懦弱慣了,這些都不管。


  後來紀封希學聰明了,他開始給自己披上高冷的外衣。


  表面上,他大多數時候都是高冷的,說話中禮貌中透著疏離。這樣,他媽終於不再嘮叨了,反而欣慰地說他長大了,同學們關係也沒那麼惡劣,大家私底下都稱呼他為大神,對他都是高不可攀的敬仰。


  可是,他給臉紅心跳的小女生講題的時候,心裡想的是,這麼笨去學文科吧學理科真是自找罪受,但是還是簡明扼要地講了下思路。


  而且,紀大神有一個大家都知道的習慣,給別人講題只講一遍,再問一遍他都裝作沒聽見,但是同學們也都覺得沒什麼,既然都給你講了,你聽不懂只能是你自己笨了。


  就這樣,他變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偽裝男。至少對於他來說,省卻了很多爭吵。


  高中的時候,他考到了這所學校,他家是另一個市的,他媽當然想讓他留在自己任職的高中,但是他就說這個學校的教學方式更適合他,他媽什麼招都試過了,但是他就不改變想法,他媽只能妥協。而且,他爸媽工作都走不開,爺爺奶奶之類的親戚也都不在這邊,於是他就自己在這邊住。


  簡直不能再自由了有沒有。


  但是他媽總要定期給班主任打電話,問他的情況,他也就繼續偽裝下去,反正高冷這個外皮,也沒什麼壞處。


  誰知道今天這個女生讓他破了偽裝。


  想到這裡,紀封希眯了眯眼睛,這個女生,總是帶著笑容,可是笑不達眼底。長相嫵媚,無疑是吸引男生注意的。最重要的是,她似乎知道怎樣說話能觸碰到他的逆鱗。和這些只會讀書的學霸女,明顯不一樣。


  可惜,只知道在男人之間周旋的女生,也好不到哪去,一樣的膚淺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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